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羽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是她从來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对于不喜欢的人,她冷若寒冰,絲毫不假以辞色。如果喜欢,她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义无反顧地迎向前去,即使飞蛾扑火也絕不后悔。
「药吃了嗎?」
「吃了。」凝羽淡淡道:「我已经好了,不想再騎馬。」
程宗揚伸了个懶腰,一面享受地呼吸着凝羽身上的体香,「騎馬省点力气,医生交待过,不能讓妳劳累。」
「你每天牽馬怎么可以?我自己能走。」
程宗揚道:「我是怕妳撐不住跌下來,才牽馬的。商隊有的是馬,黑珍珠性子温順,妳來騎吧。我換一匹就行。」說着程宗揚笑了起來。
「笑什么?」
「我在想。别人都說妳是冰做的,其实,妳是腊做的。」
「是嗎?」
沒錯。她像腊一样,看似冰冷,可一旦燃燒,就軟化下來,直到融化如水,将自己燃燒殆尽。
想起樂明珠昨晚說的,凝羽真元被人刻意激发榨取,以至于給身体造成无以弥补的傷害,甚至損及生命,程宗揚不禁一陣怜惜。他現在才明白,武二郎把西门庆称為西门狗賊是有道理。那狗賊也太过分了!
武二郎晃过來,「昨天答應我的事沒忘吧?」
「不就一匹絹嗎?云老哥!」
「行了!二爺自己去挑。說好了啊,帳可都是你的!」
武二郎走过去跟云蒼峰攀談起來,一边說,一边遠遠指着程宗揚。
跟武二郎接触越多,程宗揚越发現这傢伙跟傳說中好汉的差距,不啻于天壤之别。眼前这个武二郎与其說是英雄好汉,不如說是个充滿英雄气概的大无賴。
这厮像英雄一样耍起流氓來,比誰都狠。
程宗揚忍不住朝樂明珠看了一眼,有空要問問她,武二郎跟潘金蓮那一腿究竟是怎么回事,休息过后,一行人离開蕈子林。过了蕈子林,外面來的商隊一般是走山路,沿着山脉盤旋進入南荒大山。朱老头却一指在面前的山梁,「走这条路!」
祁遠等人面面相覻,石剛道:「老头,你眼花了吧?这里哪儿有路?」
朱老头不以為然地說道:「開条路就是了。你以為南荒这些路都是天上掉下來的?那都是走出來的!」
众人都倒抽了口凉气。朱老头說得輕巧,可開条人馬都能通行的路哪有这么簡单?要是这么好開,南荒早就擠滿了人。
易虎猿臂一伸,摘下背后的尖槍,橫里一推,将那些巨大的蕨叶推開。易彪接着上前,将蕨叶齐根砍開。云氏商会的护衛后面跟上來,众人一起动手,易虎用尖槍撐起蕨叶,易彪揮刀砍断,后面的挑開糾纏的蕨叶和藤蔓,清出空地,相互间配合默契。不到一盞茶工夫,就清出一条几米深的路径。
「怎么样?这不就有路了?」
已经到了这里,朱老头說什么就是什么吧。程宗揚道:「这样效率可不高。这么吧,所有受傷的兄弟們都退下來,沒帶傷的分成三組,每組五个人,一刻钟換。幹一刻钟,休息两刻。怎么样?」
云蒼峰点头同意。他們十三个人,商館这边补入吴战威他們三个,謝艺将衣角掖到腰里,說道:「算我一个。」
卡瓦和另一名輕傷的花苗汉子也要加入,程宗揚索性把那几名牽馬的奴隶也編進來,又叫上武二郎,把人分成四組,五六个人同时动手,轮番開路。
謝艺跟武二郎是两个极端,路上有什么難的事,他总是不作声地过來帮忙解决,而且熊度从容温和,沒有半分施恩的样子。
相比之下,武二郎的嘴臉就不止是丑惡了。这厮气焰囂張不說,而且好吃懶做,一貫的偷奸耍滑。听到讓他干活,就滿臉的不情愿,但当着苏荔的面子也不好发作。
武二郎走过來,悻悻道:「你小子就抖吧,讓二爺給你当苦力!二爺这身分能給你幹開路的活?」
程宗揚不理他的話,他沒有按众人的实力平均分配,而是把武二郎、易彪、易虎、吴战威和謝艺五个人放在一組。吴战威和二易沒什么說的,他們三个人都是老江湖,下手又快又准,謝艺看似从容,手底却絲毫不比他們慢。
他們几个幹得飞快,武二郎偷了会儿懶,也被激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挺身双刀揮舞着,犹如一条巨蠎在叢林中游动,所过之处蕨叶四下紛飞。
四組之间实力不均,隊伍行進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來。不过三五里的山路,用了将近两个时辰,才上了山梁。
祁遠沒有被分到開路的隊伍里,但他閒不下來,也前后跟着帮忙。好不容易登上山梁,他抹着汗道:「朱老头,这該往哪儿走了?」
朱老头煞有其事地把手搭在眉棱骨上,眯着眼看了半晌,嘀咕道:「这不对啊,怎会找不到呢?」
祁遠苦笑道:「老头,这可不是開玩笑的时候。你要是領錯路,咱們这一下午的力气可都白費了。我老祁还好說,要讓武二爺知道咱們还得折回去,他能把你生吞了,都不帶醮醬的。」
「找到了!找到了!」朱老头昏花的老眼立刻放出光來,「那不是有条路!」
莽莽群山间,依稀能看到一条小径在叶海中时隠时現。众人拚足力气,一路赶过去,終于在天黑之前,踏上那条裸露着紅土的小径。
这一条路硬砍出來。連北府兵那些鉄打的汉子也疲憊不堪。朱老头道:「進了山坳有个村寨。到了那儿,火塘、床鋪、熱水,样样都有!往后你們再走到这儿,可要記住了,这是掩朱老头給你們指点的。」
石剛臉上沾滿綠色的樹汁,他喘着气道:「拉倒吧。这路誰他媽再走,誰是小媽養的!」
說归說,这会儿对他們这些疲憊的旅人而言,床鋪和熱水的誘惑比每人送个美女更來得强烈。众人拚着最后力气,催动馬匹,朝朱老头說的村寨進发,那些花苗人却停下來,不再往前走。
程宗揚过去詢問,苏荔只說她們要在这里露宿,明天一早再与他們会合。
既然有村寨落脚,何必再住荒山野岭?程宗揚劝了一会儿,苏荔却异乎尋常的堅持,一定要在山里露宿。程宗揚见她們說得認真,也不好再劝,約好日出时一同走,才匆忙去追赶隊伍。
小路上裸露着紅色的泥土,路旁的枝叶还有砍过的痕迹。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走了两天,終于遇到村寨,想到今晚就能靠着火煻,住在有頂的房子里,众人都振作起精神,加快脚步。
「武二呢?」
「在花苗人那儿呢。」吴战威笑得一臉曖昧,「我看那家伙五迷三道的,不会是跟花苗的女族长有一腿吧?」
何止一腿?程宗揚沒好气地說道:「不管他,咱們走。」
前面有人道:「嘿,这有个草結。」
祁遠神情陡然一变,「什么草結?」
「这儿呢。」
昏暗的光綫中,能看到路旁立着半截干枯的樹幹,樹幹上懸着一圈乾草結成的草环,模样丑怪,上面斑斑点点,彷彿沾着血迹。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6 10:28 AM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