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价格可不便宜。云蒼峰与程宗揚对視一眼,向那名文士拱手笑道:「道左相逢,便是有緣。不知閣下貴姓?」
那文士先抱拳平胸,从容还礼,然后微笑道:「鄙姓秦,草字会之,单名一个檜字。本是宋都臨安人士,流落南荒多年,鄉音未改,年华已逝,讓云执事见笑了。」
云蒼峰笑呵呵道:「原來是秦兄。看秦兄气宇不凡,多半是臨安世家子弟,能在南荒立足,必定是智勇双全……」
那文士說得文縐縐的,程宗揚一时沒反應过來,这时忽然插口道:「你是秦檜?」
那文士微微一愕,旋即笑道:「正是区区。」
程宗揚直勾勾看着他。自己运气还真好,找个嚮導就能碰到名震千古的天下第一大奸賊。如果讓他領路,只怕这家伙一轉手就把两支商隊几十号人馬都給賣个一干二凈。
这个秦檜的名头顯然不及后世响亮﹣﹣那个秦檜声名所及,以至于用檜字為名的,从他以后就絕迹了。这厮不但俊雅温文,而且还一臉正气,云蒼峰似乎对他頗為滿意。如果不是太熟悉这个名字,单看相貌,連自己也覺得他是个良善可靠的傢伙。
但这会儿程宗揚戒意十足,不等云蒼峰開口,就乾笑两声,「帶路这样的小事,不敢有劳秦兄大駕。」
不理会秦檜的滿面失望,程宗揚朝那武者拱了拱手,「这位壮士是……」
「吳。」那武者沉声道:「吳三桂。薊州人。在南荒待了二十年,再偏僻的路我也知道!」
云蒼峰在旁看着,程宗揚不选秦檜,大概因為他是文弱之士,经不起途中的辛苦,这一位一看就是赳赳武夫,說話也頗有分寸,再挑剔的人也該滿意。云蒼峰正要開口,程宗揚却从后面扯住他的衣角。
在程宗揚的記憶里,这个名字可謂如雷貫耳。这位吳某人帶路的本事着实了得,能从山海關一路帶到云南。只不过他脾气不大好,說翻臉就翻臉。万一云蒼峰答應下來,他半路一翻臉,自已这些外鄉人叫天不應,哭地不灵可就慘了。
程宗揚搶着道:「除了这两位,还有别的嚮導嗎?」
老者朝他翻了翻白眼,「还有我,你看怎么样?」
程宗揚一拍桌子,「就是你了!」
云蒼峰也是老狐狸,看程宗揚的舉止,便心知有异。他也不多說,当即付了定金,請那老者作為嚮導。
从屋里出來,云蒼峰低声道:「程小哥,这是怎么回事?」
程宗揚当然不能說自己的理由,只低声問道:「这些嚮導是誰找的,那人可靠嗎?」
云蒼峰沉默片刻,緩緩道:「南荒巫师众多,其中一支出于六朝,在南荒定居多年,外界很少有人知道。这次敝商会費尽力气,才得其相助,嚮導也是由他安排的。」
「在南荒定居的六朝巫师?他是誰?」
云蒼峰在程宗揚耳边低声說了个名字。
「殤振羽?」
云蒼峰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这名字在六朝属于禁忌,切不可宣之于口。諸宗派想要他性命的不知凡几,不得已才逃亡到南荒。这些年他在南荒慘淡经營,名声虽不彰顯,但也在南荒扎下根來,行事比我們方便百倍,所以才請他帮忙。」
殤振羽的名字程宗揚从未听过,但听云蒼峰說得慎重,不禁有些好奇:「云老哥告訴我,就不怕傳出去嗎?」
云蒼峰一笑,「誰会相信呢?」
程宗揚啞然失笑。云氏商会手中握的資源可比自己丰厚得多,云蒼峰既然敢对自己說出來,心里自然有底气。
「那秦吳二人一文一武,都是相貌不凡,」云蒼峰問道:「程小哥為何弃之不用?難道有什么不妥嗎?」
真实的原因永遠也无法解釋,程宗揚只好打了个哈哈。「我只是听着他們的名字不爽。什么秦檜、吳三桂……听着就不像好人。」
云蒼峰愕然以对,竟然是这样荒唐的理由?
