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頁下一頁
發新話題
打印

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收藏  |  訂閱
698  2.2m

   这个价格可不便宜。云蒼峰与程宗揚对視一眼,向那名文士拱手笑道:「道左相逢,便是有緣。不知閣下貴姓?」
   那文士先抱拳平胸,从容还礼,然后微笑道:「鄙姓秦,草字会之,单名一个檜字。本是宋都臨安人士,流落南荒多年,鄉音未改,年华已逝,讓云执事见笑了。」
   云蒼峰笑呵呵道:「原來是秦兄。看秦兄气宇不凡,多半是臨安世家子弟,能在南荒立足,必定是智勇双全……」
   那文士說得文縐縐的,程宗揚一时沒反應过來,这时忽然插口道:「你是秦檜?」
   那文士微微一愕,旋即笑道:「正是区区。」
   程宗揚直勾勾看着他。自己运气还真好,找个嚮導就能碰到名震千古的天下第一大奸賊。如果讓他領路,只怕这家伙一轉手就把两支商隊几十号人馬都給賣个一干二凈。
   这个秦檜的名头顯然不及后世响亮﹣﹣那个秦檜声名所及,以至于用檜字為名的,从他以后就絕迹了。这厮不但俊雅温文,而且还一臉正气,云蒼峰似乎对他頗為滿意。如果不是太熟悉这个名字,单看相貌,連自己也覺得他是个良善可靠的傢伙。
   但这会儿程宗揚戒意十足,不等云蒼峰開口,就乾笑两声,「帶路这样的小事,不敢有劳秦兄大駕。」
   不理会秦檜的滿面失望,程宗揚朝那武者拱了拱手,「这位壮士是……」
   「吳。」那武者沉声道:「吳三桂。薊州人。在南荒待了二十年,再偏僻的路我也知道!」
   云蒼峰在旁看着,程宗揚不选秦檜,大概因為他是文弱之士,经不起途中的辛苦,这一位一看就是赳赳武夫,說話也頗有分寸,再挑剔的人也該滿意。云蒼峰正要開口,程宗揚却从后面扯住他的衣角。
   在程宗揚的記憶里,这个名字可謂如雷貫耳。这位吳某人帶路的本事着实了得,能从山海關一路帶到云南。只不过他脾气不大好,說翻臉就翻臉。万一云蒼峰答應下來,他半路一翻臉,自已这些外鄉人叫天不應,哭地不灵可就慘了。
   程宗揚搶着道:「除了这两位,还有别的嚮導嗎?」
   老者朝他翻了翻白眼,「还有我,你看怎么样?」
   程宗揚一拍桌子,「就是你了!」
   云蒼峰也是老狐狸,看程宗揚的舉止,便心知有异。他也不多說,当即付了定金,請那老者作為嚮導。
   从屋里出來,云蒼峰低声道:「程小哥,这是怎么回事?」
   程宗揚当然不能說自己的理由,只低声問道:「这些嚮導是誰找的,那人可靠嗎?」
   云蒼峰沉默片刻,緩緩道:「南荒巫师众多,其中一支出于六朝,在南荒定居多年,外界很少有人知道。这次敝商会費尽力气,才得其相助,嚮導也是由他安排的。」
   「在南荒定居的六朝巫师?他是誰?」
   云蒼峰在程宗揚耳边低声說了个名字。
   「殤振羽?」
   云蒼峰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这名字在六朝属于禁忌,切不可宣之于口。諸宗派想要他性命的不知凡几,不得已才逃亡到南荒。这些年他在南荒慘淡经營,名声虽不彰顯,但也在南荒扎下根來,行事比我們方便百倍,所以才請他帮忙。」
   殤振羽的名字程宗揚从未听过,但听云蒼峰說得慎重,不禁有些好奇:「云老哥告訴我,就不怕傳出去嗎?」
   云蒼峰一笑,「誰会相信呢?」
   程宗揚啞然失笑。云氏商会手中握的資源可比自己丰厚得多,云蒼峰既然敢对自己說出來,心里自然有底气。
   「那秦吳二人一文一武,都是相貌不凡,」云蒼峰問道:「程小哥為何弃之不用?難道有什么不妥嗎?」
   真实的原因永遠也无法解釋,程宗揚只好打了个哈哈。「我只是听着他們的名字不爽。什么秦檜、吳三桂……听着就不像好人。」
   云蒼峰愕然以对,竟然是这样荒唐的理由?
   「糟糕!」程宗揚一拍腦袋。剛才只顧着忌惮那两个奸賊,忘了問那个老头的名字,万一再是哪个奸賊就麻煩了。
   「俺叫朱八八。」老头咳嗽了几声,「作孽啊。放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輕人不挑,非讓我老人家領路。去白夷族好几百里,又是山又是水的,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騰。」
   程宗揚笑道:「朱老哥放心……」
   「叫大爺!」朱八八翻着白眼,不滿地哼道:「年紀輕輕的,不学好﹣﹣老哥是你叫的嗎?」
   「哎,朱大爺。」程宗揚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去白夷族六天能赶到嗎?」
   朱老头像是沒听见一样,嘴里嘟嘟嚷嚷道:「山路大爺可走不慣,俺又不会騎馬騎驢的,爬山的时候你可得背我,不背我就不走……」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秦檜和吳三桂都不在这儿,朱八八的名字又不像是什么猛人,用不着跟他客气。
   他亲熱地摟住了老头的脖子,「死老头!我們可是跟你們主子有約的。錢都拿了,还不老实帶路,到时候我把你往主子那儿一丟,看你主子怎么收捨你!」
   朱老头差点被口水嗆死,一說自己主人,这家伙立刻老实起來,連忙点头道:「好說好說。」
   程宗揚用力拍了拍朱老头的背,「别裝了,你这把老骨头結实着呢,少在我面前裝喘。八八,这名字怎么这怪呢?」
   朱老头被他揭穿也不生气,嘿嘿笑了两声,「俺家里窮,沒人識字。俺生下來那天是八月八日,就起了个名儿叫八八,不想叫八八,你就叫我老八好了,哎喲!小哥輕点儿拍……」
   程宗揚沒好气地說道:「少給我八八、老八的,就叫你老头!」
   「老头就老头吧。」朱老头无所謂地說道:「反正你們这些六朝來的也看不起我們南荒人,隨便你們叫什么吧。」
   祁遠、吳战威、易彪都擠在大屋门口等着,见程宗揚帶了个老头回來,都涌上前去。
   「这是咱們的嚮導,朱八八!」
   吳战威忍不住道:「大爺,你該有八十了吧?」
   「沒呢,才七十九!身子骨头結实着呢。」
   「腿脚俐落吧?别上个山还要人背。」
   「俐落!上个月还走了趟獠寨!」
   几个人圍着朱老八八問东問西,祁遠向程宗揚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边。
   祁遠沒提嚮導,直接道:「花苗人要跟咱們一起走。」
   「她們不是只到熊耳鋪嗎?」
   「原來說的是到熊耳鋪,鬼王峒的使者在这儿等着,交了人就回去。但剛才在鋪里問过,使者前天就走了,留下話,讓花苗人把新娘送到白夷族。苏荔族长这会儿正犯愁呢。」
   如果自己是苏荔,也該犯愁了。眼下不但要到白夷族去,伴娘还少了一个。
   「云老哥的意思呢?」
   「云执事的意思是,一道走彼此能有个照應。而且……」祁遠低声道:「听鋪里的人說,白夷族也归順了鬼王峒,咱們去白夷,免不了要和鬼王峒打交道。跟花苗人一起,也能有点照應。」
   程宗揚忽然道:「祁四哥,你上次來南荒是什么时候?」
   祁遠想了想,「有三年了。」
   「上次來,鬼王峒的人也到了白夷?」
   祁遠摇了摇头,「那时候只听說盤江以南有个鬼王峒,但沒有誰见过鬼王峒的人是什么样。」
   「这么說,鬼王峒只用了三年时间,就占据了盤江以北一半的地域?」
   「只怕不止一半。听鋪里的人說,現在除了黑獠和紅苗,其他部族都在向鬼王峒進貢。」
   程宗揚想了一会儿,「告訴云执事,咱們答應了,也跟花苗一道走。」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4 08:53 AM 編輯 ]

【第五集】第五章 襲擊
   听說鬼王峒的人已经离開,众人无形中都鬆了口气。经过这一路的见聞,商隊上下都对鬼王峒忌惮之极,除了武二郎还在嘴硬,其他人听到鬼王峒的名字都宁愿繞道走,也不想撞上那些傳說中半巫半鬼的傢伙。
   商隊在熊耳鋪停留一天,祁遠抓住机会将携帶的貨物出手了一半。在这里出售的利潤虽然比不上盤江以南丰厚,也十分可覌。看到五斤普通的鉄釘賣到六个銀銖,差不多是本金的十倍,程宗揚暗道:「奸商!」
   少量貨物換成銖錢,大部分都以易貨的方式換成南荒特產,寄存在云氏商会相熟的一家客棧內,等他們回程时再帶回五原城。这讓祁遠眉開眼笑,在人脉方面,白湖商館的關系遠不及云氏深厚,以往走南荒,換來的貨物都是隨身帶着,路途辛苦不說,也容易損失。寄放在客棧里,只花一笔小錢,就省了一路的辛苦。
   祁遠忙忙碌碌換完貨物,云蒼峰帶的絲綢却一匹也未出手。
   「这些絲綢,都是往白夷販运的。」云蒼峰笑呵呵道:「倒是这些翠枝玉不錯,小哥不妨实几块,帶到內陸也能換些銖錢。」
   云蒼峰說的翠枝玉都是些料石,与程宗揚想像中是晶瑩透潤的翠玉截然不同,除了帶着几抹綠紋,与普通石头也差不了多少。不过既然是云蒼峰这样的行家說出來的,肯定錯不了。
   程宗揚从五原城出來时,帶上些銖錢,剛才出貨又換了数百枚銀銖,手头寛裕,当即講了价錢,購下几块上等的翠枝玉科,一并寄存在客棧里。
   一下來了两支商隊和一帮花苗人,那间小客棧頓时熱鬧非凡。程宗揚帶着料石回來,看到朱老头蹲在门口,正口沫橫飞地跟商隊几个年輕人吹牛。石剛等人听得眼都直了,朱老头一咳,几个人争先恐后給他端茶倒水。
   朱老头滿意地潤了潤嗓子,一句「想当年……」開头,就又吹上了。
   祁遠今天貨物出手順利,心情不坏,靠在门口笑呵呵听着。见程宗揚進來,他打了个招呼,笑着說:「这朱老头有点意思,連大山里的神木都见过。」
   「說什么呢?这么熱鬧。」
   「朱老头說,他看到神木的时候正赶上大雨。当时他在樹下,地上还是干的,一点雨都沒有。往上走,樹的中间电閃雷鳴,走到上面风和日丽,那雨都在脚下。
   还說高处開着花,花里的結的果子都是女人的模样,风一吹就咯咯的笑。」
   「真的假的?」
   祁遠笑道:「这誰知道?就是土生土长的南荒人,也沒几个见过神木的。不过年輕人就喜欢听这个。」
   吹的半点譜都不靠,这朱八八不会是騙子吧?程宗揚想來想去,不記得有哪个大騙子是叫这个名字的。
   院內傳來一陣喧鬧,程宗揚探头看去,只见那些花苗汉子蹲在地下,圍成一个圈子,中间放着一口酒坛,一个个喝得面紅耳赤。
   「从上午就開始喝了,一直喝到这会儿。」祁遠道:「路上取的蜂蜜分給他們十几坛。好嘛,这些花苗汉子把蜂蜜全拿到酒肆換了酒,差不多有二十坛,喝到明天也够了。」
   花苗人是程宗揚進入南荒见过最和善的群体,給他留的印象不錯,只不过这喝酒也太沒有節制了。
   「花苗人都这么好酒?」
   祁遠摇了摇头,「花苗人是好酒,可我从來沒见过喝这么厉害的,就跟不要命似的。」
   那些花苗汉子兴高采烈地唱着歌,欢呼狂飲。程宗揚喜欢他們的率性,又隠隠有些疑惑。这些花苗人,无論男女在欢快中都有一种末世的放縱,似乎根本不考慮明天。
