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頁下一頁
發新話題
打印

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收藏  |  訂閱
698  2.2m

   「綳」的一声,一枝短小的弩矢从程宗揚臉側掠过,穿过青蛇的獠牙,正射中它大張的上顎,从它額上的黃紋透出,将整个蛇头釘在藤上。
   小魏放下手,笑了笑道:「天武營的弩,好使。」
   那奴隶胸口骨骼尽碎,早已气絕。那条蛇釘在藤上还不住扭动。祁遠沉着臉看了看,然后一刀从青蛇的七寸砍開。釘在藤上的蛇文晃了晃,洒下一串墨緑的血迹。祁遠用布包住手,小心的拔下弩矢,然后掘了两个坑,把蛇头和弩矢分別埋好。
   一只大手驀然伸來,重重在程宗揚头上拍了一下,武二郎罵罵咧咧道:「什么狗屁刀法!連条虫都砍不死!沒吃飯啊你!看清了!」
   武二郎奪过刀,双肩一聳,手中的彎刀疾劈过去。那青蛇鱗片极為堅靭,挨了程宗揚一刀,只留下道淡淡的划痕。同样的刀到了武二郎手里却是鋒芒畢露,刀光过处,蛇鱗紛飞,蛇体寸寸断裂。
   「身!形!步!眼!」武二郎每一刀劈出,都如蒼鷹搏兔,将渾身的力道集中在刀鋒一处。那条青蛇像根腐朽的麻繩,在刀光中散落下來,却沒有傷到那名奴隶分毫。
   程宗揚咳了一声,「你不会是想救他吧?」
   武二郎冷哼一声,扔下刀大步走開。
   看着奴隶失去生命而变成死灰色的眼睛,程宗揚一陣煩悶。他連这名奴隶的名字都不記得,談不上什么感情。但同行的伙伴就这样死在不知名的野地里,讓他第一次認識到南荒的凶险。
   祁遠直起腰,沉声吩咐道:「把他埋了,赶快离開,雨一停,蛇彝人就会來尋蛇了。」
   奴隶們一起动手,掘出一个深坑,把死去的同伴埋好。
   雨势略小了一些。誰也不知道身边茂密的蕨类植物中还有多少毒虫怪蛇,众人不敢多留,不等雨势完全停止就匆忙上路。
   ……
   「蛇彝人在南荒算是人多的大族,在盤江以北有好几个村寨。」
   祁遠抿了口药酒,咂了咂嘴,說道:「南荒这地方邪气重,好人在这里待久了,也会变成半人半獸的怪物。除了蛇彝人,还有花苗、紅苗、白夷。黑獠、狐峒、熊黎、白裸……林林总总几十个种族。」
   祁遠朝后面的馬车看了一眼,小声道:「武二郎的白族是虎族后裔,除了身上的虎斑,跟平常人差别不大。」
   程宗揚点了点头,「至少那家伙沒长尾巴。」
   祁遠失笑一声,又連忙掩住嘴。畢竟武二郎的拳头不大喜欢開玩笑。
   祁遠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說來也怪,南荒到过几次。蛇彝人虽然孤僻,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但从來不騷扰过往的行商,為人也和气,有时遇到投宿的,也肯收留过夜。」
   祁遠回过头,「小魏,帶的貨物里有冰片、朱砂、月石、玄明粉,每样揀些好的出來。」
   小魏答應了一声,自去翻揀药材。
   祁遠解釋道:「蛇彝人家家户户都養蛇。蛇也会生病,这几样药材,就是治蛇口瘡的好药。咱們殺了人家的蛇,也别声張,悄悄送一份厚礼过去,算是抹平了。」
   程宗揚有些不樂意地說:「他們養的蛇怎么隨便放出來?我們这边还死了一个人,这損失該怎么算?」
   祁遠道:「蛇彝人把蛇看得比命还重,為了一条蛇,整座村子都拚命的也不少。出了这种事只有算了。」說着他也不解,「蛇彝人平常都把蛇看守得极緊。这条蛇怎么会到了村子外面?」
   祁遠想了一会儿也弄不明白。一行人默然无語,各自想着心事悶悶的赶路。剛下过雨的山路濕泞无比,不时有人失足跌倒,但不用祁遠喝罵,就很快又爬起來,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生怕掉了隊,失陷在这陌生的雨林里。
   雨虽然停了,空气中却濕得擰出水來。剛才落雨的凉意被暑气一蒸,每个人身上都濕漉漉,潮濕得難受。
   一行人跌跌撞撞來到黑石滩,天色已经阴暗下來。
   「糟了!」吳战威猛地拽住座騎。
   眼前是一片浩浩蕩蕩的洪水。渾濁的河水夾雜上游冲下的枝叶,滾滾沒过两岸。水漲得連原來的河道都看不出來。
   这里原本是一片乱石滩,河水漫河滩里的碎石,分成无数条大大小小的細流,平常涉水就能过去。但現在剛下过雨,河水暴漲,那些細流連成一片,虽然不是太深,但寬得連边都找不到了。
   程宗揚道:「还有沒有別的路?」
   「还有一处。离这里有三十里。」祁遠看了看天色,「这天只怕还要下雨,那渡口还不如黑石滩,現在水可能漲得更大。」
   程宗揚估量着河水的深度,「这水好像不是很深?」
   祁遠道:「这黑石滩底下都是乱石,深的地方陷進去两輛馬车也探不到底。走南荒的客商不知道犧牲了多少人命,才摸出一条能走的路。」祁遠指了指遠处外。「河边有块黑色的大石头,就是过河的路標。」
   程宗揚舉目看去,眼前汪洋一片,哪里能看到那块黑石的影子?
   祁遠苦笑道:「如果能找到,咱們就不用在这儿等了。」
   天色迅速暗了下來,一行人連人帶馬困在河边一筹莫展。
   一顆大头猛然从水中冒出來,吳战威抺了把臉上的水,喘着气吼道:「沒有!找不到!」
   祁遠叫道:「上來吧!不行咱們就在这儿停一夜!水退了再走!」
   吳战威也不答話,翻身一个势子又潛到水里。明天再下雨,这水說不定漲得更大。商隊被困在水边,沒个住的地方,連淋帶凍再加上林子里的毒蛇,还不如拚一把,想办法过河。
   祁遠叫人升起火把,在岸上給吳战威照明。
   潮濕的河风吹过,火把摇动起來,影影綽綽映出水面忽大忽小的漩渦。这場大雨冲了許多泥沙下來,河水渾濁不堪,吳战威潛進水里,連片衣角都看不到。护衛里水性好的两名年輕人脫了衣靴,准备下水接應同伴。
   风里忽然傳來几声輕微的馬嘶,从上游风中飄來,一閃就消逝在湍急的水声里。祁遠的耳朵立刻竪了起來,仔細听了片刻,然后叫道:「火把都聚在一处,舉高些!」
   剛脫了靴的石剛也听到声音,压低声音道:「四哥,那边來的什么人也不知道,别把大伙都暴露了。」
   祁遠咧了咧嘴,「石剛,你是第一次走南荒吧?走南荒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什么事大家摆明了都好說,就怕藏着掖着,你防我,我防你,沒事也惹出事來。」
   遠处也亮起几点火光,有人喊道:「对面是走南荒的朋友嗎?」
   祁遠舉起火把用力揮了揮,高声道:「五原城白湖商館!东边來的是哪里的朋友?」
   对面也一样把火把舉得高高的,火光下几个人低头商議几句,然后遠遠下了馬,几名汉子簇拥着一个老人走过來。
   那老者两鬢斑白,穿着一襲青布长袍。袍尾虽然沾滿泥水,腰间一条紫色的絲縧却絲毫不乱,上面結着一块翠緑的玉佩。
   老者走近几步,拱手道:「建康云氏商会,执事云蒼峰见过各位。五原城的白氏商館以前也和敝会有过生意,不知跟各位是否相識?」
   祁遠連忙道:「就是小号,現在改名叫白湖商館。」說着推了程宗揚一把,半是奉承半是提醒地說道:「云氏商会是跟君氏、謝氏两家商会并称,是六朝数一数二的大商会。这是敝館的程执事。」
   程宗揚也依样抱拳拱了拱手。
   老者微笑道:「原來是老相識了。和貴館的生意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難得老哥还記得敝会。这位程小哥如此年紀,就能帶隊走南荒,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讓老夫汗顏。呵、呵。」
   两边攀上交情,一直戒备的护衛們暗暗鬆了口气。石剛鬆開刀柄,小魏也悄悄把弩机收進背囊。
   云氏商会一行人涉着水过來,他們人数并不多,但清一色都是体格精壮的大汉,十几个人倒牽了二十多匹馬,一半騎乘,一半負重。那些汉子一个个骨節粗大,身手矯健,一看就是功底扎实的好手。
   跟在隊尾的一名中年人,他戴著書生慣用的方巾,牽着一匹瘦馬,神情间淡淡的,虽然和众人走在一起,却彷彿和每个人都离得很遠,就像一个孤独的旅人。
   程宗揚也沒有在意,跟云蒼峰寒喧几句,贊道:「貴会这样的精悍属下,就是軍伍里也不多见。」
   云蒼峰笑道:「怎么比得上貴館的护衛,程执事见笑了。」
   白湖商館还剩下七名护衛,虽然也是祁遠挑出來的精銳,但和云氏商会的手下一比就相形见絀了。至于那些奴隶,全加起來也未必是他們一名护衛的对手。程宗揚不好說这是為了方便自己逃跑故意挑的老弱,打了个哈哈,轉開話題。
   「云执事怎么这么晚还赶路?」
   「敝会原本是从上游的渡口过河,誰知这場急雨淹了渡口,只好沿河一路找下來。」云蒼峰微微皺眉,「这里應該就是黑石滩吧?怎么……」
   「水漲得太急,指路的黑石也被淹了,这会儿正在找。」祁遠有些不放心地說道:「水势太大,就是找到路也未必能过去。」
   云蒼峰看了看水势,然后道:「易彪!易虎!下去看看!」
   两名大汉應諾了一声,跳進水里。那两人都是彪形大汉,河水却一直淹到他們胸口,就算他們能涉水过河,程宗揚和商館那些奴隶也只能游过去。
   忽然吳战威的大头冒了出來,叫道:「在这里了!」
【第四集】第五章 渡河
   那块黑石完全被淹在水下,几个人試了試,黑石標記的路径浅了許多,但也有齐腰深。两支商隊滙合在一处,商議后决定冒险过河。双方各自用长繩連成一隊,由易彪和吳战威分别打头陣。他們各牽了一匹馬,拿布把馬眼蒙上,用长繩穿过馬鞍,打了个活扣,这样人馬合在一起,走得更穏妥些。一旦馬匹失足被水冲走,用刀割開繩扣也能保住牲命。
   双方一開始动手,就顯出白湖商館跟云氏这种老牌商会的差别。云氏商会不但繩索裝备一應俱全,每人还有一件鹿皮水靠。那些汉子不需吩咐就揀起长索,熟練地打成繩結,連人帶馬捆扎停当,而白湖商館这边麻煩就大了,有几名奴隶死活不愿下水,愿意下水的却怎么打不好繩結,把祁遠忙得团团轉。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1 01:11 PM 編輯 ]

   程宗揚知道这都是自己办的好事,看着祁遠手忙脚乱的样子,也覺得不好意思。他悄悄吐了吐古头,溜到车旁,「武二,出來吧。」
   武二郎在车中早听得清清楚楚,但二爺架子一向很大,輕易不給人面子。程宗揚出面才大模大样地下了车,順手在旁边一名奴隶腦门上鑿了一記,「繩結是这么打的嗎?你想跟騾子死在一块儿啊!你跟騾子死一块儿也不打緊,这繩結割断了,繩子也就断了,你想讓后面的跟你一起死啊!」
   那奴隶捧着鼓包的腦门,被他口水噴了一臉也不敢躲。
   祁遠嘖嘖作声,悄悄对程宗揚說:「話倒是好話,怎么讓二爺一說就这么刺耳呢?」
   程宗揚还沒有回答,武二郎又叫了起來,「祁老四!」
   「哎!」祁遠顛顛兒跑过去。
   武二郎叉着腰道:「那些廢物能过河嗎?要能过去,二爺把头擰下來給你当夜壺!」
   祁遠陪笑道:「回二爺,小的用不了那么大的……」
   武二郎眼一瞪,祁遠立刻把后半截吞進肚子里,「二爺的意思是……」
   「不愿过河的都留下!反正馬车也过不去,留一名护衛帶着往回走!等水退了再追咱們!」
   祁遠只听了一半就知道武二郎是对的,这些奴隶都是程宗揚精挑細选的老弱病残,勉强下水只怕有一半要死在河里。当下祁遠分配人手,留了一名护衛帶着馬车回去,奴隶們只揀了几个强壮的隨行过河。
   这一下掉了三分之一的人手,隊伍准备的速度快了許多,六名护衛、五名奴隶加上程宗揚、祁遠和武二郎,十四个人还有十余匹座騎、走騾,用一根长繩捆成一串。武二郎跟在程宗揚后面,毫不客气地占了中间最安全的位置,也沒人敢跟他争。
   程宗揚一边打繩結,一边不安地四处張望,心里嘀咕着:「凝羽去嗎儿了?」
   两支隊伍收捨完畢,易彪和吳战威搶着要走水势最急的上游,最后易彪当先跳進河里。為了增加負重,他身上背了五把长刀,还有两面分量十足的鋼盾。河水混了泥沙,冲力更大,易彪在水中却穏如磐石,顯然下盤功夫极好。这边吳战威看见心自愧不如,熄了跟对方争风的念头。
   两支商隊并肩过河,云氏商会清一色的护衛,只有云蒼峰和那名中年人走在中间,每人隔着三米多的距离陸續下水。白湖商館是两名护衛中间夾一名奴隶,虽然慢了一些,也勉强能跟上对方的脚步。
   过河路径并不寬,双方人馬緊緊挨在一起。云蒼峰和程宗揚走在一处,后面是武二郎和那名中年男子。
   云蒼峰一手扶着馬鞍,說道:「小哥也是常走南荒的?」
   程宗揚这个自称生在南荒的商人,最怕别人問起南荒的事,含糊道:「这里是第一次走。”」
   「哦?」云蒼峰訝道:「小哥以往走的是东边的海路?那条路从夜叉珊瑚边緣经过,风高浪急,老夫痴长这么些年,还沒敢走过。」
   程宗揚干笑道:「也算平常吧。」
   一个浪头打过來,云蒼峰身体一晃。程宗揚連忙挽住他的手臂。老人的手臂很瘦,握在手里彷彿一把干柴,骨头却很硬。
   云蒼峰抺了抺鬍鬚上的水漬,叹道:「真是老了。这样的浪头都经不住。往后,是你們这些年輕人的天下了。」
   程宗揚道:「年輕有什么有大不了的?哪个老人沒有年輕过,可哪个年輕人敢說自己老过?」
   云蒼峰嗆了一口,然后哈哈大笑,「甚是,甚是!此言甚是!」
   側面的河水虽然湍急,但前后都有繩子扯着,只要小心踩到河底的石头上,并沒有太多危险。程宗揚扶着云蒼峰过了一个漩渦,然后放開手,說着:「云老哥,怎么这么大年紀还走南荒?」
   云蒼峰笑道:「云氏是商人,当然是逐利了。南荒虽然道路险惡,但盛產砂金,山林里又往往有珍禽异獸。六朝的貴人們喜好新奇的玩意儿,我們把內陸產的絲帛、器具运來,換些南荒的物品回去,來回掙口飯吃。」
   「利潤很高吧?」
   云蒼峰微笑道:「南荒有一种妖物叫峭魅,在內陸的几家会館里,那些貴人開出的价碼是一万枚金銖。」
   「一万枚金銖!」程宗揚被这个价格震住了。一万枚金株等于是二百个阿姬曼。那个峭魅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值这样的高价?
