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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六朝燕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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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英雄折戟

  宮闕之間,刀兵再起。昭陽殿雖然面積廣闊,終究容納不下數千人
,此時大殿內外長戈如林,呼喝聲、慘叫聲、兵刃撞擊聲,夾雜著殿內
冒出的滾滾濃煙,到處亂糟糟一片。
  而在昭陽宮之外,剛剛平定了劉建亂軍的期門、羽林、長水諸軍,
此時正如同蟻群一樣穿過宮禁,飛速趕來。
  牛輔出人意料的死亡讓殿內的局勢更加混亂。昭陽殿外,趙充國已
經放棄接應,扶著金蜜鏑且戰且退。一襲布衣的郭解卻像破開狂濤的礁
石一樣,頂著洶湧的涼州軍,穩步向前,他全憑一雙肉掌對敵,腳步雖
然不快,但絕無遲滯,離大殿已經越來越近。
  程宗揚看出機會,雙刀左右捲出,將幾名涼州軍的長戈連同手臂齊
齊斬斷,冒著紛飛的血雨,猱身向前。
  華雄窺準時機,暴喝一聲,飛身躍起,大刀兜頭劈下,程宗揚雙刀
交叉,舉過頭頂,力貫雙臂,將大刀格開。華雄這一刀力道奇大,程宗
揚腳下一沉,覆蓋在地毯下的木製地板,連同下面的青磚都被踩碎。
  他深吸一口氣,剛要繼續向前邁步,兩支長戈左右襲來,直刺他的
軟肋。程宗揚不退反進,試圖用步法甩開兩人。誰知另一支長戈從一名
軍士腋下刺出,後發先至,程宗揚竭力側身,仍被戈鋒撕開衣物,在腹
側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只差毫厘就破開他的腰腹。這險之又險地一擊
使程宗揚驚出一身冷汗,他不得不向後退了一步,刀腕劈斷長戈。
  華雄一刀劈出,借勢往後退開,沒有與他纏鬥。程宗揚此時離殿門
已近在咫尺,但華雄這一刀正卡在他氣勢的巔峰,將他的攻勢生生阻斷
。隨著後面的涼州軍踏著同袍的血跡再度攻上,雙方攻守異勢,程宗揚
一時間再難寸進,只能竭力死守。僅僅退了一步,近在咫尺的殿門就仿
佛隔了千山萬水,可望而不可及。
  後面的秦檜同樣陷入圍攻,他長劍脫手擲出,憑肉掌周旋多時,覓
機奪了一杆長戈,雖然舞得似模似樣,終究不甚湊手,一時間無法來援。
  程宗揚緊盯著華雄,這個身材魁偉的大漢像鐵塔一樣擋在自己的生
路上,擊殺他,就可以闖到殿外,被他擋住,自己這些人就只能困死在
昭陽殿內。生死只有一步,想邁過去,卻無比艱難。
  「讓開,我來!」
  身後一聲嬌叱,雲丹琉與程宗揚錯身而過。她手中那柄青龍偃月長
刀被血光籠罩,就像一條在血海中翻滾的惡龍,咆哮著將幾名攔路的涼
州軍斬開,刀光過處,血肉橫飛。
  華雄瞪大牛眼,那妞自己從來都沒見過,可她手裏拿的長刀,怎麼
看著有點眼熟呢?感覺像是上輩子在哪兒見過似的……綠頭巾呢?她怎麼
沒有紮綠頭巾?
  咦?自己怎麼會想起綠頭巾呢?
  恍惚間,雲丹琉已經越過三步的距離,離他只剩兩步。華雄收斂心
神,瞳孔收緊,目光像針尖一樣緊盯著雲丹琉的一舉一動。他看出那妞
的長刀絕非凡品,還有她身上的銀甲,也是難得的貨色——但還是比不上
那刀看著提神。
  只要斬了她,這刀和甲,自己就算撒潑打滾,也要從老大手裏討過
來——這刀跟自己有緣啊!
  華雄鬥志勃發,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身前最後一名軍士被雲丹琉挺刀斜斬,肢體紛飛。華雄腰身微沉,
雙手挽住鑌鐵打製的刀杆,一記橫掃,刀鋒發出低沉的呼嘯聲,斬向雲
丹琉腰間。
  雲丹琉手腕一翻,斜劈的長刀驀然挑起,朝刀鋒擋格。華雄唇角露
出獰笑,刀至中途,忽然向上一抹,以刀尖寸許的鋒刃切向雲丹琉的咽
喉。
  那妞到底嫩了點,招法不夠老到,自己一記虛招,便引她中計。果
然,她招術一變,長刀甩下點點鮮血,往刀鋒追去,使得身前空門大露。
  華雄此時才圖窮匕現,雙臂肌肉虯結隆起,暴喝著往下壓去。大刀
呼嘯著往下一沉,直劈雲丹琉胸前。
  「叮」的一聲,雲丹琉挺刀架住刀鋒。華雄早有定算,自己有心算
無心,又是從上到下的順劈,那妞倉促變招,根本不可能抵擋自己劈下
的力道。
  事實正如華雄所料,雙刀相交,那柄長刀根本沒能阻擋自己大刀攻
勢半分,就被彈開。
  華雄盯住雲丹琉身前露出的銀甲,露出貪婪的目光,即使她這件銀
甲刀槍不入,這一刀的力道也足以讓她骨骼盡碎。
  忽然他眼角餘光微微閃過一抹寒芒,華雄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劈中
的並不是刀鋒,而是刀背。那妞是用刀背擋了自己一擊,而刀鋒……正對
著自己胸腹!
  華雄頸後汗毛炸起,緊接著就看到那個大長腿的美妞身體後仰,避
開自己大刀的同時,整個人如同消失了一般,不見蹤影。
  雲丹琉雙手握住刀柄,修長的雙腿跨出箭步,後仰的上身幾乎與地
面平行,整個人像離弦的箭矢一樣,橫拖著龍刀,從華雄身側掠過。她
沒有用眼睛去看,只憑手上的感覺,清楚感應到那柄青龍偃月長刀沒入
鐵甲,切開華雄的腰腹,從他身後穿出。
  華雄只覺腰腹微微一震,刀鋒上的珊瑚鐵帶著徹骨的寒意破開重甲
,黑鐵打製的甲片像波浪般震蕩著,從甲上脫落崩飛,隨即刀上張牙舞
爪的青龍雕飾從他背後探出,帶出大篷大篷的鮮血。
  華雄大刀僵在半空,鮮血從他身後匹練般潑濺而出。他僵硬地試圖
轉過身,身體微微一動,整個上身就斜著滑下,露出一個巨大的創口。
  大殿內仿佛靜了一瞬。雲丹琉一刀斬殺華雄,幾乎震懾了所有的目
擊者。赫赫有名的涼州猛將,有萬夫不當之勇,竟然在重兵護衛之下,
被一個宮女斬殺?