   而族长苏荔也不計較,甚至也和族人一起分享那些粟米釀成的澀酒。武二郎蹲在她旁边,也学着花苗人的样子, 一边喝一边唱,他唱出來的歌不是走調,而是完全沒有調子可言,但那些花苗人誰都不介意,只要能蹲下來和他們一样唱歌喝酒,就是他們的好朋友。
   院子另外一边,吳战威拿着他的厚背砍刀比划着,正和易彪在淡論刀法。滿面髯鬚的易虎坐在一側,手边放了一罐清水,正埋着头,在一方細砂岩上細細磨他的尖槍,对花苗人的喧鬧声充耳不聞。剩下那些充作商会护衛的軍士們都留在客房里,看管貨物。
   謝艺独自坐在台階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程宗揚一直怀疑那句「抱歉」是他說的,却沒有証据。
   从包裹里拿了块料餅,程宗揚去馬棚喂黑珍珠。他对这匹属于自己的座騎十分用心,每天都会亲手喂食。这一路别的騾馬都掉了膘,唯有黑珍珠还壮实了一些,皮毛更加油光水滑。
   一進馬棚,就看到黑珍珠旁边多了头瘦驢。那驢比一头牛犢大不了多少,背脊瘦得像刀刃,偏偏生了一双大耳朵,就像生下來沒见过草一样,正把头埋在黑珍珠的槽里猛吃。黑珍珠輕蔑地甩着尾巴,离那驢遠遠的。
   「哪儿來的驢?」
   「朱老头的!」吴战威在遠处應了一声,又扭头对易彪說:「兄弟,你們北府兵的刀法……」
   程宗揚看着那驢,就跟看朱老头一样,越看越不順眼。
   「朱老头!你不是不会騎驢嗎?牽头驢做什么?」
   朱老头沒有一点臉紅的意思,「瞧瞧,瞧瞧,当真了。俺就是說說,其实俺这驢好着呢!」
   程宗揚沒好气地瞅瞅那驢,把料餅掰碎喂給黑珍珠:「赶緊吃,别理那鄉下的土驢!」
   濃霧中傳來尖銳的哨声,易彪点燃箭首的油布,拉開鉄胎弓,一箭射出。
   黎明时起了濃霧,整个熊耳鋪都被籠罩在白蒙蒙的霧气中。程宗揚想等霧散開再走,云蒼峰和祁遠却告訴他,在南荒,一場濃霧半月不散的情形屡见不鮮,要等霧散,时间就沒准了。
   商隊按照原定的时间出发。和前天一样,花苗人在前,商隊在后。為了避免有人在濃霧中走散,商隊将所有的騾馬都用繩索連在一起,相隔不到丈許。即使如此,途中休息时还是发現走失了一名奴隶,只剩下一匹空鞍的馬。
   程宗揚要发动人手去找,祁遠却道:「这会儿霧还沒散,回去太危险了。」
   「不就一个奴隶嗎?丟就丟了。」朱老头不在意地說道:「說不定掉到哪个山沟里,就算你能找到也死透了。」
   程宗揚皺起眉头,「那要还沒死呢?」
   「人嘛,遲早都会死。早点晚点有什么要緊的?」朱老头騎在他的瘦驢上,佝偻着腰道:「咱們还是省点力气吧。前面的路可不好走。不小心摔死,連尸体都找不到。」
   云蒼峰也在点头,顯然認為回头去找太冒险了。大家都这样認為,程宗揚只好放弃。这霧畢竟太大了,就是想找也沒办法找。
   一个尖銳的哨声从前方傳來,祁遠摘了片叶子,噙在口中,以哨声作答。
   朱老头道:「这小子看着癆病鬼似的,还会吹花苗人的叶哨?」
   花苗人擅长将樹叶噙在口中,吹出各种哨声來联絡。这样的濃霧中,哨声遠比其它联終方式更方便。
   祁遠取下樹叶,笑道:「老头儿,那驢背跟刀刃儿似的,你坐得住嗎?」
   朱老头挺了挺背,不服气地說:「我这驢穏当着呢!」
   程宗揚一把拽住朱老头,不客气地把他从驢背上拖下來,「你是嚮導,不在前面領咯,在这儿混什么呢?」
   朱老头叫起屈來,「从鋪里出來,这一段都是熟路,还用我帶?到了前头的山澗才換路呢。」
   祁遠一怔,收起笑容,「老头,你不是誑我們的吧?这路我老祁也走过,山澗那儿就一条進山的路,哪儿有岔路?」
   朱老头頷下的鬍子趐起來,「跟我走,沒錯。」
   又是一陣哨声傳來,祁遠道:「他們讓咱們过去。」
   程宗揚拍了拍易彪的肩,「帶上弓,到前面看看。」
   霧濃得彷彿化不開的牛乳,樹木、藤蔓、草叢、泥土……都被籠罩在白茫茫的霧气中。沒有形状和气味的濃霧弥漫在髮梢和指间,彷彿行走在幻境中。
   「小心!」
   祁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程宗揚才发現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一道石崖边上。
   脚下有水流的声音,被濃霧一隔,那声音也变得飄渺起來。
   「这山澗有一丈來高,水倒不深,涉水就能过去。」祁遠說着,心里有些納悶。
   在他印象里,这附近山高林密,根本沒有第二条路可走,難道朱老头还能变出一条路來?
   那些花苗汉子錯落着立在林中,将族中的女子护在中间,他們握緊腰刀,警覺地望着四周。人群中间,戴着面紗的新娘微微低着头,如果不是昨晚见过她可愛的样子,真像一名安静的淑女。
   程宗揚道:「过去两个人看看,剩下的等朱老头过來。」
    苏荔微微頷首,一名花苗汉子不作声地攀住崖旁的粗藤,灵猴一样敏捷地沒入山澗。
   「易彪,等他們哨声傳來,你射一箭看看有多寛。」
   片刻后,遠处傳來尖銳的哨声。易彪点燃油布,将鉄弓拉成滿月,望空一箭射出。
   燃燒的火箭画过一条弧綫,飞过山澗。就在火光被濃霧吞沒的剎那,一張雪白的面孔从霧中凌空閃出,貼着箭矢飞掠过來。
   「凝羽!」程宗揚失声叫道。
   凝羽橫身掠过山澗,离崖边还有两步的距离已经力竭,身子直墮下去。程宗揚扑上前去,伸臂接應,但仍差了尺許。
   一条青藤橫飞过來,纏住凝羽的纖腰。武二郎低喝一声,抖手将凝羽从澗中扯出。
   凝羽落地一个踉蹌,几乎跌倒。众人这才发現她半边身体滿是血迹,长髮也被利刃截去一縷,紛乱地貼在頰上,頸中露出一抹血痕。
   凝羽两天前登上猩猩崖之后就失去踪影,沒想到突然在这里出現。程宗揚搶上前去,扶住她的手臂,还沒開口,就被凝羽推開,「当心!」
   「呼」的一声,一柄鉄斧从濃霧中飞出,重重劈在地上。
   易彪厉喝一声,手中鉄弓一震,长箭脫弦而出。
   长箭彷彿被濃霧吞噬,沒有絲毫声息。那些花苗汉子抽出腰刀,緊張地盯着眼前的濃霧。
   濃霧深处忽然傳來一声慘呼,緊接着戛然而止。是那个探咯的花苗汉子,慘呼之后就再沒有声息,顯然已经凶多吉少。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4 09:11 AM 編輯 ]

   山林恢复了寂静。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越來越强烈。
   「是誰?」程宗揚低声道。
   「鬼王峒的人。」凝羽給出一个众人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一双黑色的脚掌踏上澗側的岩石,彎曲的脚趾像野獸的利爪一样凶悍有力,接着是粗悍的双腿,鼓脹的肌肉犹如鑌鉄鋳成般的結实。那个黑色的身影从濃霧中緩緩浮現,壮碩的身体上披着一块黑底白章的豹板,裸露的手臂和大腿肌肉块块隆起,黝黑的皮肤彷彿鎸刻般,絵着可怖的紋飾。
   那名武士头顱光光的,沒有头髮,眼睛是暗紅的顏色,額头正中生着一支可怖的利角,犹如洪荒走來的惡魔。他右手拿着一柄利斧,左手提着一顆滴着血的头顱。那头顱脖頸被銳器斬断,双目圓睜,正是剛才的花苗汉子。
   易彪扔下鉄弓,从腰间拔出长刀,暴喝着出手。他使用的刀法來自軍中,刀势直來直去,比起吴战威那种江湖汉子少了几分花俏,但更加实用,一刀劈出便有着千軍辟易的气势。
   鬼王峒的武士对易彪的长刀視若无睹,他用暗紅的眼珠看过众人,然后咧開大嘴,无声地笑了起來。
   橫里一柄鉄斧揮出,「鐺」的架住长刀,另一个黝黑的身影从霧中出現,他同样皮肤黝黑,骨骼粗大,手持巨斧,头頂的怪角却生在一側,状如彎鈎。
   一个又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濃霧中出現,他們沒有一个人開口,一現身便朝众人冲來,鉄斧揮舞着发出沉悶的响声。
   最前方的花苗汉子首当其冲,他們都是族中精选出來的勇士,面对这些惡鬼般的对手,沒有一个人后退,挺身与敵人厮殺在一处。
   濃霧中,黑色的身影时隠时現。誰也分不清鬼王峒的武士究竟有多少。
   那些花苗人与他們混战成一团,易彪长刀直劈橫砍,挡住一名武士,連祁遠也抽出鋼刀,与两名花苗汉子并肩对敵。
   那个有着暗紅眼珠的鬼王峒武士拋掉手中的头顱,抬脚踏得粉碎,然后獰笑着朝凝羽伸出大手。
   程宗揚把凝羽护在身后,反手握住刀柄,手臂一展,将鋼刀从鞘中揮出,掄圓朝他劈去。
   武二郎的刀法程宗揚学得并不用心,只有这个拔刀算是下过一点工夫。
   武二郎的五虎断门刀以疾、勁為主,拔刀的同时就是出手,省略了一般刀法的起手式。
   程宗揚鋼刀拔出,便搶得先机。
   武士們手腕一翻,鉄斧架住鋼刀。刀斧相交,程宗揚只覺手臂剧震,鋼刀几乎要脫手飞出。他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握刀的手臂隠隠发顫。
   那名鬼王峒的武士手臂肌肉鉄块一样一团一团鼓起,然后舉斧重重劈在鋼刀上。
   这一斧砍在程宗揚刀鍔前数寸的位置,以强攻弱。程宗揚感覺就像握着一柄匕首被那柄沉重至极的鉄斧砍中,手指一陣剧痛,彷彿被那股巨大的力量震断。
   程宗揚本能地吸了一口气,丹田的气轮旋轉起來,手臂麻意尽去,重新充滿力气。他惊奇地发現,那柄鋼刀仍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沒有被一斧劈飞。
   來到这个世界之后,程宗揚还是第一次与人正式交手,发現自己并不是讓人一斧劈倒那么廢柴,不由精神一振。純以力量而論,自己单手持刀,肯定砍不过那武士的鉄斧,他两手握住刀柄,朝鬼王峒武士頸中斜劈下來。
   武士暗紅色的眼珠微微閃动了一下,似乎惊訝于他能这么快回过力气,再次出手。武士再次舉斧挡住鋼刀,緊接着如山的身躯往前踏了一步,趁程宗揚鋼刀被蕩開,露出空门的机会,沉肩撞在他胸口。
   除了在籃球場偶尔跟人打架,程宗揚臨敵经驗基本上是空白,武二郎这师傅又牛气得很,从來不跟他这种不入流的低手喂招。至于凝羽﹣﹣他們两个还是在床上交搏比較多一点。結果一个簡单的進擊,程宗揚都沒有躲開,被那武士肩膀撞了个結实。
   程宗揚胸口如被鉄錘重擊,好在他修為已经略有根基,沒有当場吐血倒地;胸骨一陣格格作晌,竟也沒有折断,除了臉色发白,还能勉强站着。
   耳边傳來一声嘶吼,一名花苗汉子被鉄斧攔腰砍断,鮮血几乎濺到程宗揚臉上。
   隨即一縷阴寒的气息透过太阳穴,游入丹田。丹田的气轮微微收縮,然后像要爆裂一样猛地鼓脹起來。程宗揚不由自主地大喝一声,再次舉起鋼刀,挡住那名鬼王峒武士的進擊。
   周圍不时有人受傷濺血,易彪和祁遠也各自挂彩。商隊的护衛正陸續从后面赶來,但濃霧中誰也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不边高声詢問,一边拔刀戒备。
   小魏和一名商館的同伴跳下馬,擎出兵刃。濃霧中风声一响,一个黑色的身影揮斧劈來,小魏敏捷地向后跳去,用鋼刀封住鉄斧,那名同伴趁机掄刀朝敵人头上砍去。
