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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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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股東大會持續了兩個時辰,結束時,每個人都心滿意足。這次會議,眾人不僅拿到實打實的分紅,而且握有新鮮出爐的股票﹣﹣僅僅一年時間,每股就價值五萬金銖,可以想像,隨著盤江程氏的發展,股票的含金量也會飛速膨脹。更重要的是最後的投票權,使眾人生出一種自己才是盤江程氏主人的感覺。
   今天的所見所聞讓眾人大開眼界,宋國幾位新股東的代理人,連晚餐都顧不上用,便捧著分紅和股票匆匆趕回稟報主人。
   大會的具體情形,以最快的速度傳至各位股東耳中。第二天,在好奇心驅使下,一位經高俅推荐成為股東的禁軍將領把自己所持有的五十張股票送到程氏錢莊,結果當場換到兩萬五千金銖。那禁軍高興之餘,又要求重新贖回股票,朝奉卻很客氣地告訴他,目前盤江程氏的股票不支持回購。
   那位禁軍將領一頭霧水地回去後,才發現已經有人願意用六百金銖一張的價格收購盤江程度氏的股畺當。他的一時好奇,白白丟了五千金銖,讓這位禁軍將領後悔不迭。
   …………………………………………………………………………………
   正當股東大會在一個範圍極小卻能量極大的圈中掀起波瀾的時候,程宗揚卻在雲濤觀。雖然他對股東大會的反響也極大關心,可自己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處理。
   迷樓的主室內,程宗揚正與小紫促膝談心,他娓娓道:“電池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做﹣﹣好,我知道我是大笨瓜,可我現在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啊。”
   “我想想……我做過土豆電池,拿不發芽的土豆煮熟,插上銅片、鋅片當電極,可以發電﹣﹣可六朝沒土豆啊!”
   “還有個方法,用絲綢磨擦玻璃棒,或者用毛皮磨擦橡膠棒,不過那個是靜電,沒用的。”
   “發電機?我就知道一個線圈,其它可能聽說過,但我都忘了……喂喂,妳以為誰的記性都和妳一樣啊?”
   “好了,好了,說了這麼多,咱們該說說正事了﹣﹣小賤狗的毒怎麼解?”
   小紫眨了眨眼睛,“為什麼要解?不痛不痒,你不管它就是了。”
   “不痛不痒?我寧願挨一刀!”程宗揚板著臉道:“兩刀也行!”
   小紫攤開手,“那也沒辦法啊。不過你不用管它,過幾天也會解的。”
   “幾天?”
   “也許三天,也是一年。”
   “死丫頭!妳不要逼我啊!”
   小紫翻翻眼睛,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妳再逼我,我就﹣﹣”程宗揚終於下定決心,撲過去把小紫壓在身下,”呵痒!
   “哎呀!不要!”
   程宗揚兩手伸在小紫腋下,小紫禁不住格格笑了起來。
   “說不說!”
   “不要!哎喲……哈……”
   小紫竭力躲避,可論起修為,程宗揚遠在她之上,在座榻狹小的空間中想躲也躲不開。她一邊掙扎一邊禁不住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沒多久就承受不住,“好了,好了,我告訴你好了……”
   小紫嬌喘著坐直身體,嗔怒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玉臉微微一紅,那雙狡黠的眸子漸漸變得如水般溫柔。
   少紫柔軟的雙手繞在程宗揚腰間,輕輕解開他的衣物。
   小紫低著頭,一手將髮絲撥到耳後,然後捧起他軟綿綿的陽具,張開寶石般精緻的紅唇,柔柔含住。
   小紫的唇舌有著海水般的溫涼,軟膩的舌尖在龜頭上劃過,帶來柔潤動人的觸感。程宗揚吸了口氣,感受著她嬌嫩的唇瓣裹住捧身,忽然一股吸力傳來,銷魂的感覺直入腦際。
   小紫溫柔地輕輕吸吮著,這些天無論怎麼刺激都毫無反應的陽具,就像凍封的大河在陽光下解凍一樣,血液汹湧而入,在她溫潤的口腔中迅速膨脹起來。
   小紫唇舌鬆開,想吐出陽具。程宗揚卻按住她腦後,堅決地把她的俏臉按在自己腹下。
   小紫不再掙動,她伏在程宗揚腿間,閉上眼,輕柔地吸吮著。望著小紫彎長的睫毛和她精緻絕倫的面孔,程宗揚心底湧起一絲心痛,還有濃濃的驕傲,更多的則是依戀,讓他捨不得放手,只想就這樣擁著她,永不分開。
   不知過了多久,小紫好不容易鬆開唇舌,小聲道:“人家嘴巴都酸了……”
   程宗揚摟住她的䊹腰,在她唇上親了一口,一邊摸住她圓潤的翹臀。
   小紫呢噥道:“不要……”
   程宗揚在她耳邊道:“沒關係,我等妳。”
   小紫安靜地倚在他臂間,過了會兒才戀戀不捨地推開他,嫣然笑道:“大笨瓜,還不去找她們。”

第八章
   程宗揚挺著怒脹的陽具,鬥志昂揚地踏進精閣,正在案前描圖的雁兒抬眼看去,不禁又驚又喜,“公子,你好了?”
   “好了!”程宗揚豪邁地一揮手,氣宇軒昂地說道:“不管妳月事淨沒淨!今天都跑不掉了!”
   雁兒玉臉飛紅,羞澀地咬著唇瓣,然後解開頸下的鈕扣。
   程宗揚笑嘻嘻摸住她的粉腮,手掌貼著她光潔的肌膚撫過玉頸,伸進衣內。他目光往下移去,不由一愣,“這是什麼?”
   “哎呀,奴婢忘了。”雁兒不好意思地站起身來。
   她身下坐的不是椅凳,而是一具光溜溜的女體。那女子裸著一身體白肉伏在書案旁,腰身凹下,頭部昂起,高翹著肥白的屁股,大白馬一樣趴著,擺成兩頭高中間低的姿勢。
   程宗揚撩起她披散的髮絲,“劉娘娘?”
   劉娥口中塞著銜口球,無法說話。雁兒道:“主子在這裡,她每天在宮中等人請過安,便過來伺候。”說著笑道:“這幾日那些侍奴都光顧過,說她是上好的桃花谷,只可惜年紀大了些。”
   “什麼桃花谷?”
   “娥奴。”
   雁兒吩咐 一句,劉娥柔媚地挺起屁股,分開臀肉。
   她的肉體自己這些天沒少見過,但看得一直不仔細。這會兒近在咫尺,只見她屁股肥滑圓碩,白花花的臀肉敞開著,裡面從臀溝底部開始,肌膚色澤漸深,猶如桃花染過一樣,形成一道狹長的粉艷印痕,一直延伸到玉戶處,襯著白膩的肌膚,其艷如畫,難怪叫桃花谷。
   劉娥玉戶翻開,秘處濕踏踏的,穴口還殘留著紅腫的痕跡,顯然不久前還被人光顧過。雪白的臀肉間,粉艷的臀溝一覽無餘,中間那只色澤暗紅的菊肛緊緊縮成一點,裡面還夾著一截細細的枝梗。
   程宗揚禁不住撥了一下,只見那只桃花艷臀一顫,接著菊肛向外鼓起,肛洞張開,露出裡面一個圓滾滾的物體。
   劉娥神情嫵媚地抱著屁股,屁眼兒越張越大,不多時“啵”的一聲,吐出一個鮮紅的水果,卻是一只熟透的李子。她悶哼一聲,唇角湧出一股口水,白生生的屁股間,屁眼兒大張著,濕滑的肉孔散發出妖艷的光澤。
   程宗揚再按捺不住,一把將雁兒抱到案上,扯下她的小衣。還好,雁兒月事已過,身子早洗得乾乾淨淨,白美的雙腿間,兩片水靈靈的陰唇軟軟合在一起,帶著處子的嬌柔,鮮嫩無比。
   程宗揚挺身頂住少女腿間,陽具對著她的嫩穴緩緩擠入。雁兒有些吃痛地顰著黛眉,一邊挺起下體,迎合他的插入。
   柔膩的蜜肉包裹著棒身,火熱的龜頭在她鮮美的蜜穴中越進越深,直到頂住肉穴盡頭那團軟軟的美肉。
   程宗揚緊緊抱著雁兒香軟的身體,在她體內溫柔的挺動著。雁兒被他看得害羞,側過臉扭到一邊,玉頰紅紅的,愈發嬌美。
   “好緊呢。”程宗揚壞笑道:“老實說,妳被那幾個侍奴弄過沒有?”
   “才沒有,”雁兒紅著臉道:“紫姑娘不會讓人家做那種事。”
   “真沒有嗎?”
   雁兒忸怩地小聲道:“人家用棒子弄過她們……”
   想到驚理、蛇夫人那幾個曾當過殺手的兇惡女子,像婢奴一樣被雁兒這麼個嬌怯怯的少女光顧,程宗揚不禁失笑。
   雁兒不好意思地說道;“紫姑說,她們都是壞人,雖然被收了魂魄不能反叛,但心裡不一定會服氣。要想打掉她們的傲氣,便叫她們在主子面前把最隱秘的部位綻露出來,讓主人隨意使用,她們便明白誰是主人,誰是奴婢。”
   死丫頭說的完全是邪理,但效果似乎很明顯。那幾個侍奴以往有多心狠心辣自己不是很清楚,可無論是龍宸妖星出身的驚理,夫妻大盜出身罌粟女,還是凶強毒辣的蛇夫人,在雁兒面前都傲氣全無,對這個小姑娘俯首貼耳,明明白白認識到自己的奴婢地位。
   程宗揚嘟囔了一句,雁兒沒有聽清,張大眼睛道:“公子說的什麼?什麼偽善?”
   程宗揚苦笑道:“沒什麼。”
   雖然從來沒有厚著臉皮喊出來,但程宗揚心裡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正直的人。把人人平等作為標榜,與吳戰威、祁遠、秦會之等人身份雖然有差異,但在人格上絕對平等。可對小紫這種萬惡的奴隸制,自己這半個奴隸主實在恨不起來,反而還挺享受。
   比如旁邊那個婦人,連宋主見了她也要恭恭敬敬,可在這裡只能光著屁股,連條遮羞布都沒有地任人狎弄。雖然她本人很滿意,但對她的恥辱式待遇,自己一直覺得挺不安的。不過那種絕對的主宰和支配權,滋味確實美妙。看到她赤裸的屁股、奶子,自己禁不住又硬了幾分,所以程宗揚才說自己偽善。只是自己畢竟不是聖人,也沒打算知錯而改。
   “啊……啊……”雁兒在主人身上婉轉低叫,那只小巧而鮮嫩的美穴被粗硬的肉棒塞得滿滿的,柔嫩的蜜肉隨著陽具的進出顫動著,嬌艷欲滴。
   不到一盞茶時間,雁兒便顫聲道:“公子……雁兒消受不了了……”
   自已被小賤狗咬了一口,一直不舉到現在,整個人都憋得快爆炸了。此時龍精虎猛地一通抽送,一般婦人都難以承受,何況雁兒?
   程宗揚停下來,把嬌怯難支的雁兒擁在懷中,雁兒嬌喘著吩咐道:“娥奴,把妳的奴婢喚來……”
   劉娥取下銜口球,應了一聲,然後起身撫了撫髮髻,優琟地邁步出去。
   不多時,劉娥帶著阮香凝進來。比起劉娥光溜溜的身體,阮香凝卻是穿戴整齊,她穿著一件淡綠的半袖窄衣,下面是一條翡翠綠的長裙,一如大家閨秀。只不過裙子一扯,裡面便是一具連褻衣都沒有的白美肉體。
   程宗揚笑道:“還有呢?都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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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雲君抹去劍上的鮮血,然後悠閒地打開架上的藏書,慢慢看著。良久,她從一只書函下的夾層中,找到一張發黃的信箋。她略一注目,把信箋收入袖中。
   忽然卓雲君髮間一亮,感受到主人的召喚。她摸了摸髮髻中那只與雁兒魂血相連的銅銖,然後嫣然一笑,戴上面紗,閃身離開景靈宮。
   把信箋放在主人門前,卓雲君回到房內,脫去沾血的衣裙,仔細洗淨身上的血腥氣,然後裸著身子披上一條妙衣,穿上一雙銀白的高踭鞋,搖曳生姿地往精閣走去。
   閣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空氣中彌漫著脂粉的濃香。周圍群美環侍,阮家那對姊妹花側身立在榻前,背對著背四手相握,兩只白艷的粉臀緊緊貼在一處,上下磨弄,赤裸的雙乳在胸前不住晃動。
   閣中唯一身份正經是小婢,卻是諸女半個主子的雁兒正倚在榻上,她面色嬌紅,粉軀半裸,腰間掩著一條朱紅的羅巾。除她之外,所有女子都是赤體在旁。
   座榻右前方,伏著一個徐娘半老的熟艷美婦,劉娥揚著臉,在賣力地吞吐著侍奴驚理的假陽具,在她身後,另一名侍奴罌粟女按著她的腰肢,熟練地肏弄著她的蜜穴,象牙棒身筆直進出著,將她白花花的大屁股幹得亂顫。
   座榻另一側,卻是兩位夫人,戴著面具伏地挺弄的是侍奴蛇夫人,在她身下承歡的則是梁夫人。梁夫人一邊被她插弄,一邊眼巴巴看著她。蛇夫人拿出一粒藥丸塞到她口中,梁夫人迎合得愈發賣力起來。
   雖然看到程宗揚的身影,卓雲君也知道主人就在榻上,她曲膝跪上,柔聲道:“老爺。”
   程宗揚的聲音傳來,“卓美人兒,上來吧。”
   卓雲君登階入室,才發現榻上還有一個女子,卻是元紅未破的夢娘。程宗揚摟著她的腰,皺著眉,似乎在琢磨怎麼解開她身上的禁制。
   阮香琳和阮香凝弓著腰肢,手挽手趐起雪臀翹,放在主人大腿上,這對姊妹都是嬌小身材,雖然相差數歲,容貌、體形卻有八九分相似。揭開真相之後,她們姊妹已經勢同水火,但這會兒挽著手立在一處,兩人一般的肌膚白晳,眉枝如畫,宛如一對併蒂的鮮花。
   在程宗揚大馬金刀地坐在榻上,阮香琳和阮香凝兩只渾圓的雪臀緊緊併著,臀溝間夾著他怒脹的陽具。火熱的龜頭從姊妹倆柔潤的玉阜處挺起,擠過兩條嬌艷的陰唇,在兩女雪膩的臀溝間熱騰騰的磨擦著。
   姊妹倆臀相連,玉戶相合,淫液交相流淌,使她們股間濕得一塌糊塗。那兩條嬌膩的肉縫都被頂得張開,吐露出裡面紅嫩的蜜肉。隨著肉棒的擠動,“嘰嘰”作響,不停地往下滴水。
   程宗揚終於還是沒有找出破解禁制的線索,他放開夢娘,伸手摸住兩女的乳房。姊妹倆渾身上下一絲不掛,兩具玲瓏凸透的嬌軀宛如白玉,此時姊妹倆各自挺臀,上身向前傾斜,兩對豐滿的美乳懸在半空,沉甸甸顫微微抖動著,不時蕩出誘人的弧線。
   程宗揚笑道:“卓美人兒,妳可來晚了。這對姊妹花怎麼樣?”