   「走南荒,都是拿命換的。南荒的白爪鷹运到內陸能賣一、二百枚銀銖,翻了几十倍的利潤,但要一条人命才能換來一只活的白爪鷹。何況是哨魅这种只在傳說里才有的东西。」
   程宗揚嘖嘖作声,「在北边草原,十几枚銀銖就能換到一匹好馬。」
   「小哥见聞倒是广博,連北边的草原也去过。但小哥可知道,北边的骏馬运到內陸要花費多少?」不等程宗揚回答,云蒼峰便道:「从草原販馬到內陸,至少要用上三四个月的时间。來回的花費要一百多枚銀銖,若是运十匹馬,加上运費已经翻了一倍,路上跋山涉水,能有七匹运到內陸就不錯了。再加上官府收的稅,十五枚銀銖賣的馬,到內陸賣六十銀銖才能保本。」
   程宗揚算了一会儿,苦笑道:「那不如販人呢。」
   云蒼峰道:「販人花費的成本也不比販馬低多少,但六朝禁止販奴,价格就水漲船高了。」
   程宗揚很意外,「是嗎?」他記得市場的奴隶比馬还便宜些。
   云蒼峰微笑道:「只有五原那些边荒城邑才有公開的販奴場。唔,醉月楼是貴館的產业吧?難怪貴东家会把商館設在五原。」
   程宗揚笑道:「云执事也光顧过醉月楼?老哥有沒有中意的?等回到五原,小弟給老哥挑几个好的。」
   云蒼峰哈哈大笑,說道:「小兄弟真是爽快!只要到时候你莫嫌老哥哥不客气就好。眼前先过了河,等回到內陸,少不了要打扰小兄弟。」
   河水越來越深,起初齐腰深的河水慢慢沒到胸口,脚下的石头也彷彿越來越低,每一步都要緊緊抓住馬鞍,試探几次,才能放下。那些馬匹和走騾都被蒙住眼睛,虽然看不到湍急的水流,但越來越深的河水,还是讓它們惊惶起來。
   程宗揚用手摸着馬鬃,低声安撫着黑珍珠,「等过了河,就給你吃鳮蛋,还有苹果。喂,你吃过苹果沒有?又甜又大,味道可比你吃的破草料强多了……」
   水面上不时有折断的樹枝漂过。忽然一根樹枝朝云蒼峰漂來,老人費力地避開,樹枝却重重划在座騎的脖頸上,樹枝尖銳的断口虽然不足以刺穿馬頸,但那匹馬还是受惊的嘶鳴起來,一边在水里划动四蹄。
   一馬嘶鳴,群馬都不安地发出「灰灰」声。一旦馬群受惊,就算每个人都能及時割断繩索,所有的貨物也付之东流。
   程宗揚先对黑珍珠喝了一声,「閉嘴!」然后去扯旁边馬匹的繮繩。眼前刀尖一閃,一把短刀驀地飞來,笔直刺入馬匹后額。
   接着武二郎的吼声傳來,「割断繩扣!」
   刀鋒入額,准确地切断了馬匹的大腦神经。那匹健馬龐大的身驅在河中晃了一下,然后慢慢朝一边倒去。云蒼峰立即拔出短刀,割断系在鞍側的繩結。繩結剛剛断開,馬身就帶着負重倒在河里,擦着程宗揚的身体朝下游漂去。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1 01:38 PM 編輯 ]

   程宗揚緊緊拽着黑珍珠的繮繩,生怕自己的愛駒不小心被絆倒。幸好那一刀來得及时,馬嘶声沒有傳開。被蒙着双眼的馬匹騷动片刻,漸漸安静下來。
   经过这样惊险的一幕,众人都加倍小心起來,遇到上游漂來的雜物,就搶先撥開。两支隊伍都拖了十几丈长,等隊伍最后一个人下水,前面的易彪和吳战威剛走到河水中央。
   論功夫易彪比吳战威要强上几分,論经驗,走过两趟南荒的吳战威可比易彪丰富的多。眼看着易彪一脚就要踏空,吳威急忙叫道:「小心!」一边扯住他身后的繩索。
   易彪一脚空,发現脚下不是岩石,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渦,他也真是好功夫,脚下一定,单脚釘子一样牢牢釘在濕滑的岩石上。但他的座騎就沒有这么好运,前蹄失足踏入漩渦,頓时一头栽進水中。易彪当机立断,拔刀砍断繩扣,将座騎推進水里。
   这时程宗揚才发現,身后的武二郎堪称定海神針,他走在隊伍中间,一个人牽了一匹馬和两头走騾,那根粗大的繩索在他腰间前后拉得笔直,武二郎却像走在平地上一样輕鬆自如,讓人怀疑就算单靠他一个人,也能把这整支隊伍連人帶馬統統拉过河。
   阴霾的天际星月全无,沒有一絲光綫,走到河水中央仍看不到对面的河岸。吳战威越來越心惊,这河底滿是大大小小的乱石,过河的路径也不是直的,若是白天还能分辨方位,这会儿除了眼前几尺的水面,什么都看不到,若是走錯了路径,这样拖拖拉拉的两隊人馬,就是想拐也拐不回來。
   易彪失了馬,也不敢再冒進,干脆把繩索背在肩上,一手攀住吳战威座騎的繮繩,跟他并肩而行。
   吳战威吐了口水,「兄弟是第一次走南荒吧?」
   易彪露齿一笑,「差点儿連累了大哥。」
   吳战威嘿、嘿一笑,「說什么連累不連累的。走南荒就是你靠我,我靠你,大伙互相拉扯才能走出來。」
   易彪看到吳战威神情有异,不由問道:「大哥,怎么了?」
   吳战威冷笑道:「他娘的,遇上鬼打墻了。这块石头剛才走过两次。」
   易彪心里一沉,連忙踩了踩脚下的石头,沒有辨别出來有什么异状。鬼打墻他听說过,本來走熟的路,突然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几步就能走到的地方,却怎么也走不到头,連續几个时辰都在原地來回轉圈。但他們身上都綁着繩索,怎么也不該走了回头路。
   「不用看了。剛才咱們繞開的那根樹枝,八成就是后面的繩子。」吳战威攀着座騎的繮繩道:「这么久还找不到岸,肯定是走錯了。你看,这会儿河水都是斜着过來的。」
   「我說这水怎么变了方向,还以為有个大漩渦。吳哥,这会儿怎么办?」易彪一边解着繩索,一边道:「要不要我游过去看看?」
   「别!南荒这鬼地方,宁愿在河里等天亮,他别分開。咱們先停下,等后面的都跟上來。」吳战威狠狠呸了一口,「他娘的,上路前不該碰那个寡婦,沾了她娘的晦气!」
   易彪顧不上发笑,他背着长刀鋼盾,脚下使了个千斤墜,牢牢穏住身形。領头两个的停住,后面的人不断涌來,不多时程宗揚和云蒼峰也跟了过來。听到吳战威的述說,程宗揚这个不知道南荒厉害的冒牌商人还好一些,云蒼峰却是倒抽一口凉气。
   这会儿商隊一半人都聚在河中央,及胸的水流越來越急,护衛們还能撐住,那两名奴隶都被冲得站立不穏,神情越发惊惧。
   那水淹到众人胸口,却只到武二郎腰下。那厮差不多是把馬扛在肩上,扯着两头騾子大步走來,在后面嚷道:「怎么了?」
   程宗揚道:「老吳碰上鬼打墻了,在河里繞圈子。」
   武二郎呸了一口,「屁的鬼打墻!前面姓吳的,你小子有种沒有!」
   吳战威不耐煩地道:「有屁快放!」
   「呵!敢跟二爺叫板!」武二郎叫道:「要是帶种的,就在額头上砍一刀,把血抺在眼皮上!」
   吳战威二話不說,提刀在額头一抺,用手沾了血抺在眼皮上。
   忽然遠处亮起一团火光,接着又是一团。三堆火光在对面熊熊燃燒,映出河岸的轮廓。突然出現的火光刺痛了众人的眼睛,这时众人才惊覺自己真的走錯了方向,往下游偏出十几丈。本來己经靠近的河岸,在黑暗中却越偏越遠,再走下去只怕永遠靠不了岸。
   火光中映出一个曼妙的身形。隊伍里有人惊叫道:「峭魅!」
   众人都惊惶起來。峭魅是南荒傳說中一种妖物,依靠絕美的姿容和天籟般的歌喉誘惑行人。一旦看到她的身影,听到她的声音,无論什么人都会沉醉。
   云蒼峰眯起眼看了看,「是人。」
   程宗揚也認了出來,一下放寬了心,笑道:「是自己人。」
   ……
   一行人趟着水上了岸,几乎都累得癱倒在地上。
   凝羽立在火堆旁,长髮在夜风中猎猎飞舞,几点火星飞起,映出她洁白的面孔。
   程宗揚解了繩扣,喘道:「妳怎么过來的?哦,是游过來的。」
   凝羽身上的斗篷都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嬌躯凸凹有致的曲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吸收了真阳的緣故,她表情虽然还是淡淡的,但不再像以往那样冷漠。
   程宗揚拉着云蒼峰的手臂,笑道:「这位是云氏商会的执事,云老哥。这位是我們商館的侍衛长,凝羽姑娘。」
   云蒼峰道:「亏得貴館几位朋友相助!若不是这位姑娘,老朽只怕就留在河里,跟南荒的水神作伴了。」
   凝羽淡淡用手指掠过髮絲,沒有開口。
   凝羽冷漠的样子程宗揚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拉着云蒼峰走到一边,两人却后逢生,談得分外投机。說起馬匹受惊遇险,程宗揚朝武二郎笑道:「还是武二反應够快,程宗揚想起了一件事!」
   就朝武二叫道:「喂,武二,你那柄短刀哪里來的?」
   武二郎悻悻然道:「不是二爺的!」
   「那是誰的?」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中年人站起身來,温和地朝众人拱手,「謝艺。匆忙出手,讓老哥損失了一匹好馬,还請云老哥见諒。」
   云蒼峰一怔,然后哈哈笑道:「沒想到是这位朋友救了老朽一条性命。我說謝兄弟怎么敢一个人独走南荒,果然是好身手,好见識!」
   程宗揚等人这才知道这个中年人和云氏商会不是一伙的。这个自称謝艺的男子臉上始終帶着淡淡的笑意,一眼看去,就令人心生好感,却又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这一番同舟共济,使双方亲近不少。云氏商会都穿着水靠还好一些,程宗揚等人渾身都濕透了。双方商量几句,此地离蛇彝人的村寨已经不遠,干脆結伴同行,到村子里找住处換了濕衣,好好歇息一晚。
   易彪和吳战威都是血性漢子,几句話就好得跟亲兄弟似的。說起剛才的鬼打墻,两人都哈哈大笑。易彪道:「早知道你們商館有人过來,吳大哥也不用挨这一刀。」
   吳战威不在意地抺了抺額头的血迹,「說不定南荒这鬼地方就是讓老吳出点血,才肯放咱們过去。你看那几堆火,剛点上的怎么会燒那么快?八成早就点上了,大伙儿誰都沒看见,老吳用血破了鬼打墻,火光才一下子透过來。」
   易彪吐了舌头,「南荒这地方,真邪门儿!」
   「喂,看你們的身手,大概是从过軍的吧?」
   易彪竪起拇指。「大哥好眼力!我們这些弟兄都是北府兵,退役后沒事做,才跟着云氏商会跑南荒。喂,吳大哥,你說的那个寡婦……」
   两人談得投机,后面祁遠和謝艺也你一言我一句相談甚欢。
   程宗揚越看謝艺越有种奇怪的感覚。他的年紀乍然看去像是三、四十歲,仔細看时,又像是二、三十歲,似乎并不比自己大很多。自己之所以誤会他是中年人,也許是因為他眼中无法掩藏的淡漠与滄桑,似乎已经厭倦了这个世界,对一切事物都沒有多少留恋。
   程宗揚道:「云老哥,你們是怎么遇上的?」
   「下午过惡虎渡遇上的,那时剛開始下雨。他一个人騎着馬往林子里走,把我吓了一跳。那林子是条絕路,進去的十有八九出不來。我看他也是六朝人,万一進去陷在里面,枉丟了一条性命,便叫住他。他說自己叫謝艺,总听人說起南荒,却不知道南荒是什么样子,于是就來看看。」
   云蒼峰又是好气又好笑,「我走南荒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的。南荒有什么好看的?走一趟就少活两年的去处。我劝他回家,他只是笑。最后沒办法了,才讓他跟我們一起走。」
   程宗揚笑道:「老哥是好心有好报,若不是救了他一命,剛才惊馬的时候就危险了。」