   鬼王峒的武士鉄斧被小魏纏住,无法挡格,眼见鋼刀劈來,他头一低,「叮」的一声,鋼刀砍在他头頂的鬼角上,发出金鉄相交般的震响,濺起一縷火花。
   那名商館护衛錯愕间,鬼王峒武士巨大的头顱向前一頂,尖利的鬼角像標槍一样刺進他的胸膛,穿透了他的心臟。
   小魏咬緊牙,臉上肌肉綳緊,不要命地朝那武士扑去。
   程宗揚額头涌出大滴大滴的汗水,一半因為緊張,另一半是这短短几分鈡的交手耗費了他大量体力。与他交手的鬼王峒武士簡直有着妖魔般的体魄,程宗揚有一刀明明砍到他手臂上,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傷痕。
   一縷阳光透入林中,濃霧微微散開。生着鬼角的鬼王峒武士鉄斧狠狠揮下,劈断一名花苗汉子的背脊,然后抬起暗紅的眼睛,望向林中的花苗女子。
   苏荔面沉如水,張手取过一張彎弓,搭箭瞄向那武士的眉心。这些鬼王峒武士体如鉄石,誰也沒有信心她这一箭能否射穿对方的皮肤。但那些剽悍的花苗汉子已经人人帶傷,无法再分出人手來护衛她們。
   忽然花苗人群中傳來一声咆哮,一个高大的身影猛虎般扑出,挺胸重重与那名武士撞在一起。那鬼王峒武士身形已经足够高大,但冲出來这名壮汉比他还大了两号。
   两条人影撞在一起,鬼王峒武士像一块石头般被撞得飞起,一直飞出两丈的距离,落在一棵樹上,将那棵碗口粗的松樹攔腰撞断。
   武二郎一步跃到那名武士身前,張手擰住他头頂的鬼角,两臂肌肉隆起,一脚踩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板,「格」的一声,擰断了他的脖頸。
   武二郎呸了一口,然后伸臂一撈。他臂展极长,同样的距离程宗揚拿刀也未必能砍到,武二郎只隨便一伸手,就輕易抓住程宗揚对面那名武士的后頸,将他提得离開地面。
   那武士揮斧朝武二郎手臂砍去,武二郎既不閃避也不挡格,大手一揮,把他拋到半空。
   程宗揚早已支持不住,见武二郎出手解圍,頓时鬆了口气,喝道:「武二!接住!」一边把鋼刀扔了过去。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4 09:25 AM 編輯 ]

【第五集】第六章 困危
   武二郎提刀在手,頓时如猛虎出柙,先一刀劈飞那名武士的鉄斧,然后人隨刀走,橫身朝那武士劈去。那武士人在半空,屈肘用手臂挡住刀鋒。
   那鋼刀在程宗揚手中連他的皮肤都划不開,到了武二郎手中却如同斬金断玉的神兵,硬生生砍断了那武士的手臂,余势未衰,接着向前递去,在他腰側留下一个巨大的傷口。
   隨着濃霧散開,武二郎加入战团,岌岌可危的形势立刻扭轉过來。另一边祁遠身手不济,肩头被斧鋒帶到,鮮血淋漓。好在旁边有卡瓦和另一名花苗汉子,三人合力挡住两名鬼王峒的武士,还砍倒了其中一个。
   武二郎大步过來,一把奪过祁遠的鋼刀,輕輕一脚把他踢到后面。然后双刀一磕,发出一声金鉄交鳴的震响。
   那些惡魔般的鬼王峒武士发出沉悶的呼声,提着滴血的鉄斧緩緩聚攏。他們头頂的鬼角各不相同,有的細长如羊角,有的粗如犀角,有的生在头頂,有的偏向一側。他們身上的紋身也极為詭异,黑色的綫条連綿不絕,像一种奇特的咒符圖案。
   那些花苗汉子还剩下四人,身上都帶了傷。易虎等人从后面赶來,挡在他們身前。
   武二郎站在隊伍最前方,他头頸的虎斑膨脹起來,昂首发出一声长嘯,然后旋风般闖入鬼王峒武士之间,双刀犹如两条长虹,疾掠而过。
   武二郎的刀法果然不是瞎吹的。他虎躯微伏,犹如猛虎踞地,身法展開时如同虎入山林,迅疾无倫,每一刀劈出,都如蒼鷹搏兔,必出全力。作為虎齿的右刀全用攻势,出手时彷彿惡虎張開利齿。作為虎尾的左刀以守為主,一旦轉化為攻势,往往从出奇不意的角度重創对手。鬼王峒的武士虽然勇悍,也難以抵挡,武二郎几乎每一擊都帶出一片血花。
   这时濃霧已经消散大半,那些鬼王峒的武士无法用霧气隠蔽身形。武二郎双刀大開大闔,剽悍的身形左冲右突,不多时,又有几名武士倒在他的刀下。
   剩下不多的鬼王峒武士喉中发出低沉的吼叫声,他們現身后一直沒有開口,只是像惡魔一样沉默地殺戮着。这时一发出声音,程宗揚才发現他們的舌头比常人短了一截,只能发出一些单調的音節。
   追擊凝羽而來的鬼王峒武士并不多,有两人死在花苗人刀下,四人被武二郎斬殺,剩下的有一人被武二郎的左手刀削去半个手掌,另两名手持鉄斧,眼珠发出噬人的暗紅光澤。
   忽然一名鬼王峒武士張開大口,咬住那名受傷同伴的脖頸。他尖长的牙齿穿透同伴的皮肤,大口大口吸食着同伴的血液,寛闊的胸膛膨脹起來,胸口緊繃的獸皮裂開,露出胸前一个血紅的圖案。刻在皮肤上的圓形周圍环繞着一串符咒,中间倒置的三角形由三条弧綫組成,彷彿一个大笑的鬼臉。
   那武士吞食着鮮血,壮碩的体形迅速变化。他骨骼变得更加粗大 ,身体不住膨脹,眉骨高高隆起,眼睛滴血一样鮮紅,連头頂黑色的鬼角也蒙上一層血色。
   两对撩牙从口中抽出,犹如雪亮的尖刀,肩头和膝上同时生出两对鬼角。
   程宗揚惊訝地張大嘴巴。这是什么?变身嗎?
   武二郎橫冲过去放倒另一名武士,眼看場中只剩下最后一名对手,他又囂張起來,拿刀一指,吼道:「喂!那个长得跟黑炭似的家伙!过來讓二爺砍了你的狗头!」
   那武士吸乾同伴最后一滴鮮血,将尸体拋在地上,胸腔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嚎叫,然后舉起寛长的鉄斧,縱身朝武二郎扑來。
   「叮」的一声,一枝弩矢射在鬼王峒武士的眼角,像射在鉄块上一样被弹得飞出。
   小魏俐落地扳開弩机,重新放入一枚弩矢,再次瞄向那武士血紅的眼睛。
   那武士沒有瞳孔的眼珠緊盯着武二郎,眼睛眨也不眨。手中揚起的巨斧卷起一股狂飊。武二郎双刀交叉,「鐺」的一声,巨大的冲擊力使他两脚沒入泥土。
   那名鬼王峒武士只退了半步,便穏住身形。
   武二欴从土中拔出脚,狠狠吐了口沙子,「就这点力气,还敢在二爺面前充大个?接二爺一刀!」
   武二郎双刀齐出,发出惊雷般的震响。那武士尖长的獠牙咬緊,两手握斧,迎向武二郎的双刀。
   从后面赶來的护衛們越來越多,易虎背着他从不离身的尖槍,眼睛緊緊盯着那名武士,隨手把一个水囊扔給易彪。易彪背上被鉄斧拍了一記,青了一块,吴战威正在拿燒酒在他背上用力揉着,痛得他齜牙咧嘴。
   云蒼峰在軍士乔装的护衛簇拥下,遠遠留在后面,不时从馬背上挺起身,朝場中看來。謝艺拿着繮繩立在他黑色的座騎旁,目光淡淡的,仍像平常一样帶着点漫不经心的神情。而自称见过无数大場面的朱老头躲在最后面,緊緊拽着石剛的衣服,吓得連大气都不敢出。石剛有心上來帮忙,被他扯住,总不好把他从驢背上拖下來,只好掙着身子道:「老头!你給我放手。」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花苗人傷亡慘重,他們殺死了三名鬼王峒武士,自己也有五人死在鬼王峒武士的鉄斧下,剩下的人人帶傷。但他們身后的花苗女子都安然无恙,甚至沒有潑上一滴鮮血。
   这时大局已定,程宗揚扶起凝羽,問道:「傷在哪里?重不重?「
   凝羽淡淡道:「是别人的血。」她口气虽然平淡,看着程宗揚的眼中却流露出一絲欣喜,顯然為能够死里逃生而高兴。
   「鬼王峒的人不是走了嗎?怎么遇上的?」
   「前面有一个村子。我去的时候,这些人正在屠村。所有人都被殺死了。我离開時惊动了他們,給他們追殺了一天一夜。好在半夜起了霧,才逃到这里。」
   程宗揚抹去凝羽臉上一滴細小的血迹,低声道:「早上起霧我还抱怨,早知道就該好好謝謝这場大霧了。」
   「你們两个!等会儿再唧唧!」,武二郎吼道:「小子!給我看仔細了!」
   那名变身的鬼王峒武士力量增数倍,但面对天生神力的武二郎还是稍遜一筹。
   武二郎不仅身强力壮,而且刀法精湛,双刀翻飞间,将他逼得步步后退。
   武二郎一边出手,一边中气十足地教訓程宗揚,「看清了嗎?笨蛋!刀是这么使的!記住了!右刀是老虎吃人的牙齿!左刀是老虎的尾巴!见过老虎吃人沒有?扑上去先是一口,抽空用尾巴一甩。嘿嘿,像你这种廢物点心,挨上一下,直接就讓老虎尾巴抽死!」
   那鬼王峒的武士被武二郎双刀接連砍中三記,刀痕深浅不一,最深的一处已经见骨,却都沒有流血,只是胸口的鬼臉圖案越发血紅。
   武二郎接連進擊,将他逼到山澗边上,退无可退。忽然那鬼王峒武士嘶嚎着怪叫一声,鉄斧重重砍在武二郎刀上,借势弹起,岩石般墮入澗中。
   凝羽急道:「别讓他走了!」
   武二郎沒想到这傢伙会逃,这时追赶已经來不及了。
   「繃」的一声脆响,一板羽箭流星般射出,从鬼王峒武士胸口的鬼臉刺入,从他背后穿出,帶出漫天血雨。
   众人涌到山澗边,朝下看去,一边乱紛紛叫道:「掉在哪里了?」
   「是鬼王峒的人嗎?」
   「还有沒有?」
   「誰射的?」
   「死了嗎?」
   「死了。」苏荔收起彎弓。
   「确实死了。」程宗揚說道。
   他太阳穴上生死根的感應比眼睛更加真实。当羽箭穿透那鬼王峒武士的胸膛的一刻, 一股阴寒邪惡的气息再次透过太阳穴,涌入丹田。这股气息比他以前接受的都更阴冷,使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苏荔收起彎弓,緩步朝凝羽走來。「妳剛才說,有一个村子被这些鬼王峒的武士屠殺,連一个人也沒有逃出來?」
   凝羽点了点头。
   「鬼王峒的人有多少?」
   「屠村的一共是十个。路上我殺了一个。」
   場中一共八具尸体,加上墮入山澗的一个,九名鬼王峒武士无一逃脫。
   「只有十个人,那村里的人即使打不过,難道也沒有逃走嗎?」
   这些鬼王峒武士虽然强悍,但也不是不可战胜的敵人。剛才的交手中,花苗人五人战死,也殺了三名鬼王峒的武士。以这样的实力計算,如果正面交鋒,花苗族未必会输給鬼王峒。可許多比花苗更强大的村寨和部族,都毫无意外地敗在鬼王峒手下。
   这讓苏荔不能不起疑。難道鬼巫王依靠这些武士,就能統治大半个南荒?‘
   凝羽摇了摇头,「村子里的人沒有反抗。」
   苏荔追問道:「和黑石滩的蛇彝村一样?」
   程宗揚喝道:「武二!」
   武二郎挺起胸,理直气壮地說道:「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瞞着朋友?」
   白湖商館和云氏商会在南荒虽然各有目的,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都不愿意去招惹鬼王峒的鬼巫王。当日蛇彝村的见聞,大伙說好埋在心底,离開南荒前絕不吐露。
   武二郎倒好,对苏荔全盤托出。
   凝羽点了点头,然后道:「那个村子也是蛇彝人。」
   众人都是一怔,又是一个蛇彝人的村寨被屠?程宗揚記得祁遠說过,蛇彝人是南荒大族,在盤江南北有不少村寨。難道鬼王峒与蛇彝人結了怨,要将南荒所有的蛇彝人連根拔起?   