   卓雲君抿嘴一笑,“外端內媚,風騷入骨。主子還沒插,這兩只騷屁股都浪得出水。”
   程宗揚哈哈大笑,“琳奴和凝奴不但臉長得標緻,屁股也生得美,白生生又圓又翹,單有一個還不覺得,湊成一對真是絕品!”
   兩女白艷的圓臀豐腴滑膩,陽具雖然沒有真實插入,但被彈性十足的臀肉又暖又密的包裹著,龜頭依次穿過兩人的玉戶和嫩肛,另有一番銷魂。
   卓雲君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玩法,而面露笑意。她一手伸到阮香凝腿間,一邊撫摸她的下體,一邊道:“老爺一會兒多在凝奴裡面肏弄幾下,大補呢。”
   阮香凝是珍鼎之體,對自己萃煉真氣大有好處。程宗揚肉棒一斜,沒入其中一只肉穴。右邊的阮香凝低叫一聲,白美的雙腿緊併著向上挺起,被主人幹進嫩穴。
   程宗揚一邊挺動,一邊扒開兩團充滿彈性的雪肉,露出兩女臀溝間的肉孔,“漂亮吧!”
   和劉娥的桃花谷不同,阮氏姊妹臀間都看不到多少色素沉積,連兩只肛洞都膚色一致,只有剝開才能看到裡面紅膩的肛肉,從外面看來乾淨得就像雪團中兩只小巧的凹孔。
   程宗揚拔出陽具,棒身大半都擠進阮香凝的肉縫間,龜頭頭卻對著阮香琳的肛洞硬硬頂入。阮香琳肉感十足的大白屁股彷彿膨脹起來,小巧的肛洞張到極限,才吞下主人粗大的肉棒。
   看著那根陽具在肛洞中進出,卓雲君下體湧出一股暖流,情不自禁地併緊雙腿。忽然腰身一緊,被人摟住,卓雲君回過頭,正看到那個年輕人燦爛的笑容。
   程宗揚把她拉到座榻上,笑道:“卓美人兒怎麼能只看著呢?”
   卓雲君身體軟化下來,柔順地伏在他臂間。
   程宗揚對雁兒道:“難得大家一起,別讓她們冷場了。”
   雁兒一笑,嬌聲道:“驚理、罌粟、蛇奴。”
   三名侍奴起身將諸女拉到榻前,背對著座榻排成一行。最左邊是梁夫人,那婦人容貌比起阮家姊妹雖然略有不及,但勝在體態妖嬈,往那兒一站,便流露出充滿誘惑的騷媚風情。
   接著是劉娥。論體貌,她原本是諸女中最端莊華貴的一個,不過這會兒衣衫盡去,肥白的臀肉被幹得無法合攏,綻露出臀間桃花谷的艷境,前後兩只肉穴軟軟張開,紅腫的穴口淫液淋漓,比梁夫人還要淫浪幾分。
   旁邊的阮香凝䊹腰圓臀,肌膚白膩如雪,除了劉娥,她穿高踭鞋的姿勢最為標準,雙腿挺得筆直,展露出胴體優美的曲線,宛如一株荷花,亭亭玉立,又柔艷動人。
   最右側的是阮香琳。自從那日被小紫從鏢局召喚來,這位鏢頭夫人便傲氣全消,好在她還多了一重小妾的身份,雖然這個半是游戲的身份在小紫面前連提都不用提起,但至少有這一層關係在,使程宗揚對她略看重一眼﹣﹣何況她還是師師的娘親。
   程宗揚很懷疑死丫頭是不是給李師師下了什麼迷藥,當然,也許小紫抓住她的心理,輕輕推了一把,便讓她從原本的軌跡上偏離出去。不過說到底李師師在玉露樓學藝,將來落便宜的還是自己。
   不知道是死丫頭照顧自己的口味,還是她單純覺得好玩,高踭鞋成了程門女奴的標誌。眼前四個美婦都穿著銀質的細跟高踭鞋,一個個雪膚花貌,讓程宗揚有種現場觀看選美比賽的感覺﹣﹣只不過這比一般的選美火辣得多,除了腳下的鞋子,四女都是一絲一掛,在閣中燈光的映照下,一具具肉體泛著艷麗的光澤。
   三名侍奴比這幾名新收的奴婢只多了一條細細的丁字褲,併不是遮羞,而是用來固定下身的假陽具。她們的撫摸著諸女的肉體,挑選好自己的獵物,然後道:“伏!”
   侍奴一聲令下,四名美婦便伏下身子,各自抱著雪臀,將自己最隱秘的部位展露出來,用這種姿勢向主人表明彻底的臣服。
   三名侍奴將假陽具撥到身下,然後俯下身,象牙陽具以近乎垂直的角度逐一貫入三女的蜜穴。唯一落空的劉娥則被蛇夫人握著一根象牙棒送入肉穴。
   幾名侍奴的動作也各有不同,驚理的動作冷厲直接,對上梁夫人這樣的妖媚婦人,就像一個粗魯的執法者在懲罰身下的騷貨。蛇夫人身材高挑,一人獨戰劉娥和阮香凝兩個依然動作勁爆。阮香凝固然被她幹得花枝亂顫,旁邊那位娘娘也被她戳弄得淫態畢露。
   最後的罌粟女動作則是陰狠,幹之前還扒開阮香琳的屁股 ,往她屁眼兒中啐了一口,本來還自倚身份略顯矜持的阮香琳當時就軟了。等罌粟女光顧她後庭的時候,阮香琳要多順從有多順從。

   由於假陽具是直上直下的進出,從後面看去,視線全無阻碍。四支象牙棒此起彼落,下面四只肥圓白嫩的雪臀隨之或扭或擺,或是來回挺動,妖艷無比。侍奴的斥責聲、命令聲,諸女的浪叫聲、央求聲,還有陽具抽送的膩響……混成一片,令閣中充滿淫靡的氣息。
   在程宗揚看來,這些女子隨便拉一個出來,都夠拍好幾部排行榜前十的A片了,這會兒幾場活春宮同時在面前現場上演,連程宗揚也不得不說大開眼界。
   “卓美人兒,有花堪折直須折!”
   卓雲君嫣然一笑,起身分開雙腿,整具身體像坐在滑梯上一樣斜斜滑下。程宗揚只覺龜頭在那只嬌嫩的玉戶一觸,順暢沒入一片銷魂的軟膩中,接著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兒便落入懷裡。
   卓雲君兩條修長的美腿貼在自己身上,光潔的肌膚有種絲綢般柔滑的觸感。她落下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嬌軀輕盈得彷彿沒有重量,插入時的力道卻是份量十足。那只豐膩而飽滿的性器軟軟張開,像溫暖的鮮花一樣貼在自己下身,中間的肉洞含住棒身,能清楚感覺到從她體內深處傳來一絲顫抖。
   卓雲君雙手擁在程宗揚頸中,豐挺的乳峰帶著迷人的彈性頂在他胸前,傳來淡淡的體香。她略帶羞澀望著主人,柔聲道:“奴婢來服侍老爺。”
   那具香軟的肉體伏在懷中,輕柔地上下挺著,用水嫩的蜜穴套弄堅硬的陽具。程宗揚索性往後一倒,枕在雁兒大腿上,讓卓美人兒主動套弄。
   夢娘垂下眼睛,用一柄折扇遮住通紅的面孔,卻遮不住她春光大泄的玉體。程宗揚拉過她一條雪白的美腿,像把玩一件精美的瓷器般在懷中撫摸著,一邊對卓雲君道:“本來想讓妳和我們一道去太泉,但聽說妳那位紫媽媽給妳另派了事情?”
   “媽媽讓奴婢回龍池看看宗門的情形。”
   “我答應過替妳報仇,但現在反而支持藺老賊當上掌教,妳不會怪我吧?”
   卓雲君道:“奴婢相信主人。不是不報,時機未到。”
   “秋小子太年輕,一點自己的勢力都沒有。妳的門下大多已經失勢,想從藺老賊手裡奪回掌教的位子,只怕不容易。”
   卓雲君道:“如果將來宗門真有變故,秋師弟沒有自己的勢力,反而容易被各方接受。”
   程宗揚苦笑道:“說得也是,咱們秋道長要不那麼二就好了。”
   “秋師弟資質勝我十倍,為人率真也不是錯處。”
   “喂,妳把他誇那麼好,就不怕我吃醋?”
   卓雲君咬住一縷鬆開的秀髮,媚眼如絲地說道:“主子的大肉棒還在奴婢的小肉洞裡插著,卻說這種話……”
   雁兒拿起娃娃,輕輕拍了拍。
  卓雲君雙乳一陣跳動,嬌聲道:“雁兒姊姊……”
   雁兒道:“妳猜公子在想什麼?”
   卓雲君一愕,然後搖了搖頭。
   雁兒看了程宗揚一眼,輕笑道:“我猜……公子想看妳下面被肏的樣子。”
   程宗揚不禁對她刮目相看,“這麼聰明?不會是跟死丫頭學的吧?”
   卓雲君翹起玉指,伸到腿間,將嬌嫩的陰唇剝開,露出柔膩的穴口,讓主人觀賞肉棒在自己穴內進出的艷態。看到她玉蚌間那粒紅膩的肉珠,程宗揚忍不住伸手撥弄。
   卓雲君盡力服侍著主人,不多時,那根火熱的陽具在體內猛然一震,劇烈地噴射起來。
   數日來第一次射精,又有眼前這些火辣場面刺激,這次射精分外強烈。卓雲君低叫一聲,像被燙到一樣哆嗦了幾下,接著在程宗揚腰間一泄如注。
   ……………………………………………………………………………
   這場交歡直到天色黎明才結束,久蓄的程宗揚就像交配期的雄獅一樣,不知疲倦地挨個幹過去。阮香琳和阮香凝被他輪流光顧了前陰後庭,等程宗揚放手,姊妹倆的肉穴都被主人的精液灌得滿滿的。
   梁夫人是在欄杆邊泄的身,當時主人在前面幹著她的小穴,侍奴蛇夫人從後面幹著她的屁眼兒,失去一魂一魄,本來就有些虛弱的梁夫人在強烈的刺激下頓時暈了過去,等她醒來時,只覺後庭火辣辣的,不知何時已經被主人在肛中射了一股濃精。
   三名侍奴也被主人逐一召去服侍,對驚理和罌粟女來說是重溫舊夢,蛇夫人卻是頭一次服侍程主人,當帶著誇張熱度的陽具進入體內,毫無準備的她當時就泄了身子,等主人換用她的後庭,又大泄次。最後不得已抬起面具,用嘴巴服侍主人一番。
    對於岳鳥人這個與自己有相似背景的傢伙,程宗揚有種復雜情緒,出於一點難以言說的心理,自己一直不願碰他曾經的女人﹣﹣天知道萬一有一天自己和岳鳥人一樣消失,留下這些女人會遇到什麼事?但這一次幹到後來,滿堂白花花的大腿屁股,自己也分不清是哪個,等幹完蛇夫人,他隨便按住一只屁股,幹進去之後才發現是劉娥。
   程宗揚有些尷尬,劉娥卻是毫不見外,笑著敞開身體,讓“外甥”把自己前後都用了一遍。
  除了能看不能吃的夢娘,自己足足搞了九個女人,而且都是從插入到射精的全套。除雁兒身子䊹弱,自己沒捨得讓她受太大刺激,其餘女子都在自己身下泄過身,其中劉娥和梁夫人還被搞到潮吹﹣﹣這個紀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還能打破。
   離開迷樓時,天色已經大亮。劉娥借口散心,搬到雲濤觀來住。雖然觀裡的太監都知道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但她每日還要接受請安,因此狂歡過後,匆匆施了些脂粉,便趨往觀中。
   程宗揚也一同離開迷樓,外面諸妃給娘娘請安,自己躺在劉娥的鳳榻上補養精神,想想也覺得好笑。
   等眾人請過安,時間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劉娥先去沐浴更衣,進來時只穿了件浴袍。
   陳琳送來菜食,小心退出。劉娥跪在旁邊,為程宗揚遞箸佈菜,服侍主人用膳。
   “娘娘昨晚辛苦了。”
   劉娥輕笑道:“主人陽物火熱,奴家十幾年來頭一次泄這麼多。”
   “我看妳後面似乎有傷?”
   “都是奴婢的錯。”劉娥道:“昨天主子不在,幾名侍奴姊姊讓奴婢騎杆,奴婢猶豫了一下,惹得侍奴姊姊不快,結果被她們罰吃雙棒。只是裡面傷了些,沒想到讓主子看了出來。”
   劉娥娓娓道來,沒有一絲怨氣,讓程宗揚納悶不已,索性道:“妳好端端一個娘娘,怎麼肯陪她們去玩?”
   劉娥聽出他的意思,輕輕一笑道:“主子多半覺得奴婢是天生的賤材吧?這些年阿舉不在,奴婢雖然在宮裡享受尊榮,心裡卻空蕩蕩的,沒個著落。每日裡都懸著心,只怕沒個好下場。直到重遇見主子,奴婢懸著心才放下來,覺得有了依靠,將來的日子也有指望。只要主子在,無論什麼事,奴婢能安心等著。”
   程宗揚沉默多時,然後抬頭笑道:“娥奴的桃花谷的確不錯。”
   劉娥撩起浴袍,柔聲道:“奴婢剛洗乾淨的,主子盡管射進來便是。”
   程宗揚推開飯桌,毫不客氣地壓在劉娥臀上,用力幹了進去。他一邊挺動,一邊扯開劉娥的浴袍,抓住她兩只奶子,粗魯地揉捏著,“是不是這樣妳才覺得安全?”
   “是,”劉娥低喘道:“主子再抱緊一些……”
   華麗的鳳榻邊,一只帶著桃花印痕的雪臀高翹著,濁白的精液從兩只鬆軟的肉穴中淌出,沿著粉艷的臀溝流淌下來。
   享受完劉娥唇舌無微不至的服侍,程宗揚淡淡道:“聽說秦翰秦大貂璫回來了?”
   “主子若是不喜歡他,奴婢這便𧶽他自盡。”
   程宗揚面露苦笑,秦翰對宋國忠心耿耿,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𧶽死,自己也太小人了。
   “算了,只不過他留在臨安不方便,遠遠把他打發出去吧。”
   “是。”
   “陛下倒是個英才。”
   劉娥有些不自然地說道:“公子所見不差。”
   “小心別漏了馬腳。宋國的生意剛開張,我可不想朝廷上下折騰。”
   “奴婢明白了。”
   “我和紫姑娘明天就走。大概兩三個月就回來。”
   劉娥露出失落的神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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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輛車,十分匹馬。龍鱗盾五張。馮大法的手雷十個。錢不用多帶,金銖、銀銖各一千,銅銖十貫。對了,帶兩石精鹽。”
   程宗揚一件一件安排著要帶的行李。決定去太泉古陣的一共五個人,但操心行程的,只有自己一個。朱老頭和武二這兩位爺就不用指望了,死丫頭跟那塊假錶較上勁了,整天在房內琢磨。自己雖然遠比她了解鐘錶,可除了知道那塊錶是石英的以外,還真幫不上她什麼忙。至於這趟行程正經主角蕭遙逸,那死狐狸像是打定主意死也死在玉露樓,整天不見人。
   走南荒時有祁遠和吳戰威,程宗揚不覺得什麼,這會兒自己來做,才知道保姆這活兒真不是人幹的。
   好不容易安排完行李,程宗揚又叫來秦檜,對商號的事最後吩咐幾句。
   秦檜道:“這幾日陸續有人來兌換股票,但都是一兩張,以試探居多。像那位將軍一樣全兌的,今還沒有第二樁。”
   說著秦檜拿出一張股票,搖頭嘆道:“公子此舉,屬下著實難懂。”
   “不明白我為什把自家產業分給別人了?”程宗揚笑道:“你只管看,將來那位將軍肯定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奸臣兄,你那半股可千萬別賣,往後一張漲到一萬金銖也不在話下。”
   秦檜笑道:“家主指點,屬下當銘記在心。”
   “奸臣兄,你這馬屁功夫越來越精純了啊。”
   “家主如此天縱之才,屬下唯恐拍馬不及,只能日夜修習,不敢捲怠。”
   “行了,我看你這馬屁神功打出去,直接就能放翻一大片!”