   报應之类的話,程宗揚自己也不是太相信,但顯然正投了云蒼峰的脾胃。他感叹道:「可不是嘛。我看他一表人材,不明不白死在南荒太可惜,不料却是救了自己一命。」
   「呵呵,」云蒼峰笑了两声,「沒想到貴館竟然有这样两名好手。那个臉上生着虎斑的大个子身手難得。那位姑娘的修為也不俗。跟你們一道走,倒是我們云氏商会占了便宜。」
   剛下歇息的时候,祁遠悄悄告訴程宗揚云氏商会的來历。六朝中晋宋两国最重商賈,天下最知名的商会都出自这两地。即使在晋国这样商賈遍天下,富冠海內的商賈云集之地,云氏也是首屈一指的豪门。如果以武功比較,拿祁遠当白湖商館,云氏商会至少是武二郎那种級别的。
   像这种綿延几百年的商会,势力根深蒂固,各方的關系盤根錯節,能动用的力量之大,令人瞠目結舌。据說当年晋国的北府兵北上与真遼交鋒,所有的軍費都是由云氏独力承担。相應的,晋国划了两处銅山給了云氏商会,允許他們自鋳銅銖。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1 02:05 PM 編輯 ]

   程宗揚心里嘀咕道,这不是把鋳帀權交給商人了嗎?難怪云氏商会实力这么雄厚。
   想到銅礦,程宗揚腦中灵光一閃,含笑道:「云老哥,貴商会的銅匠該有不少?」
   云蒼峰微微一笑,「多少有一些。小兄弟想鋳什么器具么?」
   程宗揚笑道:「有笔生意想跟云老哥一起做。」
   「哦,」云蒼峰來了兴趣,「什么生意?」
   程宗揚却笑而不語,最后道:「等从南荒回來,再跟老哥商量。」
   云蒼峰在商海浸淫多年,一看就知道程宗揚胸有成竹,当即道:「商会的事老夫还能做主一二。程兄弟如果有意,敝商会自然全力襄助。」
   程宗揚笑道:「那就多謝了。」
   云氏商会既有銅山,又有工匠,还有遍及天下的商业网,正是拉鏈生意的絕佳伙伴。有他們帮忙,自己靠程氏拉鏈的名头說不定就能大賺一笔,在这个世界里舒舒服服过日子了。
   他回头看去,凝羽遠遠跟在隊伍后面,身影在黑暗中若隠若現。
【第四集】第六章 蛇村
   夜色下,濃密的蕨类植物彷彿大海的波涛,沿着起伏的地势連綿不絕地伸向遠方。葱籠的蕨林中,一行火把費力地行進,越往前行,空气就越濕潤,植物也越茂盛。在这里,早上開出的小路,傍晚就可能被新生的藤蔓爬滿。两支商隊的人手轮番上前,用长刀砍開枝叶,清出一条可供人馬通行的路径。
   終于,林中出現一条小路。虽然狹窄,但分明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在前面領路的祁遠鬆了口气,抺着汗道:「前面就是蛇彝人的村寨。蛇彝人喜欢僻静,大伙儿進去别作声。」
   又往前走了片刻,脚下忽然一硬,泥土变成了鋪設整齐的青石。即使祁遠有言在先,众人仍禁不住发出一陣低微的欢呼。在南荒叢林里跋涉数日,才終于见到一个村寨,再疲倦的人也不由得精神一振,加快了行進的速度。
   一片房屋的轮廓出現在蒼黑色的夜幕下。村寨依着一道山梁蜿蜓鋪開,所有的房屋都建在山脊背阴处。两条青石鋪成的小路在村口交叉而成,将村寨分成上下两处。用竹子和未剥皮的樹木搭成的房屋高大而寬敞,多数房屋都裝有高挑的飞檐,沿地势高低參差起伏,錯落有致。
   低达目的地的喜悅还未散去,一股阴森的寒意就爬上程宗揚心头。整个村寨沉浸在濃濃的黑暗中,看不到一絲灯火。周圍一片沉寂,只有他們自己的脚步和馬蹄声在耳边回响。一处处竹木搭成的房屋彷彿空无一人。
   隊伍里有人嘀咕道:「这村子里不会沒人吧?」
   云蒼峰一直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聞言低声喝道:「别胡說!蛇彝人不大喜欢见生人,看到前面那间大屋沒有?那就是專门給过往客人留的。平常外面的客商來了,蛇彝人都不出面,屋子里有水有柴,就是沒有门,誰來了都可以去住。」
   云蒼峰是走过南荒的老人,又是商隊的首腦,他这样說,众人的不安都化解了一些,唯有程宗揚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祁遠悄悄墮后一步,低声道:「有点儿邪门……平常蛇彝人很少露面,但不像今天,整座村子一点声音都沒有。」
   程宗揚向云蒼峰試採道:「要不要找个人問問?」
   一直隨和的云蒼峰却固执起來,「不可。这里不像花苗、白夷、蛇彝人家家户户養蛇,最忌諱陌生人上门。」
   祁遠也同意他的說法,但又道:「我总覺得有些不妥似的……」
   石剛忽然道:「有人!」
   众人都抬起头。黑暗中依稀能看到一间大屋,竹木搭成的主楼有三層高,高聳的檐角彎月般挑起,在天际下投下一片濃重的阴影。最上面一層竹閣中,隠隠透出一絲灯火,虽然微弱,却化解了众人的担扰。只要有人,就說明这座蛇彝人的村落并不是一座空寨,只是他們不喜欢跟外面來的生人打交道。   
   「那是族长的大屋。」祁遠緊綳的身体鬆弛下來,朝云蒼峰道:「云执事,您是常走南荒的,給大伙儿拿个主意吧。」
   云蒼峰撫摸着腰间的玉佩,緩緩道:「路上辛苦一天,大伙儿都累了。前面就是客人住的大屋,我們去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上路。走的时候留点貨物,也别去打攪主人了。」
   「行!就按云老哥說的做。」程宗揚一口答應。
   一行人默不作声地穿过村子,來到村尾一幢大屋。那幢屋子与蛇彝人的村落遠遠隔開,与云蒼峰說的一样,屋子沒有裝门窗,屋里放着一只盛滿清水的大缸和一堆劈好的木柴。下午雨下得虽然大,屋內倒还干爽。房屋正中有一只火塘,里面还有几根燒了一半的木柴。
   云氏商会那些退役的軍汉們很快生起火。火苗躥起的一刻,众人沉甸甸的心事終于放了下來,每个人都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气。
   凝羽又一次不见踪影,商隊的汉子們少了顧忌,一个个脫下濕衣,一边低声說笑,一边光着膀子抺去身上的水迹,将濕衣搭在火塘边烘干。
   最得意的还是武二郎,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只擰断脖頸的野兔,一边哼着小曲剥了兔皮,一边拿鹽巴抺了,架在火上燒炙。众人折騰了一整天,早已飢腸轆轆,聞到肉香都不禁食指大动。但想从武二郎这名副其实的老虎口里奪食,危险系數不是一般的高,誰也兴不起这个念头。
   石剛在前面開路时,被砍断的樹枝在臉上划了一道,留下一条血痕。他走到水缸边,拿起瓢准备舀水,却被武二郎劈手奪走。
   「你!」石剛险些气歪鼻子。
   「怎么!」武二郎眼一瞪,橫蛮地挺起胸,一副信不信我扁你的表情。
   石剛頓时泄了气,訕訕道:「我就是看看……」
   武二郎大刺刺舀起一瓢嗅了嗅,「我呸!什么臭水!擱了两天都沒換!」說着仰起头,把一瓢水咕咕咚咚喝了个干凈,打着嗝把瓢扔回缸里,摇摇晃晃去看他烤的兔肉好了沒有。
   祁遠悄悄向程宗揚竪起大拇指。这家伙看似魯莽,其实精細着呢。
   水和柴都沒有异样,即使沒有看出來武二郎的謹慎,大家也都放心了許多。双方各自吩咐了人手照看馬匹貨物,剩下的累了一天,这会儿躺在干爽的地上比什么都舒服,不多时便有人响起了鼾声。
   程宗揚移到祁遠身旁坐下,「怎么样?」
   祁遠尷尬地摇了摇头。
   程宗揚有些訝异地說道:「你們不是談得挺熱鬧嗎?」
   「聊得是不錯。但回头想想,姓謝的說的不少,一点底細都沒露。」祁遠齜了齜牙,訕訕道:「倒讓他套了不少話去。」
   祁遠一路上旁敲側擊,想打听謝艺的來历。謝艺脾气和順得很,无論祁遠問什么,都对答如流,当时聊得挺開心。聊完祁遠一回味,发現謝艺非但沒有露出半点口风,反而套了自己不少底細。
   「我祁老四走的路也算多的了,可他走的路似乎比我还多。除了南荒他是第一次走,别的地方都能說得八九不离十。东边的晴州港,北边的朔汉城,連咱們的五原城他也到过,还知道城里趙家老餅的哪种餅好吃。」
   第一眼看到謝艺,程宗揚就有种古怪的感覚。这个男子衣着行李都很普通,像一名平常的旅人,可他身上似乎籠罩着一層迷霧,讓人捉摸不透。畢竟独走南荒的勇气,不是誰都有的。
   「他肯定从过軍!」祁遠忽然道。
   「下水的时候,他打的繩結是这样的。」祁遠拿出两根繩头,各彎成一个牛环,然后交叉从彼此环中穿过,两端一扯,两根繩子就牢牢連在一起。
   程宗揚試了試,这个繩結虽然簡单,却結实异常,即使把繩子拽断也无法扯開。
   「要解開也容易。」
   祁遠拉住环扣一分,繩头便即鬆開。如果云蒼峰当时打的是这种繩扣,也不必割断繩索这么麻煩。
   「这是拴馬結。打法只有北边的軍中才有。」祁遠压低声音:「云氏那些退役的北府兵也不是这么打的。」
   「北边軍中?」
   祁遠压低声,「虎賁第一軍和羽林第一軍。」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你不也会嗎?」
   祁遠道:「你沒见他打这拴馬結有多熟,两根繩一擰就打好了結。老祁打的繩結也不算差,可跟他比就差遠了。」
   程宗揚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弄不明白一个从过軍的士兵,為什么要打扮成書生,一个人走南荒。
   大屋另一側,謝艺混雜在那群精壮的汉子中,身体安穏地平躺着,双手放在腹上安然入睡,面容一片沉静。
   程宗揚站起來,「我去看看馬匹。」
   祁遠張開嘴,然后又閉上,最后笑着摇摇头,沒有作声。年輕人嘛,风流些也算不上什么毛病。
   ……
   黑珍珠跋涉一路之后,却看不出有多少疲態。程宗揚抓了把草料喂給它,黑珍珠又軟又大的鼻孔抽动着嗅了嗅,然后伸出寬大的舌头把草料卷到口中,一边悠閒地甩着尾巴。程宗揚滿意地拍了拍它油光水滑的脖頸,然后趁人不注意,閃身溜到屋后。
   南荒的夜空遠比群星璀璨的草原夜晚幽暗,此时天际的阴云散開了一些,透出些許微光。濃黑中帶着一抺詭异的宝藍色。
   四周一片静謐,不遠处,那座族长的大屋在夜色中巍峨挺立,楼閣上一点灯火若有若无,宛如微弱的星光在遙遠的天宇閃爍。石板鋪成的街道在脚下蜿蜓伸向遠方,打磨光滑的石板一片片交錯拼接,帶着未干的雨水痕迹,呈顯出蛇鱗般的紋路。
   以程宗揚有限的地理知識,很難分辨出这里的緯度﹣﹣嗯,事实上自己連这个世界是否是类似于地球的球体都无法确定。也許自己該通过一次月蝕來驗証一下。
   南荒的植被类似熱帶亚熱帶地域,但濕度更大,地形也极為复雜。除了沼澤和叢林,还有高山与峽谷﹣﹣程宗揚还是从祁遠口中了解到,自己的出生地盤江以南,就座落在几道巨大的峽谷间。
   祁遠几次試探着打听霓龙絲的產地,都被程宗揚高深莫測的笑容應付过去。祁遠虽然沒說什么,程宗揚自己也免不了有些心虚。本來程宗揚答應走南荒,就是以此為借口摆脫苏妲己。但現在自己虽然离開了五原城,可想摆脫苏妲己却沒那么簡单。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2 07:39 PM 編輯 ]

   想到肚子的冰蠱,程宗揚就一陣惡寒。蠱的傳說他听过很多,作為受过二十一世紀科学知識教育的現代人,本來不應該相信下蠱、降头之类的邪法,不过有几个現代人肚子里有冰蠱呢?