   据凝羽所說,两个蛇彝村被屠的情形如出一轍,都沒有打斗的痕迹。那些蛇彝人似乎是心甘情愿被他們屠殺。
   鬼王峒屠村的毒辣,讓众人至今还心有余悸。商隊在熊耳鋪停留一天,一半原因是為了出貨,另一半則是众人都希望能离鬼王峒的人更遠一些。这样的心理連花苗人也不例外,然而終究还是沒有避開。
   这場遭遇使两支商隊各損失了两名人手,花苗死了五人,还有四人受傷。如果不是武二郎,这个数字也許要翻两倍。想到到再往前走,就越深入鬼王峒的势力范圍,众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層阴影。
   商隊和花苗人一起收殮了同伴的尸体,以免被野獸撕咬。至于那些鬼王峒的武士,他們掘了个大坑,将尸体都扔在里面。剩下的傷者各自敷药包扎。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4 09:42 AM 編輯 ]

   那些花苗女子遠遠站在樹林里,将新娘圍在中间。新娘似乎想出來,却被阿夕拉住。阿夕小声說着什么,最后新娘跺了下脚,把一只青布小囊扔給她。
   阿夕拿着布囊,走到受傷的族人身边,取出几粒小小的丹药,捏碎了敷在他們傷口,然后又分給商隊的傷者。
   祁遠肩头傷了一处,虽然不深,这时也得了一顆。他聞了聞,訝道:「这傷药哪里來的?」
   阿夕白了他一眼,「我們花苗人自己制的。」
   祁遠将信将疑地把那顆丹药放到怀里,小心收了起來。
   阿夕不高兴地說:「你不用就还給我。」
   祁遠涎着臉道:「这傷药可是好东西,要緊關头能保一条命。我这点儿傷用上太可惜了。还是留着吧。」
   阿夕皺了鼻子,「小气鬼。」
   程宗揚对凝羽笑道:「我在熊耳鋪的店里看到一对翠玉耳环,云老哥說做工平常,但玉料不錯。我看那对耳环翠莹莹的,跟妳的肤色很配,就買了下來,在包里放着,一会儿拿給妳戴。」
   凝羽臉色蒼白地笑了笑,唇角忽然涌出一股鮮血。
   程宗揚一怔,連忙扶住她的手臂,只覺她的身体冷得像冰一样,触手生寒。
   旁边的祁遠正拿着酒葫芦在喝,见状不由怔住,酒水流到他脖頸里才惊醒,嗆得咳嗽起來。云蒼峰也吓了一跳,赶緊喚道:「易虎,」
   謝艺正在帮那些軍士安葬尸体,聞声朝这边看來。凝羽伏在鞍上,咳嗽着不住吐出烏黑的血块,臉色蒼白如紙。
   易虎从林中出來,沉声道:「受了傷么?」說着伸出手,却被凝羽避開。
   程宗揚想起凝羽的洁癖,不由懊恼自己的疏忽。如果凝羽沒有受傷,絕不会放着衣上的血迹不去清理。他楼住凝羽的腰肢,将她从地上抱起來,一面叫道「毯子!」
   小魏飞快地从行囊里拽出皮褥,鋪在地上。
   凝羽昏迷般伏在程宗揚臂间,身体越发寒冷。这些汉子都是武夫,治療跌打刀傷多少心得,但凝羽身上毫无傷痕,众人想救也无法下手。
   程宗揚正束手无策,忽然一陣香风飄來,苏荔邁着修长的双腿走進人群,低头看了看,然后低声向身边的族人吩咐几句。
   「有一个人也許能治好她的傷。」苏荔犹豫着說道:「但她身分特殊,治傷的时候所有人都要迴避。」
   云蒼峰一手放在程宗揚肩上,低声道:「苏荔族长这样說了,程小哥,咱們就避避吧。」
   程宗揚不作声地打開帳篷,将凝羽放在里面,拂了拂她頰上的髮絲,然后退了出來。
   那些花苗女子簇拥着新娘走过來,在帳篷外圍成一圈。透过人群,隠約能看到那新娘彎腰鑽進帳篷。
   武二郎解了外衣,光着膀子坐在一棵大樹下,露出虎鬃一样的胸毛,用濕布抹拭着身上的血迹。他的双刀插在身边的泥土里,刀身擦得雪亮。
   剛才那場打斗,他不止一次用双刀硬撼鬼王峒武士的重斧。若是尋常鋼刀,刀鋒此时已经布滿缺口。但武二郎这两把隨手拿來的鋼刀,只在不起眼的地方崩了几处。
   易彪与鬼王峒武士交过手,长刀被鉄斧砍坏了好几处,已经沒办法再用。也看看武二郎身上的虎紋,再看看那对鋼刀,眼神既佩服又敬畏。他低声道:「吴大哥,这也是們商館的?」
   起霧的时候吴战威留在后面,為隊伍断后,直到武二郎出手才赶來。武二郎以一敵六,风头都被这厮一个人搶光,根本沒給他出手的机会。不过吴战威嘗过武二郎的厉害,对这一点并沒有意见。
   吴战威小声道:「那是白武族的武二郎,程头儿雇來走南荒的。」
   易彪道:「雇來的?他的身手……那該多少銖錢?」
   吴战威嘿嘿一笑,还沒回答,就见程宗揚走过來,从腰囊里摸出一个銀銖丟过去:「武二,干得不錯。这个月的薪水先拿着。」
   武二郎臭着臉,对那枚銀銖瞧也不瞧一眼。等程宗揚走遠,才罵罵咧咧撿起來,然后瞪了易彪一眼,「看什么看!」
   易彪張大嘴巴,过了会儿才道:「我沒看錯吧?」
   吴战威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这就不錯了。本來說月底才給的。」
   謝艺安葬完尸体,从林中出來,用一片帶着露水的蕨叶抹去手上的泥土,走到程宗揚身旁,然后盤膝坐了下來。
   「傷得重嗎?」
   程宗揚摇了摇头,「不知道。」
   「如果真是重傷,不会撐到現在才发作。你不用太担心。」
   程宗揚忽然道:「那声抱歉是你說的吧?為什么要道歉?」
   謝艺放下揉成一团的蕨叶,「謝某卜筮不精,只算到前面是喜樂之象,却不知卦象的末尾,有樂极生悲之兆。」
   程宗揚看着他柔和的眼神。「如果算出來有艷遇,為什么你不去呢?」
   「卦象是為程兄所占。謝某就算去,也未必有程兄的艷福。」
   程宗揚道:「你覺得我会相信嗎?」
   謝艺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搖了搖头。他們两人都清楚,这些并不重要。
   「你剛才劝我不要太担心。其实我并不担心。」程宗揚舒了口气,慢慢道:「不知道你有沒有那种感覚。人生就像做梦一样,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都那么不真实。事情來的时候,你不覺得有多高兴,消失了,你也沒有太傷心。因為这只是一場梦,醒來就什么都沒有了。」
   謝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庄子曾经說过,他有天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一只蝴蝶。醒來时不知道是自己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梦到变成了自己。」
   「謝兄讀过《庄子》?」
   謝艺微微摇头,「我是听一个人說的。那个人也和你一样,也常常說不知道这个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幻。他說,每天早上醒來,他都好奇身边的女人是不是真的。只有進入她們的身体,他才确定自己是真实的存在。」
   程宗揚訝道:「这是哪位先賢?」
   謝艺笑了笑,「一位故人。」
   「他的女人很多嗎?」
   「比你想像的更多。」謝艺道:「不过,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程宗揚叹了口气,「看來只有死亡是公平的。」
   众从各自忙碌,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交談。
   「我沒有惡意。」謝艺抬起眼,直視程宗揚的眼睛。他的眸子很黑,眼神平静而又坦蕩。
   程宗揚不确定地說:「也許吧。」
   謝艺像和熙的春风一样笑了起來,然后改变了話題。
   「我看过你用刀。武二武功很好,也沒有藏私,但他不是个好老师。以你的实力,那个鬼王峒的武士不是你的对手。」
   謝艺折下一根樹枝,作势虚劈一記,「当真气透过手掌的时候,不要刻意去引導它。只要将心神和意識放在你要去擊破的地方,它就会自行运轉。」
   「是嗎?」程宗揚将信将疑地接过樹枝,学着他的样子虚劈一記,枝叶间隠隠傳來凡雷之声。
   「剛開始的时候,风声会越來越响,当真气足够純熟,风声会越來越弱,而力量会更加集中。」
   謝艺抬手輕輕一擊,将面前一块拳头大的卵石輕易擊成两半。
   程宗揚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比武二还强?」
   謝艺摇头道;「我是取巧了。擊開卵石并不難。如果是武二,这块卵石都会被他砸成石粉吧。」
   程宗揚用樹枝砍着断開的卵石,「我要練到你的程度,要多长时间?」
   「我練了二十年,才到現在的地步。」
   程宗揚泄了气,「要二十年啊。」
   謝艺笑道:「我資貭平常。資貭好的,十年就够了。还有的人資貭超群,不足二十歲就能达到第五級坐照的境界。」
   「你看我的資貭呢?」
   謝艺看了他半晌,然后摇了摇头,「我看不出來。你修練的根基應該是玄门正宗,但又頗為不同。」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4 09:56 AM 編輯 ]

【第五集】第七章 神女
   「她和鬼王峒武士正面交手的时候受到反震,真气逆行,然后一路都沒有休息,造成气血郁積。」
   阿夕側耳听着帳內的声音,鸚鵡学舌一样說道:「这会儿服了药,傷势已经沒有大碍,讓你放心。这几天不要讓她劳累。药物每天早晚各服用一次,有十几天时间就能痊愈。」
   程宗揚連連点头。
   「还有!」阿夕道:「以后不能同房!」
   「呃?」程宗揚忽然想起凝羽体內那股寒意,她們不会以為自己幹的吧?