   兩人說笑幾句,程宗揚道:“臨安的生意就交給你了。”
   “公子與侯爺一路,屬下雖不能隨行也盡可以放心。但公子身負重任,多少也應該帶幾個隨從。”
   程宗揚嘆了口氣,“老頭說了,蒼瀾那地方詭異得很,尤其進了太泉古陣,更是危險重重,人多根本沒有用,萬一出事只不過是多死幾個。而且要想在太泉古陣裡保住性命,至少要有五級的修為,咱們手裡能拿出來的可不多。”
   “紫姑娘的修為似乎尚不足五級。”
   “她?跟你說,我只擔心她把太泉古陣給拆了。”
   秦檜也笑了起來,“如此,屬下便祝公子一路順風。”
   程宗揚靠在椅上,悠然道:“太泉古陣……不知道會給我什麼驚喜呢?”

第一章
   夜空下,一株玉靈果從泥土中悄然鑽出,蜷曲的枝葉慢慢舒展開來,嫩綠的葉片映射出天際璀璨的星光。
   遠處,一只白鹿昂起頭,警覺地看看四周,然後邁著優雅的步子穿過灑滿月光的樹叢。
   夜色下的湖泊猶如銀鏡,映出白鹿溫柔的眼睛。白鹿低下頭,鹿吻在水面上蕩起一圈漣漪。
   忽然「嘩啦」一聲,一個男子從樹林中鑽出,他一手握著單刀,下巴鬍子拉茬,身上散發著濃濃的汗水和血腥氣息。白鹿退一步,接著靈巧地躍起,消失在樹叢中。
   程宗揚看也不看,便一刀砍斷那株欄路的玉靈果,用刀背挑著甩開,回頭叫道:「在這兒呢!」
   幾匹走騾從樹林中魚貫而出,清一色腿長體健,皮毛烏黑,磨得發亮的蹄鐵足有碗口大小,只不過中間夾著一頭灰不拉嘰的草驢,怎麼看怎麼猥瑣。
   小紫側身坐在黑珍珠上,天真純美的臉龐足以令星月失色。在她鞍旁掛著一四皮囊,雪雪趴在囊口,露出圓乎乎的腦袋。後面的朱老頭盤著一條腿坐在驢背上,兩手籠在袖中,一臉得意地說道:「我就說嘛,山腳有水!咋樣?大爺一口吐沫一個坑!說啥是啥!」
   蕭遙逸騎著他的白水駒,懶洋洋道:「老頭,這一路看到野豬了嗎?」
   朱老頭嗤了一聲,「鹿台山哪兒來的野豬?」
   「知道為什麼嗎?」   
   朱老頭一怔,「為啥?」
   「都被你吹死了!」蕭遙逸啐道:「就你帶的這鳥路!三天摔了四頭騾子,丟了七成的鹽,一半的糧食!你還有臉瞎白話!」
   朱老頭訕訕道:「也不能全怨我啊。領路的不是小程子嗎?」  
   程宗揚一頭扎進湖裡,痛痛快快喝了個飽,然後一邊甩著腦袋上的水,一邊沒好氣地說道:死老頭!再囉嗦就滾蛋!」
   「急了不是?」朱老頭趕緊拿著水囊去盛水,一道:「大爺知道你這一路辛苦,嘴上沒說啥,可心裡疼著呢。」
   「我不跟你扯蛋。你就說什麼時候能到蒼瀾吧!」
   朱老頭眨巴著眼,用商量的口氣道:「總得有個……五六七八天吧?」
   程宗揚一聽都氣笑了。從臨安出發時他們為了趕路,帶了十匹上等的河東馬。到了夷陵,程宗揚考慮要走山路,把馬匹換成更能負重的走騾。結果自從進了鹿台山,這一路就沒順過。朱老頭帶的路全是些山羊都不走的僻路,險徑,頭一天就摔了兩匹走騾。
   程宗揚入山前算過,五個人來回一個半月,加上武二那個飯桶,至少要四百斤糧食。因此用了兩頭走騾帶了四石糧﹣﹣結果摔的就是那兩頭。要不是自己眼明手快搶了一石下來。大伙兒這會兒就咳喝西北風了。
   武二郎嘴裡叼著細枝,抱著膀子,哼著小曲從林子裡晃晃悠悠出來,悠閒得跟剛趕完廟會一樣,走南荒時自己就見識過這廝的嘴臉,一貫的好吃懶做,偷奸耍滑,眼瞧著油瓶倒了﹣﹣只要不是蘇荔的油瓶﹣﹣他都敢不扶。想讓他幹點活兒,比從他口袋裡掏錢都難。
   「呸!」武二吐掉樹枝,扯著衣角道:「這衣裳不錯!」
   程宗揚又有種翻白眼的衝動。上次走南荒自己吃過苦頭,別管多漂亮體面的衣服,進了林子就是挨撕的命。這回自己早早做好準備,用最結實的帆布做了兩身衣服,結果被武二看到,非涎著臉也要一身。於是武二爺這一路就穿著渾身上下全是口袋的牛仔登山服招搖過市。再配雙登山靴,直接可以做男裝廣告了。
   小狐狸那盞燈也不省油,仗著自己是病號,沒人敢指使他幹活。他剛不肯穿山寨版牛仔裝,仍是一身足以讓姑娘們拋媚眼的錦衣華服。和他一比,大伙兒全成跟班的了。不過這小子就有本事穿著一身白衣鑽山過嶺,還不皺不破,跟新的一樣,再拉風別人也只能乾眼紅。
   剛才又有一頭走騾磨破蹄子,倆壯丁帶了一個老頭圍著騾子直樂,沒一個動手的。程宗揚只好自己動手宰了騾子取肉,弄了一身的血。現在還剩下五頭騾子,帶著一石糧,一些鹽巴、乾貨,再加上三頂帳篷和其它行李。如果再損失牲口,恐怕就要用坐騎來載貨了。
   眾人已經斷水一整天了,武二不嫌腥,程宗揚這邊殺騾,他那邊喝血解渴,喝完又包了一大塊騾肉,自己烤了吃了個肚圓,這會兒才剔著牙出來。
   程宗揚把一只鐵鍋扔給武二郎,「淘米去!」
   武二眼一瞪就想發飊,看到程宗揚的表情又咽了回去,氣哼哼打了水,盛上米淘著。
   朱老頭看著風頭不對,往草驢後一縮,接著被程宗揚揪出來,「把這塊肉洗了!剩下的用鹽腌上!敢囉嗦一會兒吃煙去!」
   朱老頭嘟噥幾句,還是老老實實洗了肉,把剩下沒沾過水的抹了鹽腌著。小狐狸這會兒也突然勤快起來,自己在湖邊找了塊石頭,光著膀子「嘩嘩」地洗著衣服。
   程宗揚張開四肢往湖邊的草叢一躺,「死丫頭!過來給我捶腿!」
   「哎!」小紫脆生生應了一聲,接著「篷」的一聲,騾背上掉下來一個沉重的袋子。接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鑽出來,一路怪響地奔到程宗揚身邊,揮著兩條長臂,「呯呯」地給程宗揚捶腿。
   程宗揚只挨了兩下就受不住,抱著腿跳到一邊,「幹!這是刴餡兒的吧!」
   正在洗肉的朱老頭一聽就慌了,「有餃子給我留一口!」
   武二郎道:「啥眼神兒!還餃子餡呢。蕭子!你怎麼跟個娘兒們似的!洗得沒完了?」
   蕭遙逸抖著衣服道:「二爺,你那一條褲衩半年不換的作派我可學不來。」
   「都閉嘴吧!」程宗揚架了幾根樹枝,掛上鐵鍋,然後生火做飯。
    程宗揚一邊用火鐮打火,一邊自嘲道,自己真成保姆了。早知如此,就該把秦會之帶來。不過臨安的局面剛剛鋪開,錢莊、糧行、地產,每一件事都千頭萬緒,不能不留一個得力的手下照應,自己手下數來數去,除了秦會之,再沒有第二個人能挑起大樑。
   秦會之動不得,祁遠也是無法替代的,建康一攤子事還得他來招呼自己才放心。好在晋宋兩國的門路已經打開,王茂弘既然委托張少煌給自己捎話,至少在災荒平衡渡過之前,晋國不會有大動作。
   至於宋國,自己臨行前,特意招來劉娥﹣﹣為此自己已經作好準備等著死丫頭奚落,結果死丫什麼都沒說。
   讓劉娥侍寢,自己還真不是好色。實在是她壓抑在內心的惶恐和那種無處依靠的驚懼,讓自己心生不忍。岳鳥人拍拍屁股消失得無影無蹤,全然沒有在意他這種絲毫不負責任的行為,給劉娥留下怎樣一種被拋棄的恐怕。
   十餘年來,劉娥守著那個與宋室毫無血緣關係的陛下,時刻都在擔心騙局一旦被揭破的可怕後果,而始作俑者始終毫無音信。當自己和小紫先後出現,她就像撈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握住,甚至連起碼的體面都顧不上。
   自己如果對她不聞不問,或者還和以前一般把她當長輩敬而遠之,真不知她的失落感會有多強烈。
   當自己在榻上看著這個曾經屬於岳鳥人的美婦眉梢眼角流露出那番化不開的喜悅和滿足,程宗揚真不知道自己是太過無恥還是太過善良。他甚至想到,劉娥同意賈師憲對江州用兵,也許還存著逼岳鳥人出現的念頭。
   程宗揚小心地沒有去觸動宋主的悉密。沒有人能承受得起宋主身世暴露的後果,劉娥不能,自己的盤江程氏不能,就是賈師憲和高俅也不能。
   離開宋國前,自己給賈師憲、蔡元長、韓節夫、史同叔和高俅各送了一份重禮﹣﹣盤江程氏的股東大會就是想給這些宋國現在和未來的重臣一個信號:世道太平,大家才好一起發財。
   程宗揚從來不相信世間會有什麼真正重要的秘密能夠永遠保密,即使沒有黑魔海,也少不了其他有心人。在程宗揚看來,真正重要的不是保密,而是秘密還沒有公開之前,搶先化解掉可能引發的危險。相信大家都是聰明人,縱然黑魔海已經拿到宋主身世的秘密,沒有他們的配合,也掀不起太大的風浪。
   真正讓程宗揚擔憂的是另一個人:大貂璫秦翰。
   和郭槐等人不同,秦翰早早就被打發出宮,數十年來南征北戰,與岳鵬舉崛起的軌跡沒有交集﹣﹣他對宋室的忠誠反而成了宋國最大的隱憂。
   程宗揚沒有掩飾自己對秦翰的忌憚,劉娥的反應也與自己想像的如出一轍:賜秦翰一杯鴆酒。但不明不白地幹掉這位功勛卓著又沒什麼過錯的大貂璫,程宗揚自問還狠不下這份心腸。最後也拒絕了劉娥賜死的詔旨,只藉著秦翰受傷的機會,以安撫功臣為名,重重給了份賞賜,順便解除了秦翰的兵權,把他遠遠打發出去辦件閒差。
   消除了這件隱患,程宗揚才安心上路。等找到赤陽聖果,解決了小狐狸的傷勢,自己還要穿越半個六朝,趕往漢國去挨雲三爺和雲六爺的罵。希望馮源、哈米蚩和高智商那小子能把首陽山的銅礦拿到手,到時好送雲家一份大禮彌補自己的過錯。
   死丫頭的侍奴都留在臨安,由雁兒這半個主人管束,卓雲君卻北上龍闕山,趕赴龍池。不知道死丫頭這些安排到底在算計什麼,但程宗揚有種預感,太乙真宗的好日子只怕到頭了。
   「老頭,現在過了鹿台山,等到蒼瀾,太泉古陣還有多遠?」
   「太泉古陣就在滄瀾。」朱老頭道:「蒼瀾本來是山谷一片平地,進出太泉古陣的人都得在那兒落腳。去的人多了,就成了鎮子。太泉古陣就在鎮外。」
   蕭遙逸道:「你不是說蒼瀾是個鬼地方,怎麼還有人住呢?」
   「這說來就話長了,想當年……」
   沒等朱老頭賣關子,程宗揚便打斷他,「長話短說!」
   朱老頭一肚子話被他憋回去,臉色也不大好看,哼哼嘰嘰道:「哪兒的水土不養人呢?南荒那鬼地方還有人呢,蒼瀾能住人有啥奇怪的?」
   蕭遙逸道:「鎮上住的都是蒼瀾本地人?」
   朱老頭趁機打開話匣子,「哪兒的人都有!蒼瀾周圍霧氣常年不散,本地人都叫霧瘴,每過一次都是要命的事。有些人一時間進不去太泉,又不肯罷休,只好在蒼瀾住下。有的在太泉裡受了傷,沒辦法再穿過霧瘴回來,只能留在蒼瀾常住。一來二去,那鎮裡什麼人都有,鎮上也沒什麼規矩,誰的拳頭大,說話就算數。不過鎮上人也知道靠山吃山的道理,如果沒有外面人來,也就沒有蒼瀾鎮,所有只要不招惹鎮上的人,大家也相安無事。」
   程宗揚扭頭道:「武二,你闖蕩天下這麼多年,沒去過太泉古陣?」
   武二郎懶洋洋道:「誰樂意去那鬼地方?小子,二爺認識你算倒了大霉了,去了趟南荒不說,去太泉也把二爺叫上,真以為二爺是你家長工啊?」
   如果有選擇,程宗揚寧肯牽條狗也不想牽武二郎這頭大牲口。但太泉古陣危險重重,身邊不能沒有個打手。金兀術和豹子頭留在臨安坐鎮金庫,盧景北上洛都,秋少君和崔茂要守護月霜,實在抽不出人來。
   自己剛是五級的修為,能照顧小紫就不錯了,死老頭修為深淺不好說,可那老東西就算有王哲的本事,照樣也是個不靠譜的,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掉鏈子。武二雖然嘴臭了點兒,再怎麼說也有六級的修為,真到了危急關頭,還能豁出去拼一把,算來算去,成了自己唯一的人選。
   程宗揚板著臉道:「一天兩枚金銖,從太泉回來就給。二爺,你都窮得要當褲子,不趁這個機會掙一筆,怎麼好娶蘇荔過門呢?」
   武二郎悻悻道:「小子,你要敢忽悠二爺,二爺非把你打得連紫丫頭都認不出來!」
   小紫笑道:「我給你四枚金銖,你打給我看好不好?」
   武二郎憤然道:「二爺是那種人嗎?這塊肉是否我的!姓蕭的,你敢搶!」
   蕭遙逸收回手,接著瀟灑地一口吐沫吐上,然後在武二郎瞪圓的牛眼下悠哉悠哉地抓起來,埋頭一通猛啃,一邊還賤兮兮道:「好吃好吃!二爺,你也來一口?」
   趕在武二發飊之前,程宗揚把一團髒衣服甩到小狐狸臉上,「少廢話!趕緊吃完,把這幾件衣服給洗了!」
   「武二的衣服憑什麼讓我洗啊?」
   武二郎嘿嘿笑道:「你不是洗得乾淨嗎?要不二爺再給你加條褲衩?」
   蕭遙逸連忙把衣服塞到身後,「就這些!多一件蕭爺死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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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出了鹿台山,終於找到大路。程宗揚牽著走騾在前領路,蕭遙逸銀鞍白馬跟在後面,兩人一個灰不拉嘰的帆布牛仔服,一個上好的貢綢絲袍,活脫脫一副馬夫與公子哥兒的派頭。只不過蕭遙逸鞍旁架著兩根樹枝,上面挑著幾件未乾的衣服迎風招展,讓武二很是冷嘲熱諷一番,說小侯爺的這是帶翅膀的天馬,拉風得都快飛起來了。
   蕭搖逸只回了他兩個字:村牛!