   程宗揚这会儿倒是很想找到霓龙絲,至少給祁遠一个交代。然后,就該考慮跟武二郎一道逃走的事了。在逃走之前,最好能在南荒哪个村寨躲上一段时间,想办法解決掉肚子里的冰蠱,再繞道進入六朝。
   繞过街角一棵大樟樹,一个身影忽然从房屋中閃出。程宗揚悚然停步,然后呼了口气。「想吓死我啊。」
   凝羽身上仍被着过河时的斗篷,她一手扶着门框,幽深的美眸像夜星一样閃閃发亮,立在门內淡淡道:「進來吧。」
   程宗揚探了探头,「妳怎么从里面出來?」
   「屋里沒有人。是空的。」
   凝羽向后退去,纤长的身形沒入房屋的阴影中。
   「隨便進别人的房间不是太好吧?」程宗揚隨口說着跟了進去。
   蛇彝人的房屋和其他人并沒有太多不同,他們的住处濕而阴凉,墻壁很厚,潮濕的角落里覆盖着青緑色苔蘚,空气中间聞起來有种洞穴的气息。房內陳設很簡单,墻角摆着一列竹簍,一張木制的长桌上摆着几只陶碗,碗里还有未吃完的米飯。这家的主人似乎是正在吃飯的时候被人叫走,到現在还沒有回來。
   「只是这间屋子沒有人嗎?」
   「周圍几间也沒有。」
   「不会是都跑到族长的大屋里,等我們这些外地人离開再回來吧?」
   程宗揚說笑着回过头,眼睛頓时一亮。
   凝羽鬆開斗篷,露出衣间雪白的肉体。她斗篷下的身躯完全是赤裸的,堅挺的双峰高高聳起,纤长的腰肢和修长的玉腿一覧无遺。
   「衣服濕了。」凝羽不经意地說着,一面垂下双手,讓斗篷从手臂间滑落在地,讓胴体完全赤裸出來。
   程宗揚欣賞地看着她的身材,一面道:「妳不怕蛇彝人突然回來?」
   「你怕嗎?」凝羽反問道。
   「妳都不怕,我还怕什么?程宗揚上前一把摟住凝羽,托着她的腰腿,将她橫抱起來。
   「后面有一个院子。」凝羽提醒道。
   程宗揚也不喜欢房屋里潮濕的气息,抱起凝羽朝屋后走去。
   「妳的身体真輕,抱着就好像能飄走一样。喂,妳們穹羽族是不是会飞的?」
   凝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不会。」
   程宗揚笑道:「我还以為穹羽族人的都会飞。」
   「在穹羽族,我是唯一一个不会飞的。」
   程宗揚一怔,「為什么?」
   「因為我沒有翅膀。」
   程宗揚还不明白,重複了一次,「為什么?」
   「也許月神忘了給我裝翅膀。」凝羽平静地說道:「也許是不愿意賜予我飞翔的能力。」
   凝羽的口气里沒有太多傷感,但程宗揚还是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的波动。身為羽族的后裔,却沒有飞翔的能力,就像生下來就沒有双腿的残障人一样,一定在她生命里留下一块阴影。
   「太好了!」程宗揚笑道:「我也不会飞。如果妳能飞,我会嫉妒死妳的。喂,妳确定这里真的沒人嗎?」
   凝羽展顏一笑。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2 07:49 PM 編輯 ]

   院子很狹窄,蛇尾一样彎趐的屋檐又尖又长,在青石上投下阴森的影子。院中摆着一块巨大的青石,足够一个人在上面睡卧。青石表面平整而又光滑,被下午雨水冲刷过,干凈得彷彿一面石鏡。
   程宗揚把凝羽放在石上。笑道:「怪不得选了这间,原來妳已经挑好了。」
   凝羽身上散发着荷花的香气,微濕的肌肤像瓷器一样光滑。
   这个冰冷的女子是他南荒之行最大的意外。原本應該監視自己的眼綫,却公然倒戈,跟自己混到一处,程宗揚惊喜之余,也不得不对苏妲己蹩脚的識人能力深表同情。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并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完美。已经倒戈的凝羽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一边要他去对付苏妲己,一边却还要尽自己的責任,不惜以生命代价护衛自己的女主人。
   程宗揚很難理解她的邏輯。「喂,妳不覺得一边把刀塞給我讓我殺人,一边去為她当盾牌,不是有点可笑嗎?」
   凝羽的回答很簡单,「我在月亮下发过誓。」
   「反正妳要死的,死人还怕誓言?」
   「我是用穹羽族所有族人的名义发誓。」
   程宗揚只好放弃說服她的企圖。
   「你有很大机会成功的。」凝羽說,「既使失敗也不用担心。她从來都不离開五原城,只要你能逃出商館,她的追殺就会停止。」
   未慮胜先慮敗,倒是名将的风格,只不过程宗揚怎么看,都覺得凝羽像是信心不足的样子。也難怪、連武二郎都在苏妲己手里吃了亏,自己凭什么对付这个妖婦?
   不过除了这一点固执之外,凝羽可以說是个絕佳性伙伴。无論身材、相貌还是做愛时的技巧都堪称一流,而且,还摆明了不要自己負責。
   这大概是每个現代男性的梦想:一名漂亮,擅长床上功夫,从不痴纏,同时又不必男方負責的完美性伴侣。
   但程宗揚很快发現,男人果真是一种具有深刻劣根性的不明生物。凝羽不要求自己負責,做愛時完全投入,完事轉身就走﹣﹣这样完美的炮友品質,自己却很覺得不滿足。
   是因為凝羽沒有动感情嗎?即使在自己身下呻吟,她也像一个美丽的塑胶娃娃多过像一个正常女人。她虽然奉献出女性的一切,但在她香艷的胴体內,却有一層冰冷的膜,将她的內心緊緊包裹起來。
   凝羽忽然伸出手,「給我!」
   程宗揚慢慢皺起眉头。
   「給我!」凝羽固执地說道。她的手指在微微顫抖,嘴唇緊緊抿着,,有着异样的紅艷。
   良久,程宗揚才万分不情愿地說道:「閉上眼吧。」
   几分鈡后,凝羽綻開一个迷离的笑容,呢喃道:「現在,我真的相信你会巫术了。」
   程宗揚收起药瓶。虽然每次給的分量都很少,但凝羽已经明顯有了药物成癮的症状。也許,她是这个世界第一位毒品受毒者。
   凝羽服食毒品的后果很難預料,但樂覌一点看,这时候的凝羽才真正顯示出属于她的女性魅力。所有的冰冷都在药物的影响下融化,身段变得柔媚起來。她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嘴唇和眼睛都变得濕潤,整个人彷彿一粒洗去尘埃的珍珠,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虽然这样的做法有失厚道,但至少凝羽很開心。她跪在地上,用紅唇含住程宗揚的阳具,細致地舔舐着,眼波温柔如水。
   那种曾经令她无比反感的男性气息,此時却讓她難以自禁。凝羽知道这是巫术,但这样的巫术又有什么不好?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像一朵花一样綻開,在夜风中微微战栗,触摸着空气的濕凉。
   凝羽一边吞吐着口中的阳具,一边把手伸到腹下,細白的手指沒入花瓣,在濕潤的花瓣间揉弄着。她长髮披散下來,脖頸优美的挺起,白晳的鼻尖不时碰在程宗揚腹上,鼻息炽熱如火。
【第四集】第七章 危命
   彷彿在迎合凝羽的吸吮,丹田中的气轮激蕩起來,像潮水漲落般緩緩舒張。
   如果王哲能感知到程宗揚体內此时的状況,以他的超卓的修為和博聞广識,也会如墮霧中。
   令人難以理解的,并非短短数日之间,程宗揚腹內的气轮就膨脹了一倍,而是他丹田的气轮絕非仅仅真元那么簡单。那些充滿神秘力量的細微粒子,以星河运行的方式旋轉。一半凝聚于丹田之中,另一半却被黑暗遮蔽,隠藏在另一个未知的时空中。
   它在生与死、阴与阳、正与邪、明与暗之间不断流轉变化,聚散离合。每一次轉动,都从枯竭中煥发出勃勃生机。
   程宗揚不知道怎么运用丹田的力量,对双修的效果也是半信半疑。但至少,自己身体的变化顯而易见﹣﹣以他穿越前都市亞健康的身体状况,像今天这样的跋涉,不說死掉半条命,起碼也要累得抽筋,可現在程宗揚不但冒雨渡水,連噴嚏都沒打一个地走下來,甚至还有力气溜出來偷香窃玉。
   不过最令程宗揚滿意的,还是另外一方面的進步。
   自己應付起凝羽來,也越來越輕鬆。最初的时候凝羽会主动献出花心,引導他探尋自己体內的奧秘。現在天平傾斜过來,程宗揚越來越能掌握了两人之间的主动權。
   程宗揚心里感叹道:西门庆那家伙果然是会玩,竟然想出这么一种功法,娛樂練功两不誤,難怪娶了那么多美妾还游刃有余。
   程宗揚拍了拍凝羽的臉頰,凝羽会意地吐出阳具。她起身将长髮撥到頸側,然后俯下身,双手按住青石,两腿并緊,聳起雪臀。凝羽的腿形很美,她身材高挑,双腿修长而光洁,宛如两条精美的玉柱,托着圓潤的雪臀。在药物的刺激下,臀底的性器已经綻開,露出蜜肉濕膩而淫艷的光澤。
   凝羽的身材完全可以作模特儿,程宗揚遺憾地想到,如果有一双高踭鞋,配上这样一双美腿,会更加完美。
   高踭鞋應該不是那么難做吧?只要自己画出圖样,找工匠照着制作出來,并沒有太大難度。有机会找云芲峰問問,他有下有沒有鞋匠。有了高踭鞋,再作几套衣服,完全可以把凝羽打扮成公司白領,甚至空姐,在这个世界里大搞制服誘惑。
   「啊……」凝羽头頸昂起,发出一声濕媚的淫叫。
   一股淫水从凝羽濕汪汪的蜜穴湧出,順着大腿滑落下來,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濕痕。
   程宗揚挺起身,阳具硬硬地插在凝羽柔膩的蜜穴內。那張渾圓的雪臀頂小腹上,像一只光滑的皮球,充滿了弹性。每一次挺动,凝羽的雪腎都被撞得向上拋起,小腹撞在臀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肉响。
   三更半夜跑到别人家里做愛,想想也够荒唐的。不过也够刺激。
   程宗揚一手掩住凝羽的小嘴,一手从她腹下伸到她緊并的大腿间,挑弄着她小巧的阴蒂。凝羽的叫声被悶在喉嚨里,变成「唔唔」的低叫。
   程宗揚已经不需要九浅一深的技巧就能控制凝羽的肉体,他一口气干了十几分鈡,直干得凝羽下体淫液泉涌,美穴花心尽露,才放緩速度。凝羽的花心本來很深,但隨着阳具的進出,阴道在交合的刺激下因收緊而变短,密藏的花心一点一点剥出,暴露在龟头的撞擊下。
   凝羽白滑的身体滲出細密的汗珠,她通体洁白,只有肩头那个月牙状的紅痕分外奪目。程宗揚拍她承受不住,有意減輕了撞擊的力度。凝羽敏感的肉体已经十分动情,就在她臨近高潮的一刻,那股阴森詭异的寒意再次从子宫中涌出。
   程宗揚长吸一口气,阳具长驅直入,穿过那团寒冷的气息,頂在凝羽的花心上。凝羽穴口收緊,束在他阳具根部,柔軟而充滿韌性的花心套在龟头頂端,将丹田透出的气息送入那根令她為之一顫抖的阳具內。
   按照凝羽傳授的心法,程宗揚毫不客气地化解掉她子宫涌出的寒意,与凝羽真气相接。
   凝羽翹着屁股,嬌美的穴口像一張柔膩的小嘴吞吐着粗长的阳具。被淫水濕透的棒身塞滿蜜穴,抽送间,穴口一圈紅嫩的蜜肉被帶得翻進翻出,淫艷之极。