   阿夕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听到了嗎?」
   程宗揚連忙道:「好好。我知道了。」
   帳幕一动,那个戴着面紗的新娘起身出來。她低头的刹那,面紗飄起一角,露出紅嫩的唇瓣。她下巴白晳而又莹潤,嬌嫩的唇瓣几乎看到到唇紋,彷彿精致的宝石,在面紗下閃动着嬌艷的光澤。
   阿夕扶住新娘的手臂,那些花苗女子隨即圍过來,遮断了程宗揚的視綫。
   短短的一瞬,給程宗揚留下强烈的印象﹣﹣这位新娘的容貌,似乎不是花苗的女子。
   「走了!走了!」一头瘦驢蹤出來,朱老头騎在驢背上嚷道:「都起來!都起來!咱們該赶路了!」
   程宗揚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沒好气地說道:「这就是你說的路?」
   「沒想到吧?」朱老头得意地說道:「要不是我老人家領着,你們就算走上几百趟,也不知道这里还有条路。」
   祁遠气喘吁吁地說道:「这是人走的路嗎?遇上山洪,躲都沒地方躲!」
   他們浸在齐腰深的水中,像当日过黑石滩一样,在水里艱難地行進着。朱老头說的「路」,竟然就是那条山澗。他領着众人順着一道緩坡下到澗中,然后涉着水往上游走。这一段水势倒还平緩,但澗底的岩石极滑,一不小心就有人馬滑倒,測起一片水花。
   朱老头盤着膝,穏穏从在驢背上,半眯着眼道:「富貴险中求。走南荒,本來就是刀头舔血,虎口求食的勾当。走条山澗算什么?别担心,再往前走,水就浅了。走起來比大路还輕省。」
   这一次云氏商会走在最前面,相比之下,他們的人手是最完整的,这一路只損失了三人,不算云蒼峰,还剩了十三人。商館的吴战威和小魏在后面压陣,最初的八名护衛現在还剩下他們和石剛三人,以及四名奴隶,就算加上程宗揚他們四个,也只有十一人。
   花苗人走在中间,他們傷亡最重,九名男子只剩下四人,十余名女子却无一受傷,只是死了一個阿葭,这时受傷的花苗汉子在前橫成一排,后面的女子手挽手将新娘和阿夕护在里面。
   凝羽臉色好了許多,程宗揚讓她側身坐在黑珍珠背上,自己在旁牽着馬繮,順着山澗前行。
   在山澗中走了七八里,隨着地势的升高,水位漸漸变浅,从及腰深浅,一直降到小腿处,讓众人都鬆了口气。朱老头沒有說錯,澗底的岩石虽然濕滑,但沒有山林中那么多蕨叶藤蔓要砍,一路涉着溪水走來,倒比山路更加輕鬆。
   濃霧已经消散,两岸濃緑的枝叶顯露出來。程宗揚道:「老四,这条路你沒走过吧?」
   「涉水的路我也走过不少,但沒敢这么走过。」祁遠道:「一來南荒走的都是熟路,沒人領,誰也不敢走生路。万一陷到泥沼里,可不是鬧着玩的。二來山澗不好走,水急不說,底下是旋渦还是坑洞,誰也說不准。再一个就是怕遇到山洪。南荒雨多,山洪下來,平常一条小溪都能变成一条大河。咱們有时候宁愿繞遠路,也輕易不过山澗,求的就是一个平安。」
   程宗揚扭过头,「云老哥,你呢?」
   云蒼峰眉头緊鎖,良久道:「山澗太险,我也未曾走过。」
   「除了我老人家,誰敢走山澗?」朱老头不知何时騎着他的瘦驢擠了过來,「也就是我这老南荒,才有膽量、有见識这么走!到了前面咱們就上岸,下午再赶一段路。运气好,今晚能宿在蕈子林。」
   祁遠沒走过白夷族的路綫,更未听說过蕈子林,也沒什么反應。云蒼峰的眉毛却动了一下。从熊耳鋪到白夷族,途中会经过蕈子林边緣,但那足有两日的路程。沒想到沿山澗溯流而行,只要一天就能赶到。
   不过正如祁遠說的,山澗太过危险,平常过条山澗都不容易,何況是在山澗里面行走?就是南荒土著,也未必敢不要性命地这样走。
   这山澗支流极多,朱老头領着众人七繞八拐,不知道过了多少水岔。越往上走水流越細,最后变成潺潺小溪,溪底洁白的岩石被水冲刷成光滑的形状,清澈的泉水繞石而过,不时有細小的游鱼被他們惊动,飞快地从石隙间鑽出。
   溪水剛沒过脚背,走起來更加容易,連一直担心的祁遠也露出笑容。但沒走多久,朱老头却离開溪水,帶头鑽進一片蕨林。
   石剛追上去,有些不甘心地說道:「朱老头,这路剛好走些,走一段再上岸吧。」
   「再走,前面就進沼澤了。」朱老头吓唬道:「那儿的蚊子比老鷹还大,就你这匹馬,一晚上血就被吸干,光剩一張皮了。」
   石剛吐了吐舌头,老实跟着朱老头進了蕨叢。
   眼前是一条山谷,谷中生滿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蕨类植物。肥厚的蕨叶下,不时挂着几串果实。有的青澀,有的通体鮮紅,还有的熟透了,呈現琥珀般的蜜黃色。
   石剛忍不住摘了一顆,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
   朱老头道:「别碰,这些果子都是有毒的。」
   石剛咽了口唾沫,「聞起來味道不錯,怎么会有毒呢?」
   朱老头沉着臉道:「沒有毒的早讓山里的猴子吃完了,还能留給你?小心拿着爛手!」
   石剛連忙把果子扔開。朱老头騎在驢上,順手接住,然后放在嘴里,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啃得滿口生津。
   「喂!朱老头,」石剛叫了起來,「你不是說有毒嗎?」
   朱老头厚顏无耻地說道:「老头我运气好啊,檢的这顆沒毒。」
   石剛气得直翻白眼。他是头一次走南荒,祁遠反覆交待过,南荒的东西不能乱吃。这会儿看朱老头吃得这么香甜,石剛按捺不住,他不敢乱摘,还在那棵蕨樹下,挑了顆熟透变成朱紅色的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張口用力一咬。
   朱老头拿着吃剩一半的果子,从驢背上低头看着他,關心地說:「辣吧?」
   石剛張着嘴,咬着半个果子,辣得眼泪都出來了,絲絲地吸着气。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朱老头教訓道:「俺老人家剛說过,山里的果子不能乱吃。这果子叫荔果,青的时候是甜的,等熟透变紅,就辣得入不了口。瞧瞧,小伙儿舌头都腫了……还不赶緊吐了!」
   石剛中像含了团火,舌头帶嘴巴都辣得沒有知覺,用手才把咬下的半个果子掏出來。祁遠赶緊拿來水囊,石剛伸着舌头漱了半天口,才泪水漣漣地合上嘴巴。
   那些花苗女子从旁边路过,看到他狼狽的模样,一个个都掩口而笑。最后那个与石剛有过一夕之緣的花苗女子过來,从旁边的蕨樹下摘了顆青木瓜一样的果子,用短刀切開,取出果肉讓他含住,一边笑着說了几句。
   程宗揚沒有听懂,祁遠却「嗤」的笑了出來。石剛含着果肉,「呃呃」几声,問祁遠她說的什么。
   祁遠忍着笑道:「她說,你吃了最辣的荔果,不讓你再亲她。」
   石剛臉頓时漲得通紅,一不留神把果肉吞了下去。那花苗女子却对旁人的笑声毫不在意,只笑咪咪看着石剛,又取了块果肉喂給他。
   鬼王峒武士突然來襲,使众人耽誤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朱老头帶着隊伍緊赶慢赶,赶在日落前,進了一道山谷。
   進入谷中,眼前地势忽然一低,两側山峰合攏过來,圍成一个狹长的盆地。
   从山脊上看去,盆地中盛開着无数碩大的蘑菇,彷彿无数五彩繽紛的巨傘。
   程宗揚见过最大的蘑菇也不过十几厘米高,而眼前这些蘑菇像樹木一样林立着,最大的菇柄直径就超过两米,菌盖更巨大无比,彷彿一座高聳的楼宇。菌盖形態各异,有的像傘,有的是半球形,还有钟形、笠形、漏斗形……顏色有白、黃、褐、灰、紅、綠……深浅淡濃各有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它們都极為龐大。
   吃惊的不止是程宗揚,除了隊伍中寥寥几个人,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目睹这样巨大的蘑菇,如果說当初走的藤桥只是一个特异例子,眼前这些巨蕈,才使他們真切感受到南荒的异样风情。
   「妳看!」程宗揚扶住凝羽的手臂,「那个粉紅的像不像间亭子?」
   「这就是蕈子林!」朱老头道:「十几里的山谷,都是花蕈。蕈子林的好处是蕈冠大,把光都遮住了,地上沒有那么藤蔓枝条,干干凈凈的好走。」
   踏進山谷,天际的光綫便被遮蔽。头頂大大小小的蕈盖交錯層層叠叠。雪白的蕈柄高大而肥厚,蕈盖边緣有的像帘子一样波浪状低垂下來,有的上翹彷彿屋檐,还有的向內外卷曲。
   蕈盖下沒有南荒常见的灌木和蕨叢,潮濕的泥上生滿青緑的苔蘚,还有一叢一叢的小蘑菇。虽然是小蘑菇,比平常的蘑菇还是大了許多,有的只有齐腰高低,蕈柄又白又胖,蕈盖直径却超过两米,讓人忍不住想躺上去享受一下。
   云蒼峰笑着对程宗揚說:「当心,有些蕈盖是黏的。老夫年輕时第一次來,一時好玩躺在上面,結果被黏在蕈盖上,最后用刀劈碎才逃出來。还有那种生着环紋的,蕈盖的纤毛上有倒勾,鳥雀落在上面都会被鈎住。」
   祁遠指着一株蕈盖狹长、色澤淡紅的蘑菇道:「这个我認得,是鵝掌菌!拿火一烤,味道最是鮮美。」
   「沒錯。」云蒼峰笑道:「咱們今晚有口福了。」
   大如车轮的鵝掌菌被几名汉子砍下來,整个架在火上燒烤。淡紅的菌肉漸漸变成深褐色,表面彷彿涂了一層油脂,散发出誘人的香气。
   讓程宗揚意外的是,那些花苗人并沒有因為族人的死而傷心,他們搬出昨天沒有喝完的粟米酒,澆奠了死者,然后就痛飲起來。在花苗人盛情邀請下,商館的人也參与進來。无論商館的护衛还是奴隶,在花苗人眼里都一視同仁,强拉來圍成一圈。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4 10:16 AM 編輯 ]

   众人将菌肉切成一块一块,就着烈酒痛飲起來。程宗揚取了两块菌肉,喂凝羽吃了,剛出帳篷,就被卡瓦拉了过去。
   众人直喝到深夜,把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干浄浄。除了易虎他們滴酒未沾,几乎所有人都醉倒了。
   南荒釀的粟米酒味道极澀,程宗揚喝了小半坛,醒來时只覺头痛欲裂,舌头乾得像门口擦鞋的地毯。
   已经燃尽的篝火上还懸着几块烤好了的鵝掌菌,风一吹,篝火明明滅滅散发出暗紅的光亮。商隊的汉子們三三两两躺在一处。因為有蕈盖遮挡,那些北府兵的軍士也沒有再撐帳篷,他們分成两处,遠遠睡在两朵半人高的蕈盖下,各自枕着兵刃,两手放在身前,睡得整整齐齐。
   程宗揚摸了摸手边的水囊,发現里面还剩了些水,剛擰開要喝,却怔住了。
   黯淡的篝火中,一根細細的樹枝从一株低矮的蕈柄后伸出,在几块烤好的鵝掌菌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选中其中最大的一块,枝尖扎進菌肉,小心地挑起來,收到蘑菇后面。
   那株蘑菇矮矮胖胖,蕈盖虽然不大,蕈柄却足有一米多粗。祁遠說这种蘑菇虽然沒毒,但吃起來跟干柴一样澀而无味,因此大伙都沒管它。
   程宗揚側耳听去,蘑菇后面发出窸窸窣窣的細微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偷吃烤好的鵝掌菌。
   程宗揚好奇心起,他按照凝羽曾经指点过的方法,收斂自己的气息,輕手輕脚地走过去,然后探头一看。
   首先映入眼中的,先是一双㘣圓的眼睛。
   一个少女蹲在蕈盖下,惊訝地抬起臉。她眼睛瞪得又圓又大,能清楚看到她的眼眸,烏亮的瞳孔像黑色的水銀一样灵动。她嘴巴里鼓鼓的塞滿了东西,手上捧着那块烤好的鵝掌菌,彎长的睫毛像玩具娃娃一样又密又翹。
   程宗揚一眼就認定自己从沒见过这个少女。这女孩彎眉如月,精致的五官犹如珠宝鑲成,臉頰圓圓的,姣美而又莹潤,在夜色下閃动着迷人的光澤,竟是生平仅见的絕色。这样的美女,自己如果见过不可能沒有印象。
   但她身上的衣飾十分眼熟,金絲織綉的大紅嫁衣,髮髻上白茸茸的狐毛,垂在臉側的洁白面紗……
   「妳是花苗的新娘?」
   少女費力地咽下菌肉,伸着头朝程宗揚背后看了看,然后鬆了口气。她把手指竪到唇边,「噓,小声点。」