   上了大路,漸漸能看到行人,大多都是背弓帶矢的勁裝大漢,三五成群,看樣子都是去蒼瀾的方向。道上相逢,那些江湖漢子沒有半點遇到同路的喜色,反而各自戒備。
   無論宋國還是昭南,疆界都沒有越過鹿台山,簡單說,這裡就是沒王法的地界。偶爾看到有人交手,不想惹事的程宗揚早早便嬈開了。他這次帶的騾馬多,雖然折損了一半,還剩下兩馬一驢五頭走騾,也算一筆不小的財富。如果不是武二的樣子看上去很能打,恐怕早有人出手了。

   第二天起,周圍的景物漸漸變得荒涼。樹木越來越少,接著消失,然後連青草也變得稀疏。到第四天,乾脆連草都看不到,眼前只有裸露的紅土,成了徹頭徹尾的不毛之地,要不是帶足了糧食和飲水,眾人早就被眼前的荒涼逼了回去。
   第四天傍晚,眾人終於到達蒼瀾所在的浮玉山,才算見到一點綠色。由於明天要越過霧瘴,程宗揚決定在山下宿營,休養一晚。
   抱著相同的念頭顯然併不止自己一個,夕陽還未落山,山腳宿營地已經有了四五伙人,把個不大的營地佔得滿滿的。
   「老頭,你不是說這地方一年到頭也沒幾個人來嗎?這一路咱們可碰見不少人了。」
   朱老頭眨巴著眼道:「興許是趕上鎮裡開集?」
   「什麼開集?」
   「鎮上人也要糧食、鹽巴、用醫用藥。蒼瀾鎮不產別的,就守著一個太古泉古陣,留在鎮上的人靠著從裡面得的東西和外面的客人交易,換些衣料吃用。」  
   「你就扯吧。你瞧這些漢子像是趕集的嗎?」
   「那可說不準。」
   程宗揚懶得跟他瞎扯,找了處背風的位置先把釬子打上,拴好騾馬,然後打上木楔,準備搭好帳篷,身體忽然有人喝道:「這裡已經被我們鐵馬堂佔了!勞駕換個地方!」
   朱老頭一縮腦袋,鑽到驢屁股後面。
   程宗揚趕了一大的路,早就疲憊不堪,聞言頓時心頭火起,沉下臉道:「先來後到,還是勞煩尊駕換個地方!」
   幾名勁裝大漢臉色不善的過來,為首一人挑起拇指指著自己胸口,傲然道:「我是鐵馬堂副堂主鐵中寶!叫你主子過來說話!」
   程宗揚一怔,這才意識到他們把小狐狸當成自己這群人的主子了,他沒興趣和這些人廢話,一轉身,利落地叉手道:「請爺示下。」
   蕭遙逸更乾脆,揚起馬鞭,「武二!扁他!」
   鐵中寶怒喝一聲,拔步衝來。但有人比他更快,只見一條猛虎般的大漢從那公子哥兒身後躍出,身體一橫,直接把鐵副堂主撞得倒飛出去。
   鐵中寶飛出數丈,「篷」的摔在地上,又像皮球一樣連翻了幾個筋抖,趴在一灘爛泥中,不知死活。
   武二郎摸了頸後的虎斑,眼中兇光四射,接著猛地伸長脖頸,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那幾名鐵馬堂的漢子還沒動手就被嚇住了,聽到這聲虎嘯,頓時雙腿一軟,坐倒在地。
   武二這一下震攝全場,周圍投來的目光少了幾分貪婪,多了幾分畏懼。敢來太泉古陣的大都是亡命之徒,蒼瀾又是無人管的化外之地,看到這伙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都存了幾分歹意,見到武二郎出手才收斂起來。
   武二郎在外面揚威立萬,程宗揚連頭都沒抬,他找好位置,往四角打下木楔,撐好帳篷,然後一手扶著小紫,一手從黑珍珠馬鞍後取下一只小巧的鐵皮箱,扛在肩上送進帳篷。
   帳內鋪著隔潮的狼皮墊,小紫踢掉鞋子,赤足坐在墊子上,然後張開雙手。
   程宗揚像散架一樣倒下來,一頭扎在小紫膝上,嘟囔道:「奶奶的,可累死我了……」
   小紫輕柔地替他按摩著頭部,「累了你就睡好了。」
   「哪兒敢睡啊。死老頭屁事不管,武二那廝只管自己吃飽。小狐狸受了傷,就是綉花枕頭,蒙人還行,風大點兒就能把他吹倒。」
   「閉上眼,別說話。」
   程宗揚躺在小紫腿上,呼吸漸漸平靜下來。
   忽然武二伸頭進來,「咋不做飯呢?」
   程宗揚抄起一只靴子丟過去,「你大爺的!」
   武二郎一把接住靴子,「我不就問一聲嘛。」看到小紫白了自己一眼,立刻拍著胸膛道:「老程你歇著!今兒的飯包在我身上!」
   蕭遙逸抱著手臂,口氣風涼地說道:「哎喲,二爺做飯?我沒聽錯吧?」
   「誰說做了?小子來吧,瞧二爺的!」
   武二郎大眼掃了一圈,然後大搖大擺朝旁邊一處帳篷走去。
   那處帳篷只有三個人,一個老者帶著兩個年輕後生,見他過來都戒備地把手伸背後,握住兵刃。
   武二郎哼了一聲,「姓鐵的呢?讓他出來見我!」
   老者把兩名後生按在身後,然後抱拳道:「尊駕明鑒,鐵馬堂在西邊,和在下不是一路。」
   「少來蒙二爺!瞧你們的的打扮,難道不是一路的?」
   老者陪笑道:「難怪尊駕認錯。我們百琴谷和他們鐵馬堂雖然都是唐國人,但鐵馬堂在涼州,涼州盟四堂八會排名第七,堂主鐵雄山,這次來的是他侄兒。百琴谷在鳳州,與綠林好漢不是一路。」
   武二郎道:「二爺在邊塞待過,哪裡來的涼州盟?」
   老者耐著性子道:「這些年邊塞不靖,各門派結盟自保。涼州盟的總盟主是涼州本地的丹霞宗,在鹿台山還見過宗門的左護法,大概明日便到……」
   老者絮絮叨叨說了半晌,終於打動了武二欴。他哼了一聲,「既然如此,便饒你們一次!」
   三人都鬆了口氣,趕緊抱拳打發了這個瘟神。
   武二郎空著手出來,蕭遙逸一臉納悶,「二爺,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瞧著吧!」
   武二郎一臉兇神惡煞地闖進鐵馬堂營地,一名漢子硬著頭皮迎上前去,還沒開口就被武二郎一把推了個筋抖。
   「哪裡來的蟊賊,也敢騎到二爺頭上!」
   被武二郎闖上門來一通大罵,鐵馬堂眾人都漲紅了脖頸,這些漢子都是廝殺慣的,雖然技不如人,也不能任人歉負,當下無聲地交流著眼神﹣﹣「跟這孫子拼了!」
   只聽武二郎嚷道:「要不是左護法求了幾次,二爺肯往這鬼地方來!敢跟二爺別曲頭,當二爺是好歉負的!」
   武二郎滿口罵罵咧咧,渾沒注意周圍人都吃驚的張大嘴巴。終於有人憋出一句:「左護法請來的?」
   武二郎橫著眼道:「二爺和丹霞宗掰不開的交情!左護法和二爺的交情更是不一般,誰要和丹霞宗有仇,只管往爺身上招呼!要皺一皺眉頭,二爺不算好漢!」
   鐵馬堂的漢子都叫了起來,「我們是涼州盟的!」
   「丹霞宗是我們涼州盟總盟主!」
   「大水沖了龍王廟了!」
   鐵中寶本來躺著裝死,這會兒也睜開眼睛,叫道:「一家人啊!大哥!」
   「你們是涼州的?」
   「涼州鐵馬堂啊大哥!」
   武二郎「哎呀」一聲,「兄弟,這!這!這怎麼說呢!」說著推金山倒玉柱地就要往下拜。
   鐵中寶趕緊爬起來死命攔住,「是我有眼無珠!怨不得大哥!」
   「不成!」武二郎退開一步,紅著眼扯開袖子,露出肌肉虯結的手臂,一手拿起牛耳尖刀,「我這手得罪了兄弟!今天三刀六洞給兄弟賠罪!」
   眾人急忙抱住武二郎的手臂,「不可!萬萬不可!」
   武二郎叫道:「別攔我!讓我給兄弟賠罪!」
   鐵中寶淚流滿面,他一把扯開衣服,拍著胸膛道:「二爺!你要扎!就往這兒扎吧!」
   「鐺啷」一聲,尖刀脫手,武二郎把著鐵中寶的手臂叫道:「兄弟!」
   「大哥!」
   「不打不相識啊!」
   「啥都別說了!」
   程宗揚沒看到這一幕,他掀開帳篷出來,正看到武二郎雄赳赳扛著一只熟羊出來,後面鐵馬堂的漢子抹淚相送,不禁愕然道:「這武二!人才啊!」
   武二郎把羊一放,得意洋洋地說道:「紫丫頭,嘗嘗二爺烤的這羊!這周圍幾十里連根草都沒有,兩天沒吃飯了吧?」
   蕭遙逸扯了條羊腿遞給小紫,然後自己撈了一塊,一邊埋頭大吃,一邊道:「趕緊吃!吃完就走!人家說了,左護法在後面!帶著四堂八會好幾十個高手,馬上就到!再不走就漏餡了。」
   程宗揚看著自己剛扎好的帳篷,半晌才叫道:「我幹!」

第二章
   黑暗中,嶙峋的怪石猶如怪獸,朱老頭湊過去看了半晌,然後嚷道:「就是這兒!再往前就是霧瘴,要天亮才能走!」
   眾人停下來,朱老頭一邊拴驢一邊道:「我說二啊,大爺可被你坑苦了,這山上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要不是二爺,你們能吃上熱羊肉?」武二郎也知道這回玩脫了,恬著臉嚷了一聲,然後貓腰挨著塊石頭蹲下,不一會就鼾聲大作。
    連夜上山,眾人都有些精疲力盡。朱老頭遠遠蹲在隊尾,籠著手靠著驢子打眯瞪,蕭遙逸卻打開口袋,把所剩不多的糧食一把一把喂給騾馬。
   程宗揚朝他竪了竪拇指。這些人裡其實小狐狸才是最心細的一個,小紫倒也能想到,只不過所有的騾馬全餓死她不也在乎。
   程宗揚把狼皮墊子鋪在岩石上,對小紫道:「還有一兩個時辰就天亮,睡不成了,坐一會兒吧。」
   小紫抬起頭,「一顆星星都看不到呢。」
   「老頭說,這裡的霧瘴有好幾里深,白天進去都伸手看不到五指,只有谷口這一條路通往蒼瀾。這地方恐怕就是霧瘴邊緣了。」程宗揚伸手抓了抓,指間隱約有薄薄的霧氣流動,帶著濕冷的感覺。
   「一會兒過霧瘴的時候拉著我的手,千萬別走散了。」
   「不要,」小紫抱膝道:「人家跟著你,程頭兒怎麼好偷香竊玉呢?」
   「喂!」程宗揚一臉不樂意地說道:「別把我說得那麼不堪!」
   「誰臨走的時候還去翠微園偷吃呢?」
   「我是去跟月霜告個別好不好?」程宗揚厚著臉皮道:「只不過順便替她治治寒毒﹣﹣你也不想月丫頭凍成冰棍吧?」
   小紫眨了眨眼睛,「不是那些荊溪女人嗎?」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忽然道:「我幫小狐狸喂驢去!」說著跳起來,一溜煙跑掉了。
   蕭遙逸抓了把糧食喂到走騾嘴裡,然後拍了拍牲口的脖頸,「情形似乎有些不對啊。」
   程宗揚挑起眉毛,「你也看出來了?」
   蕭遙逸道:「太泉古陣幾個月也不一定有人來,咱們這趟遇見的人也太多了些。」
   程宗揚也留意到往太泉古陣的人多得蹊蹺,摸著下巴道:「難道是有什麼熟鬧被咱們趕上了?」
   蕭遙逸道:「剛才我和武二走了一趟,見到來的人大都是北三朝的打扮。宋國離得最近,反而沒有什麼人。晋國更是一個都沒看到。」
   程宗揚想了一下,「不管什麼熱鬧,不湊也罷。到了蒼瀾,咱們就直接進太泉古陣,找到赤陽聖果就走﹣﹣喂,你怎麼樣?」
   「來之前五哥和六哥替我續過真氣,動真格的不行,裝裝樣子還沒問題。」蕭遙逸躍躍欲試地說道:「有熱鬧都不看,聖人兄,你對生活也太沒熱情了!」
   「有那點熱情我先保住命再說!」程宗揚打量了他一眼,「小狐狸,你是不是半個月沒風流,按捺不住了吧?」
   蕭遙逸撇了撇嘴,「何止半月?自打離開江州,我就沒碰過女人!」
   程宗揚一怔,「你在玉露樓都幹嘛了?難道……」
   蕭遙逸嘆了口氣,「白天睡覺,晚上挖地,我容易嘛我!」
   「幹!秋小子那天說出來,我就覺得不對,結果被你岔開了﹣﹣你跑青樓挖什麼地呢?」
   「跟你說也沒關係。」蕭遙逸梳理著白水駒的鬃毛,一邊說道:「江州這一戰,孟老大其實是不同意的。玄武湖一戰,我就沒得到允許,當時看情形不對,直接引禁軍入宮。事發倉促,準備也不足,最後還是孟老大替我擦屁股,和幾位哥哥一起截住黑魔海的援手,算是打贏了玄武湖一仗。」
   「當初岳帥宣佈解散星月湖大營的時候,曾說過沒有他的命令不許再集結,所以孟老大一直壓著大家,等待岳帥的消息。」蕭遙逸道:「可我們已經等了十五年,再等就沒有機會了。」明「玄武湖之戰後,我拿到江州,打算樹起星月湖的大旗,告知勁下,岳帥的部屬還在。你可能不知道,當時我們兄弟大吵一通,這一回五哥、六哥也站在我們這邊,只有老大和四哥不同意。」蕭遙逸把臉埋在馬鬃裡,低聲道:「三哥不在了,孟老大自己也壓不住我們五個。最後各退一步,孟老大同意星月湖大營集結,但江州名義上仍然屬於晋國。」  
   「江州這一仗我越打越心驚,打到後來我才知道孟老大有多英明。如果沒有晋國的名義,宋軍毫無顧忌截江攻城,就算能守住江州,大營的兄弟們肯定也傷亡慘重。」蕭遙逸呼了口氣,「聖人兄,你不知道你在臨安那些天,我天天都盼著你的消息。尤其是雲家翻臉之後,援助的物資一下斷了,我差點吐血,別說雲家大小姐,你讓我娶雲家的老母豬我都願意!」
   程宗揚沒有笑,江州一戰,如果不是宋軍有所顧忌,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
   「宋軍撤退之後,大家都鬆了口氣,孟老大卻把我叫去,狠狠罵我一頓。」蕭遙逸靠在馬鞍上,帶著一絲自責的苦笑道:「孟老大總是這樣,有些事他雖然不同意,但我們都想幹,他就咬牙帶我們幹完,然後自己把責任扛下來。這一次他罵我,一是心痛兄弟們的傷亡,更要緊的是擔心我們強佔江州的舉動,打亂了岳帥的佈置。」
   程宗揚仔細聽著,聽到這一句不由道:「岳帥還有佈置?」
   蕭遙逸道:「岳帥沒有透露過,但我們猜他肯定有安排。至於什麼安排,」蕭遙逸攤開雙手,「只有岳帥出現才會知道。對了程兄,江州之戰打完,我們兄弟商議過,功勞最大的毫無疑問是你。你的糧戰足以頂得上一個星月湖大營。」
   「等會兒,你越扯越遠了啊,這跟你跑臨安挖地有什麼關係?」
   「別急,我馬上就說到了﹣﹣孟老大不是罵了我一頓嗎?罵完他告訴我,岳帥曾經透露過,他在臨安留了某些東西。孟老大藉著鵬翼社的掩護,在臨安待了多年,把岳帥待過的地方都找遍了,一直也沒找到。我這次要來臨安,,他才告訴我這件事,讓我留意尋找。」
   「孟老大追隨岳帥最久,對岳帥待過的地方也知道得最為詳細。連他都找不到,會是在什麼地方?我仔細想了一路,有個地方孟老大很可能漏掉了。」蕭遙逸道:「玉露樓。岳帥在臨安時,最喜歡去的就是這處青樓。」
   難怪小狐狸一到臨安就直奔玉露樓,原來是衝著岳鳥人的遺物去的。程宗揚道:「找到了嗎?」
   蕭遙逸搖了搖頭,「青樓裡的人換得太快,現在樓裡根本沒有見過岳帥的。我和蕭五找遍玉露樓,也沒找到線索。」
   程宗揚卻知道他們錯過了一個地方﹣﹣迷樓。岳鳥人確實留了些東西,但只有一把不知道用在什麼地方的鑰匙和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蕭遙逸想起什麼似的說道:「不過有件事挺邪門。玉露樓有處院子說是被人包下來了,但我和蕭五進去過,裡面根本沒人。」
   程宗揚一怔,連忙道:「不會是梨花院吧?」
   他說的是李師師所在的院子,蕭遙逸道:「不是。是另外一處,聽說是個大官包下來的。」
   媚娘!程宗揚心裡蹦出這個念頭。先是人家投奔到府上,然後把人送回來,接著又用個空院當掩護,捎捎把人帶走﹣﹣高俅這到底唱的哪一出?