  「好一個叱吒紅顏,無敵巾幗!」賈文和冷如寒冰的聲音響起,「
有斬殺此女者,封冠軍侯!進前將軍!食邑萬戶!」
  秦檜針鋒相對地叫道:「董卓、賈文和犯上作亂,罪在不赦!有斬
殺此二獠者,封襄邑侯!食呂氏故邑!」
  「涼州兒郎!莫讓人小看了!殺光他們!」
  程宗揚單刀脫手,劈向賈文和。他這一刀突兀之極,賈文和席地而
坐,避無可避。旁邊的軍士也來不及擋格。眼看這名董卓手下第一謀士
就要被劈成兩半,一名披甲的親兵猛地撲來,用身體擋住他這一刀。
  刀鋒破開鐵甲,透體而過,鮮血像雨點一樣灑了賈文和一身。賈文
和揚起面孔,任由血雨灑在自己臉上、髮上。接著他睜開眼睛,森然
道:「盡誅之!不避生死!」
  幾乎是他下令的同時,無數隻箭袋發出聲響。
  新立的小天子還在那些宮人手中,涼州軍搏殺時多有顧忌。此令一
下,那個娃娃天子的生死便不必理會了。
  眼看著數不清的羽箭搭上弓弦,程宗揚心跳幾乎漏了一拍。賈文和
這是破罐破摔,寧肯幹掉天子,也絕不容他們逃出大殿。
  華雄已死,闖出殿外已經不是難事,但程宗揚此時所能做的,卻是
疾退,以最快的速度護住定陶王。
  他心下大罵,那條小賤狗真是賤得死去活來,沒有女主人盯著,一
點力氣都不肯出。除了一開始被齊羽仙丟下,險些被人踩到,發了點小
脾氣,然後就躲得連根毛都找不到。若是小賤狗現出三頭魔犬的原形,
起碼能擋住一面。
  「給我。」隨著一聲低喝,一個人影大鳥般從頭頂飛過。
  郭解終於闖過數千涼州軍的重重包圍,掠進殿內。
  他落在阮香凝身側,伸手一勾,把定陶王接過來,然後足尖一點,
燕子抄水一樣躍上木梯,接著再次提氣縱身,朝上方的斷梯掠去。
  「哪裏走!」董卓大喝著擲出一支短戟。他身上滿是煙薰火燎的痕
跡,鬚髮都被燎殘,兀自冒著青煙。
  天子的屍骸已經被重新收斂,火勢也被撲滅,董卓騰出手來,立即
殺回。他接連擲出兩支短戟,將郭解逼回斷梯,接著持弓在手,再次施
展出連珠絕技。
  這一次董卓不再顧忌定陶王性命,箭勢更加暴烈。郭解立在斷梯上
方,拉開衣襟,將定陶王裹在胸前,雙手挑拍彈叩,將襲來的箭矢逐一
擋飛。董卓箭上力道奇大,即使被郭解彈開,依然能洞穿鐵石,不多時
,郭解所站的斷梯就被射得千創百孔,木屑四下紛飛。
  董卓一壺箭堪堪射完,忽然從箭壺中挾出一支白羽雕翎箭,架在弓
上,往郭解的面門射去。
  一聲尖銳的利嘯聲響起,卻是一支鳴鏑。
  聽到聲音,幾乎所有的弓手都張開彎弓,毫不猶豫地往鳴鏑落處射
去。一時間橫飛的箭矢仿佛佔據了所有的視野,將斷梯籠罩在密密麻麻
的箭雨下。
  郭解雙臂並在一起,護住上身,那襲半舊的布衣在真氣激蕩下,像
被狂風吹起般鼓脹起來。
  瞬息之間,近千支利箭盡數落下,將他身周尺許範圍射得如同刺蝟
一樣。郭解雙臂一震,箭矢「嘩」的一聲落在腳下,竟沒有一支能穿透
他的布衣。
  「好一個鐵布衫!」
  董卓大笑聲響起。趁著部屬的勁射,他已經搶到殿角,掠上木梯,
接著雙足一踏,已經千創百孔,搖搖欲墜的木梯立刻被他踩得寸寸碎斷。
  董卓肉山般的身體騰空而起,雙手各握著一支短戟,攻向郭解。
  兩人身形在空中一觸即分,董卓像隻肉球般倒飛回來,左手的短戟
已經被郭解生生擰斷,肩頭也中了一掌,厚厚的鐵甲被拍得凹陷碎裂,
顯出一隻手掌的形狀。
  郭解左肘被戟鋒刺中,傷處幾可見骨。胸前更是多了一條令人觸目
驚心的傷痕。他懷中的定陶王卻奇跡般的毫髮未傷。
  郭解一言不發,身形拔地而起,青煙般直掠而上。頭頂的斷梯高近
兩丈,郭解重傷之下,仍然行有餘力,舉手往木梯攀去。
  董卓尚未落地,僅剩的一支短戟就電射而出,刺向郭解的胸口。
  就在這時,有人低喝道:「放!」
  弓弦聲響,一支黑色的長箭在空中一閃,從藻井上方飛射而下,正
射在董卓肩頭。董卓肩上的鐵甲已經被郭解拍碎,長箭破開碎甲,透體
而入,連箭羽都沒入大半。董卓悶哼一聲,頹然倒地。
  另一邊,郭解抬手撥開短戟,臉色微微一白,身形落下。他深深看
了董卓一眼,然後再次縱起。
  郭解與董卓的交鋒快如閃電,程宗揚幾乎沒看清兩人的動作,只看
到郭解被短戟所阻,接著便是董卓中箭倒地,他甚至都沒看到這一支箭
是哪裏飛出來的。
  「程頭兒!」頭頂一個粗豪的聲音叫道:「你沒事吧?」
  程宗揚難以置信地抬起頭,「老敖?」
  敖潤從藻井邊緣伸出腦袋,「我們接到信就趕過來了!程頭兒,你
放心吧!我們已經把整個昭陽宮都給圍住了!連隻鳥都飛不出去!」
  「把穩了。」旁邊一隻手伸來,按在箭上,卻是盧景。他身負重傷
,本來已經退出戰局,靜心休養,不知為何卻出現在昭陽殿頂。
  敖潤應了一聲,眯起一隻眼睛,拉開鐵弓,雙手穩若磐石。
  盧景白眼望天,將僅剩的內力貫入箭矢,喝道:「放!」
  「繃」的一聲,長箭脫弦而出,帶著一篷血霧從一名涼州軍腦側貫
顱而過。
  敖潤一邊搭箭,一邊抽空叫道:「程頭兒!黑魔海那幫人也來了,
他們拿著皇后的印信,說奉紫姑娘的號令,要跟我們聯手。」
  「什麼?」程宗揚臉色頓變。
  敖潤趕緊道:「我把他們趕走了!黃鼠狼給雞拜年,壓根兒就沒安
好心!」
  程宗揚回過神來,「幹得好!老敖!」
  接著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木梯上方,一個兩鬢斑白的男子伸出手來,淡淡道:「郭大俠,我
來拉你一把。」
  郭解右手遞出,接著指影橫空。瞬息之間,兩人在寸許的距離內連
交數招,最後郭解技高一籌,一記擒龍爪,扣住仇雍的手腕,借勢淩空
拔起。

  一抹刀光從黑暗中飛出,悄無聲息地劈向郭解後頸。這一刀詭異突
兀,全無征兆,出手者正是那個顏似女童,卻身材火爆的小玲兒。
  郭解背後仿佛長了眼睛,他五指張開,往後一揮,一記大摔碑手,
將小玲兒連刀帶人拍得倒飛回去,然後抬足在空中虛跨一步,登上木
梯。
  程宗揚一顆心還沒落回去,就看到一道劍光驀然亮起。
  劍玉姬披著一襲雪白的絲袍,出現在木梯上方,手挽長劍,筆直遞
出。比起小玲兒的偷襲,劍玉姬這一劍可謂是光明正大,正面出招,沒
有半點遮飾,甚至有種君臨天下的堂皇之氣。然而劍鋒所指,卻是郭解
懷中的定陶王。
  接連兩次誘敵,劍玉姬終於圖窮匕現。劍勢如虹,全力以赴,屠殺
一個連牙都沒長整齊的小朋友。
  盧景白眼轉青,緊盯著劍玉姬的長劍,額角青筋繃起,厲喝道:「
放!」說著噴出一口鮮血。
  敖潤鐵弓一震,聲如霹靂,弦上蓄滿真氣的長箭朝劍玉姬胸口疾射
而去。
  劍玉姬玉頸略微一晃,避開箭矢,手中劍勢絲毫不變。
  危急關頭,郭解淩空橫身,用帶傷的手肘往劍鋒上撞去。劍玉姬唇
角挑起,長劍微微一沉,以毫厘之差錯開郭解的肘尖,然後帶著一絲玄
妙的劍道真意,劃了一個半弧,劍鋒破開他的護體真氣,遊龍般刺進郭
解腋下。這一劍刺得極深,兩人身體幾乎撞到一起,然後各自分開。
  郭解與劍玉姬同時落地,只是郭解摟在懷中的定陶王已然易手,落
入劍玉姬臂間。
  程宗揚搶上前去,雙臂接住郭解,一邊抿緊嘴,生怕自己一個控製
不住,能把內髒都噴出來,連肝帶肺吐那賤人一臉。
  剛扶住郭解,就摸到滿手的鮮血。程宗揚心下一顫,低聲道:「郭
大俠。」
  郭解眉宇間流露出一絲遺憾,苦笑著澀聲道:「孤兒孺子尚不能保
。談何俠者……」
  程宗揚心頭堵住,郭解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兒赴湯蹈火,一半固
然是因為俠義之氣,一半也是因為感傷自己被夷族之後,僅存的幼子。
  郭解整個胸腔幾乎被劍鋒貫穿,傷及心脈,已經藥石乏術。
  程宗揚深吸了一口氣,「郭大俠放心。我程宗揚在此立誓:自今日