   「妳怎么在这里?」程宗揚看了看周圍,只有她一个人,阿夕和那些形影不离的花苗女子都不见踪影。
   少女拿着菌块,一手朝他摆了摆,小心听着外面的声音。她的手細如脂玉,小指微微挑起,柔美的指尖和紅唇上沾了菌块的汁液,更顯得嬌艷柔膩。
   等篝火旁那些汉子鼾声响起,那少女小心翼翼起身,又从篝火上撈了块烤好的菌肉,然后从蕈盖下鑽出來,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还朝程宗揚招了招手,讓他跟上來。
   两人一前一后跑到蕈林深处,少女才停下來。她把菌块扔給程宗揚,甩着手指道:「好燙……喂,把水递給我,」那块鵝掌菌里外都烤透了,淌着鮮香的汁液,程宗揚把水囊递給她,訝道:「妳在偷东西吃?」
   少女拿着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細喘着道:「餓死我了。」
   程宗揚道:「别的人呢?怎么餓得这么厉害?」
   少女拿着那块吃了一半的鵝掌菌,用力咬了一口,气鼓鼓道:「他們都喝醉了,連苏姐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們烤蘑菇的香味我都聞到了,可誰都不拿給我吃。哎,这是什么菌?」
   「鵝掌菌吧。」
   「真香!我到南荒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都是你們,烤得这么香,讓我睡都睡不着。」
   「為什么不出來一起吃呢?」
   少女白了他一眼,「喂,你别告訴别人见过我啊。」
   程宗揚猛地醒悟过來,「妳不是花苗人?」
   那少女的美貌与花苗女子截然不同,她十六、七歲的样子,五官精致柔潤,新月般的彎眉如同画上去的一样秀美,唇瓣小巧而鮮嫩,每次紅唇翹起,白嫩的臉頰上就現出两朵可愛的小酒窩。
   「我倒想当花苗人啊,」少女帶着一絲羡慕說道:「我最喜欢她們光着小脚丫,脚踝戴着一串小鈴鐺,一走路就叮叮鈴鈴的响,好玩死了。」
   說着她又咬了一口菌块,「可她們都不肯借給我戴。」
   「妳不是花苗人,為什么她們把妳当作神女?」
   「是嗎?」少女惊喜地瞪大眼睛,連嘴巴里的鵝掌菌都忘了咽,「她們真的那样說嗎?唔!」少女連忙吞下菌块,「說我是神女?」
   「她們叫你珂婭,就是神女的意思。」
   少女捧着菌块愕了一会儿,眼睛漸漸彎成月牙,然后帶有着几分得意偷偷笑了起來。
   「花苗人為什么說妳是神女?」
   「沒什么啦,」少女開心地摆摆手,故作无所謂地說道:「我就是給他們治治病啊,療療傷啊,什么的。」
   「妳是医生?」
   「那当然,」少女挺起胸,驕傲地說道:「我們光明觀堂门下,都是最出色的医者!」
   程宗揚一时沒有听清她的話,他的目光完全被少女挺胸的动作吸引。少女穿的嫁衣是用名貴的絲綢裁制而成,她身材嬌小,平常都低着头,面紗一直垂到胸前。有时看着衣物顯得很寛,程宗揚还以為是因為嫁衣作得寛大,这时她一挺胸,才发現她嬌小玲瓏的身躯上,有一对貨真价实的丰乳,就像是衣服里塞了两只大白兔。
   「呃……妳是光明觀堂门下?」
   少女用力点头,然后花容一变,「啊」的一声捂住了嘴巴。
   程宗揚看了她一会儿,小声笑道:「妳的身分是保密的吧?」
   少女臉繃得緊緊的,然后像被針扎的皮球一样泄了气,嘟着嘴說:「我跟苏姐姐說好了,到鬼王峒之前不能說的。」
   少女懊恼的表情讓程宗揚忍不住笑了起來。「現在我知道了。認識一下吧,我叫程宗揚,是五原城來的商人。」
   少女道:「我叫樂明珠,是光明覌堂的弟子。」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6 08:57 AM 編輯 ]

【第五集】第八章 窺情
   程宗揚这才听清,「妳是光明觀堂弟子?潘金蓮是妳的……」
   「咦?你認識潘师姐?」
   程宗揚点了点头,「见过一次。」
   樂明珠頓时緊張起來,「在哪儿?」
   「來南荒之前,在五原城。」
   樂明珠呼了口气,小手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哎,你如果见到潘师姐,可千万別說在南荒见过我。」
   程宗揚看着她心虚的样子,低声道:「妳不会是偷跑出來的吧?」
   「不是啦……」樂明珠說着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下去,顯然是非常的心虚。
   「还喝水嗎?」
   樂明珠立刻道:「要!」
   程宗揚又把水囊递給她,「妳怎么一个人跑到南荒來,还成了花苗人送亲的新娘呢?」
   樂明珠这会儿身分已经暴露,索性一边吃着烤菌,一边和程宗揚聊了起來。
   「我在师门的时候,就听說南荒得病的人很多,可南荒只有巫师,从來沒有医者愿意到南荒來。师傅說,救死扶死是医者的天職,所以我就到病人最多的南荒來了。」
   「等等,妳是來治病的,怎么变成了新娘?」
   樂明珠不滿地皺了皺鼻子,「我馬上就要說到了﹣﹣到了南荒,好多村子的人都不理我,有的还不讓我進村。我開的药方他們也不信,我都郁悶死了。后來我到了花苗。花苗的苏姐姐人可好了,听說我是來治病的,不但讓我住在族里,还派人帮我采药。」
   「我在花苗待了两个月,開始他們都叫我小樂大夫,后來叫我阿婭,我还以為是苏姐姐她們給我起的花苗名字呢。」
   樂明珠双手捧住臉頰,嘴角彎彎起,像个被大人夸奨的小女孩一样,一边臉紅,一边滿心窃喜。
   这丫头說了半天还沒說到正題,但有了剛才的教訓,程宗揚也不再問,只閉着嘴在一旁等待下文。
   「我在花苗住了一段时间,剛開始很高兴,可后來苏姐姐越來越不開心。我問了阿夕,才知道有个叫鬼王峒的部族,派人到花苗里來,要苏姐姐向他們的首領鬼巫王進貢。」
   「那些天我听了好多好多鬼王峒的傳說。她們說,鬼巫王长了三个腦袋,送到鬼王峒的貢物都要被龙神和鬼巫王吃掉,所以誰都不想去,只有阿夕不信。苏姐姐也不想讓族人去,可不去的話,鬼王峒就会打过來。花苗人說,鬼王峒的人会妖术,好多村寨都被他們屠滅一空,連嬰儿都不放过。
   「师傅說,医者有仁愛之心,要推己及人。所以我就找到苏姐姐,替她們当新娘。苏姐姐開始不答應,后來同意了。然后我、阿葭,还有阿夕,就被选出來做為献給鬼巫王的貢物。苏姐姐还从族里挑了最强壮的战士,准备一起到鬼王峒去。」
   「那妳就准备去当龙神的新娘嗎?」
   樂明珠笑吟吟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一个光明觀堂的弟子,自告奋勇要去給南荒的鬼巫当新娘,这听起來实在很像是一个……阴謀。程宗揚低声道:「妳是想去刺殺鬼巫王?」
   樂明珠用力点了点头,「师傅說,行医之人要时刻謹記匡扶正道。我要殺掉作惡多端的鬼巫王,為民除害!替天行道!」
   程宗揚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丫头也太大膽了吧?鬼王峒的势力已经籠罩了大半个南荒,动輒屠村滅族。今天遇到的只是几个断后的鬼王峒武士,自己这一方已经傷亡慘重,何况是要深入他們的老巢?
   看到他怀疑的目光,樂明珠頓时叫了起來,「喂,你不相信我嗎?我在光明覌堂也是……也是……也是很厉害的!如果不是那会儿霧太濃,阿夕她們还拚命拉住我,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如果这丫头有潘金蓮的修為,殺掉鬼王巫还有一点指望,只不过﹣﹣「妳比妳潘师姐还厉害嗎?」
   樂明珠啞了一会儿,嘴硬地說:「只差一点点!师傅說,邪不压正。我是為民除害,肯定能打敗他的!」
   程宗揚哭笑不得。妳都十六了吧,还这么天真?
   樂明珠一挺胸,「怎么了!我师傅說的不对嗎?」
   程宗揚点了点头,「当然很对。」
   樂明珠高兴起來。「我师傅还說,不為良相,就為良医;还說人命關天,医者又關人命,犹似医者上關天命,是世间最為神圣的職业;还說……」
   程宗揚赶緊打断她,「妳真是师傅的好学生。只不过我想問一下;如果邪不压正,是不是說被鬼巫王殺害的人都是邪惡的,或者不够正义呢?」
   樂明珠眼睛瞪得大大的,張口結舌。
   程宗揚舉起水囊喝了一口,「妳师傅說的虽然沒錯,我也相信邪不压正。但这不是只喊喊口号就能做到的。算了,妳就当我沒說好了。」
   程宗揚想起那些縱酒欢飲的花苗男女。这时他才知道,这些花苗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他們每一步,都是在走向自己生命的尽头。还有阿葭……当她在自己身下顫抖的一刻,也已经知道她所面臨的命运了吧。
   程宗揚忍不住道:「妳們真是要去殺鬼巫王啊?」
   「你也要來嗎?」樂明珠認真道:「我可要警告你,那可是很危险的啊。」
   程宗揚苦笑道:「免了吧。我只是个商人。打打殺殺不在行啊。」
   樂明珠也不生气,她一边說一边咬着菌块,不多时就将手里烤好的鵝掌菌吃了个乾凈,但对另一块,樂明珠就沒有办法了。
   「还吃嗎?」
   樂明珠想了想,「我还能吃一点。」
   程宗揚笑着把菌块分開,递給樂明珠一半。
   樂明珠忽發奇想,「我們爬到蘑菇上面去吃吧。」
   程宗揚看看头頂高大的蕈盖,「吃个蘑菇要那么費勁嗎?」
   「这么大的蘑菇我从來都沒有见过呢。」樂明珠兴致勃勃地說道:「回去的时候,我可以对师弟师妹說,她們的小师姐见过的大蘑菇足有光明殿一半大,大得他們做梦都想不到。而且我还坐在上面,一边美美的吹着风,一边吃着烤好的鵝掌菌。喂,你先蹲下來。」
   程宗揚蹲下身,樂明珠毫不客气地爬到他身上,双脚踩在他肩头,「好了,起來吧。」
   少女单純天真的样子,讓程宗揚不忍拂了她的兴致。
   「站穏啊。」扶住樂明珠的小腿,挺身站了起來。
   樂明珠跳上旁边的一株不知名的蘑菇,然后蹲在蕈傘上,俯身把程宗揚拉了上來。那些巨大的蕈菌層層叠叠生在一起,高低不一。两人相互配合,从一株蕈傘跳到另一株蕈傘,讓程宗揚有种童話的感覺。
   两人越攀越高,最后攀到一株布滿朱紅斑点的巨蕈上,无法再往上攀,才停下來。
   那巨蕈頂部的傘冠足有藍球場那么大,踩上去軟綿綿充滿弹性。从蕈盖上往下看去,就像站在四五層楼的高度往下俯覧。脚下一朵朵巨蕈彷彿无数巨傘,两人坐在蕈盖上,就像坐在一柄巨大傘上,看着熙熙攘攘的蕈盖在山谷中擠來擠去。
   樂明珠那張面紗垂在耳側,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喜悅。她趴在蕈盖上,用力压了压,一边笑道:「軟軟的好舒服。」說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滾。
   「小心,别掉下去了。」
   真想在这里挖个洞,住在里面。」樂明珠充滿幻想地說道:「餓的时候就从墻壁上挖一块蘑菇肉,火一烤就能吃。下雨也不怕,这么多的傘,肯定不会淋到。打雷的时候,我就睡在蘑菇里,拿一个最漂亮的小蘑菇当枕头……」
   「那个怎么样?」
   樂明珠头摇得像撥浪鼓一样,「不好!不好。我要那个!用那个藍色的当我的小枕头!还有那个浅緋色的,我要用來当被衾!还有!还有!那个圓的,可以当座椅!」
   两人一边分吃剩下的鵝掌菌,一边說笑。这里离宿營地已遠,大大小小的蕈傘阻断了營地的火光,坐在蕈上的他們,就像是在位于空中的另外一个世界。
   程宗揚忽然張大嘴巴,眼睛直勾勾看着不遠处的一株蕈傘,連嘴里的菌肉掉出來都不知道。
   蕈子林遍布着各式各样的蕈菌,在两人待的巨蕈側下方,有一株形状特异的巨蕈。它的蕈冠不是通常的傘状,而是边綠向上舉起,形如漏斗。蕈盖虽然比他們坐的巨蕈小一些,但也有四五米的直径,表面犹如光滑的絲絨。
   不知何时,一男一女也攀到了蕈盖上。男的虎躯凛凛,舉止威猛,女的身材丰挺碩长,美艷如花。两人面对面站着,四目交投,一个目光炽熱,一个含情脉脉。不是武二郎那厮和花苗美貌的女族长苏荔,还能是誰?