   蕭遙逸忽然湊過來,壓低聲音道:「聖人兄,你對紫姑娘可真不錯。我們兄弟算是放心了。」
   「廢話!」程宗揚一臉悲憤地說道:「我都給她當牛馬了,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說死狐狸!你給她送的狗是哪兒來的!」
   看到程宗揚怒火填膺的樣子,蕭遙逸不禁一愣,「那條小獅子狗?這說起來就話長了。當年岳帥讓我回建康,我不樂意,整天又哭又鬧,岳帥那時候養的狗正好生了只小狗,岳帥只好把那狗送給我,才打印發我回來。我養不了不少年,那狗一直沒怎麼長,正好紫姑娘也喜歡,我就送給她了。怎麼了?」
   蕭遙逸忽然想起來,「對了,岳帥交待過,小心別被那狗咬到﹣﹣聖人兄,你不會是被它咬了吧?那小傢伙牙齒有毒,被它咬到,只有南荒一種魚的鰓液才能解。岳帥當初去南荒,就是找這種鰓液的。」
   程宗揚無語望天,自己被小賤狗咬這一下,還真不冤。岳鳥人從南荒拐走碧姬,八成是因為和自己一樣被咬過。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喂著騾馬,不知不覺走到隊尾。程宗揚腳下忽然「咯」的一聲,似乎踩到什麼東西。接著便聽到朱老頭一聲慘叫,抱著腳跳了起來。
   程宗揚先聲奪人,「好狗不擋道!朱老頭,你擋我的道什麼意思?」
   朱老頭剛想開口,眼睛一下瞪得溜圓,他一手抱著腳,一手指著蕭遙逸,嘴裡「哎哎」地叫著,像是急得說不出話來。
   蕭遙逸莫名其妙,他左右看了看,然後抓了把糧食去喂朱老頭的草驢。
   「別喂!」朱老頭眼淚都快下來了,哽著嗓子道:「糧食啊……」說著撲過去抱住那只空了一半的糧食口袋。
   蕭遙逸納悶地說:「我知道這是糧食啊。馬上要到蒼瀾,糧食到鎮上再買,這些牲口幾日都沒吃飽,再侔就掉膘了。」
   「糧食﹣﹣金貴啊!」朱老頭抱著糧袋不撒手,心疼地說不出話來。
   「拿糧食喂牲口,打仗時候的常事,也沒見你哭天抹淚的。得,」蕭遙逸拍了拍手,「反正就剩你這頭驢了,愛喂不喂。」
   「別吵了!天都亮了!」程宗揚眯起眼,望著天際一抹魚肚白,「我領頭!小紫,妳跟著我!老頭走中間!小狐狸第四個,武二你斷後!大伙把騾馬的繮繩都連在一起!千萬不要走散了!」
   這幾位爺伺候起來比一個軍都累,好不容易整好隊伍,程宗揚一手拉著打頭的走騾,一手挽著小紫,朝著谷口走去。
   從山樑往下望去,整座山谷都被濃霧籠罩,繚繞的霧氣接天蔽日,彷彿與高天上的白雲相連。濃霧邊緣界線分明,就像一道霧牆,竪在昨晚朱老頭打量過的那塊岩石處。
   程宗揚把手伸進霧中,立刻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看似輕柔的霧氣竟然溫度奇低,寒冷意刺骨,他小心踏入霧中,身體彷彿浸在冰水中一樣,不由得狠狠打了個冷戰。
   程宗揚連忙催動丹田中的氣輪,低御寒霧的侵蝕。難怪世人把太泉古陣視為畏途,單是穿過這層霧瘴,就不是易事。修為略低,體質稍弱,恐怕都扛不住這種寒冷。
   越往裡行,霧氣越發濃郁,沒走幾步,眼前就只剩下濃濃的白霧。霧氣彷彿流淌的牛奶或者被塗抹過的蛋清,將視線完全阻隔,走動時,甚至還能感受霧氣黏性的質感。
   忽然「卡」的一聲輕響,腳下似乎踩碎了什麼,程宗揚警覺地停住腳步,左手把韁繩繞在臂間,接著握住刀柄。
   一個綠幽幽的光點出現在視野中,接着又是一點,光點以極慢的速度緩緩升起,明滅間就像一只無形的怪獸張開的眼睛。
   一股冷汗從頸後湧出,沿着背脊直淌下來,程宗揚長刀出鞘,接著把小紫拉在背後,右手也握住刀柄。
   「嘿嘿,是磷火。」背後響起朱老頭猥瑣的聲音,他撈到那只糧食口袋,心情好了許多,這會兒道:「這路上死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八成是誰的脊樑骨被你踩着了。」
   死老頭猥瑣的笑聲這會兒聽起來卻讓人分名踏實,程宗揚呸了一口,一邊鬆開刀柄,「幹!」
   寒霧像冰水一樣湧入鼻腔,將氣管、肺部都凍得隱隱作痛。程宗揚一邊運功御寒,一邊往前走着,每隔一段就要喊一聲,「老頭!小狐狸!武二!」
   隨著霧氣漸濃,眾人的聲音也彷彿被寒霧阻隔,變得遙遠而模糊。程宗揚緊緊拉住小紫的手掌,雖然明知道看不見什麼,仍然努力睜大眼睛,尋找著視野中可能出現的一絲一毫的影子。
   一刻鐘後,眾人已經進入霧氣最濃的核心位置,濃霧甚至使身體感覺到一股浮力,彷彿一縱身就能在霧中游泳。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叫,卻是小紫懷中的雪雪正伸長脖頸,對著濃霧狂吠。
   頭頂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鳴聲,接着朱老頭叫道:「親娘咧!落石!」
   耳邊聽着轟鳴聲越來越近,眼前卻只有白霧,程宗揚顧不得多想,一把摘下鞍側的龍鱗盾,遮在小紫頭上,自己掄起長刀,對着聲音傳來處重重斬出。
   鋼刀「鐺」的一聲巨響,一股沉重的力道直擊下來,整條手臂都震得失去知覺。內息猛然一窒,接着喉頭泛起一絲腥甜的氣息,經脈已經受傷。程宗揚咆哮一聲,遭到重擊的氣輪陡然加速,一道光球衝開受創的經脈,擊向落石。
   落石終於改變了方向,接着身邊傳來騾馬的嘶鳴聲,卻是騾隊被石頭擊中。程宗揚急忙搶下騾背的行李,接着便聽到騾鳴的聲直墜下去,他頓時出了身冷汗,這才知道自己一行人正站在懸崖邊緣。
   雪雪的叫聲越來越急,程宗揚咽下鮮血,把行李扛在肩上,拖着小紫貼着崖壁拚命前行,避開危險的落石地帶,一邊叫道:「小心懸崖!武二!小狐狸交給你了!朱老頭,你來過!怎麼回事!」
   朱老頭帶著哭腔叫道:「我的親驢哎!」
   突然間一股兇惡陰狠的氣息從頭頂直壓下來,濃霧中伸出一只猙獰的腳爪,抓向程宗揚的面門。
   程宗揚閃電般劈出刀鋒,那只腳爪卻突然縮回,旁邊雪雪的叫聲忽然一頓,那妖怪「嘎」一聲大叫,接着羽毛紛飛,帶着刺鼻的血腥氣撲到程宗揚身上。
   程宗揚將小紫摟在懷中,雙刀如電。不斷斬開濃霧,頭頂的妖氣越來越濃,數不清的怪鳥雨點般襲來。

   程宗揚感覺自己就像陷入噩夢之中,一個人在濃霧中與看不到的對手搏殺。本來他想着今天就能進蒼瀾,特意換了身普通衣物,把那套硬得能砸死狗的帆布牛仔服收了起來。結果沒幾下一身新衣就被怪鳥的腳爪撕碎,手臂、肩膀、脖頸、額頭都鮮血直流,傷口傳來火燒般的痛楚。有幾次他都幾乎要放棄,最後還是咬牙硬撐下來。無論情形如何危險,他始終沒有鬆開小紫。
   視線和聲音都被濃霧阻絕,不知道武二等人的是不是同樣遭到襲擊。好在自己還有一個幫手,雖然看不到背後的情形,但霧氣詭異的波動帶來陣陣的妖氣,顯然那條件小賤狗已經現出三頭魔犬的真身,與霧中的鳥妖廝殺。
   忽然頭頂傳來一聲嬌叱,一道劍氣匹練般卷起,聲勢嚇人,連濃霧都被劈開一線。鮮血飛濺中,那些怪鳥尖鳴着飛開。
   程宗揚靠在岩石上,將小紫抱在懷中,胸膛像風箱一樣起伏着,呼呼地喘着氣。
   頭頂的岩石上,一個火紅的影子一閃,然後被濃霧遮蔽。接着一個蒼老的聲音道:「竟然是三足鳥?」
   一個女聲道:「三足鳥秉火而生,這霧瘴卻是陰寒之地,多半是同樣三足的天邪鴉。」
   另一個聲音道:「仙子,下面有人,要不要……」
   那女子道:「不用理會,他們未必走得出這濃霧。盡快趕到蒼瀾,打聽清楚再說。」
   幾人衣袂聲響,離開山谷,濃霧重新又合攏。
   程宗揚摟着小紫䊹軟的身體,低聲道:「死丫頭,妳沒事吧?」
   小紫笑道:「真有趣。」
   「有沒有人性啊!我都傷成這樣了,你還有趣!」
   「人家又不是說你。」
   程宗揚訝道:「你認識那些人?」
   「人家才不認識。」小紫輕笑道:「不過那女子身上有件東西很有趣……」
   ……………………………………………………………
   「叮!」刀鋒斬在岩石上,濺起幾點火星。程宗揚破霧而出,他上身的衣物幾乎被撕成布條,裸露的皮膚布滿交錯的爪痕和鮮血。小紫卻是否毫髮無傷,甚至連血跡都沒沾上一點。
   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讓程宗揚有種劫後餘餘生的慶幸感。他坐在路旁調息半晌,這才抬眼朝山下望去。
   眼前是一片狹長的山谷,山谷中央座落着一座小鎮,一條小河從鎮前蜿蜒而過,河上有一道竹制的小橋,橋頭立着一塊石頭,寫着「蒼瀾」二字。
   剛從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中殺出,此時看到這方圓百里唯一的人跡,讓程宗揚緊繃的心頭終於於鬆下來。這裡就是蒼瀾……
   整個鎮子臨山的一半被茂密的森林覆蓋,另一半則靠近河畔。顉中建築參差不齊,顯得有些零亂,而且散得極開,給人的感覺似乎這些房屋都在互相戒備。極目望去,顉子周圍被一圈望不到邊際的濃霧籠罩,只有谷中這一塊空間被陽光照耀,明亮得幾乎令人心生感動。
   忽然背後一陣響動,卻是雪雪邁着四條小短腿從霧中鑽出,嘴裡還咬着一只滴血的天邪鴉。
   程宗揚悻悻道:「小賤狗,怎麼沒摔死你呢?」
   雪雪憤怒地瞪着他,然後委屈地跳到女主人懷裡。
   「嗤喇」一聲,小紫從程宗揚衣上撕下一根布條,綁住那只奄奄一息的天邪鴉,遞到他手裡。
   「五頭騾子,兩匹馬,一只草驢,換這只死鳥,我可虧大了。」
   程宗揚瞧瞧自己破爛不堪的衣衫,索性撕下來,光着膀子背上背包,然後把那只天邪鴉甩進霧中,一手挽着小紫踏上竹橋。
   鎮上的房屋大多是竹木搭成,歪歪斜斜,街道上塵土飛揚,一派荒涼沒落的景象。但仔細看時卻發現,這鎮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沿街的房子全是店鋪,米行、瓜果行、成衣店、兵器鋪……最多的還是販賣各種「太泉寶物」的攤位,一眼望去,起碼有十幾家。
   也許是因為自己頭一個進來,鎮上行人倒不是太多,程宗揚一路看去,那些鋪面上的物品大都是些辟邪的古鏡,鎮妖的神符,造型奇異的鈴鐺和面目猙獰的石像。看着半舊不新,有些更像是剛從土裡刨出來,上邊還沾着泥巴﹣﹣雖然自己沒見過太泉古陣的樣子,可這些東西的氣質實在是差點兒意思,從內到外都散發着一股膺品的氣息……
   見到鋪面上一只完全是小兒玩具的日晷也做舊處理過,程宗揚忍不住問道:「這是太泉古陣裡的東西嗎?」
   店主上下打量他幾眼,低聲道:「行腳商?」
   程宗揚搖了搖頭。
   店主立刻收起慇勤,敷衍道:「當然是真貨,太泉出品,絕無虛假,只此一件,愛買不買。」
   程宗揚瞧着那些花花綠綠的物件,不禁大失所望。自從見到那只靈飛鏡的遙控器,他就在潛意識中認為太泉古陣與自己來的世界有關聯。現在一看,可信度大打折扣,如果太泉盡出這些玩意兒,自己這趟可算是白來了。
   走到街角,背陰處有一個小攤,攤位旁掛着一面髒兮兮的旗子,無甚看處。旗上的字跡卻讓程宗揚眼前一亮:蒼瀾極品美食!