起,視令郎如吾子。我會養育他成人,教他讀書習武,助他成家立業。
我會告訴他,他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
  盧景飛身而下,落地時一個踉蹌,幾乎栽倒,他顧不得穩住身形,
便撲過來握住郭解的手掌,嘶聲道:「老郭!」
  郭解微微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後低聲吟道:「白馬飾金
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
懷?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郭解目光漸漸渙散,聲音越來越低,終於消失不聞。
  程宗揚抬起頭,目中的怒火像是要將劍玉姬燒成飛灰一樣。
  劍玉姬眼波流轉,似乎在注目傾聽,又似乎對殿中的一切都毫不在
意,溫柔如水的笑容下,掩藏著一絲置身事外的冷漠。
  「哢」的一聲,程宗揚腳下地板碎裂。他速度提到極限,幾乎是瞬
間出現在劍玉姬身前。他沒有直接出刀,而是將長刀貼在肘下,閃身一
個突刺,捅向劍玉姬腹下。
  劍玉姬將定陶王放在地上,然後蹲下身,拍了拍他的小腦袋。
  程宗揚身形急停,在刀鋒撞上定陶王之前,堪堪止住腳步。劍玉姬
纖手宛如白玉雕成,然而每次落下,他心髒幾乎都要漏跳一拍,生怕那
賤人一掌下去,拍得那個小娃娃顱骨盡碎,腦漿迸出,七竅噴血,慘不
忍睹。
  當劍玉姬拍到第三下,程宗揚終於堅持不住。他往後退了一步,「
你狠。這一局,算你贏了。」
  「公子過謙了。」劍玉姬款款起身,拉著定陶王的小手,像是什麼
都沒發生一樣微笑道:「妾身在漢國苦心孤詣,經營多年,才好不容易
得了一席之地。豈知旬月之間,就被公子攪得天翻地覆……」
  劍玉姬感歎道:「若非妾身親自出面,遊說東方曼倩轉投他鄉,今
日勝負,尚未可知。」
  程宗揚表情冷硬,心裏卻一陣翻騰,這賤人各種陰招層出不窮,沒
想到她首先拿出來說的,居然是戰亂之前就去了宋國的東方曼倩,如果
東方曼倩能留在宮裏,局面會怎麼樣?至少自己用人之際,不會時時捉
襟見肘……
  但緊接著,程宗揚就反應過來,這賤人多半是虛晃一槍,故意擾亂
自己的心思。他冷笑道:「接著吹。要不是你運氣好,這會兒哪兒還有
翻盤的餘地?把自己打扮成先知,你也不嫌累?」
  劍玉姬嫣然一笑,「公子既然不信,那就算了。但說到勝負……這一
局,還是公子贏了。」
  說著她把定陶王交給阮香凝,「接好了。這可是漢國的天子呢。」
  程宗揚寒聲道:「賤人,你搞什麼呢?」
  「妾身只求公子一諾。」
  程宗揚緊閉著嘴,看她玩什麼花樣。
  「請紫姑娘高抬貴手。」
  劍玉姬停頓片刻,輕輕吐出兩個字,「魔尊。」
  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可他覺得這事實在太過荒唐,「你們為了那
具魔尊的雕像,寧願放棄漢國?」
  「劉建已死,成光又受了睛州商會的引誘。」劍玉姬坦然道:「我
們就是拿著這位天子又有何用?看似大權在手,實則鏡花水月而已。」
  程宗揚心頭狂跳起來,「我要不答應呢?」
  劍玉姬輕笑道:「前天子屍骨未寒,新天子若是再駕崩……大家臉上
可都不好看。」
  這是威脅。自己要不答應,她就索性把定陶王弄死,寧願便宜了旁
人,也不讓自己好過。
  程宗揚道:「這事我要跟紫姑娘商量。」
  劍玉姬做了個請便的手勢,「為示誠意,天子先行交還。但不妨提
醒公子,若是公子翻臉毀約……」她望著被阮香凝摟在懷裏,小聲嗬哄的
定陶王,輕輕一笑,用手指在頸下劃了一記,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已
經足夠清楚。
  程宗揚陰沉著臉,良久沒有作聲。
  片刻後,秦檜走過來,「巫宗的人都走了。」
  不知何時,周圍的廝殺聲已經平息,彌漫著血腥氣的昭陽殿內沉浸
在一片哀傷的氣氛中。
  程宗揚歎道:「我知道她為什麼要殺郭解了——如果郭大俠還在,他
們想刺殺新天子,可沒那麼容易了。」
  秦檜皺起眉頭,劍玉姬此舉太過匪夷所思,但他也推敲不出其中的
關節。
  殿內的涼州軍已經放棄再沒有意義的廝殺,他們單膝跪地,一手扶
著長戈,一手按在胸口,在主帥身邊圍成一圈。人群中間,賈文和席地
而坐,董卓龐大的身體倒在地上,頭頸枕在他膝上。
  董卓艱難的呼吸著,汙血從他口鼻和頸側的傷口不斷湧出。
  「老夫……戎馬一生……俯仰無愧於天地……死於鋒刃之下,是老夫畢生
夙願。你們……都不許哭。」
  賈文和道:「涼州男兒,都是流血不流淚的好漢。將軍放心。」
  董卓左右看了看,「老趙呢?」
  趙充國擠過人群,俯身握住他一隻手。
  董卓笑了起來,「你這鳥貨去了涼州,誰給我收屍呢?唔……我的頭
顱多半要砍下來……算啦,不要啦……屍身……你就給我葬到北邙……我佔的地
方大,墓穴你也給我弄大些……弄得憋屈了,我可不饒過你……」
  趙充國眼圈乏紅,喉頭哽住。
  「文和啊……你是個聰明人,跟著我這個老粗,委屈了你……」
  賈文和面無戚色,淡淡道:「時也,命也。」
  董卓點了點頭,「我困了,先睡一會兒……」說著頭一歪,再無聲息。
  周圍的軍士悲聲四起。
  賈文和替董卓理好衣甲,擦淨他鬚髯上的血跡,然後靠在禦榻上,
低低咳嗽幾聲。
  「妙筆龍韜虎略,英雄鐵馬金戈……」賈文和用手中生鏽的銼刀,敲
著扶手上金燦燦的龍首,長聲吟道:「爭名奪利竟如何?成得什麼功果!」
  他把銼刀一丟,有些遺憾的說道:「我的時辰,也到了啊……」說著
狂噴一口鮮血,身子慢慢滑下。

第四章  玉馬金堂

  洛都城內。隨著逐鹿的群雄談笑間逐一踏上末路,城中彌漫多日的
濃煙也漸漸淡去。
  「城中戰亂六日,死者數萬。呂氏折損三侯、二將軍、四校尉,諸
呂被斬殺者,不下三百人。宗室死於非命者亦近百人。朝臣死於戰火者
六十餘人,尚有二百餘人下獄待罪。其餘宮人、內侍、軍士不計其數。」
  程宗揚一邊靠在榻上,由罌奴給他包紮身上的傷口,一邊聽著班超
的稟報,兩眼卻不時望著窗外,心神有些恍惚。
  呂巨君死了,劉建死了,董卓也死了,連劍玉姬也選擇了退讓。漢
國這場逐鹿,自己笑到了最後。可他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那些梟
雄仍逗留在這宮殿之外,隨時都可能呼風喚雨,叱吒風雲。
  「逆賊劉建懸首北闕,董卓懸首西闕。霍大將軍的意思,呂冀雖有
大罪,但未引兵入宮,可賜死,尚留全屍。取呂巨君遺骸,懸首東闕……」
  聽著這些熟悉的名字一個個被送上帝都的望闕,懸首示眾,程宗揚
沒有半點欣慰,有的只是悵然。離董卓身死不到一個時辰,自己卻仿佛
已經是兩世為人,平添了無數滄桑。
  洛都之亂,各方勢力打成一鍋粥,南北二軍、羽林、左武第二軍,
加上涼州軍,幾乎全部打殘,眼下兵力唯一保持完整的,只有班超控製
的胡騎軍。這也是他此時能夠穩定局勢的最大倚仗。
  董宣的隸徒在交鋒中被涼州軍一舉擊潰,他也身負重傷。如今各方
軍隊全數退出兩宮,宮中護衛由戰亂以來始終站在長秋宮一方的期門、
兩廂騎士擔任,胡騎軍駐守西邸,在局勢徹底穩定之前,還將枕戈待命。
  值得慶幸的是,立嗣之事沒有再出現波折。隨著永安、長秋二宮先
後下詔,定陶王劉欣的帝位已經被各方承認。在太后的授意下,大將軍
霍子孟、丞相韋玄成、前來吊祭天子的一眾諸侯已經陸續入宮,拜見嗣
君。因為宮中戰火方息,待稍事清理之後,再舉行登基大典。
  眼下霍子孟正雷厲風行地收押叛逆,無論呂氏黨羽,還是劉建黨徒