   程宗揚完全控制了主动權,在他身下,那具玉体俯着身,雪白的乳球在胸前來回拋动,蕩出波浪般白艷的光澤。她双頰潮紅,眉峰不住顰緊,然后鬆開,濕媚的玉臉嬌艷欲滴。
   清亮的淫液从紅膩的穴口涌出,順着緊并的美腿,一直淌到脚尖。凝羽双手按着青石,竭力聳动雪臀,讓那根堅硬而火熱的阳具在自己臀间那个最柔軟的部位肆意攪弄。
   不知过了多久,凝羽身子猛然一顫,淫叫声中断。她双腿笔直綳緊,那只雪球般白嫩的屁股向內收緊,穴口緊緊夾住阳具,蜜穴无法抑制地抽动起來,接着一股阴精从花心噴出,澆在龟头上。
   程宗揚吸進阴精,在凝羽高潮痙挛的肉穴中用力抽送片刻,然后挺起身,将自己包含真阳的精液射在凝羽子宫內。
   气轮再次膨脹,距离它失去控制的噴发,摧毁所有经脉的时刻又近了一日。
   这时的程宗揚絲毫沒有察覺到阴影越來越近。在凝羽体內酣暢淋漓的射精,使他从头頂到脚底都有种麻麻的酥爽感,阳具仍插在凝羽体內,不愿拔出。
   良久,程宗揚抱起已经高潮到渾身癱軟的凝羽,把她放在石上,用布巾抺去她下体的淫液。
   凝羽目光空濛地看着他,濕泞的下体仍在微微抽动着,越擦越濕。忽然她笑了起來,帶着一絲对自己的鄙夷而閉上眼睛。
   剛在对方身上爽过,程宗揚实在拉不下臉來发火,气悶地說着:「喂,这副表情好像我欠了妳好多錢啊。」
   凝羽平静下來,淡淡道:「你不用給錢。」
   程宗揚索性道:「我以為我們已经是朋友了。妳有什么事不妨告訢我。每次搞完妳都是这副表情,好像我是个强奸犯,而且是水准很差的那种。」
   凝羽揚起下巴,冷硬地說道:「你干都干过了,还要我給你賣笑嗎?」
   程宗揚悻悻然道:「妳要是我老婆,我就狠狠打妳一頓屁股。」
   凝羽偏过臉,不去理他。忽然她身体一緊,皮肤上泛起一層細小的肉粒,臉上露出惊駭的表情。
   程宗揚扭头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头皮頓时一陣发麻。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2 11:41 AM 編輯 ]

   高聳的屋檐下,一个詭异的影子印在墨藍的天际。它长着人类的头顱,头頂和臉頰两側却覆盖着細密的鱗片,沒有头髮,深陷的眼睛犹如碧緑的鬼火。它用一只粗壮的手臂攀在檐角的石獸,以游动的姿势从屋檐掠过,慢慢昂起上身,阴森森盯着院中的程宗揚和凝羽,然后身体猛地一折,从空中俯冲下來。
   那妖物身体极长,强壮的胸膛覆盖着厚厚的粗鱗,呈現出鉄甲般的蒼黑色,突出的胸骨犹如鑌鉄。它上身虽然詭异,但仍能看出人类的轮廓,腰部以下却是一条粗长的蛇体。它从四米多高的屋檐一掠而下,尾部还卷在檐角。
   一股腥气扑面而來,那妖物伸出尖利的长爪,鉄鈎一般朝两人抓來。程宗揚这会儿还光着屁股,就算有心用武二郎亲傳的五虎断门刀破敵也力有不及。來到这个世界他已经遇到过不少危险,每一次都是拚命逃避才撿了条命。但这一次他沒办法躲避。因為凝羽就在自己身后。
   那种紅色的药片药效持續时间很长,凝羽这会儿还沒有从高潮的癱軟中摆脫出來,十成功力能使出一成就不錯了,不可能逃过这妖怪的利爪。
   程宗揚顧不得多想,双手一伸,撑住妖怪的利爪。力道相撞的一剎那,程宗揚感覺自己像被一个裝滿貨物的集裝條狠狠撞在身体上,几乎能嘗到自己喉头的血腥味。那妖怪从高处直扑下來,单是自身的重量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道,何况它蛇状的尾部还彎成弓形,然后用力弹出。
   被蛇妖蓄滿力量的一撞,程宗揚眼前一黑,冒出无数金星,耳中嗡嗡作响,彷彿看到死亡的阴影飞速襲來。强烈的力道傳入体內,丹田中旋轉的气轮微微一窒,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反擊回來。一股暖流沿着手臂的经絡透到掌上,勉强支撑住蛇妖的猛擊。
   程宗揚吃力地透了口气,嗡嗡的耳鳴声逐漸散開,眼前的視野也恢复正常。那个人首蛇身的妖物离自己近在咫尺。它头顱尖而狹长,眼窩深陷,瞳孔像蛇一样呈竪长的橢圓状,閃动着非人的凶猛光澤。
   它的尖爪同样覆盖着細鱗,抓在手中就像握着一条毒蛇,表面堅硬而冰凉,沾着一層濕滑的黏液,烏黑的爪尖还有泥土和血肉的痕迹。
   程宗揚死死撑着蛇妖的利爪,几乎能听到臂骨格格的响声。忽然,蛇妖头肩一聳,陡然从臂间伸长尺許,接着張開嘴巴。它牙齿呈橢圓形排列,分為两層,一枚枚向內倒伏,尖銳犹如彎鈎,隨着嘴巴的張開,利齿翻開,同时伸出的还有两对尖长的獠牙。
   它嘴巴彷彿能无限張大,两排牙齿尽数翻出,獠牙彎匕一样平伸,能看到齿尖中的空的孔洞涌动着汁液。接著「嘶」的一声,一条血紅的舌头伸了出來,分岔的舌头几乎掠到程宗揚的鼻尖。
   程宗揚竭力扭动脖頸,避開妖物口中噴出的毒气。蛇妖聳着头,在距离程宗揚半尺的位置惡狠狠地盯着他。
   就在程宗揚以為陷入僵持的时候,蛇妖完全不受体形限制的头頸猛然一挺,无声地張開大口,狠狠咬住程宗揚的脖頸。
   程宗揚嘶声道:「救命……」話音未落,蛇妖的獠牙便穿透了他的頸部,两排倒生的尖齿咬住他的脖頸,向蛇妖口中拉去。
   說程宗揚不怕那是假的,事实上他怕得要死。那蛇妖头顱并不大,但嘴巴却張到令人恐惧的寬度,足够把自己整个吞下。它的牙齿和蛇一样,都是倒生的,一旦咬住就像无数倒鈎刺進皮肉,令猎物无法掙脫。
   唯一幸运的﹣﹣也是最令程宗揚恐惧的,是这妖物并非靠尖利的牙齿撕碎猎物,而是像蛇一样把猎物整个吞下。
   一股刺痛的燒炙感从蛇齿的小孔涌入頸中,脖頸立刻变得麻痹起來。如果能够选擇,程宗揚宁愿被它咬死,也不想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它吞進肚子。
   忽然一抺刀光掠过,蛇妖竪长的瞳孔乍開一条裂縫,被一柄月牙状的彎刀刺開眼眶,直入腦际。
   凝羽素白的手臂微微发顫,她一手握着刀柄,蛇妖一只眼睛詭异地盯着她,另一只眼中黃緑色的液体順着刀身緩緩淌出,在它瞳孔深处,那点怨毒之极的光亮漸漸熄滅,最后化為灰燼。
   凝羽跪在地上,两手按在頸下,无法控制地嘔吐起來。
   一絲寒气从太阳穴流入体內。蛇妖尖利的牙齿仍咬在頸中,傳來陣陣遲鈍的痛楚。程宗揚两手扳着妖怪的大口,从頸中一点一点拔出彎长的利齿。
   程宗揚躺在青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气管被一枚尖齿咬穿,嘶嘶透着气,如果再咬深两公分,就刺穿了他頸部的大动脉。程宗揚打了个寒顫,一股冷汗順着背脊直淌而下。
   凝羽身体微微顫抖,她像看陌生人一样望着程宗揚,蒼白的臉上毫无血色。程宗揚勉强笑了笑,帶着气管被咬穿的顫音,嘶嘶作响地說道:「我……我还以為这家的主人回來了…要……要殺了咱們这对狗男女……」
   凝羽眼眶一紅,彷彿要哭出來,她一手按住程宗揚脖頸的傷孔,「别說話……」
   程宗揚閉上嘴,頸中的麻痹感漸漸擴散,臉色漸漸蒙上一層黑气。
   一片嘈雜的脚步声响起,吳战威的声音叫道:「在这里了!」
   接着那汉子猛地冲了進來,然后怪叫一声,掉头又冲了出去,把緊跟着進來的易彪撞得倒退几步。
   程宗揚这才意識到两人还光着身子,自己倒还沒什么,看到凝羽这样子,吳战威只怕会吓出病來。他指了指地上的衣物,提醒道:「衣……衣服……」
   凝羽却渾不在意。她攬着程宗揚的脖頸,放在自己赤裸的大腿上,低声道:「别說話。」
   程宗揚笑了笑,「妳……只有我能看……」
   凝羽笑了起來,泪水却从眼眶中滾出,她順从地披上斗篷,然后把衣物披在程宗揚身上。
   外面一声响成一片,众人紛紛詢問吳战威看到什么,那鉄打的汉子却像受了极大的惊吓变成啞吧一样,一个字都不說。接着一个蒼老的声音响起。
   云蒼峰沉声道:「程小哥,是你么?出了什么事?」
   程宗揚提起声音,「有……有怪物!」
   一群人立刻涌進來,打头的雄躯凛凛,臉頸虎紋猙獰凶惡。武二郎顧不上理会拥在一起的程宗揚和凝羽,抬脚翻过地上的妖物,濃眉緊緊鎖在一起。
   祁遠瞟了两人一眼,識趣地当作沒看到。然后祁遠目光移到地上的妖尸,立刻張大的嘴巴,「蛇彝人!」
   人群頓时「轟」一声吵鬧起來。這些漢子大半都是第一次走南荒,石剛小声道:「這哪兒是人啊?」
   云蒼峰面沉如水,忽然道:「守好院子!」
   云氏商会几名护衛立刻跃上墻头,守住大门。
   謝艺跟着众人進來,漆黑的眼眸快速瀏覽过周圍的一切,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然道:「誰帶了袪毒的丹药?这位兄弟像是中了毒。」
   祁遠立刻上來看了程宗揚的頸中的傷口,臉色变得難看之极。
   程宗揚頸中被扎出四个細小的傷口,除了一个傷及气管,其他三个都是皮肉傷。但傷口却顯出烏黑的顏色,血肉堅硬如鉄。另一两排細密的齿痕,傷口并不深,但血流如注,凝羽手掌滿是鮮血也无法按住。此时程宗揚已经說不出話來,連呼吸也彷彿僵絕。
   众人环顧下,凝羽仍毫不避諱地把程宗揚摟在怀里,手掌压住他頸中可怖的齿痕,低声道:「館里治蛇毒的药物呢?」
   石剛連忙解下腰间的皮囊,抓出一把药丹。
   一只滿是冷汗的濕手按住他,祁遠道:「蛇彝人的毒跟一般蛇毒不一样。咬破一点皮肉就沒治了。」
   凝羽抬起眼,「不治怎么知道?」
   她声音虽然很輕,口气中的寒意却讓祁遠这老江湖也心头發麻,禁不住退了一步,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祁老哥說的沒錯。」云蒼峰道:「蛇彝人若不是逼到死处,不会用毒夜傷人。他們的毒液都是拿命附过毒咒的,吐了毒液,自己也活不了多久。用尋常的药物去治,解了毒,解不了咒,一碰傷处就会潰爛。」
   祁遠使勁点头。
   凝羽目光移到程宗揚臉上,變得柔和起來。她唇角好看地弯起,像是在对他微笑,一面輕輕道:「就讓他这么死么?」
   云蒼峰叹息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枝竹管,擰開塞子,在掌心輕輕一敲,滾出一粒丹药。那顆药丸是金色的,大如人指,表面用朱砂写滿細小的符文。
   「这是老夫請蒼冥宗的术者,用秘法制成的朱菉蛇丹。常走南荒,不得不备來防身。」
   云蒼峰看了祁遠一眼,那瘦削的汉子緊閉着嘴一言不发。他把丹药递过來,「用來克制蛇彝人的毒性有奇效。」
   众人只看那丹药形制神异,祁遠心里却是明白的。想克制蛇彝人的咒毒,只有取蛇彝人的性命禁制在丹药中。蒼冥宗是奪魂煉魄的大行家,行踪跪秘。云蒼峰能請來他們帮忙,捕殺蛇彝人煉药,云氏商会的势力可见一斑。这枚丹药如果被蛇彝人看到,整个南荒的蛇彝族都会跟他們拚命。
   凝羽却不管那么多,她接过那顆重金難換的丹药,喂程宗揚吃下。程宗揚喉头肌肉已经僵硬,凝羽毫不犹豫地与他唇舌相接,将药物喥入程宗揚喉中。看得武二郎直翻白眼。