   程宗揚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來,他把那些「太泉神物」拋在腦後,拉起小紫,「走!咱們吃早點去!」
   那攤位總共只有兩張加起六條腿的桌子,三條用石頭支起來板凳。攤上的吃食更少,只有幾個灰不溜秋的窩頭,一鍋能數得清米粒的清粥,一碗醎蘿蔔,倒是放了一堆水果。
   程宗揚一眼看去,就飽了一半,但街上就這一家賣早點的,只好坐下,對攤主道:「來份早點!」
   「來啦!」攤主捧着飯食過來,慇勤道:「客官是……行腳商?」
   「不是。」
   攤主立刻收起笑容,放下飯食便興趣缺缺地走開。
   程宗揚嘗了口窩頭,不僅皺眉,自己不算是很挑剔的人,可這窩頭的味道實在不怎麼樣,只能說勉強入口。小紫只吃了只水果,兩只窩頭都喂給了雪雪,可雪雪也不愛吃,啃了半只就鑽到小紫懷裡裝死。
   程宗揚幾口吃完,雖然肚子還侔着,也不想再吃了,他將陳米熬的清粥一飲而盡,起身道:「多少錢!」
   「四個窩頭,兩碗粥,一碟菜,一份水果,一共六百九十文。」
   程宗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
   攤主對他的驚訝見怪不怪,「六百九十文。」
   程宗揚指着自己剛才要的水果道:「這個多少錢?」
   「兩文錢一個。客官要了五個,一共是十文。」
   這水果倒不是很貴,問題這才是十文,另外六百八十文都吃哪兒去了?要知道這價錢在物價昂貴的臨安都夠吃頓像樣的午宴了。
   攤主道:「上等窩頭一個一百五十文,極品清粥一碗五十文,美味醎菜一碟八十文。」
   「就這窩頭還上等?一百五十文一個!你怎麼不去搶呢?」
   「客官可不能這麼說。」攤主道:「咱們鎮上可不產糧,客官吃的糧食都是從外面運來的,高梁麵一斤一吊錢,白麵兩貫。算下來我還虧着錢呢。」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自己剛做過糧食生意,對糧價有所了解。一斤麵兩貫錢,一石就是一百金銖﹣﹣比臨安糧價最高時足足高出一百倍!
   正說話間,一個臉色臘黃的漢子拖着步子過來,有氣無力地說道:「老板,來個窩頭……一碗粥……」
   攤主拿起一個窩頭放在碟子裡,盛了粥送去。那漢子狼吞虎嚥地啃完,喝了粥,臉上好歹有點血色,他摸出一枚銀銖和一把零碎錢銖,一枚一枚數夠一百文,嘆着氣道:「整個蒼瀾鎮就你這兒的價格厚道。我七天沒吃米麵,全靠瓜果填肚子,實在撐不住了。」
   攤主帶着一絲憐憫道:「呆不下去,就早點兒回吧。」
   那漢子苦笑道:「哪裡能空手回去?今晚又趕上開啟的時候,我再去一趟。真要進不去,我也就死心了。」
   攤主也不再勸,那漢子爬起身要走,程宗揚摸出七枚銀銖往桌上一丟,「不用找了!」接着快步追上去,含笑拱手道:「這位兄台……」
   那漢子戒備地看了一眼,然後轉身進了一家店鋪。
   程宗揚本來想打聽一下蒼瀾的情形,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正納悶間,那攤主道:「新來的吧?這鎮上什麼人都有,隨便開口,不定就碰上誰的忌諱。不想惹事的話,就先管住嘴,少問少打聽。」
   程宗揚抱拳道:「多謝了。」
   攤主道:「免謝。不白拿你錢,多的十文,算送你一句話。」  
   程宗揚笑着拿出一枚銀銖,「那我再問一句:鎮上有嚮導嗎?」
   攤主接過銀銖,「進古陣?」
   「當然。」  
   攤主搖了搖頭,「這邊都是鎮上的正經住家,誰沒事肯進那地方?」說着他朝東南角一指,「那邊的破落戶,什麼都肯幹,你去打聽打聽吧。」
   「謝了!」
   小紫抱着雪雪在懷中逗弄,一雙美目望着鎮子,靈動異常。程宗揚道:「死老頭滿嘴跑驢車,我估計他也就來過一兩趟,還是幾十年的事。既然來了,寧肯多花幾個錢,找個本地人當嚮導,免得被老頭帶進溝裡了。」
   小紫嬌聲道:「程頭兒最棒了,人家都聽你的。」
   「少來!」程宗揚早對她這種騙死人不償命的俏美模樣免疫了,拔腳朝旁邊的店鋪走去。
   小紫道:「程頭兒,破落戶在那邊呢。」
   「別急,先買件衣服。」
   小紫笑道:「程頭兒最帥了!光膀子挎個背包,再背面盾牌,好拉風的裝扮呢。」
   「死丫頭,妳就笑吧。」程宗揚道:「別忘了,妳還跟着我呢,我要像泡牛糞,丟的還不是妳這朵鮮花的臉?」

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1集

第三章
   抱着被放血的覺悟踏進成衣店,程宗揚仍然被店內的價格深深地震驚了。一件上衣十貫﹣﹣足足一萬銅銖;一條褲子八貫﹣﹣足足八千銅銖﹣﹣還是最便宜的那種。
   程宗揚一邊心頭往外飊血,一邊咬牙買豫件最便宜的上衣。自己臨行時帶了一千金銖,一千銀銖,還有十貫銅銖當零錢,這筆錢在六朝任何一個地方都夠置下一份不算小的家業。可在蒼瀾這個破鎮上,五個人恐怕連一個月都支撐不了。
   穿上單薄的上衣,程宗揚心一橫,決定到兵器鋪再買把刀備用。越是這種地方,防身越是要緊,這個錢可省不得。
   一進兵器鋪,便看到牆上掛滿各種兵刃。以程宗揚現在的眼光,一眼便看出這些兵器都是質量一流的利器,其中有幾件品質更是出色,放在外面都能屬得上名刀名劍。
   按照蒼瀾的物價,一個窩頭一百五,一件上衣一萬,程宗揚都沒敢問那幾件兵器的價格,指着牆角最普通一把鋼刀問道:「這把刀多少錢?」
   「二十文。」
   程宗揚扭過頭,「多少?」
   店家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這一堆都是二十文的。那邊是五十交的。牆上是二百文起的。」
   程宗揚抬起頭,看着那堆「二百文」的神兵利器,然後指着最上面一柄腰刀問道:「這把刀呢?」
   店主隨口吐出一個數:「五百文。」
   程宗揚咽了口吐沫,這把刀色澤烏黑,刀柄纏的麻繩早就朽壞了,顯然自打進了店鋪就沒人養護過,但刀鋒仍隱隱泛着青光,僅看份量,就是一把材質不凡的名刀。想當初在臨安,那把屠龍刀看一眼就要一貫,林沖買下來用了足足一千貫﹣﹣按這價格足夠給星月湖大營每人一把了。
   程宗揚拍出五枚銀銖,「買了!」
   店主摘下刀,隨手扔在櫃上,一副懶得再看他一眼的架式。
   程宗揚抱着刀出來,喜氣洋洋地說道:「瞧瞧這刀!猜猜多少錢!」
   小紫道:「三百﹣﹣銅銖。」  
   「三百?開什麼玩笑呢!瞧這刀鋒,至少值五百貫!」
   「那是外面價格哦。」小紫笑道:「在鎮子上,只值三百銅銖。」
   程宗揚愕然道:「為什麼?」
   「程頭兒,你好笨哦。這些兵刃都是闖太泉的人丟下的,鎮上的人撿回來,一文錢都不用花。而且這些兵刃都是有主人的,帶到外面不一定會惹什麼麻煩,只好在太泉用。不知道哪冤太頭才肯花五百銅銖買呢。」
   程宗揚奪過刀挎在腰間,忿忿道:「我有錢!我樂意!」
   接着看下去,程宗揚才發現死丫頭說得沒錯,鎮上最便宜的果然就是各類兵器,一個窩頭換三把好刀在蒼瀾鎮一點都不是神話。
   「小狐狸他們不知道怎麼樣了?」程宗揚望着鎮口的竹橋,「這會兒還不出來,不會遇到什麼事了吧?」
   「安啦,武二背也會把他背出來的。」
   「就武二那操性?」程宗揚一萬個不相信,「打死我都不信他這麼仗義!」
   話雖這麼說,但瞧着小紫笑眯眯的神情,程宗揚有些不放心地問道:「死丫頭,妳又知道什麼了?」
   小紫笑道:「他們兩個昨天打賭,小狐狸輸了,欠了武二十枚銅銖。」
   程宗揚臉黑了下來,這賭如果是武二輸了,說不定就把小狐狸仍哪個山溝溝裡。現在輸的是小狐狸,武二死活也要把他背出來,好讓他還債。
    這倆貨是不用自己操心了,至於朱老頭是死是活,程宗揚根本就懶得操那個閒心。
   一群漢子喧嘩着走來,他們一名半都和程宗揚一樣帶着傷,顯然也在濃霧中吃過虧,好不容易到了蒼瀾鎮,神情間都帶着死裡逃生亢奮。看到這些興致勃勃來尋寶的漢子,鎮上的居民倒沒有多少表情,只不過眼中偶爾流露出一絲幸災樂禍。
   眼看小紫眼珠直轉,似乎在打什麼主意,程宗揚趕緊把她拉走,免得這個死丫頭惹出什麼禍端來。
   …………………………………………………………
   蒼灁鎮的主街不到一里,撒泡尿的工夫就能走個來回。街旁的房屋雖然破了點兒,多少還有些體面,越往東南越顯敗落,有些連門都沒有,遍地雜草叢生,難怪是破落戶。
   但無論再破的破落戶,門前照樣也擺着幾樣從太泉古陣挖來的「寶貝」,把靠山吃山的精髓發揮得淋漓盡致。
   程宗揚忽然停住腳步,看着旁邊一處攤位。那處房屋是用竹子搭的,看樣子很有些年頭,歪歪斜斜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房子沒門,因為門板被人卸下來,用幾塊石頭支着,當成桌子,上面擺着幾件泥俑。
   程宗揚的視線卻是在門板上。那扇門板只擺了幾樣東西,另一半是招牌,因為是用蘆葦灰摻水寫的,字跡看上去有些渙漫不清,寫的是﹣﹣本店業務:出售:河圖、洛書、無字天書、麒麟、獬豸、靈龜、龍馬、白魚、丹鋰、白蛇(代斬)、嘉禾(九穗)、瑞麥(三岐)、獨眼石人(代理代挖)、黃帛絹書(代塞魚腹)、黃鳥之旗等。
   代理:寫勸進表、學狐狸叫、傳衣帶詔、立禪讓壇、代放祥雲(七彩)、制訂讖言(包傳播講解)、附會地名、觀星、望氣、測字、編寫傳播童謠、編撰族譜(可上溯至盤古)。
   整容:重瞳、出額、四乳、臂長(至膝)、駢肋、併齒、日角、方目、手足紋理成字(藝術篆體)、各部位黑痣或紅痣等。
   接受訂制及修補:傳國玉璽、帝冠龍袍、丹書鐵卷等。
   主持:開國儀式、登基大典。天書封禪,分封建制等。
   胎教:保証妊娠期延長十四至四十八個月,出生即能說話,出生時有紅光、異香等。
   另有景星出、慶雲現、帝氣沖霄、黑龍出水、鳯鳴岐山、白虹貫日、甘露降地等多項業務……
   程宗揚抬起頭,「老板在嗎?」
   他沒敢聲音太大,生怕把後面的房子震塌了。竹舍中靜悄悄的,沒有絲毫響動。
   「老板在嗎?」
   連問了幾聲,旁邊一個鄰居才懶洋洋道:「老徐吃飯去了。」
   「敢問老兄,在哪家飯莊?」
   「哪家飯莊?」鄰居嗤笑一聲,往河邊指了指,「那邊!」
   鎮旁的小河只有一兩丈寬,河灘新打了個圍子,裡面水已經被淘淨,一個瘦子正彎着腰在泥裡摸魚。
   旁邊幾個六七歲的小孩一邊往他身上甩泥巴,一邊道:「徐瘦子!不要臉!搶我們的魚!」
   姓徐的瘦子光着兩腿,褲子提在手裡,把褲腿扎起來,變成一條口袋,他一邊撿着泥裡亂蹦的小魚仍到褲子裡,一邊道:「誰搶你們的魚了?你們這些小屁孩只會瞎玩,會做魚呢?我跟你們說,這魚啊,一死就不新鮮了,要現撈現燒才好吃,趕緊撿柴去!一會兒燒好了,每人一條……」
   「河裡的魚吃了會變傻子,我們才不吃呢!」
   姓徐的瘦子道:「那是胡說!我都吃了幾十年了,還不好端端的?」
   「徐瘦子吃魚變傻子嘍!」
   姓徐的瘦子作勢要打,幾個小孩一哄而散,一邊叫着:「瘦子變傻子!徐瘦子變傻子嘍!」
   姓徐的瘦子悻悻道:「這些小屁孩子……」
   程宗揚上前一步,拱手道:「敢問可是徐先生?」
   姓徐的瘦子眨巴眨巴眼睛,「你們是……」
   程宗揚笑道:「我們是外地人,剛才看到徐先生的招牌,這才找來。」
   「哦!」姓徐的瘦子起身上岸,又想起自己還沒穿褲子,他提着褲子裡的幾條小魚不捨得扔,最後溜到草叢中,扯着袍子遮掩着把魚倒在岸上,這才趕緊提上褲子。
   他在河裡洗了洗手上的泥,撥了撥亂紛紛的頭髮,整了整衣服,然後一臉從容地上了岸,未曾說話先是兩聲朗笑,然後矜持地拱了拱手,「原來是遠來的貴客。今日正逢太泉神魚萬載一遇出世的吉日,兩位倒是趕巧了。」
   程宗揚與小紫互視一眼,只聽他侃侃而談道:「此魚孕三千年而出,出三千年而長,長三千年而成,成千年乃可食。太泉神魚雖長不盈手,然育天地萬載之靈氣,若得琼漿烹之,食一尾可壽至百歲,食三尾可登千歲,日食一尾,可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
   程宗揚開始還笑着洗耳恭聽,可見這人滔滔不絕,大有說到天黑也不帶喘氣的勢頭,連忙打斷他,「在下姓程,敢問先生大名?」
   徐瘦子微微一笑,「敝姓徐,字君房,單名一個福子。」
   「徐福?」   
   看着這位口吐蓮花,面帶菜色的高人,程宗揚表情不知道有多精彩,這可是世間第一大忽悠啊!你怎麼沒去扶桑,待在蒼瀾待着辦業務呢?