,都在處置之列。不過能看得出霍子孟雷霆手段之下,極有分寸,公認
的呂氏黨羽,丞相韋玄成居然安然無恙,讓不少人都暗暗鬆了口氣。
  在霍子孟的授意下,弑君之事被壓了下來,對外仍按照以往的口徑
,聲稱天子駕崩,呂巨君與劉建趁機作亂。畢竟人死不能複生,如果揭
出有人弑君,就不可能不窮追到底,其間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要是委
屈,就只好委屈劉驁那個死鬼了。
  程宗揚等人都留在長秋宮。有單超、唐衡、徐璜三位中常侍在內打
理,宮中秩序粗定,劉驁一眾妃嬪都已返回西苑各自的宮室,只是長秋
宮的女主人,此時還杳無音訊。
  短短一個時辰,班超就拿出戰亂損失的初步數字,不可謂不得力,
但程宗揚總有些心不在焉。面對以萬計的死亡數量,統計數字多一個少
一個,就像塵埃一樣微不足道,但對於數字背後的死者來說,一個數字
不僅意味著自己的性命,往往也意味著一個家庭,乃至一個家族的興衰
榮辱。
  「皇后呢?這會兒還沒有消息?」
  秦檜欠了欠身,「除了巫宗諸人,當時入內的眾人尚無人返回。但
有蛇姬等人在側,當能護得皇后殿下周全。」
  除了趙氏姊妹、蛇夫人、尹馥蘭以外,進入秘境的還有朱老頭、曹
季興、蔡敬仲和斯明信。從這個角度來說,巫宗的人撤出來,倒是件好
事,趙氏姊妹面臨的危險性大幅降低。
  可定陶王登基在即,按慣例應當垂簾聽政的皇后卻不見蹤影,這要
傳揚出去那還了得?輕則惹人非議,重則連定陶王的帝位都會受到質疑。
  還有自己與劍玉姬達成的協議,別看眼下長秋宮內外都是自己的人
,劍玉姬要取定陶王性命,自己還真沒把握能防住她。
  程宗揚扭頭看去,只見小紫正一手抱著雪雪,一手拿著一隻鑲嵌著
寶石的金壺,喂牠喝酒。
  一看到小賤狗,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這畜牲太可惡了,平常數
牠撒歡撒得熱鬧,輪到事上,夾起尾巴就溜了。真不如剝了牠的狗皮,
做條褥子。
  程宗揚劈手奪過金壺,「這麼好的酒,你居然拿來喂狗?」他揭開
蓋子聞了聞,「什麼酒?」
  小紫笑道:「太后賜給大司馬的鴆酒。」
  程宗揚臉色一變,把金壺丟得遠遠的,「砍頭就行了,還賜什麼毒
酒?」
  「好讓老頭兒高興啊。」
  程宗揚「嘿」了一聲,沒有說話。呂氏的鴆酒是老頭兒一輩子的傷
心事,眼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說報仇,起碼能出口氣。
  「魔尊的事,你看怎麼辦?」
  「你是頭兒啊,當然聽你的。」
  「我總覺得這裏面好像有什麼陰謀……」程宗揚道:「那賤人可是非
常、特別、極其的陰險!」
  小紫扭頭道:「你們有陰謀嗎?」
  齊羽仙歎了口氣,「仙姬一片真心,絕無他意。」
  「那就叫她來吧。跟程頭兒當面說好。」小紫笑道:「告訴她,她
要有別的心思,我就先殺掉那個小娃娃,免得她總想得太多。」
  齊羽仙拼命克製住翻白眼的衝動,恭敬應道:「是。」
  外面傳來一個公鴨般尖啞的聲音,「稟程大行,徐璜求見。」
  程宗揚站起身來,笑道:「老徐,你來就來吧,還什麼求見?太見
外了。」
  徐璜弓著腰身,雙袖幾乎拖在地上,滿臉堆歡地說道:「程大行可
是匡扶帝室,擁立天子的第一大功臣,裂土封侯,指日可待!小的當然
要多獻些殷勤。」
  「你拉倒吧。咱們誰跟誰啊?」
  兩人說笑幾句,徐璜道:「是這麼回事,我清理北宮時,逮到一個
人,說是你的故交。」
  「誰?」
  「他說他姓陶。」
  程宗揚恍然,「原來是五爺。他人呢?」
  「我不知道他身份是真是假,暫且關在北寺獄了。」
  程宗揚忍不住想笑,陶弘敏也夠倒黴的,因為不滿漢國抑商,興衝
衝地赤膊上陣,結果被劍玉姬等人耍得團團轉,一點好處沒撈到,反而
把自己弄到牢裏蹲著。
  「是我的熟人,」程宗揚笑道:「別關了,請他過來見見吧。」
  「那就好。我這就去放人。」
  「等等。」程宗揚剛說完又改了主意。他想了一會兒,「先留他住
兩天。衣食上不要虧待他。」
  徐璜答應下來,又閑談幾句,這才離開。
  等他走遠,程宗揚歎道:「老徐也是提著心呢。皇后一天不見蹤影
,他們就一天睡不安穩。」
  自己還有退路,徐璜等人的生死全繫於皇后一身,有具瑗等人的前
車之鑒,也難怪他們憂心。
  秦檜道:「在下這就組織人手,去秘境搜查。」
  「先等局勢穩定一些再說。」
  班超道:「那位陶五爺呢?」
  程宗揚手指叩著几案,「他是晴州商會的人,這裏面恐怕有些有蹊
蹺。你們清理戰場,看到身份異常的人了嗎?」
  班超道:「死者身份十分雜亂,眼下還沒有全部辨認清楚。」
  「那些獸蠻人呢?」
  「不見蹤影。」班超道:「我查問過九門的出入紀錄,未發現有大
批獸蠻人出城。」
  「這麼說牠們還在城內?」
  秦檜道:「很有可能。」
  程宗揚沉吟片刻,「除了獸蠻人,龍宸、晴州商會、太平道,全都
必須查清楚。這些渾水摸魚的家夥不一定還操著什麼心思呢。」
  班超遞上一份簡牘,「霍大將軍擬了一份大辟的名單,第一批處斬
的有六十餘人。」
  「才六十多個?不算多啊。」
  「其中一半都來自太學。」
  「什麼?」程宗揚以為自己聽錯了,「太學哪兒來這麼多叛逆?」
  「董卓身死的消息傳出,太學不少人為之叫屈。甚至有人諷刺朝中
諸公,治國無方,爭功有術,惹惱了大將軍。」
  「霍子孟那老狐狸哪兒這麼容易就惱火?這裏面肯定有事!」
  程宗揚拿過簡牘,一眼就看到上面的師丹。他心下暗歎,這位天子
的股肱之臣,在劉驁駕崩之後彷徨無依,鬼迷心竅之下居然投奔了劉建
。雖然僥幸未死於亂軍之中,卻免不了事後問罪,說來還不如自盡,也
免得禍及家人。
  「殺雞駭猴。」班超道:「那些士子未必就心懷惡意,但眼下叛亂
方平,人心未定,他們出聲為董卓叫屈,霍大將軍只好拿他們立威。」
  秦檜道:「想來他們是戳到朝廷諸公的痛處了。」

  董卓所言所行,有沒有道理?當然有道理。所以才讓群臣分外不能
容忍。
  程宗揚手指叩著几案,「無論如何,三十多個都太多了。跟霍大將
軍商量一下,少殺幾個。」
  秦檜笑道:「不用商量,請天子直接下詔赦免即可,想必霍大將軍
會欣然受命。」
  「為什麼?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此乃帝王心術。霍子孟身為臣子要嚴謹,天子作為主君要仁德。
他報上三十多名士子要斬首,是為酷。天子下詔赦免,是為仁。這便是
歸功於上。」
  程宗揚聽懂了,再一次確定自己不是搞政工的料。這幫人的花花腸
子實在太多了。
  秦檜接著道:「但從另一方面講,霍大將軍自己未必真想殺這些士
子,不過是架不住背後的群臣議論洶湧,只好拿這份名單堵群臣的嘴。
而眾所周知,天子尚是幼齡,皇后又不諳政事,若最後頒下赦詔,究竟
是誰的功勞呢?」
  「你的意思是——轉了一圈,他自己又把功勞撿走了?」程宗揚越想
越覺得氣不過,這老狐狸太狡猾了,「幹脆用太后的名義下詔。他總不
能厚著臉皮說,太后也不懂政事,都是他勸說的結果吧。」
  秦檜道:「如果我沒猜錯,那份簡冊上的另外一半裏面,呂氏黨羽
肯定佔了大多數。」
  班超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程宗揚為之氣結。用太后的名義下詔對自己來說不難事,可發下去
也得有人信啊。一份名單上,士子都赦免了,姓呂的都殺了,然後你說
這是太后的主意,誰會信?說不定還有人會想,霍大將軍真不得了,連
太后都挾持了。
  要是連姓呂的一起赦免呢?幹!自己是瘋了吧!