   一串朱紅色的符菉从傷口周圍的皮肤下升起,掠过傷口僵死的黑色,轉瞬间便消失了。片刻后,程宗揚喉中格格两声,透过气來。
   那顆秘术符菉煉制的丹药果然对症,程宗揚体內的剧毒一解,体內的生机立刻运轉,頸中柀蛇牙咬穿的傷口鮮血迅速凝住。
   眼看这条命是保住了,众人都鬆了口气。祁遠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為何会跟他們动手?」
   凝羽垂着头,用絲帕裹住程宗揚頸中的傷口。程宗揚道:「我也不明白,它突然从屋檐上扑下來。」
   有人嘀咕道:「這村子里怎么沒人出來?」
   他这样一說,大家都有些詫异。自从他們進入村寨,这是唯一一个露面的蛇彝人。即使这边一群人听到程宗揚的叫声,闖進了屋子,也沒有蛇彝人出來。
   一股阴森的寒意爬上每个人背后,祁遠青黃的臉色有些发白,一手握住腰间的刀柄,整个人像綳緊的弓弦。謝艺細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将袖上的褶皺一一撫平。武二郎忽然拔身而起,旋风般掠过墻头。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2 01:21 PM 編輯 ]

   云蒼峰臉色凝重之极,看着惊愕的众人緩緩道:「今日大家都累了,再往前走,若再下起雨,大伙只能在雨地里过夜。老夫担心兄弟們撐不住,便作主在村子里过夜。想着天一亮就走,只要熬过今晚,其他事不必理会。」
   众人都默不作声地听他說話。
   云蒼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声音低沉地說道:「剛才那位臉上有虎斑的壯士多半已经發現了。眼前这个蛇彝人已经受了重傷,才会被咱們殺死。如果老夫沒有猜錯,这村子眼下已经是空的。」
   众人頓时嘩然,只有云氏商会的护衛都閉着嘴,一声不响,顯露出軍旅出身的克制。
   祁遠苦笑道:「原來云執事早就看了出來。老夫还以為疑神疑鬼,也不敢乱說。」
   他摸出酒葫芦,抿了口药酒,呲着牙道:「咱們赶得不巧,这村子只怕出过事。」
   武二郎翻身跃回院內,「周圍的屋子都是空的,一个人都沒有。有几户連门都沒關。」
   吴战威粗声道:「这村寨的規摸,只怕有上千人居住。究竟是什么事,会讓滿村的蛇彝人一起走光?
   云蒼峰道:「祁老哥,你是常走南荒的,該知道蛇彝人不喜欢見生人。
   祁遠点了点头,「蛇彝人虽然生得古怪,為人却和气。以往我來村子里,跟蛇彝人打过交道。他們在大屋的门廊下挂一排藍子,里面放着山里採來的药物、鳥羽、獸皮什么的,如果看中了,就把貨物拿走,放些鹽巴、布匹,有时也用銅銖。」
   「蛇彝人老实,多少都不計較。都說蛇彝人古怪,其实也不都是这样。有一次我起得早,还碰上一个蛇彝女人,据說是族長的兒媳,那長相標緻着呢,跟咱們六朝女人差不多。這南荒,真正的惡人并不多,只要不触到他們的忌諱,南荒人比咱們六朝有些人可厚道多了。」
   祁遠絮絮說着,不是他饒舌,而是看出那些沒走过南荒的年輕人惊惶失措,拿話穏住大伙,免得自己人先慌乱起來。
   人群中緊張气氛緩解了一些,易彪道:「吳大哥剛才說的,这村里的人都去哪儿?」
   程宗揚忽然道:「这条儿村子里恐怕連一个活人都沒有。」
   他剛才只是中毒,頸中的傷势并不嚴重,虽然声音还有些漏气,腦子已经清醒过來。
   大家虽然也这么想,却沒有半点証据,也可能蛇彝人都迁移了,只留了一个在村子里,或者干脆是看到生人,都躲了起來。
   程宗揚却肯定村里的蛇彝人都己经死了。
   「还記不記得,咱們在路上遇到那条蛇?」
   祁遠也明白过來:“怪不得他們養的蛇会鉆到林子里去!”
   「从蛇彝村到咱們遇到蛇的地方还隔了一条河,村子里至少是昨天晚上出的事,蛇才能游那么遠。村子是空的,如果是迁移,不会連蛇都散了。还有那个蛇彝人,受了重傷,还扑过來跟我拚命,多半是把我們当成凶手。」
   听着程宗揚的分析,忽然有人想了起來,「灯!」
   众人同时抬起眼睛。
   不遠处,族长大屋最頂上的灯火仍在閃动,在黑暗中散发詭异的气息。
   如果整个村子的蛇彝人都已经死去,留在上面的究竟是誰?
【第四集】第八章 毒汁
   族长的大屋是一幢圓形建築,里面极為空曠,每一層都有四、五米高,长长的竹梯斜架在大庁正中,通向二楼,然后从头頂橫架过去,「之」字形升上楼頂。楼宇一層層圍着欄杆,所有的门窗都緊閉着。站在屋內,連火把的光綫都照不到大屋的穹頂,讓每个人都覺得自己渺小起來。
   白湖商館和云氏商会各分了一半人手留在住宿地,程宗揚、凝羽、祁遠、武二郎、易彪、易虎十几人赶來查看究竟。
   程宗揚毒性一去,傷势愈合极快,說話时虽然还偶尔冒出嘶嘶的雜音,但精神已经恢复如初。他执意要走在最前面,因為商隊唯一一枚能够治療蛇彝人剧毒的朱菉蛇丹被他吃了,如果再有别人被咬傷,商隊已经无药可治。
   凝羽緊跟在程宗揚身边。剛才两人衣衫不整,摟抱而坐的一幕被众人看得一清二楚,凝羽也不再隠瞞,索性形影不离地跟着程宗揚。云氏商会的还好一些,白湖商館一个个都暗自咋舌,看着程宗揚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贊叹和崇慕。
   謝艺也跟着众人一同前來,他虽然言語不多,但温和的態度极招人好感,而且过河时的惊鴻一現,顯示出的实力足以讓任何人放心。他既然愿來,大伙嘴上不說,心里都又多了一分底气。
   竹梯在脚下发出「格吱格吱」的响声,武二郎恨不得冲上去在程宗揚腦门上狠鑿几个栗子。連一点輕身功夫都不会,楼上就算都是死人也被他吵醒了。
   程宗揚握着防身的彎刀,小心翼翼地走过長梯,用了十几分钟才爬到頂樓。众人舉着火把跟在后面,底下两屋的房间都黑沉沉亮无声息。靠近頂上亮着灯火的屋子,大伙都不由放慢了脚步,心头繃緊。
   程宗揚示意众人停住脚步,然后屏住呼吸,慢慢推開门。
   一縷昏黃的灯光从门縫中透出。房间內一个女子臨门而坐。她并着膝,跪坐在一張竹蓆上。烏亮的长髮盤起,髮髻上帶着漂亮而繁复的銀飾,一片片精美而小巧的銀叶子垂在額头,微笑看着门外。
   灯光來自蛇彝女子身旁的油灯,盞內的灯油已经不多,盞旁的灯光只有黃豆大小。那蛇彝女子容貌与人类相似,五官秀美,只是两頰多了一道細細的銀鱗,从肩后一真延伸到眼睛,多了一股蛮荒的气息。除此之外,眉眼与六朝美婦并沒有太多差异。
   那蛇彝女子笑容极美,襯着髮上华丽的銀飾,就像是盛裝待嫁的新娘,嬌艷如花。但落在程宗揚眼里,心头只有阴森的寒意。
   戴着盛美銀飾的女子身上一絲不挂。一条长蛇盤繞在她雪白的胴体上,青黑的蛇尾从她肩头繞过,长长的蛇身从她飽滿的双乳间蜿蜓垂下,帶着細鱗的蛇体纏在柔軟的乳峰上,将双乳纏得突起。青黑的蛇体帶着剧毒的花紋,向下盤过柔白的腰肢,然后从腰側伸出,再沒入蛇彝女子緊并的大腿间,消失在她雪白的小腹下。
   「綳」的一声,一枝利箭从小魏手中的弩机射出,穿透了青黑色的蛇腹。
   两只手一左一右按住小魏手上的弩机,武二郎和謝艺对視一眼,目光落在房內蛇彝女子身上。
   弩矢并沒有射中蛇彝女子,但弩机强勁的力道穿透蛇腹,帶得她身体一晃,緩緩向后倒去。那条蛇一动不动盤在她身上,顯然在中箭前就已经死透了。
   凝羽眉梢挑了起來。隨着那具胴体的倒下,蛇彝女子緊并的双膝微微分開,暴露出赤裸的下体。
   青黑色的长蛇从蛇彝女子下体鉆入,像交媾一样,深深鉆入她阴户內。蛇彝女子漂亮的阴户被粗大的蛇体塞滿,腹下鮮血淋漓,露出撕裂的傷口。顯然是被毒蛇咬穿子宫而死。然而她臉上莫名的笑容,在微弱的灯光下愈发詭异。
   灯盞边緣微弱的火焰,照出屋內隠隠約約的轮廓。程宗揚朝后伸出手,嘶啞着喉嚨道:「火把!」
   石剛連忙把手中的火把递过來,程宗揚舉起火把往房內一照,众人臉色都是一变。
   看完整个房间,所有人的臉色都阴沉下來。
   整个頂楼的房间完全是打通的,形成一个圓环状的空间。就在一幢屋內,至少陳列着五十具裸尸。
   众人这才相信祁遠說的蛇彝女子頗具姿色之語确实不假,这些蛇彝女子年齡从剛生出蛇鱗的少女,到丰滿成熟的婦人,一个个皮肤白嫩,姿容秀丽,顯然是被特意挑选出來的美貌女子。
   她們被聚在大屋中,被凶手肆无异惮地淫辱之后,再一一虐殺。以门口那具艷尸為中心,左側十余名蛇彝女子被摆成环形。她們赤裸着南荒女子独有的白滑肉体跪伏在地,将赤裸的屁股朝向圓环中央。
   令程宗揚意外的是,蛇彝女子的阴道和肛门共用同一个肉孔,臀间看起來分外緊湊。也許是她們很少排便,下身的肉孔十分干浄。
   圓环中间是一个蛇彝美婦,她身分似乎是最高貴,所受的淫虐也最多。她伏在地上,以供人交媾的姿势高高翹着臀,肉体柔媚丰潤。那只屁股白美渾圓,臀肉飽滿丰膩,誘人之极。只是她臀间的肉孔不仅被人奸淫得狼藉不堪,还被人残忍地撑開,露出里面灌滿精液的阴道和細小的肛洞。
   屠殺者奸淫过蛇彝美婦的肉体,还把一条巨大的金环蛇塞進美婦的下体。那条金环蛇足有手臂粗細,蛇体布滿了火燒的痕迹。顯然那些人把蛇塞進去后,反覆燒炙蛇尾,看着負傷的金环蛇在美婦柔軟的雪腎间翻滾扭动,以此取樂。
   金环蛇咬穿了蛇彝美婦的阴道,奋力鑽入她体內,最后穿过她整个身体,从她紅唇间伸出。美婦臀间夾着一条长长的蛇尾,下身血污淋漓。从蛇体的炙痕判断,那些人用了很长时间來烤炙金环蛇,直到美婦的女性器官几乎被摧残殆尽,人蛇俱死才罢手。
   另外一側的女尸被摆成一个三角形,却姿势各异。与她們相比,那蛇彝美婦还是幸运的。这些蛇彝女子更年輕,皮肤更加光洁,所受的淫虐也更残忍,以至于程宗揚都不敢多看。
   地板都被染成紅色,不少女尸都肢体残缺,只剩下白美的躯干,或者身上的蛇鱗被人剥下,那些屠殺者还饒有兴致地把她們拼放成种种誘人的姿势,白晰而美丽的肢体浸在血污中,就像是在和魔鬼交媾一样。
   但詭异的是,在遭受了这样的残虐之后,每具女尸臉上都帶着莫名的笑容,似乎对身体所受的痛楚一无所知。
   即使双方的护衛都是走南闖北的汉子,也被眼前这血腥的一幕震惊得說不出話來。程宗揚撫住脖頸的傷口,用嘶啞而低微的声音打破沉默:「这像在舉行某种仪式。」
   凶手把奸殺的蛇彝女子摆成这样的姿势,必定有某种理由。某种商隊人无法理解的理由。
   祁遠喉結滾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像鉄銹一样干澀,「这里的事咱們最好别管。还是赶緊走,免得惹麻煩。」
   程宗揚道:「老四,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这里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都說出來。」
   众人都看着祁遠,那个瘦削的汉子咬了咬牙,「这像是鬼王峒干的。」