   徐君房看到他的表情,只微微一笑,隨口說明道:「不知兩位前來,是要買石人,還是訂制傳國玉璽?」
   程宗揚道:「長生不老藥﹣﹣這個有嗎?」
   徐君房仰天笑道:「公子年紀輕輕,如何也尋長生不老之術?君不見世有仙人,餐風食露,白日飛生,大劫一至,終將殞滅。仙人猶自如此,凡人如何能長生不老?」
   「你剛才不還說那個太泉神魚,吃一口與天地同壽嗎?」
   徐君房眼都不眨地說道:「然也!但食此魚以求長生,須以琼漿烹之。琼漿乃天地之髓,萬萬年方得一出,世人萬難一睹,奈何奈何!」
   「不過……」徐君房話鋒忽然一轉,神秘地說道:「長生不老藥在下雖然沒有,哪裡有,敝人卻略知一二。只需十貫……不!一貫銅珠!徐某便即奉上。」
   說着徐君房眼睛一亮,看着那年輕人拿出一枚金燦燦的錢銖。他連忙伸手去接,那年輕人又收了回去中。
   程宗揚把金銖夾在指間,笑眯眯道:「你說的地方是不是扶桑?」
   徐君房尷尬地咳嗽兩聲,底氣不足地小聲道:「公子如何知道?」
   「行了。」程宗揚道:「用不着你去扶桑那麼遠,只要給我們帶帶路﹣﹣去趟太泉古陣。」
   徐君房臉上變色,搖手道:「不行!不行!誰願意去那鬼地方?」
   「一天一枚金銖。」程宗揚拋了拋手裡金燦燦的錢銖。
   徐君房兩眼立刻直了,半晌他咽了口吐沫,「帶路是吧?成!」
   程宗揚手一抬,把金銖拋過去。徐君房伸手欲接,旁邊卻伸來一只小手,輕輕巧巧把金銖握在掌心。
   小紫唇角綻出一絲笑意,柔聲道:「你進過太泉古陣嗎?」
   與小紫明亮的目光一觸,徐君房神情有些恍惚起來,使勁眨了眨眼,才打起精神,「若論太泉古陣,整個蒼瀾鎮沒有比徐某更熟的了。去太泉的人,十個有八個都只能在外面轉轉,徐某當年連第四層的迷魂橋都去過。你們如果要進去,最好買幾本河圖﹣﹣河圖一出,天下太平,進太泉古陣必備的寶物!徐某店中所售都是正版,上面有伏羲的親筆簽名,一本只要一枚金銖……」
   小紫美目異彩閃動,柔聲道:「人家最不喜歡被人騙了呢。」
   徐君房眼角微微抽搐着,似乎極力在擺脫什麼,最後頹然道:「成本價,三十五文,要敢騙妳,我立刻跳河裡變王八﹣﹣行不行?」
   小紫微微一笑,把金銖拋給他,「那就要兩本好了。先給我們找處落腳的地方。」
   徐君房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望着小紫的眼神多了幾分忌憚,不過看到手中的金銖,他立刻換上驚喜的表情,拿起金銖咬了一口,眼中放出光來,「找什麼客棧!你們就住我的房子,要嫌擠,我搬出去住!」
   「免了吧,」程宗揚道:「你那房子,打個噴嚏都會倒。鎮上有什麼客棧?找一家看看。」
   徐君房趿上鞋子,「行!」
   「蒼瀾鎮有五六家客棧,君起來有十七八間客棧,平常鎮上的人不多,倒是夠住,價錢也不貴,每晚一百文。」
   徐君房還沒捨得扔那些「太泉神魚」,用一根柳條穿了,提在手中。剛才用成本價賣給小紫兩本河圖,徐大忽悠收起那套假摸假樣買賣口吻,口氣隨意了許多。他雖然嘴碎了些,人倒不壞,對蒼瀾鎮更是了如指掌,沒費多少工夫就帶着兩人來到一家客棧,熟絡地說道:」老程,看看這家怎麼樣?鎮上最好的!」
   徐君房拍着床幫,得意地說道:「瞧瞧這床,一條腿都不缺!」
   程宗揚咧了咧嘴,這「上等客房」,即使在筠州那等偏遠之地,也就是腳夫住宿的水準。即使死丫頭不說什麼,單是雪雪那條小賤狗的白眼就夠瞧的。
   「有沒有再好點的住處?」
   「有。不過那價格可就高了去了,每晚至少要一貫。」
   「一貫就一貫。」  
   徐君房愣了一下,然後笑道:「我可碰見大財主了。兩位,跟我來吧!」
   徐君房沒走大街,而是從房後繞過去,穿過籬笆,翻過小渠,七繞八拐走了一柱香工夫,然後指着遠處林中一片房舍道:「老程,你看怎麼樣?」
   看慣了蒼瀾鎮的竹屋茅舍,猛然見到眼前那片六七成新的庭院,程宗揚倒有些不適應起來,「鎮上居然還有磚瓦房?」
   「只外面包的一層磚,裡面都是石頭。鎮上燒不了磚,全是從外面運來的,為包這層磚,可花了大價錢,」徐君房半是羨慕半是看不起地嘀咕道:「誰讓這些外姓人有錢呢。」
   「外姓人?」

   「別說你是剛來的,就是在鎮上住上一年半載,只要你是外地人,都弄不清鎮上的門道。」徐君房道:「蒼瀾鎮常住有千把人,差不多一半是像我這樣土生土長的蒼瀾人。另外一半,就是外面來太泉,結果走不了的。他們不是本地人,又不是來了就走的外地人,鎮上都叫他們外姓人。」
   一個窩頭一百五十文,一把殺人的快刀二十文,想在這地方常住,還真要點勇氣,反正讓自己來選,寧肯住在臨安或者建康。程宗揚道:「他們為什麼待在鎮上不想走呢?」
   「哪兒是不想走啊。是走不了。」徐君房道:「可別說我嚇唬你們:太泉古陣那鬼地方,進去十個,有六個出不來,四個能出來的,起碼有三個要少條胳膊缺條腿啥的。剩下一個就算啥都不缺,說不定期還莫名其妙中了太泉古陣的詛咒,要在這兒待一輩子子。」
   程宗揚與小紫對視一眼,然後笑道:「越說越玄了,太泉古陣還有詛咒?」
   「這事兒外面知道的不多,也就我們鎮上人知根知底。」徐君房道:「瞧見那道霧瘴了嗎?有些運氣好的,全須全尾從太泉古陣出來,說不定還撿了什麼寶貝,想着出去就能發大財,結果遇到外面的霧瘴,就真元狂泄,功夫再高也撐不了多久,轉眼就修為盡失,成了廢人。再多待一會兒,命都沒了。」
   小紫眨着眼睛道:「會不會是不小心中毒了呢?」
   徐君房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不是中毒,也不是受了什麼傷,外面瞧着好端端的,一點看不出來,遇到霧瘴才知道輪到誰倒霉。說來也怪,只要留在鎮上,不去碰那道霧瘴,也沒什麼事。大伙都說裡面有詛咒,被太泉古陣看中的,就得留在鎮上,給太泉古陣陪葬。」
   「讓你說得我汗毛都竪起來了。」程宗揚開了句玩笑,然後道:「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出去?」
   徐君房搖了搖頭,「能來蒼瀾的,都不是庸手,這些外姓人長的在蒼瀾待了幾十年,短的也有五六年,能想到的辦法都試遍了,沒一個能出去的,死在霧瘴裡的倒也是不少。」
   徐君房道:「當年萬藥堂堂主好好的日子不過,要來太泉古陣尋什麼碧玉香樟,結果帶了幾十人進去,只有四五個活着出來。萬藥堂主也算運氣好,居然讓他撿到一株,樂得什麼似的,等到出蒼瀾的時候,其他幾個弟子都出去了,偏偏萬藥堂主着了道。他仗着自己修為精深,又有一大堆丹藥傍身,往外硬闖。結果第二年有人進蒼瀾,才把他的屍體撿回來。再往後,就沒人敢闖了,中了詛咒就老實在蒼瀾待着。」
   程宗揚道:「既然有不少人中了詛咒,有沒有找出什麼規律?」
   「這事兒壓根就是沒準。」徐君房道:「有些修為低的,來太泉四五趟,進進出出都沒事。有的修為高的,來一趟就着了道,不一定落在誰頭上呢。」
   程宗揚皺着眉想了半晌,小紫在他眼前招招手才回過神來。
   「程頭兒,想什麼呢?」
   程宗揚道:「我在想難怪太泉古陣能留到現在呢。大伙都知道太泉古陣裡面有寶貝,這麼多年下來,再大的寶藏也搬空了,就算有機關擋着,也都踩平了,怎麼可能還留到現在?原來還有這個原因。」
   徐君房道:「大伙都住在鎮上,雖然他們跟我們不是一路人,平時井水不犯河水,但都在鎮上討口飯吃,打發日子,倒也相安無事,只不過我們這本地人跟他們那些外姓人,平常來往不多。」
   「鎮上的店鋪都是本地人開的吧?」
   「街上除了幾家外姓人開的店鋪,其它都是本地人。不過鎮上有一門生意是被外姓人獨佔的﹣﹣」說話間到了院前,徐君房搶先進去,對小二道:「這是徐某的客戶,來鎮上看商路的,要一間上房!」
   聽說客人是商賈,小二立刻熱情了許多,「咱們這兒的客房分兩種,外面的客房一天一貫,內院的上房一天五貫。不過既然是商家,又是頭一次住我們的院子,也按一天一貫的價錢,你看這價錢合適嗎?」
   程宗揚沒想到一個商人的身份直接就打了兩折,雖然在外面還是天價,但在太泉這價錢確實不貴,他點頭道:「行!要兩間僻靜些的。」
   「好咧!內院還有兩間上房!小的帶兩位去看看!」小二取了鑰匙,慇勤地要去領路,卻被徐君房攔住,「我帶着去就行。程老板一路辛苦,你們沒事別來打擾。」
   小二雖然不情願,但是別人帶來的客戶,只好把鑰匙交給除君房。
   徐君房一邊領着兩人入內,一邊小聲道:「鎮上最歡迎的是行腳商,最看不上的,就是來尋寶的。鎮上的衣食全靠行腳商送來,可惜霧瘴難過,一年到頭也來不了幾家。尋寶那些要不進了太泉古陣出不來,要不進去一趟出來就走,沒有一個回頭客,鎮上人都恨不得把他們的錢抖擻乾淨才甘心。」
   程宗揚頻頻點頭,「原來如此,放心吧,就我這氣質,扮商人絕對不會露出馬腳!」
   踏進院子,程宗揚不由鬆了口氣。院裡的房舍遠稱不上豪奢,但比起鎮上的客棧已經是天壤之別。
   徐君房道:「這栖鳳院有二三十間客房,以前外面來的行腳商都住在鎮上,自打栖鳳院建成,陸陸續續都住在這邊。交易也是和這些外姓人做得多些。七八年前,鎮上一個窩頭還只賣五十文呢,如今漲到一百五,本地人的日子可是越來越不好過了。」
   小紫抱着雪雪,像個乖巧的小婢一樣跟着程宗揚身後,忽然她抬起頭,美目中閃過一絲光亮。
   栖鳳院前後三進,前面兩進是客房。這會兒三人正在內院,剛進院門,便看到樓上一個火紅的身影﹣﹣卻是在濃霧中驚鴻一瞥的那名女子。
   那女子高傲地抬着頭,露出的側臉有着雕塑般鮮明而完美的輪廓,她紅衣如火,走動時衣袖、裙邊和衣帶飄揚起來,隱約閃動着金絲綉成的火焰花紋,整個人就如同一只耀眼的鳳凰,讓人難以無視。她淡淡掃了程宗揚等人一眼,隨即閃身進了房間。   
   程宗揚不動聲色地說道:「徐大師,你還沒吃飯吧?我們休息片刻,你也填填肚子,一會兒再往鎮上去。」
   徐君房拱了拱手,「兩位且在此安歇,徐某先行告辭。」他的禮數、氣度無可挑剔,只不過手裡還提着那串小魚,拱手時泥水免不了甩到袖上﹣﹣但對於他穿的衣袍來說,泥水多幾點少幾點也看不大出來。
   進了門,程宗揚放下從騾背上搶到的行李,把其中一只鐵箱遠遠放在桌上,然後倒在床上,叫道:「死丫頭!快來給我捶背暖床!」
   小紫笑道:「雪雪,咬他。」小賤狗立刻張牙舞爪要往程宗揚身上撲。
   程宗揚大喝一聲,「小賤狗!你找死啊!」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立刻爬了起來,被這小賤狗咬上一口,雖然不怎麼疼,但那後果比疼可嚴重太多了。
   程宗揚踢掉鞋子,盤膝坐在床上,「死丫頭,妳剛才朝樓上看那一眼,是不是打什麼鬼主意呢?」
   「你猜呢?」
   程宗揚道:「妳是看中人家什麼了吧?」
   小紫笑道:「當然是看中她的人了。」
   程宗揚吹了聲口噹,「妳怎麼和我的想法一樣呢?死丫頭,少跟我兜圈子!我跟妳說,自從跟妳在一起,我就覺得智商各種不夠用的。」
   「大笨瓜。你看到她頸子裡掛的東西了嗎?」
   程宗揚想了一下,「哪兒有啊!她頸子裡空蕩蕩的,哪裡掛東西了?」
   「在衣服裡面啦。」小紫沒再吊他胃口,「一只琥珀。」
   程宗揚鬆了口氣,「琥珀?那東西多的是,妳要是喜歡,我給妳買兩斤砸着玩!」
   「是天青色的哦。」
   「蒙誰呢?」程宗揚一臉的不信,「世上哪兒有天青色的琥珀?」
   「青冥琥珀。」小紫道:「一般琥珀都是黃色的,這種琥珀傳說是天龍的碧血所化,色如天青。比龍睛玉還少見呢。」
   「死丫頭,見到別人的東西方就想拿可不好。而且,妳要這東西幹嘛呢?」
   「好玩。」
   程宗揚一陣氣餒,「妳就玩吧。喂!把小賤狗抱遠點兒!」
   小紫做了個鬼臉,然後手指輕輕一挑。遠處桌上的鐵箱「嗒」的一聲,箱蓋跳開,接着一陣刺耳的磨擦聲隨之傳來。
   那鐵箱只有兩尺長,一尺寬,高不及半尺,箱內填充着厚厚的棉花,防震的同時也能吸收聲音。
   鐵箱分成四層,每層都井字型分成九個小格,每個格子中都有一塊精煉的鋼坯旁邊,每塊鋼坯旁邊,都有一個小小的工具正在轉動。
   伴隨着刺耳的磨擦聲,鋼坯被工具一點點刻出凹糟、齒牙、軸孔。那些工具各不相同,但硬度極大,其中有幾件甚至是珊瑚鐵制成。堅硬的鋼坯在這些比它更硬的工具下如同軟泥,被一點點雕刻成型。
   這是死丫頭隨身帶的「工廠」,每件工具看似簡單,其實都有着不遜色於工匠的精巧度﹣﹣這些工具裡都藏着一粒可以置換的龍睛玉,併由納入其中的陰魂驅使。這只鐵箱堅固異常,無論平常行路,還是夜深人靜,那些工具都在不停的雕琢零件,從來沒有任何疲倦和懈怠。
   就在這時,一顆只有黃豆大的鏍釘被雕琢出來,那件類似挫刀的工具把完成的鏍釘一撥,又取出一塊鋼坯,繼續雕琢挫磨。
   程宗揚每次看到這只箱子,都有種不爽的感覺﹣﹣無論誰,和幾十條陰魂奴隸待在一個屋檐下,感覺都不會好受。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2-11 02:52 PM 編輯 ]

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1集

第四章
   小紫把將已經完工的零件逐一取出來,對於有些進度遲緩的工具,她小手直接一抹,抹去龍睛玉內的陰魂,接着從都盧難旦妖鈴中重新取出一條,納入其中。
   僅程宗揚知道的,死丫頭在宋軍的傷兵營,就一次取走不下三千條陰魂,用來辦這種根本見不到血汗的奴隸工廠再合適不過。
   程宗揚伸頭看着,「還要多久?」
   小紫對進度頗不滿意,嘟着嘴道:「一兩個月呢。」
   程宗揚「嘖嘖」贊嘆兩聲,然後道:「老匡買來的龍睛玉全給妳了。花了我這麼多錢,妳要做出來個跟死老頭一樣的垃圾,那可笑掉我大牙了。」
   「還是小心你的下巴好了。」小紫皺了皺鼻子,「別到時候嚇脫了。」
   兩人說笑幾句,程宗揚一挑眉峰,「姓徐的來了。」
   想起徐君房的招牌,小紫不由挑起唇角,「程頭兒,你怎麼會選他呢?」
   「原因很簡單﹣﹣妳覺得他招牌上那些生意有上門的嗎?」
   「傻瓜才會上當。」
   「這就對了。能來蒼瀾的肯定不是傻瓜,他要能接到生意就見鬼了。一樁生意都沒有,他肯定是整個蒼瀾鎮最便宜的嚮導。」
   「他的修為好低,連雪雪都打不過,」小紫抬起雪雪兩只小前爪拍着,一邊笑道:「到時候他如果進不去,那就好玩了。」
   房門輕輕響了兩聲,徐君房在外面道:「程公子可在?」
   程宗揚拉開房門,「徐兄好快的手腳!」
   「幾條魚,哪裡要吃半個時辰?」徐君房生意上門,也有些意氣風發,「程公子想去哪裡看看?」
   程宗揚回頭對小紫道:「妳說呢?」
   小紫道:「人家好睏,想要睡覺。」
   程宗揚知道她是打着樓上那女子的主意,只好瞪了她一眼,警告道:「別亂來啊。先把正事幹完再說其它。」
   「知道啦。」
   程宗揚與徐君房一同出門,邊走邊道:「太泉古陣在什麼地方?」
   徐君房手一指,「就在東面,兩里外。」
   程宗揚挑了挑眉毛,蒼瀾峽谷併不算大,兩里外差不多已經到霧瘴邊緣,難道太泉古陣這麼小?