  自己手握兩宮,還附送一個小天子,可霍老狐狸就有辦法喂自己吃
屎,自己還不得不吃。好吧,說吃屎有點過了,算是一碗白飯,被人撒
了一大把鹽進去,想想都恨得慌。
  這會兒要是起兵誅了霍大將軍,過癮是過癮了,可這漢國也基本算
是散攤子了。左思右想,最後程宗揚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下來,「行啊。
霍大將軍手腕這麼老到,漢國交給他也讓人放心。那份名單上的士子也
別留了,全都赦免了。」
  班超提醒道:「但這裏面確實有幾個是站在董卓一邊的。」
  「那又如何?」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趙充國還是董卓的鐵杆呢。
把他也殺了?哎,說到老趙了,他還好吧?」
  「他去了北邙,給董卓挑選墓地。」
  「盧五哥呢?」
  「他們一道,也去的北邙。」
  程宗揚沉默一會兒,歎道:「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
  狡詐如呂巨君,狂妄如劉建,橫暴如董卓,俠義如郭解,最終都葬
身黃泉,化為黃土一抔。
  他看看窗外透來夜色,已經是長夜將逝,黎明將近。
  又是一個通宵……程宗揚恍惚間,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合過眼了,
可自己這會兒半點困意也無,心頭就像緊繃的弓弦一樣,沒有半點鬆弛
,似乎還在隨時防備著局勢再生變故。
  「一張一弛,文武之道。」秦檜道:「主公憂心國事,也該休息片
刻,我等就不打擾了。」
  不愧是奸臣兄,這眼力勁就別提了,自己略一怔神,就被他揣摩出
來。
  「都走都走,」程宗揚道:「你們也找個地方歇歇。」
  班超起身道:「我去看看董司隸。」
  董宣在對戰中被涼州軍刺傷,眼下還沒脫離危險。程宗揚道:「你
又不是大夫,去了也白搭,還是休息一會兒。後面有你累的。」
  「屬下未出多少力氣,眼下倒是不累。」
  「怎麼沒出力氣?若不是你控製了胡騎軍,桓家父子投向任何一方
,我們早就玩完了。我聽老敖說,你還親自上陣,殺了呂氏和劉建的使
者?讓我說,老班這一手才是勝負手,才是我們眼下能穩住局勢的底氣
所在。」
  「主公過譽了。」
  程宗揚笑道:「你就別謙虛了。再說了,就算你不歇,也得讓老秦
歇歇,抱抱嫂夫人什麼的。」
  秦檜咳了一聲,「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們就不打擾主公了。」
  程宗揚笑罵道:「你個奸臣兄,又繞到我身上來了。」
  班超想說什麼,又閉上嘴。雖然主公盡有侍姬,但穢亂宮禁這種事
傳出去很難聽。不過眼下宮裏都是自己人,如果真有風聲傳出去,倒是
可以尋出宮裏的破綻來。
  程宗揚站起身,「雖然大局已定,但漢國的局面也脆弱到極點。善
後之事,你們多費些心。」
  兩人躬身道:「遵命。」
  看著自己的左膀右臂聯袂而出,程宗揚只覺渾身輕鬆。搞政治這種
事,秦奸臣和班定遠的水準遠在自己之上,有他們兩個操持善後,自己
能放十二個心。
  程宗揚轉身張開手臂,「死丫頭,過來讓我抱抱。」
  小紫偎依在他懷裏,一手去摸他的下巴。她穿了一件小小的羊羔裘
衣,衣緣鑲著毛茸茸的滾邊,抱在懷裏,就像一朵白雲一樣柔軟,還散
發著淡淡的幽香。
  被她小手一摸,程宗揚才發現自己下巴上滿是鬚茬,他自嘲道:「
這幾天光顧著折騰了,連鬍子都忘刮了。」
  程宗揚握住小紫軟綿綿的小手,用鬍茬去刮她的手背。小紫笑道:
「好紮,像個破刷子。」
  「刷子就刷子,還破刷子。」
  「這裏被燒到了呢。燒卷的刷子。」
  程宗揚也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被火燎到下巴,但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他挽著小紫的纖手,「你怕不怕?」
  「不怕啊。」
  「你別笑啊。有好幾次,我是真有點害怕。」程宗揚長歎了一聲,
「無論呂巨君、劉建,還是董卓,都曾經有過勝機。稍有差池,那份斬
首名單上面,這會兒就該寫上我的名字了。」
  「不會的。他們贏不了。」
  「為什麼?」
  「因為程頭兒你最厲害了。」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臉,「拍馬屁。」
  小紫笑道:「我們去拍太后的屁股吧,軟綿綿的,可好玩了。」
  「免了。」程宗揚一口回絕。
  「好啊,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們兩個躲在這裏幹什麼呢?」雲丹
琉說著推門進來。
  小紫笑道:「雲姊姊,我們正在說你呢。」
  「說我什麼?」
  「程頭兒說你在萬軍叢中,一刀斬殺華雄,麗色傾城,風姿如畫,
簡直帥透了——程頭兒說的時候,都硬了呢。」
  程宗揚叫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硬了?」
  「那讓雲姊姊來摸摸,看我們誰在撒謊好了。」
  兩人目光一觸,雲丹琉俏臉立刻升起一抹紅暈。程宗揚心頭一蕩,
緊接著暗叫不好,自己這會兒可是真硬了……
  小紫抱起雪雪,「我要去找小娃娃玩了。」
  雲丹琉笑道:「你就在這裏好了,姊姊一點都不介意。」
  小紫壞笑道:「雲姊姊這麼美,人家害怕一個忍不住——和程頭兒一
起臨了姊姊。」
  饒是雲丹琉性子豪放,也被她說得紅了臉,「壞丫頭……」
  小紫剛一離開,程宗揚便一個虎躍,摟住雲丹琉的腰肢。雲丹琉嬌
美的俏臉像是火燒一樣紅了起來,美眸水汪汪的看著他,不等程宗揚開
口,就主動獻上櫻唇。
  雲丹琉唇瓣滾熱,香舌甜津津的,程宗揚一邊貪婪地親吻,一邊扯
開她的下裳,然後一手伸到她衣內,手指在她身上遊走,想將那件貼身
的銀甲解開。
  可惜那件銀龍鱗甲渾然一體,表面光滑得像鏡子一樣,連道縫隙都
沒有,程宗揚摸了半天,都沒摸到下手的地方。
  好不容易分開唇瓣,雲丹琉柔頸往後一仰,將散亂的髮絲甩到腦後
,美目火辣辣地看著他,然後翹起唇角,拿起他的手指,把指尖放在自
己唇間,用香舌輕輕舔舐著。
  滑膩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使得程宗揚心頭一陣狂跳。雲丹琉性子豪
爽大度,但在床上遠沒有雲如瑤玩得瘋。難道她是想開了,要主動給自
己品蕭?幸福來得太突然了……程宗揚剛美滋滋想到一半,忽然指尖一痛
,卻是雲丹琉玉齒一緊,將自己指尖咬破。

  突如其來的痛楚讓程宗揚吸了口氣,可滿心綺念非但沒有熄滅,反
而更加火熱。玩瘋狂嗎?誰怕誰啊,一會兒就讓你知道,哥哥的大肉棒
可不是吃素的。
  「讓它記得你」。雲丹琉說著,將他手指放在自己胸前,一筆一筆
,仔細劃了一個符記。
  鮮血粘上銀甲,像是滲入其中一樣消失不見。當最後一筆落下,銀
白色的鱗甲像水一樣從雲丹琉肩頭滑脫,露出胸前雪白的肌膚。程宗揚