「糟糕!」程宗揚一拍腦袋。剛才只顧着忌惮那两个奸賊,忘了問那个老头的名字,万一再是哪个奸賊就麻煩了。
「俺叫朱八八。」老头咳嗽了几声,「作孽啊。放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輕人不挑,非讓我老人家領路。去白夷族好几百里,又是山又是水的,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騰。」
程宗揚笑道:「朱老哥放心……」
「叫大爺!」朱八八翻着白眼,不滿地哼道:「年紀輕輕的,不学好﹣﹣老哥是你叫的嗎?」
「哎,朱大爺。」程宗揚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去白夷族六天能赶到嗎?」
朱老头像是沒听见一样,嘴里嘟嘟嚷嚷道:「山路大爺可走不慣,俺又不会騎馬騎驢的,爬山的时候你可得背我,不背我就不走……」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秦檜和吳三桂都不在这儿,朱八八的名字又不像是什么猛人,用不着跟他客气。
他亲熱地摟住了老头的脖子,「死老头!我們可是跟你們主子有約的。錢都拿了,还不老实帶路,到时候我把你往主子那儿一丟,看你主子怎么收捨你!」
朱老头差点被口水嗆死,一說自己主人,这家伙立刻老实起來,連忙点头道:「好說好說。」
程宗揚用力拍了拍朱老头的背,「别裝了,你这把老骨头結实着呢,少在我面前裝喘。八八,这名字怎么这怪呢?」
朱老头被他揭穿也不生气,嘿嘿笑了两声,「俺家里窮,沒人識字。俺生下來那天是八月八日,就起了个名儿叫八八,不想叫八八,你就叫我老八好了,哎喲!小哥輕点儿拍……」
程宗揚沒好气地說道:「少給我八八、老八的,就叫你老头!」
「老头就老头吧。」朱老头无所謂地說道:「反正你們这些六朝來的也看不起我們南荒人,隨便你們叫什么吧。」
祁遠、吳战威、易彪都擠在大屋门口等着,见程宗揚帶了个老头回來,都涌上前去。
「这是咱們的嚮導,朱八八!」
吳战威忍不住道:「大爺,你該有八十了吧?」
「沒呢,才七十九!身子骨头結实着呢。」
「腿脚俐落吧?别上个山还要人背。」
「俐落!上个月还走了趟獠寨!」
几个人圍着朱老八八問东問西,祁遠向程宗揚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边。
祁遠沒提嚮導,直接道:「花苗人要跟咱們一起走。」
「她們不是只到熊耳鋪嗎?」
「原來說的是到熊耳鋪,鬼王峒的使者在这儿等着,交了人就回去。但剛才在鋪里問过,使者前天就走了,留下話,讓花苗人把新娘送到白夷族。苏荔族长这会儿正犯愁呢。」
如果自己是苏荔,也該犯愁了。眼下不但要到白夷族去,伴娘还少了一个。
「云老哥的意思呢?」
「云执事的意思是,一道走彼此能有个照應。而且……」祁遠低声道:「听鋪里的人說,白夷族也归順了鬼王峒,咱們去白夷,免不了要和鬼王峒打交道。跟花苗人一起,也能有点照應。」
程宗揚忽然道:「祁四哥,你上次來南荒是什么时候?」
祁遠想了想,「有三年了。」
「上次來,鬼王峒的人也到了白夷?」
祁遠摇了摇头,「那时候只听說盤江以南有个鬼王峒,但沒有誰见过鬼王峒的人是什么样。」
「这么說,鬼王峒只用了三年时间,就占据了盤江以北一半的地域?」
「只怕不止一半。听鋪里的人說,現在除了黑獠和紅苗,其他部族都在向鬼王峒進貢。」
程宗揚想了一会儿,「告訴云执事,咱們答應了,也跟花苗一道走。」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4 08:53 AM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