   少女把腦袋凑过來,「你在看什么?」
   「嚧!」程宗揚摇了摇手指。
   「出月亮的夜晚,走路不要打火把。」苏荔輕声唱道:「要是走路打火把,月亮就傷心了。」
   武二郎低沉地呼吸着,寛闊而强壮的胸膛緩緩起伏。苏荔长裙如火,裙縫间一条修长的美腿裸露出來,散发着白艷的光澤。她唇角微微挑起,唱着:「你要真心和姑娘好,不要三心两意。要是三心两意,姑娘就傷心了。」
   「太阳剛升起的时候,烏云从左边來挡,白云从右边來挡……」
   武二郎略顯低沉的歌声沒有往常那样刺耳,帶着蛮荒气息的歌曲中,充滿了雄性的粗獷和蒼凉,連樂明珠都听得入神。
   「我要是不能冲開云彩升起來,那我就算不上虎神的后裔,那我就算不上温暖的太阳。」
   苏荔笑了起來,她用柔婉的声音合道:「我从村里出來的时候,族人从左边來挡,朋友从右边來挡。我要是不能走出來,那我就不是高尚的女子,那我就不是鍾情的姑娘。」
   两个身影慢慢靠近,武二郎張開强壮的双臂,将苏荔拥在怀中。
   程宗揚貼在樂明珠耳边道:「現在知道妳的苏姐姐去哪儿了吧?」說着他悄悄朝武二郎伸出拇指。武二,算你帶种,連花苗的族长都泡。
   武二郎的大手貼在苏荔纤美的腰间,慢慢落在她丰滿的腎上。苏荔低着头伏在他胸口,手掌輕輕撫摸着他胸前濃密的毛髮。
   樂明珠好奇地問道:「他們在做什么?」
   「别作声。」程宗揚小声道:「他們不想被人打攪。」
   程宗揚差点要吹声口哨,來宣泄心里的得意。武二啊武二,你也有今天!讓你偷窺!現在报應來了!」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6 09:26 AM 編輯 ]

   武二郎和苏荔所在的巨蕈四周高中间低,两人在这里幽会,就是因為从下面看不到蕈盖上的情景。可他們怎么也想不到,半夜里竟然还有閒人待在他們头頂的蕈上。
   从程宗揚的角度看去,武二郎和苏荔所在的蕈傘就像一个寛闊的舞台,两人的一舉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程宗揚笑得嘴巴都咧開了。当初被武二郎窺視,自己已经窩囊了好几天,这会儿天賜良机,当然不能放过这傢伙。
   花苗的女族长伏在武二郎怀中,眼波变得濕潤而朦朧。她紅裙微微一动,武二郎的手掌从长裙開口处深入,抱住她丰翹的圓臀。
   苏荔揚起美艷的玉臉,嫣紅的唇角慢慢挑起,如水的目光中充滿了誘惑和鼓勵。
   「山溪有水澗,泉水是流得欢的:藤条有了青樹,枝条是长得旺的。阿妹啊,有了心中的小伙,歌儿是唱得甜的……」
   苏荔身后的巾結散開,束胸的紅巾微微一弹,鬆弛下來。她拥着武二郎魁梧的身躯,两团丰滿的雪乳高聳着,只隔着一層薄薄的綢巾,頂在武二郎滿是糾結胸毛的胸前。
   鮮紅的綢巾低垂下來,露出雪滑的玉背。在她身前,两团圓乳丰挺地聳翹起來,乳根裸露,只有乳尖被綢巾裹住。她腋下生着透明的甲売,像一層莹潤的甲冑,从乳側一直延伸到乳下,包裹着雪滑的乳肉。蝎甲的支撐使她双乳愈发飽滿挺翹,香滑的乳肉鼓脹着,在武二郎胸前微微顫动。
   武二郎沉重的呼吸声,程宗揚在蕈頂几乎都能听到。他摟着苏荔柔軟的身体,笨拙地去解她的裙帶。苏荔的褶裙用一支金色的圓鈎系着,武二郎扯了几次都沒扯開,額头几乎冒出汗來。
   程宗揚险些笑破肚皮。武二平常囂張的样子,还以為他会來个霸王硬上弓,沒想到也会这么狼狽。
   苏荔被他抓得发痒,輕笑着握住金色的圓鈎轉动几下,紅裙的絲帶如水一样从鈎中滑出,裙腰微微散開。她腰身輕輕一扭,鮮紅的絲綢貼着臀部圓潤的曲綫,滑落下來。
   荷叶一样張開的巨蕈上,花苗女族长白滑的玉体依在武二郎剽悍强健的身体上,就像一株玉藤依着高大的青松。
   苏荔玉体碩长而丰膩,白生生充滿了蕩人心魄的誘惑力。她臀部丰滿,渾圓的臀球又白又大,腰臀相接处也和阿葭一样有着銀亮的甲売,V字型伸入臀沟,就像一条誘人的丁字褲。她尾椎末端微微突起,覆着透明的銀一样甲売,彷彿晶莹的玉柱。
   武二郎雄躯繃緊,双手抱住她圓碩的丰臀,胸膛像风箱一样不住起伏。終于他鼓足勇气,手掌抓住苏荔的臀肉,朝两边分開。苏荔嬌躯顫了一下,白膩的雪臀綻開,露出臀间密藏的私处。她的性器丰滿肥嫩,張開的阴唇內部,像熟透的漿果一样紅膩欲滴。
   樂明珠臉脹得通紅,眼睛却睜得大大的,眼珠一轉不轉地看着那对男女,目光既惊訝又好奇。
   武二郎和苏荔这会儿情炽如火,根本想不到有人偷窺。他鼻翼鼓張着,发出粗重的呼吸声,手指在苏荔熟艷的蜜穴一触,丰臀间那張微綻的玉户触电般收縮起來,然后淌出一串透明的汁液。
   苏荔雪白的大腿外側,刺着盾状的紋身。青黑色的紋迹,花边一样束在大腿上端,就像束着一条精美的吊袜帶。她微微收攏上身,搭在乳峰上的紅綢滑落下來,接着挺起胸,赤裸的雪乳迎向武二郎滿是胸毛的胸膛。
   「高高山頂一棵松,山下一叢白玫瑰……」
   武二郎低沉的声一首在胸腔振动着傳來微顫的共鳴,苏荔紅艷的乳尖埋在他糾曲的胸毛中,赤裸的雪乳在他歌声中輕顫着。
   苏荔濕媚的紅唇分開,輕唱道:「青松倒在玫瑰上,压得玫瑰顫微微……」
   武二郎虎躯一扑,将那具艷丽的肉体压在蕈傘上。
   程宗揚看得咋舌,武二这厮果然生猛,那勁头像是要把苏荔丰腴的玉体揉碎一样。苏荔髮髻鬆開,髮絲散在蕈傘上,白生生的肉体像花枝被武二郎压得乱顫。
   武二郎拉開苏荔修长的美腿,挺起身,将那根儿臂粗細的巨阳,搗入苏荔柔艷的穴中。苏荔玉体弓起,就像那晚万舞一样,将蜜穴迎向武二郎粗壮的阳具。
   眼前这一幕讓程宗揚大開眼界,武二郎和苏荔两人体型出众,苏荔赤着足,身材就超过一米九,能配上她的男子本來就不多。可武二郎更猛,苏荔的身高只勉强到他肩膀,在他身下,苏荔丰腴的身体也变得嬌小起來。
   苏荔美艷的肉体舒展開來,讓那根强壮的肉棒深深進入自己体內。接着她張開雪白的手臂,摟住武二郎粗壮的脖頸,两人唇齿相接,激烈地交合起來。
   樂明珠捧着沒吃完的菌块,臉頰已经紅透了,可还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压低声音道:「他們原來是在做那件事啊。」
   程宗揚笑着逗道:「什么事?」
   「哼,」樂明珠臉紅紅的哼了一声,「厚臉皮,在这里偷看人家。」
   程宗揚訝道:「妳不也在看嗎?」
   「不一样啦,」樂明珠振振有詞地說:「我可是医者。师傅說,人是万物灵长,对人要有敬畏之心。但治病的时候,就要拋去雜念。在医者眼里,人的身体就是一口精巧的小箱子,我們要做的,就是要把它維护好,擦去灰尘,修好坏掉的齿轮。所以在我眼里,那就是两口箱子。」
   程宗揚坏笑道:「两个接在一起的箱子?」
   樂明珠使勁白了他一眼。
   「妳看我像箱子嗎?」
   「你是一个大爛箱,里面装的都是坏东西!」
   「那妳呢?也是一口箱子?」
   樂明珠哼了两声,不情愿地說:「也是啦。不过我的箱子是用最好的东西做成的,里面装的都是宝贝,比你强二百倍!」
   程宗揚失声笑了起來。这丫头不知道是誰教出來的。或許她师傅有这么个宝贝徒弟,也該整天哭笑不得。
   忽然樂明珠抓緊他的手臂,发出一声压低的惊呼。
   下方的蕈傘上出現了今人惊奇的一幕。两人已经換了姿势,苏荔伏在蕈上,白生生的丰臀高舉着,武二郎半跪在她身后,两手抓住她的腰臀,粗长的阳具从后面在她臀间推進推出。
   苏荔胴体上覆着两列透明的甲片,从腰间一直延伸到乳側。雪白的屁股后伸出一条长长的蝎尾,那蝎尾呈現出半透明的銀白色,突出的尾端尖銳如鈎,长度几乎起过身长,倒卷着在空中盤旋舞动。蝎尾中,有一条細細的紫黑色椎管,众臀后一直延伸到尾鈎頂端。此时那条椎管是充滿情欲的粉紅色。
   她伏在地上,赤裸的胴体就像一只巨大而美艷的白玉蝎子。伏在她身后的武二郎則威猛如虎。他身上的虎鬃越发濃密,就像一头凶猛的野獸,与身下的花蝎美女激烈地交合着。两人的动作一如当日的花苗万舞,簡单而原始的節奏中,充滿了仪式性的韵律和美感。
   程宗揚咂咂舌头,「亏得是妳苏姐姐,这要換一个箱子,非得讓武二郎这口大箱子压碎不可。喂,小箱子,妳說是不是呢?」
   作為回答,樂明珠用力踢了程宗揚一脚。她看着苏荔伏下身,丰挺的双乳在蕈上压得扁扁,不禁有些訝异地嘀咕道:「压得那么扁,不痛嗎?」
   「妳說她的奶子?自己身上的肉,怎么会痛呢?」程宗揚說着,一边不怀好意地看了樂明珠一眼。这丫头身材嬌小,眉眼手脚无一不精致如鏤,怎么看都是个絕美的少女。可胸部却出奇的飽滿圓碩,与身材完全不合比例,讓人怀疑她衣服里是不是塞了什么东西。   
   樂明珠警覺地拉起面紗,掩住胸口,狠狠瞪了程宗揚一眼。
   程宗揚連忙岔開話題!「差点忘了,我該向妳道謝。謝謝妳給凝羽治傷。」
   「哦!我想起來了!」樂明珠叫道:「原來是你这个坏蛋!」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6 09:52 AM 編輯 ]

【第五集】第九章 暗計
   在程宗揚錯愕的目光下,少女漂亮的眉毛几乎竪了起來,气憤地說道:「你这个害人精!不要臉的大坏蛋!怎么能这样欺負女孩子!」
   「喂!喓,我干了什么?」
   「鬼知道你練的什么邪功,害了自己也就罢了,还要去害别人!她的身体已经讓你毁了,再也生不了小宝宝!而且你还把她体內的真元都激发出來,榨走了一大半,再过几年,她就会很快变老。」
   程宗揚越听越是惊心,「妳是說她身体里的寒气?該怎么治?」
   「你自己做的还不知道嗎?哎呀呀!你是邪派的傢伙!難怪我說以正压邪,你要嘲笑我!我,我……」
   程宗揚試探道:「妳要代表正义的一方除掉我?」
   「对了!就是这个!」