只覺眼前一花,看到一對豐挺的雪乳跳了出來,帶著令人心悸的彈性顫
微微抖動著。
  雲丹琉身材高挑,挺翹的雙乳更是又圓又大,雪團般在燈光下散發
誘人的光澤。程宗揚把臉埋在雲丹琉胸前,深深吸了口氣。少女身上汗
津津的,雙乳飽滿而又光潔,肌膚香滑白膩,充滿了誘人的彈性,令人
血脈賁張。
  程宗揚用鬍髭在她玉乳上磨擦著,一邊含住她的乳尖,伸出舌尖挑
弄。雲丹琉渾身一顫,乳頭在他齒間迅速變硬。
  「呯」的一聲,兩人撞上几案。程宗揚隨意將書案踢到一邊,抱著
雲丹琉,靠在殿中的蟠龍柱上。
  雲丹琉外衣褪到肩下,露出一截雪滑的玉體。她下身一絲不掛,渾
圓的雪臀被程宗揚托在手中,修長白晰的雙腿搭在程宗揚腰間。她摟著
程宗揚的肩膀,偎依在他懷中,那張嬌美的俏臉像是喝醉了一樣,滿是
酡紅,美眸水汪汪的,閃閃發亮。
  連日廝殺,程宗揚積累的慾望已經壓抑到極點,此時再也按捺不住
,他抱起雲丹琉的雪臀,將她雙腿分得更開,一邊伸頭痛吻雲丹琉的紅
唇。
  罌奴跪在旁邊,乖巧地幫主人解開衣物,扶起他怒漲的陽具,頂住
那隻嬌豔欲滴的穴口。
  程宗揚只覺龜頭一滑,被兩片濕膩的嫩肉裹住,那種溫熱濕滑而又
緊密柔韌的美妙觸感使他渾身的血液都仿佛被點燃。程宗揚深吸了一口
氣,對著那隻柔嫩的蜜穴不由分說地捅了進去。
  「啊……」。雲丹琉幾乎毫無防備,就被他直接一杆到底,頂到花心
,禁不住發出一聲低叫。那根粗大的肉棒仿佛一根火熱的棒子一樣,由
下到上貫穿了自己整條秘徑,一直頂到自己體內最深處,帶來一股令人
戰栗的滿脹感。
  雲丹琉緊緊摟住他的肩膀,玉體顫抖著,好不容易等到戰栗平息,
才嗔道:「壞死了……」
  程宗揚壞笑著小聲道:「大小姐,你都濕透了」。
  雲丹琉紅著臉捶了他一記。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手臂托著她的膝彎,兩手捧著她的雪臀,將她
摟在懷裏挺弄起來。他多日未近女色,心底壓抑的慾望幾乎要爆炸一樣
。此時雲雨交歡,甫一入體,緊接著便是一連串狂風暴雨般的狂抽猛送。
  雲丹琉玉體懸空,被他摟著上下起落。這種姿勢對雲丹琉來說還是
頭一次,身體落下時,全身重量仿佛都落在下體那處柔膩的玉戶上。那
根粗大的陽具筆直挺起,仿佛擎天一柱,直挺挺貫入體內,將蜜穴塞得
滿滿的。
  不過片刻,雲丹琉就在激烈的節奏中敗下陣來,她伏在程宗揚肩頭
,渾圓的雪臀被插弄得不住顫動,隨著肉棒的進出,柔膩的蜜穴像朵柔
嫩的鮮花一樣,被幹得不停開合,淫液一股一股流淌出來。
  「不……不行……」。雲丹琉吃力地說道:「我要在上面……」
  程宗揚挺了挺陽具,壞笑道:「你不就是在上面嗎?」。
  「你動得……太厲害了……」。雲丹琉道:「我自己來……停」。
  「好吧,好吧」。程宗揚只好妥協,「來,扶著這裏……自己動吧」。
  雲丹琉嬌喘片刻,然後自己撐著身體,上下挺弄起來。
  玉殿內燈影搖曳,一條金燦燦的蟠龍盤繞著朱紅色的柱身,龍首低
探,鱗爪飛揚,栩栩如生,充滿帝王的威嚴。然而此時,柱旁多了一具
雪白的女體,她雙手按著龍角,玉體懸空,一雙修長的美腿像玉龍一樣
盤繞在男子腰間,雪臀不停起落。
  雲丹琉玉頰火紅,唇瓣嬌豔欲滴,整具胴體散發著難得一見的誘人
風情。程宗揚雙手托著她的膝彎,一邊在她優美的胴體上親吻著,一邊
迎合著她的節奏,慢慢挺動身體。
  那處嬌嫩的蜜穴被肉棒撐得圓張,隨著雪臀的起落,一上一下,賣
力地吞吐著肉棒,帶來陣陣滑膩而又緊密的快感。雲丹琉承受不住他劇
烈的節奏,才要求自己主動,此時速度雖然慢了下來,可身在女上位,
快感有增無減,雖然她強自忍耐,但不到半炷香工夫,還是泄了身子。
  感覺著她下體有節奏的律動,怒脹的陽具愈發堅硬。沒等她戰栗平
息,程宗揚便把她抱了起來,「雲大妞,該我來動了」。
  雲丹琉玉體嬌顫不已,顫聲道:「停停……」
  「不能停。讓老公給你來個梅開二度」。
  程宗揚說著,將案上的簡牘一拂,把雲丹琉抱起來,放在長几上,
將她一雙美腿分開,對著她紅豔豔的美穴直貫而入,接著便是一輪猛操。
  雲丹琉紅唇張開,被他一連串的猛攻幹得連叫都叫不出來。
  程宗揚一口氣幹了百餘下,身下的胭脂虎已經體軟如綿,像隻小羊
羔一樣,沒有半點力氣。
  火熱的肉棒在蜜穴中抽送,快感像波浪一樣此起彼伏。雲丹琉魂兒
仿佛飛出體外,看著他抓住自己豐挺的雪乳,用力揉捏。看著他撚住自
己挺翹如紅寶石般的乳頭,充滿愛意揉弄把玩。看著他一邊抽送,一邊
剝開自己的羞處,輕柔地挑逗自己最為敏感的肉珠……。
  兩人外殿幹到內殿,又從案上幹到榻上。雲丹琉神魂搖曳,一邊低
叫,一邊帶著醉人的顫音喃喃道:「老公……用力操我……」
  程宗揚像是聽到戰鼓聲的猛將,鬥誌瞬間爆棚,他使出渾身解數,
各種體位輪番上陣。結果樂極生悲,短短兩炷香工夫,雲丫頭就被他弄
得高潮數次,再也支撐不住。
  「雲丫頭,認不認輸?」。
  「呀……呀呀……」
  程宗揚笑道:「黃金堂,白玉馬,雲大妞,降不降?」。
  「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了……」
  程宗揚大笑著爬起身,「啵」的一聲,陽具從蜜穴拔出。少女嬌豔
的穴口仍然圓張著,能清楚看到穴內蜜肉的顫抖。
  「大壞蛋老公……就會……欺負我……」。雲丹琉羞惱地勉強說道。
  「老公還硬著呢,你看怎麼辦?」。
  「罌……罌奴……」。雲丹琉喚道。
  罌粟女一直留在室內,聞言移步過來,面帶媚意地寬衣解帶。
  可惜罌奴被小紫紋身之後,在主人面前再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被
主人略一沾身,就花枝亂顫,更不濟事,只一炷香工夫,就連泄了兩次
身子,不得不換了後庭讓主人受用。
  罌奴伏在蟠龍柱下,像一匹大白馬一樣撅著屁股,被主人操著屁眼
兒。可惜從肛洞到直腸都被主人幹得發麻,也沒能讓主人射出來。
  隨著陽具的進出,麻木的屁眼兒傳來陣陣鈍疼,可主人的肉棒堅硬
如故,沒有一點軟化的跡象,反而似乎變得更加粗大,自己的屁眼兒仿
佛要被幹裂一樣,連腸子都被攪得隱隱作痛。
  「主子……奴婢不行了……」。罌奴顫聲說道:「換羽兒過來……」
  「誰?」。
  「新來的羽奴」。
  程宗揚啞了半晌,然後道:「你們心還真大啊。齊羽仙那妖精是屬
蠍子的,你們不怕我還怕呢」。
  「我們可以製住她……」
  把齊羽仙捆起來強姦?這麼個不靠譜的騷主意,虧她想得出來。
  「她們是巫宗,你懂不懂嗎?天知道她們有什麼詭異的巫術。萬一
我被她下了蠱,下半輩子都硬不起來呢?」
  罌奴無奈地轉過頭,可憐兮兮地說道:「大小姐……」
  雲丹琉用枕頭遮住臉,「不要叫我。你就忍忍吧。」
  罌奴顰著眉頭哀求道:「若不然,奴婢去叫凝奴過來?」
  先不說小天子受了驚嚇,從昭陽殿回來,就與阮香凝寸步不離。就
算能把他們分開,阮香凝被董卓射成重傷,已經因失血數度昏厥,這會
兒還讓她服侍,還不如弄死她算了。
  程宗揚長歎一聲,「不中用的東西們。」自己身邊侍奴成群,著急
的時候居然找不到個泄火的,找誰說理呢?