   听到鬼王峒的名字,謝艺目光陡然一亮,然后又收歛了光芒。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2 03:01 PM 編輯 ]

   「鬼王峒在盤江以南,老祁也沒去过。鬼王峒最擅長的就是巫術,據說每次行法都要拿活人獻祭。他們的首領叫鬼巫王,南荒的蠻族都說他能驅使鬼神,吞食日月。往前走,一多半村寨都聽鬼王峒號令。在南荒,鬼巫王的話比什麼都管用。以前有幾個村子起來反抗,結果整個村子都被鬼王峒的人屠了,族長還被作鬼奴,人都死了,還被鬼巫王役使。」
   石剛小聲咕道:「什麼鬼王?哪兒有這樣害人的!」
   祁遠咧了咧嘴,「我這都是聽人說的。南荒人性子直,仇殺也厲害。兩個村子互相仇殺,把整個村寨屠掉的事也不少。有的村子打不過,把村子搬到深山,煉邪術復仇,恩怨能延續幾百年也化解不開。咱們過路人,犯不着攪到他們的仇殺裡去。」
   程宗揚看過眾人的神色,雖然幾個年輕的護衛憤憤不平,但一多半人都面露懼意。這也怪不得他們,實在是今晚看到的切太過詭異。
   程宗揚咳了一聲,嘶聲道:「祁四哥說的沒錯,南荒人之間的仇殺,咱們這些外人……」
   忽然摟下有人叫道:「找到了!村裡的人都……都……都在……」
   他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半晌也沒能說出來都在什麼地方。
   石剛飛奔下去,腳步踩得竹梯折斷般一陣亂響,不到一盞茶工夫又白着臉上來,張口沒來得及說話,先捂着肚子乾嘔起來。
   謝藝抬掌在他背上輕輕一拍,幫他理順氣息。石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喘着氣道:「下面……下面有個大窖!裡面……他娘的全是大蛇!村裡的蛇彝人都被扔在裡面,給蛇當糧食!」
   想起蛇只吞人的慘狀,眾人頭皮一陣發麻。
   程宗揚道:「還有活的嗎?」
   石剛搖了搖頭,一口氣噎得頭臉漲紅,「都﹣﹣都死了!那些蛇一口一個,吞得肚子鼓囊囊的﹣﹣嘔……」
   众人互相看着,不禁都萌生去意。南荒人互相仇殺,他們这些外人沒有理由也沒有能力插手,还是早点离開这鬼地方的好。
   武二郎抄起火把,伸到屋內的紗帷下,火焰猛然騰起,照得室內亮如白昼。
   他突然发起蛮來,祁遠等人吓了一跳,想問又不敢問,程宗揚只好捂着脖子喝道:「武二!」
   武二郎将竹席也一并点着,沉声道::「那些人屠了蛇彝人的村子,為什么还把尸体留着?」
   謝艺緩緩道:「是示威。」他抬起脚,露出脚下一个鮮血絵成的圖形,「如果我沒有猜錯,这該是鬼王峒的標記。」
   那是一个神秘而血腥的咒符,血污絵成的圓形中絵着一个变形的三角,彷彿一張人臉正張開嘴,詭异地哈哈大笑。
   祁遠臉色青黃地說道:「就是这鬼东西!」
   不知道蛇彝人怎么得罪了鬼王峒,被他們屠村滅族,还殺人陳尸,用來震駭那些不服从的部族。為蛇彝人討个公道,他們这支商隊想也不用想。但也不能看着滿屋裸尸供人遭踐。当即大伙一起动手,把整座大屋一并点燃。
   竹木制的大屋不多时便升起烈焰,那些蛇彝裸女在火中彷彿浮动起來,柔媚地扭动著白美的肢体,臉上帶着詭秘的笑容。
   云蒼峰沒有跟他們一同到族长的大屋去,而是早早做好了出行的准备,程宗揚等人一回來,众人便即启程,离開这个是非之地。
   蛇彝村的火光在身后熊熊燃起,濃烟中不知有多少飞舞的冤魂。
   众人拚命赶路,一直到天色微明,看不到身后的火光,才找了处地方,精疲力尽地停下來,一个个倒头睡去。
   ……
   睜開眼睛先看到一頂灰色的帳蓬,程宗揚不由得一陣糊涂,昨晚众人不要命的赶路,停下來累得連喘气的力气都沒有,别說搭帳篷了。
   手臂一动,程宗揚才发現身边还躺着一具柔軟的肉体。他疑惑地扭过來,正看到凝羽清亮的眸子,那張洁白的面孔犹如蘭花,飞羽一样的沝眉修长如黛。
   「你醒了。」
   程宗揚看了看四周,「妳怎么会在这里?是妳支的帳篷?」
   「我來給你侍寢。」凝羽安静地說道:「如果你喜歡,在帳篷裡我會光着身子。」
   程宗揚愣了半晌,才苦笑道:「妳怎么变得这么大胆了?不怕老祁他們說閒話?”
   「他們想說什么就說好了。我不在乎。」
   凝羽确实是不在乎,她坐起身体,薄衾滑落下來,露出两团赤裸的美乳。她府下身,丰挺的乳房压在程宗揚臉上,帶來滑凉而軟膩的触感。
   凝羽小心解開程宗揚頸中的絲帕,眼中流露出一絲惊訝。
   凝羽的乳珠紅潤可愛,程宗揚忍不住去含,却听到她說:「怎么回事?」
   「怎么了?」
   凝羽摩挲着他的脖頸,有些不确定地說道:「你的傷已经好了?」
   程宗揚扭了扭脖子,趁机磨擦着她的乳房,「已经不痛了。」
   「你傷那么重,連喉管都咬穿了……」
   「又不是致命的地方。」程宗揚捏了捏她的圓乳,笑道:「我会巫术,傷好得快也不奇怪。”」
   凝羽望着他,忽然道:「你想做什么?」
   女体淡淡的清香讓程宗揚很陶醉,不过这頂帳篷很薄……
   凝羽已经躺下身体,揭開身上的薄衾,雪白的双腿朝两边分開。
   程宗揚还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凝羽的肉体,比起夜晚的朦朧,眼前的肉体更加清晰,就像一件精美的玉器,每一寸肌肤都精致无比。修长的玉腿光滑地伸向两側,白玉般的腹下,嬌艷的玉户又軟又嫩,散发着宝石般的光澤。
   凝羽下体有些干澀,程宗揚怕弄痛了她,進入的动作很小心。凝羽却摟住他的腰身,一面挺起下体,讓他的肉棒能干進自己穴中。
   沒有服药的凝羽不像往常那样濕媚,却有着前所未见的柔順。程宗揚一边伏在她身上挺动,一边盯着她的面龐左看右看。
   凝羽一边迎合他的進出,唇角一边慢慢向上彎翹。
   「有古怪。」程宗揚道。
   凝羽微笑道:「什么古怪?」
   程宗揚用指尖按住她的唇角,「以前妳是这样的。」
   他把凝羽紅艷的唇角向下抺去,摆出她平常冷冰冰的表情,然后再向上彎去,「現在是这样的。」
   凝羽笑了起來,然后道:「你用力吧,我不痛的。」
   程宗揚撑起身体,「妳來。」
   凝羽嫣然一笑,順从地挺起下腹,用那張柔嫩的蜜穴套住程宗揚的阳具,嬌媚地扭动起來。
   她腰肢的力量和柔韌度都遠遠超过尋常女子,此时躺在程宗揚身下,高舉蜜穴,将他的阳具裹在穴內,柔嫩紅膩的小美穴夾住粗大的肉棒,輕扭急旋,浅吞緩挺,就像一張柔滑的小嘴,灵巧而暖膩地吞吐着阳具,帶來一种完全异样的快感。
   程宗揚握住凝羽的膝彎,托起她的白滑的大腿,在她穴中狠狠挺动,然后精關一鬆,精液噴涌而出。
   凝羽舒展肢体,挺身把花心送到他龟头上,讓程宗揚在自己体內深处尽情噴射,把精液射進自己子宫內。
   程宗揚呼了口气,压在凝羽充滿弹性的嬌躯上,「古怪……妳今天怎么这样听話?」
   凝羽任由他的男性器官留在自己的穴中,輕笑道:「你喜欢嗎?」
   程宗揚想了想,点头道:「比以前好得太多了。」
   以前凝羽虽然私下会表現得很淫蕩,但更像个上过发条的彷真女郎。只有这一次,程宗揚才真切感覺到,她是全心全意在和自己做愛,而不是以前那样把彼此当成工具。
   凝羽拥着他的腰,像发誓一样說道:「我会很听話,讓你高兴。」
   程宗揚笑道:「我是不是應該高兴的暈倒?喂,告訴我怎么回事?我現在还糊涂着呢?」
   凝羽輕輕推了他一把,「等你回來,我告訴你。」
   「回來?」
   「云执事他們找你商量事,已经在帳篷外面等了半个时辰了。」
   「什么?」
【第四集】第九章 合作
   帳篷外面不只是云蒼峰,还有武二郎、祁遠、吳战威、易彪、謝艺……差不多整支商隊都在。一个个拚命繃緊臉,裝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顯然都听到了帳篷里的动静,还做了頗多的猜測。
   程宗揚干笑道:「各位都在啊、呵呵呵呵。」
   云蒼峰笑呵呵道:「程小哥身体真是好啊,我这种老家伙是比不得了。呵呵呵呵……」
   笑話都被人看完了,臉紅有什么用。程宗揚索性厚起臉皮,就当什么都沒有发生过一样:「云老哥找我有什么事?」
   云蒼峰咳了一声,「这个……这么早來打扰,是找小哥商量点事。嗯,咱們过去談。謝兄弟,你也來吧。」
   几个人在樹后找了片空地坐下。云氏商会出面的只有云蒼峰一个,顯然事无大小他都能做主。白湖商館一方是程宗揚、祁遠和武二郎。謝艺盤着膝,从容地坐在一旁。
   云蒼峰快人快語。「昨晚的事就不再多說了。祁老哥也知道,再往前走,十有七八的村寨都听鬼王峒的号令,咱們撞见的事究竟是凶是吉,云某心中也沒个底細。眼下咱們两支商隊同舟同济,后面会再遇上什么,誰也說不准。大伙儿不妨攤開了說,各位都准备往哪儿去,看路上能不能有个照應。」
   众人連連点头。
   「我先說吧。」云蒼峰道「我們云氏商会來南荒,是找一件东西,順便作些買賣。那件东西是僱主相托,老夫不便透露。買賣倒平常,就是些絲帛綢緞。我們要去的地方是白夷族。如果各位也去盤江南,咱們不妨一道走。情形就是这样,程小哥呢?」
   祁遠看了看程宗揚,說道:「南荒的規矩我祁老四知道。云执事把話說到这里,按理祁老四該給云老哥磕头的。」
   程宗揚道:「还有这規矩的嗎?」
   祁遠道:「走南荒的規矩,都是不帶生人的,商隊在路上碰见,頂多說几句客气話就該分手,誰也不能跟着对方。」
   程宗揚沒想到会是这样,追問道:「為什么呢?」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2 03:11 PM 編輯 ]

   「南荒的商道都是拿命填出來的,一條商道就是個聚寶盆。讓外人知道了線路,生意就不好做了。這裡是南荒邊緣,還好一些,雲老哥說的白夷族在盤江以南。進都知道白夷出產幾樣稀奇的東西,運到內陸就能賺大錢。但白夷族的路怎麼走,知底的只有雲氏商會一家。雲老哥肯帶咱們走這條路,等於是送給咱們白湖商館一個聚寶盆。磕幾個頭都是少的。」
   程宗揚笑道:「這也算是知識產權了吧,路線保密,壟斷經營。」
   他隨口說出的詞,幾個人似懂非懂,謝藝眼角卻跳了一下,身軀不由自主地挺竹月一一,流露出一絲殺伐的氣度。
   雲蒼峰道:「祁兄弟客氣了。說實話,老夫也不是慷慨,一個是貴商館有兩位好手,一道走老夫也心安些。另一個說出來程小哥、祁兄弟莫氣,白湖商館終究是五原城的商家,就是知道了路線,一年也走不了幾遭。」
   雲蒼峰說的委婉,程宗揚已經聽出來了,他們這種小商館跟雲氏商會根本沒法比,也不怕他們競爭,搶奪雲氏的生意。雲蒼峰不故作慷慨,直接挑明其中的利害,倒是商人本色,讓大家心裡都踏實些。畢竟大伙都是行商多年,誰也不相信天上真會掉餡餅下來。
   「還有一樁,」雲蒼峰緩緩道:「這次我們走的是條新路,就算貴商館知道也沒什麼要緊的。」
   祁遠和程宗揚对視一眼。南荒这地方有条能走的路已经謝天謝地了,怎么云氏商会要想開新路?