   說着樂明珠開始飞快地念誦咒語,星光一点一点飞來,凝聚在她指尖,「我要代表!」「那不是我干的!」程宗揚急忙道:「不信妳可以問凝羽!」
   樂明珠瞪着他,眼中充滿了不信任。
   「妳覺得我跟凝羽比,誰更厉害?」
   樂明珠一呆,指上的星光淡了几分。
   「凝羽能殺掉鬼王峒的武士,从他們的包圍里逃出來。我連一个武士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欺負凝羽?」
   樂明珠道:「也許你是騙她的。」
   「我能騙她一次,还能騙她几十次嗎?而且我要掠走了她的真元,还会这么弱嗎?」
   樂明珠琢磨了一会儿,悻悻道:「你要敢騙我,我就一巴掌拍死你。」
   程宗揚苦笑道:「像妳这么聪明的女孩,我怎么能騙妳呢?」
   樂明珠高兴起來,「真的嗎?為什么潘师姐总叫我小……」
   「小什么?」
   樂明珠撇了撇嘴,「算了,不說了。」
   她拍了拍手,指尖的星光流萤般飞出,消失在夜空中。
   「我要走了。」樂明珠道:「你小心一点,要被他們看到你就慘了。」
   樂明珠站起身,脚下一滑,众蕈傘光滑的边緣直溜下去,「砰」的跌在下面一株巨蕈上。
   程宗揚連忙朝下看去,「怎么了?」
   下面安静片刻,然后那丫头小声哭了起來。
   夜色中,隠約能看到她好像扭傷了脚,側身躺在一朵巨大的蕈盖上。
   「别怕,我下去救妳。」程宗揚抓住蕈盖波浪状低垂的裙边,看准位置跳了下去。
   身在半空中,听到樂明珠抽泣着說:「这蘑菇好黏,我起不來了……」
   「什么?」
   「砰!」程宗揚大字形趴在蕈上。蕈盖充滿黏性的表面像一張捕蠅紙一样,把他牢牢黏在上面。
   樂明珠躺在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她仍保持着跌下來的姿势,側着身,一腿彎屈着压在身下,手臂撐着身体,揚着臉,臉頰上挂着两顆大大的泪珠。
   程宗揚試着抬起手,胶汁一样黏稠的蕈盖只微微一动。想把自己从蕈上拔下來,也許要有把整个蕈盖掀掉的力气。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約而同地張嘴想喊救命,又立刻都閉上嘴。这一声喊出去,听到的肯定是武二郎和苏荔,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在旁边什么都看到了,还不如在蕈盖上多待一会儿。
   按照墨菲定律,你不希望发生的事,百分之百会发生。两人正黏在蘑菇上束手无策的时候,一陣香风忽然飄來。程宗揚勉强側过臉,正看到一双雪白的踝足落在蕈上,然后毫不在意地踏着濕黏的蕈盖,朝两人走來。
   樂明珠可怜兮兮地喚道:「苏姐姐……」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苏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两个,她濕濕的长髮重新盤起,露出洁白的玉頸,身上紅裙如火,裸露的肌肤上亮晶晶滿是汗水。
   接着蕈盖一沉,武二郎龐大的身形掠了上來,神情不善地瞪着程宗揚。
   「你們也在啊。呵呵,」程宗揚乾笑道:「今天晚上天气不錯,大伙都出來乘凉……」
   「乘你个头啊!」武二郎沒好气地說道。
   苏荔低声道:「妳怎么到了这里?」
   「我餓了……」樂明珠小声道:「他們烤的鵝掌菌好香,我怕被人看到,就跑到这里來吃了。」
   「武二,拉我一把。」
   「哼哼。」武二郎抱着肩,鼻孔里哼了两声,絲毫沒有伸手的意思。
   「二爺,帮帮忙。」
   武二郎直接把臉仰到天上去,眼珠都不帶轉的。
   程宗揚只好扭过头,「苏姑娘?」
   夜色下,苏荔的白肤紅唇依然散发着濃濃的情欲气息,臀后那条飞舞的蝎尾已经消失不见。她比武二郎要大方得多,笑道:「偷看的年輕人,你会在生滿青苔的岩石上滑倒。管住你的舌头,不要讓阿依苏荔再警告你。」
   「我什么都沒看到!」
   「算你了。」
   苏荔剛伸出手,却被武二郎挡住,「这小子从來不洗澡,身上最髒了。妳别碰,讓我來。」
   苏荔蹲下身,小心不讓衣裙黏在蕈盖上,一面扶住樂明珠的手臂,試了一下力。
   她和武二郎都是双脚踩在蕈盖上,被黏液黏住的面積并不大,所以还能行走自如。樂明珠和程宗揚整个身体几乎都被黏住,又是高处落下,黏得更牢。苏荔还温柔一些,这边武二郎抓住程宗揚一扯,几乎把他黏在蕈上的皮肤都扯掉,痛得程宗揚一声怪叫。
   「停!停!」程宗揚叫道:「就沒有别的办法了嗎?」
   「有啊,」苏荔笑吟吟道:「这种蕈的黏液用水洗不掉,但只要用火烤透就会变干。」
   程宗揚还沒回答,樂明珠已经叫了起來,「我不要!」
   「还有法子。」武二郎拔出鋼刀,对程宗揚道:「只要把你的皮削掉一層,也能救你出來。」
   程宗揚連忙道:「我还是等太阳出來吧。」
   武二郎冷笑一声,貼着程宗揚的手指一刀劈下。鋼刀切入蕈盖,发出汁液迸涌的「吱吱」声。
   武二郎鉄定是故意的,鋒利的刀刃直接貼在程宗揚身上,只要差上半分,就在他身上添上一个大大的傷口。程宗揚僵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
   武二郎忽然低头,在他耳边小声道:「給我一匹絹。」
   程宗揚連半分还价的余地都沒有,只剩点头的份。武二郎滿意地拿起鋼刀,繞着程宗揚的身体划了一圈,然后一挑,将黏着他手脚的一大块蕈盖整个翻了过來。
   程宗揚翻过身,掉在蕈盖上人形的大坑里。他身上还黏着巨大的蕈块,可武二郎已经办完事,施施然收起刀,喝道:「还不起來?这东西长得快,小心把你长到里面去。」
   程宗揚吃力地摆动四肢,将黏在身上的蕈块掙碎,然后一块块扒掉。
   樂明珠就好得多。苏荔用短刀把她身上黏的蕈盖剥開,然后像大姐姐一样将她抱起來,低声在她耳边問了几句。
   樂明珠点了点头,小声辯解道:「我看他不像坏人……」
   苏荔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髮,然后对程宗揚道:「我們花苗送亲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千万不要告訴别人。到了白夷族,我們就分手。如果有机会,再到花苗來找阿依苏荔吧。」
   武二郎狐疑道:「什么事?」
   苏荔摇了摇头,「和你沒有關系的。」
   「喂,小子,究竟是什么事?你要敢不說,二爺打扁你的嘴!」
   程宗揚身上黏滿了蘑菇的碎屑,样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他苦笑着攤開手,「苏荔族长……」
   苏荔只好道:「我們要去鬼王峒。」
   武二郎抱起肩,「做什么?」
   苏荔拂了拂頰側的髮絲。「我們和紅苗約好,各自挑选人手,把新娘送到鬼巫王的宫殿里,在距离他最近的时候动手,除掉鬼巫王。」
   花苗的战士虽然勇敢,但并沒有超强的实力。凭他們一行人,要深入鬼王峒刺殺巫王,根本不可能。
   武二郎沉声道:「妳們准备怎么做?」
   苏荔道:「你們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武二郎挺胸抱着肩膀,毫不讓步。
   苏荔叹了口气,「我們得到的消息,除了宫殿入口的护衛,鬼巫王身边并沒有侍衛。進入鬼王峒之后,我的族人們会和宫殿的守衛們在一起,她們会被送進殿內。我們花苗和紅苗一共有六个人在宫殿里面。外面将近有二十名战士,到时一起动手,只要能纏住守衛們一刻鈡,就有足够的时间殺死鬼巫王。」
   程宗揚和武二郎这才明白花苗人的隊伍中為什么会有这么多美貌的女子,她們宁愿以身体為代价,也要除去部族最凶惡的敵人。
   程宗揚有些不相信,「鬼巫王身边怎么会沒有护衛?」
   「紅苗有位族人在鬼王峒当厨师,从每天送進宫殿的食物,他判断宫殿里只有鬼巫王一个人。这个消息除了我們花苗和紅苗,外界再沒有人知道。所以我們才制訂了这个計画。」
   武二郎和程宗揚犹豫起來,如果确实只有鬼巫王一个人,花苗和紅苗全力出手,还有成功的可能。但万一那紅苗厨师只是臆測呢?
   「鬼巫王每年向我們索取的財富,占我們花苗收获的七成。用不了几年,我們粮食就会被他們全部拿走,老人和孩子都会餓死。」
   「所以你們就行险一搏?」
   苏荔点了点头,「的确是行险。但我們沒有选擇。」
   武二郎沉默半晌,然后从蕈上飞身跃下。
   次日太阳升起,在蕈子林休息一晚的隊伍仍和往常一样出发。樂明珠戴上面紗,被花苗人簇拥着乖乖走在隊伍正中。武二郎仍是那么神采奕奕,气焰囂張。
   苏荔看起來更是容光煥发,只有程宗揚一臉倦態,强撐着困意牽住馬匹。
   他一晚上都沒睡,好不容易从蕈上下來,武二郎拍拍屁股去睡覚,他还得坐在篝火旁,把身上和衣上旳黏液烤干,免得整件衣服黏成一团。
   中午时分,众人已经走到蕈子林边緣,那些樹木一样林立的巨大蘑茹漸漸从視野中消失。隊伍停下來休息,程宗揚打了个呵欠,隨便找了处草叢倒头就睡。
   朦朧中,一只凉滑的手掌撫过臉龐。程宗揚摇了摇头,睜開眼睛,发現自己躺在一具香軟的身体上。
   凝羽盤膝坐在地上,自己的头就枕着她的大腿。她臉色依然蒼白,目光却温柔如水。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6 10:08 AM 編輯 ]

上一頁下一頁
發新話題
前往最後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