  罌奴靈機一動,「要不然奴婢把卓奴她們叫來?」
  程宗揚大為意動,卓雲君、阮香琳等人都在通商里,如今事態平息
,不妨叫到宮中,只不過遠水解不了近渴,一來一回,起碼要大半個時
辰,自己難道就幹挺著?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聲咆哮。原本已經酥軟無力的雲丹琉驀
然張開眼睛,接著玉手一張,將榻側的青龍刀握在手中。
  程宗揚也放開身下的侍奴,飛身摘下雙刀。

引用:
原帖由 肯尼先生 於 2017-10-31 10:18 PM 發表 查看引用來源
Andy兄,這些文,根本可以出書吧!好正。
:smile_35:我唔係作者作者:弄玉&龍璿

引用:
原帖由 andypntsang 於 2017-11-1 07:53 AM 發表 查看引用來源

:smile_35:我唔係作者作者:弄玉&龍璿

感謝Andy兄提供作者名稱,更感謝你貼上如此高質數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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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動地哀歌

  剛剛平靜不久的長秋宮內,變故突生。一個巨熊般的身影嚎叫著闖
過宮禁,牠軀體壯碩,頭頸間生著粗硬的鬃毛,如同直立的猛獸,但在
胸背處用寬闊的皮帶繫著兩塊銅鏡護心,手中拎著一柄巨斧,卻是一名
獸蠻武士。
  牠渾身是水,邁著大步往正中的披香殿狂奔,一名內侍躲閃不及,
被他攔腰一斧,砍成兩段。
  眼看那名獸蠻人就要闖進披香殿,單超從殿中搶出。宮內禁止攜帶
兵刃,他只能抄起一根青銅燈杆,與獸蠻武士的巨斧硬拼。
  程宗揚還沒有盡興,就被人打斷,憋了一肚子的邪火,眼看單超形
勢危急,立即拎刀往那名獸蠻武士殺去。
  交手只一合,單超手中的青銅燈杆就被劈斷。巨力湧來,牽動胸口
傷勢,他不禁狂噴一口鮮血,撞在石欄杆上。
  程宗揚飛身上前,截住獸蠻武士的巨斧。兩人打了一個照面,程宗
揚不由心頭突的一跳。
  那名獸蠻武士半邊臉仿佛被烈火燒過,皮肉焦枯翻卷,一側的獠牙
和猙獰的牙床裸露在外,僅存的一隻眼睛一片血紅,根本分不清瞳孔的
輪廓。
  程宗揚倒抽了一口涼氣,背後的汗毛幾乎豎了起來。這會兒已經是
白天,可光天化日之下,突然鑽出來一個半獸半魔的怪物,即使是大白
天,也足以讓人驚出一身冷汗。
  獸蠻武士張大變形的嘴巴,發出一陣瘋狂的嘶吼聲,似乎在說著什
麼,但發音含混不清,只能勉強聽到他在反複叫著什麼「容賣」……
  巨斧帶著一股狂飆掄下,聲勢駭人。程宗揚側身避開,雙刀齊出,
刺進那名獸蠻武士的手臂。獸蠻武士臂上隆起的肌肉猶如磐石,程宗揚
長刀刺下,竟然沒能穿透,反而被他反手一拳,將長刀打得如同曲尺一
樣彎折過來。
  這是一名徹底狂暴化的獸蠻武士,力量比平常大了兩倍有餘。程宗
揚長刀脫手,往後退了兩步,接著再次撲上。
  誰知那名獸蠻武士像覺察到什麼一樣,猛然轉頭,往偏殿撲去。
  側殿厚重的大門像紙片一樣被巨斧劈開,接著他擲出巨斧,殿中一
扇紫檀屏風轟然破碎。受傷的阮香凝躺在榻上,驚恐地睜大眼睛。定陶
王小手拉著她的衣袖,害怕地看著那個撲進來的怪物。
  獸蠻武士愈發瘋狂,他張開滴血的獠牙,直撲禦榻。阮香凝傷勢沉
重,只能絕望地閉上眼睛,本來偎依在她懷中的定陶王卻從榻上爬了下
來,張開小小的手臂,擋在阮香凝面前。
  眼看定陶王就要被獸蠻武士一口吞下,一支黑色的長羽箭矢般飛
出,正中獸蠻武士的眼眶,射爆了他僅存的一隻眼球。
  獸蠻武士臉上濺出一團鮮血,他咆哮著拔出那根長羽,口鼻中飛出
血沫。
  程宗揚從後追上,左手單刀遞出,雙手握住刀柄,狠狠穿透了他的
膝彎。獸蠻武士雙目失明,手膝重創,仍然不停嘶吼,拼命掙紮。
  一柄青龍刀從後斬來,劈斷了他的脖頸。那顆野獸般的頭顱翻滾著
,一直滾到一個少女腳邊。
  程宗揚還以為那支黑羽是呂雉所發,正詫異她竟然恢複了修為,看
到紫丫頭才鬆了口氣。
  小紫一手抱著雪雪,一手拿著一支黑羽,像扇子一樣搖著,一邊看
著腳下的頭顱。
  單超傷上加傷,被人送去救治,其餘眾人都圍攏過來,臉上都不由
露出一絲驚訝。
  那名獸蠻武士和他們以前接觸的都不一樣,不僅獸化得更加嚴重,
體型也膨脹許多。被雲丹琉一刀斷首,失去精氣的殘屍正慢慢縮小。
  程宗揚一手揉著額角,這名獸蠻武士死氣極其暴烈,讓他都有些不
舒服。
  那些獸蠻武士去了北宮,便消失不見,誰知竟然又在南宮出現。如
今宮中戰亂平息,軍士都放在宮外,宮內的防護能力大幅降低。如果這
名獸蠻武士不是出現在披香殿,勢必會造成慘烈後果。
  雲丹琉道:「他是從哪裏來的?」
  小紫目光往外看去,眾人回頭一瞧,依稀能看到一連串的水痕,一
直通往披香殿後。
  雲丹琉皺起眉頭,「溝渠嗎?」
  小紫道:「井水的氣味。」
  「井裏?」程宗揚難以置信地說道:「那些獸蠻武士在秘境?」
  「雉奴,」小紫道:「你來說。」
  呂雉眼上仍然籠罩著黑色霧氣,她雖然還穿著華麗的宮裝,戴著鳳
冠,一如當初母儀天下的堂皇,神情間卻沒有了在霍子孟面前時的從容
自若,流露出幾分拘謹和無法掩飾的緊張。
  她彎長的睫毛抖動著,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原來如此……我那個好
侄兒,居然連我這個姑母也騙了。」
  小紫道:「你可不要以為人死了,就可以隨便扔黑鍋哦。」
  呂雉慘然道:「我便是再喪心瘋狂,也不會引獸蠻人入宮。巨君一
向野心勃勃,我卻從未想過他野心這麼大。」
  程宗揚道:「他為什麼要引獸蠻人入宮?還有,這家夥剛才說的『
容賣』是什麼?」
  「是龍脈。」呂雉道:「巨君曾經私下議論,說天子無後,當是劉
氏氣數已盡。他結交了一幫風角術士,還幾次旁敲側擊,打聽秘境之事
,我當時以為他只是好奇。如今看來,他是有意掘斷漢國的龍脈……」
  雲丹琉道:「掘斷漢國的龍脈?滅掉漢國嗎?」
  程宗揚冷笑道:「他是想取而代之。謀國篡位,果然好大的心思。
」呂巨君的心思他能猜出一二,無非是另一個王莽。
  漢國天子是六朝名義上的共主,尤其在漢國,劉氏帝位早已深入人
心。偷掘漢國龍脈這種事,呂巨君肯定不能自己一個人動手,甚至連六
朝人都未必能信得過。他能找到最好的合作者,唯有在六朝之外。
  永安宮湖水出現異常,獸蠻人幾乎第一時間趕往北宮,這絕不僅僅
是巧合。獸蠻人在左武軍征剿下,幾至滅族,與漢國有著血海深仇,呂
巨君只要略微透露些內幕,雙方便一拍即合。也許雙方以前有協議,獸