   徐君房道:「太泉古陣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每隔五日,要到半夜才能進入。這會兒去了也是白去,不如先往鎮上逛逛。」
   眼下要緊的是先與武二和小狐狸會合,倒不急於去探太泉古陣的虛實,程宗揚邊走邊道:「我聽說太泉古陣裡面的東西無窮無盡,蒼瀾鎮的人甚至都用古陣挖出來的東西蓋房子,有沒有這回事?」
   「有,」徐君房道:「瞧見那院牆了嗎?就是用宏泉古陣的東西砌的。」
   程宗揚抬眼望去,卻是一處廢棄的房舍,牆上爬着藤蔓,依稀能看出壘牆的石料是上好的大理石。
   程宗揚回頭看了看到太泉古陣的方向,「那地方看起來不大啊,難道現在還沒搬完?」
   徐君房笑道:「新來的人都有這疑問,覺得太泉古陣比想像的小了許多。公子卻是不知,太泉古陣不在地上,而是在地下。」
   「還有這種事?」
   徐君房道:「傳說太泉古陣共分二九一十八層,尋常人頂多在前幾層轉轉看有沒有運氣尋寶貝。第三層往下,進的人便少了。這麼多年下來,外面的寶物大多被人撿走,真要找好東西,還要過了第三層的奈何橋才能見到。」
   「迷魂橋,奈何橋﹣﹣太泉古陣雖然有河,這橋卻不是建在河上。其間詳情,程兄進去便知。」  
   程宗揚道:「太泉古陣到底有什麼寶物?」
   「什麼都有!」徐君房道:「說實話,一大半都沒人知道怎麼用的。最吃香的,還是裡面的藥材。各種天地靈寶,應有盡有!不過能不能找得到,全得看運氣。」   
   自己來太泉古陣,一半是為小狐狸找赤陽聖果,希望小狐狸運道夠好。他思量着說道:「太泉古陣裡面是不是有很多紅色的石頭?」
   徐君房想了一會兒,「這個……倒還沒有留意過。」
   兩人邊走邊談,不多時便到鎮上。程宗揚忽然道:「徐兄的生意怎麼樣?」
   徐君房一邊點頭,一邊面不改色地說道:「過得去。」
   「是嗎?」程宗揚一萬個不信,「有買獨眼石的人嗎?」
   「怎麼沒有?」徐君房指着街上琳琅滿目的攤位,帶着幾分得意道:「那不都是的!」
   程宗揚張大嘴巴,這才知道那些破爛人偶都出自徐大忽悠的手筆,「全是你做的?包挖抱埋什麼意思?」
   徐君房壓低聲意道:「來太泉古陣尋寶的人不少,真能找到寶物的可不多,空手回去免不了被人笑話,所以有人就在外面買幾件,當自己找到的。外邊的人不懂,見到東西太新都以為是假的﹣﹣其實都是太泉古陣的石頭,有什麼區別?沒辦法,我也只好先埋到土裡,等舊了然後再挖出來。」
   徐大忽悠這行當聽着怎麼這麼耳熟呢?自己早該想到的,如果徐大忽悠一件東西都賣不出去,早就餓死了,哪兒還有力氣吹牛皮呢?
   程宗揚停住腳步,「這些寶物就算了。有賣藥材的嗎?」
   「有!跟我來!」
   ………………………………………………………………………
  蒼瀾鎮上只有一縱橫兩條像樣的街道,橫的一條被臨街的各種店鋪佔據,縱的一條通往鎮後的背巷。由於鎮上的建築沒有任何規劃,出了主街,根本就沒有道路的概念,房前屋後,只要有空地都可以走,如果不是跟着徐君房這個識途的土著,自己恐怕早就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在北樹蔭漸濃,如今正值五月酷暑,走在樹蔭下,燠熱中帶來一絲清涼。一盞茶工夫之後,徐君房領着程宗揚來到一條背巷。
   那條小巷只有一人多寬,兩旁有七八個賣水果的攤位,讓程宗揚驚訝的是,每個人水果攤後面都坐着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她們的衣飾各不相同,但都是色彩鮮艷的齊胸短上衣,下面或者是一條斜拉的三角巾,或者是短窄的筒裙,裸露出白生生的腰肢和腿足。
   那些水果席地而放,後面的女子卻是坐在半人高的木凳上,對着來往的客人搔首弄姿,不時嬌聲招呼:「客官,來嘗嘗,妹妹的水果最美味呢。」
   「妹妹的果子甜似蜜,便宜又好吃呢。」
   「上好的果子兩文錢一只,買一籃送兩個呢。」
   木凳旁擺着木屐,如果有人客人挑好水果,她們便從木凳上下來,赤着腳踏上木屐,用一只竹籃將水果盛好,遞到客人手中。那些客人藉着付錢摸摸她的小手,在她們身上貼貼蹭蹭,她們也不着惱,仍然是笑靨如花。
   程宗揚還是第一次在六朝看到衣着這樣暴露的女子,不禁有些愣神。眼前這一幕喚起了他的記憶,那些叫賣的水果妹暴露的衣着,穠艷的妝扮,在這個荒僻的小鎮中顯得熟悉而又陌生。
   程宗揚站在巷口,恍惚間彷彿穿過了現實和夢幻的界線。
   忽然旁邊響起一個暖昧的聲音,徐君房道:「這裡都是蒼瀾特產,程公子要不要買些嘗嘗?」
   程宗揚回過神來,不用問,徐大忽悠肯定是把自己當成登徒子了。他苦笑着搖搖頭,把回憶甩到腦後,一邊道:「這裡也賣藥材嗎?」
   「過了這條巷子,就是賣藥材的。」
   「藥材也是這麼賣的?」
   「那可不是。只有這些水果是妹子賣的。」徐君房道:「我剛才說,鎮上有門生意被外姓人獨佔了,就是這些水果妹。」
   程宗揚瞧着那些水果,「這麼好的水果,為什麼在背巷賣呢?」
   「說來話長。那些外姓人困在鎮上出不去,也沒什麼營生可做。為了餬只,有些去闖太泉,撿些東西來賣。有些往林子摘些水果,一半為了填肚子,一半拿出去賣掉,換些糧食。這些水果妹本來是在主街的,但她們穿得那樣,攪得別家做不成生意。後來本地人聯合起來,把她們趕到背巷。不過也算蒼瀾一景,來太泉的人總會來這裡逛逛,買些瓜果嘗鮮。」
   程宗揚道:「那就買幾個吧。」
   徐君房接過程宗揚掏出的一把銅銖,指着攤上的水果道:「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每樣來兩個。」
   攤後的女子從木凳上下來,拿過一只竹籃,將水果逐一盛好,含笑道:「十只水果,一只竹籃,一共三十文。」
   徐君房倒沒有像別的客人一樣沾便宜,老老實實付了錢,接過籃子。交易間,幾名客人走進巷中,從衣着上能看出,前面幾個是外地來的漢子,旁邊一個則是鎮上人。那個鎮上人附耳對客人們說了幾句,幾名漢子蹲下來,挑選攤上的水果。攤後的水果妹在高凳上一邊扭動腰肢,一面彷彿不經意地分開雙膝。
   那幾名漢子手裡拿着水果,眼睛卻不約而同盯着水果妹裙內的旖旎風光,目光發直。鎮上人咳了一聲,幾名漢子才回過神來,問道:「這水果怎麼賣的?」
   水果妹嬌滴滴道:「十文錢五只。」
   一名漢子摸出十文錢就要遞過去,卻被鎮上人拉住。那鎮上人低笑道:「不是這麼給的……」然後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那漢子如夢初醒,連忙從囊中摸出一枚銀銖。水果妹笑容越發燦爛,她從凳上下來,踏上木屐,然後蹲在攤前將水果一只一只放在籃內,讓他近距離看了個飽,這才起身將籃子遞過來,一邊把身子挨在那漢子臂上,手指勾着胸衣,輕輕拉開,露出白膩的乳溝,眼中充滿誘惑和挑逗的意味。
   那鎮上人按着嚮導的指點,將銀銖塞到她胸衣內,順勢摸了一把。水果妹笑啐着把他推開,一邊嬌聲道:「客官拿好。下次再來,妹妹還有上好的水果給客官品嚐呢。」
   徐君房有些尷尬,「這些水果妹都是外姓人,沒羞沒騷的,讓人看笑話。」
   程宗揚卻道:「水果十文錢五只,賣七十五個才夠一只窩頭。要活下去,還能怎麼做?」
   徐君房訝異地看了怹一眼,琢磨了一下,然後點頭道:「公子說得沒錯。這也怨不得她們,只能怪窩頭太貴。」
   「走吧,我們去看藥材。」
   ………………………………………………………
   賣藥材的巷子與水果巷相隔不遠,生意雖然比起水果巷差了許多,但也有五六家店鋪。程度宗揚隨便往旁邊的地攤看了一眼,目光頓時發直﹣﹣那攤位上擺着一堆亂糟糟的植物,每一株下面都寫着藥材名稱。其中一棵紅通通的乾果下面,赫然寫着:赤陽聖果!
   程宗揚強忍着心頭的激動再往下看,價格僅僅五貫﹣﹣程宗揚忽然發現已死老秃驢當初開的價錢不算低了。如果當時知道他給的五件破衣服足夠換一只赤陽聖果還綽綽有餘,自己早就換了。
   程宗揚正要開口,巷尾忽然霹靂一聲大喝,「賊廝鳥!敢偷二爺的東西!」話音剛落,便看到一個雄壯的身影出現在巷子另一端。
   武二郎光着上身,肩背肌肉虯結,皮膚泛着古銅色的光澤,脖頸黑黃的虎斑鼓起,猶如兇神惡煞。前面那個「賊廝鳥」勾着頭,穿着件貼身旳褂子,兩手抱着一團鼓鼓囊囊的東西,在武二郎的追趕下玩命的狂奔。
   看着武二郎煞神般狂吼着衝來,巷子裡的人紛紛閃避,生怕這位二爺的拳頭沒長眼,不小心碰到,哭都沒地方哭去。
   那小蟊賊跌跌撞撞跑過來,兩手死死抱着那團東西。眼看武二郎越追越近,他腳下忽然一歪,跌倒在地,那團東西脫手飛出,正落在地攤,把那只赤陽聖果蓋得嚴嚴實實。
   「哪裡走!」
   武二郎暴喝一聲,劈手抓住小蟊賊的脖頸,高高舉起﹣﹣程宗揚下巴險些掉地上=﹣﹣那小蟊賊雖然神色驚惶,可那張臉卻俊得天怒人怨我見猶憐,除了蕭遙逸那死狐狸還能是誰?
   只見武二郎抓住蕭遙逸的後頸,舉起一人多高,然後暴喝一聲,「篷」的一聲巨響,按着他的腦袋重重砸在地上。
   蕭遙逸臉朝下被砸進土中,手腳像觸電般一陣抽搐。
   武二郎絲毫不肯放過那廝,騰身騎在小狐狸背上,掄起海碗大的拳頭,朝下擂去。
   那局面堪稱殞石撞地球,只見巷中塵土飛揚,武二郎巨大的拳頭帶着「霹靂啪啦」的勁風狂猛之極地連番暴打。地面像被重錘鑿擊一樣,以肉眼可見速度的凹陷下去。小狐狸的背影則趴在坑底,不時發出淒慘之極的叫聲。
   「賊廝鳥!二爺的東西你也敢偷!今天二爺非把你這小白臉打成豆腐渣!」
   「饒命……找……我再也不敢了……饒命……啊!啊!啊!」
   武二郎當街行兇,獸神般的氣勢把眾人都嚇住了,膽子再大的也不敢走近他十丈之內。倒霉的是那攤主離他們最近,泥土、石子「嘩嘩」得往攤主臉上身上亂濺,那攤主嚇得魂不附體,武二郎剛一出手,他就連滾帶爬地躲到一邊,免得受池魚之災。
   那攤主背後緊緊貼着牆壁,等看到武二郎拳下鮮血狂噴,他連腳尖都踮了起來,恨不得把身體整個塞到背後的牆縫裡。
   蕭遙逸的叫聲越來越低,最後只剩下手腳抽搐。
   終於武二郎放開手,地面已經被砸出一個半人深的大坑。蕭遙逸趴在坑底,頭髮披散着,滿臉是血,不知死活。
   武二郎舉着血跡斑斑的大手,指着坑底的小蟊賊惡狠狠罵道:「賊廝鳥!敢偷二爺的東西,不長眼的狗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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