蠻人作為呂巨君的援兵,支持呂巨君謀奪權力。但古格爾和呂巨君先後
身死,原有的協議已經蕩然無存。按道理來說,帶路的人都沒有了,那
些獸蠻人應該盡快離開洛都,躲入山林,可那些獸蠻人退出漢國內鬥,
仍不肯離開,除非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在別處。
  程宗揚暗自慶幸,虧得呂巨君在平朔殿燒得屍骨無存,若是他還活
著,漢國真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瘋狂如劉建,跋扈如呂冀,橫暴如
董卓,都不至於引狼入室,呂巨君行事卻是毫無顧忌,為了達成目的,
可以沒有任何底線。
  雲丹琉道:「我去把井口封住。」
  「不能封。」程宗揚道:「殿下還在裏面。」
  他飛快地轉過幾個念頭,然後問道:「那個人是誰?」
  呂雉有些茫然地抬起臉。
  「呂巨君已經死了,他的左膀右臂,廖扶、許楊等人也死了。這些
獸蠻人在宮裏的內應是誰?你不會告訴我,他們是自己在宮裏瞎摸的吧?」
  「我不知道。」呂雉露出一絲極力克製的怒意,「若不是他們各懷
心思,我們呂氏又何至於落到今日的田地?」
  程宗揚扭過頭,「那就是你們幹的了?」
  齊羽仙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對他這種絲毫不負責任,亂扣黑鍋的行
徑,連辯解的話都懶得說。
  「不是你,就是你們仙姬幹的!」程宗揚對齊羽仙道:「讓她來見
我,最多一炷香時間,過時不候。」
  齊羽仙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不情願地取出一隻白玉雕成的鈴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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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一開始就沒有懷疑過,但程宗揚還是抱有一絲僥幸,直到此時
他才終於死心。確信劍玉姬真有足夠的手段對付定陶王,而不是空洞的
威脅。齊羽仙搖動玉鈴,不到一盞茶工夫,那賤人就出現在長秋宮內,
而宮外的守衛沒有傳來任何警報。
  程宗揚在宮中選了一處偏殿,兩人隔著几案,正襟危坐。
  劍玉姬白衣勝雪,宛如從天而降的仙子般,周身散發著高貴而聖潔
的光芒,眩目得讓人不敢直視。
  對面的程宗揚看上去就狼狽多了,他的替換衣物還沒送來,宮裏各
色女裝應有盡有,除此之外,就是內侍穿的太監服。至於男裝,數量倒
也不少,足夠一個人穿好幾輩子的,可惜全是劉驁一個人的,就算他不
忌諱死人,也不敢亂穿天子的服飾。因此仍穿著當日入宮時的衣物,雖
然清理過,但連日血戰,衣上的斑斑血跡卻是擦洗不淨,頭髮、鬍鬚也
亂糟糟的。
  「把光滅了。」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看著晃眼。」
  劍玉姬淺淺一笑,身上散發的聖光漸漸收斂,顯露出眉眼的細節,
容貌更加清晰,反而別有一番驚心動魄的美態。
  劍玉姬似乎沒有看到他的狼狽,從容道:「魔尊之事,不知公子考
慮得如何了?」
  程宗揚反問道:「紫丫頭列入門牆的事呢?」
  「魔尊回歸,第一個便請紫姑娘參拜。」
  程宗揚道:「你就那麼肯定我能找到魔尊?」
  「不瞞公子。武穆王別出機杼,世間能猜出他的心思的,公子之外
,不作第二人想。」劍玉姬淡淡道:「否則,妾身豈會將玉牌拱手相讓?」
  看來鳥人留下的遺物,讓他們吃了不少苦頭,那邊朱老頭和紫丫頭
又步步緊逼,無奈之下,他們只好把這個燙手的山芋給扔出來。
  「魔尊對你們就那麼重要?」
  「重要。」劍玉姬神情間透出一絲決然,「超過一切的重要。」
  看到程宗揚眼珠轉動,劍玉姬道:「還請公子不要動什麼心思——魔
尊若有差池,倒黴的可不只是我們巫宗。」
  看到劍玉姬對魔尊難得一見的上心,程宗揚真有心拿魔尊做文章,
但此言一出,便熄了這份心思。魔尊對劍玉姬來說是超過一切的重要,
對朱老頭和小紫也同樣如此。用一堆手雷把魔尊炸成渣的念頭,還是不
要有了。
  「你們安排人手吧。半個時辰之後,我帶你們去。」
  「何必急在一時?」
  程宗揚奇道:「著急的不是你們嗎?剛才你不還在說,魔尊是超過
一切的重要?」
  「正因為魔尊太過要緊,才不能有絲毫疏漏。」劍玉姬柔聲道:「
不知公子多久未曾合眼了?」
  有多久了?程宗揚自己心裏都有些恍惚。他原本準備休息一番再去
秘境,只不過想到趙氏姊妹與那些對漢室恨之入骨的獸蠻人同在一處,
他心裏就禁不住發毛——還不如讓劍玉姬那幫貨待在裏面,好歹是文明人
不是?
  至於劍玉姬言語間流露的關切,千萬不要自作多情,她關心的對象
並不是自己,而是魔尊,她只是希望自己這個工具能保養好,避免因為
疲憊而對魔尊造成損害。
  「公子身負眾望,還請善自珍重。至於敝宗,已經等了十餘年,也
不在乎一兩日。」劍玉姬起身道:「明日此時,妾身來請公子。」
  劍玉姬說著,取出一隻繫著五彩綬帶的革囊,輕輕放在案上,推到
程宗揚面前。接著站起身來,往外走了兩步,到第三步時,那個優雅的
身影像幻影一樣微微一蕩,消失不見,只在空氣中留下一絲微不可見的
漣漪。
  革囊繫帶已經鬆開,裏面是一方皇后印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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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香凝又一次昏迷過去,她所受的箭傷極重,宮裏的太醫看過,說
至少要休養三個月,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沒有傷到骨骼。
  劉欣那小娃娃居然沒哭,大出程宗揚的意料。方才那名獸蠻武士猙
獰可怖的模樣,足以讓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做噩夢,這麼個乳臭未幹
的小屁孩卻顯得頗為鎮定,讓程宗揚不由刮目相看。他本來猶豫著要不
要把隨定陶王入京的宮人送來照料,看到劉欣對阮香凝依戀的樣子,幹
脆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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