   [照以往的路綫,到白夷族要走上二十多天,这条新路据說能省下一半多时间。那边催得急,我这把老骨头只好來拚命了。」
   祁遠試探着道:「云老哥……」
   程宗揚打断他,「說白了吧。老哥这次帶的人都不是你們云氏商会的吧?如果是商会出來的,不会都是一帮沒走过南荒的新手﹣﹣云老哥,易彪他們是不是軍方的人?」
   云蒼峰苦笑着点了点头,「程小哥好眼力。只是此事不便多說,还請小哥见諒。不过老夫可以保証,与各位絕对无害。」
   程宗揚通情达理地說道:「為客户保密是商家的天職嘛。不讓問的,我們不問。但我不大明白,那条新路你們也沒走过,又帶了一帮新手,難道我們也要一咯摸过去?」
   「这倒不必,不瞞几位,來南荒之前,我們云氏商会已经請了嚮導。講好过了猩猩崖,在山口的熊耳鋪会合。」
   程宗揚沒有在意,祁遠却佩服到十分。云氏商会真是手眼通天,連南荒这地方都能找來嚮導,難怪生意能做得那么大。
   云蒼峰拂了拂衣袖,「老夫已经絮叨了半天,还不知道程小哥一行到南荒是做什么的?」
  祁遠立劇变成鋸嘴的葫芦。程宗揚只好干咳一声,「也是找一件东西。」
   「哦?是去什么地方?」
   在众人目光注視下,程宗揚硬着头皮道:「盤江以南。」
   云蒼峰点头道:「盤江以南奇珍异宝頗多,小哥要找的东西不妨說說,說不定老夫知道。」
   程宗揚囁嚅道:「霓龙絲。」
   「霓龙絲?」云蒼峰眉毛皺了起來,良久摇了摇头,「这个老夫还不清楚。小哥准备去哪里找?」
   程宗揚苦澀地想着:如果我知道,那該多好。
   忽然一个声音說道:「是傳說中霓龙出水时,留下的天絲嗎?」
   程宗揚扭头看着那个書生打扮的男子,激动之下,連声音都变了,「謝兄知道?」
   謝艺笑着摇了摇手,「我只是听說有一种絲与霓龙的天絲很像,究竟是不是霓龙絲我也說不准。那絲七彩紛呈,比最細的蚕絲还細上数倍。我想;似乎是在臨近海边的碧鰻族那里。」
   程宗揚一拍大腿,「沒錯!就是碧鰻族!」
   他声音大得把众人吓了一跳。程宗揚連忙告罪:「失態了,失態了。」
   程宗揚正容道:「謝兄既然知道,我就不瞞各位了。我們这次來南荒,就是要去碧鰻族找霓龙絲。与云老哥正好……正好……」
   程宗揚后悔自己一时激动,多說了半句,鬼知道那白夷族和碧鰻族是不是同路,如果正好相反,好不容易补上的漏洞就又露出馬脚,讓人狠踩了。      
   謝艺插口道:「碧鰻族半海半陸,过了白夷族,再走几日就是。倒是跟云执事同路。」
   程宗揚恨不得摟住这个妙人儿狠亲几口,这圍解得太及时了。他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笑吟吟道:「不錯,与云老哥正好同路。」
   云蒼峰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既然如此,咱們就一道去白夷族。如果这边順利,老夫就跟程小哥一同往碧鰻族走一趟,见識见識那霓龙絲天絲。」他笑呵呵道:「放心,老哥不会跟你搶生意。」
   程宗揚打了个哈哈,双方擊掌定約,各自滿意。
   武二郎却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咱們都說好了。这位謝艺兄弟呢?」
   謝艺仍帶着那种好看的淡淡笑容,温和道:「在下只是想看看南荒的风土人情,回去写一本《南荒风物記》。」
   程宗揚大出意料,这謝艺竟然是个作家?还是自費旅行写書?
   「写書的?」武二郎哼了一声,「閣下手上的刀手繭哪里來的?」
   謝艺从容道:「握笔太久磨出繭子,讓武兄见笑了。」
   一句話把武二郎堵在那里,气哼哼說不話來。程宗揚也有心探探謝艺的底細,笑道:「謝兄握笔,該不会用虎口吧?」
   謝艺手上的刀繭集中在虎口周圍,握笔的食指反而平常。武二郎不是看不出來,多半是不知道握笔跟握刀的差别。果然,武二郎明白过來,頓时恼羞成怒:「你敢欺負二爺沒写过字!敢睜着眼騙你二爺!」
   謝艺拱手笑道:「開个玩笑,武二爺莫怒。」
   他笑容并不出奇,却令人如沐春风,武二郎的奴火不自禁地消了,悻悻道:「你們这些写字的,沒一个好鳥!」
   謝艺拉平膝上的衣摆,淡笑道:「在下出身臨安,生平从无大志,只喜游玩山汖,尋幽覓胜。学些刀法只為防身之用。此番遇到諸位,幸何如之。」
   程宗揚道:「謝兄就别文縐縐了,我們都是粗人。」
   謝艺笑道:「是我的不是。月前我在清江游覧十二峰,在江边看到有人販賣一对白尾翠鳥,說是出自南荒,又談到南荒种种奇事。謝某一时动念,便孤身上路。如果不是諸位兄弟好心援手,謝某已经是路边的枯骨。」
   謝艺眉峰一揚,慨然道:「既然諸位都要往碧鰻族,如果諸位不嫌弃的話,謝某也有意一睹南荒海滨的风光,為拙作添上一抺异域风采。」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云蒼峰道:「那好,咱們就一道走。大家都是六朝人,彼此也好有个照應。」
   ……
   祁遠把酒葫芦递給程宗揚,小声道:「程头儿,碧鰻族我去过一次,从來沒听說过有什么霓龙絲。那謝艺从來沒來过南荒,他是怎么知道的?」
   程宗揚暗歎,祁遠真是个明白人,根本就不提自己的事,只是提醒自己,謝艺說的未必靠譜。但程宗揚对南荒的见識,还不如那个一次沒來过的謝艺。只好含糊道:「放心,咱們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找到霓龙絲。」
   他把事情推到老天爺身上,祁遠只能縮了縮脖子,听天由命了。
   走了一陣,祁遠忽然一拍額头,火燒屁股地跳下馬,剥樹板、扎草結、作標記,忙得不亦樂乎。
   「要走猩猩崖,馬车上不去,后面的不能來了。留个標記,讓他們回白龙江口等咱們。」
   程宗揚想起來后面留的馬车和奴隶,昨晚的火光他們多半也看到了,不知道在后面怎么急呢。
   天色依然阴霾,厚厚的云遮蔽了阳光,虽然是白昼,却如同黃昏。一行人睡到中午才起身,程宗揚又跟凝羽亲熱一場,算算时间,这会儿應該是下午三四点﹣﹣想,也就是他們說的未末申初时候。
   路上又过了一条河,到了傍晚,一直令人担心的阴云忽然散開,露出滿天云霞。
   程宗揚戳了戳祁遠,「老祁,晚霞出來了。明天是晴是雨?」
   祁遠道:「南荒这鬼天气,作不得数。出着太阳都能下雨。」
   武二郎却篤定地說道:「这是胭脂紅。黃昏起姻脂,不风就是雨。半夜肯定下雨。」
   商隊沒有武二爺能騎的馬,再壮的馬匹讓二爺一騎,就跟猛張飞騎着条大狗似的。沒有馬车,武二爺只好走路,他站在地上跟騎馬的程宗揚差不多高,步子一邁開絲毫不比馬匹的速度慢。
   石剛插口道:「胭脂紅那是海边,这里离海还遠呢﹣﹣二爺說的沒錯!半夜肯定下雨」
   武二郎哼了一声,收回猛虎噬人的目光。忽然他朝左右看了看,鬼鬼崇崇地凑到程宗揚耳边,小声道:「喂,你怎么把她勾上手的?」
   「男欢女愛嘛。怎么,武二爺看着不爽?」
   武二郎悻悻道:「那丫头冷冰冰的,二爺还以為她是个石女。早知道,二爺就……」
   程宗揚一鞭抽过來,「休想!」
   武二郎渾不在意地挨了一鞭,攢眉擠眼地嘀咕道:「那丫头身段还行,皮肤白白的,奶子鼓鼓的……」
   程宗揚嘿嘿一笑,「有这閒工夫,不如琢磨琢磨你嫂子。我瞧潘姑娘就不錯。」
   武二郎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
   程宗揚在他腰上搗了搗,「喂。」
   武二郎阴着臉邁開大步,攆狗一样真躥出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粗礪的声音殺猪一样唱道:「小乖乖來小乖乖!哥來說你來猜!什么长长长上天!什么彎彎照月边!什么開花紅艷艷!什么挂果白酥酥!小乖乖哎小乖乖,哥來唱你來听……」
   程宗揚两手捂着耳朵,最后忍不住叫道:「誰給我殺了武二那厮!我出一个銅銖!」
   ……
   老天爺到底沒給武二郎面子,雨一夜都沒下,早晨起來反而放了晴。云白如絮,天藍如洗,竟是半月來難得的好天气,令人心暢神快。
   不过程宗揚顧不上去找武二郎談論「胭脂紅」的概念,他一个晚上都跟凝羽纏在一起。
   经过白天的尷尬,程宗揚放弃了不够安全的帳篷,帶着凝羽溜進叢林。南荒的毒虫虽然厉害,有凝羽在也不必担心。倒是武二郎那种无賴不得不防。
   那晚程宗揚沒有用紅色的药片。他很直接地告訴凝羽,那种「巫术」并非好事,长期使用会对身余造成傷害。
   和程宗揚猜想的一样,停止服药的凝羽出現了戒毒反應。心跳比平常高出一倍,汗水不断涌出,却渾身冰凉。幸好她服用的量一直很少,才沒有出現更嚴重的后果。而凝羽表現出惊人的毅力,始終一声不吭。
   「現在!沒有『巫术』,我也能很開心了。」
   凝羽捧着程宗揚的手放在赤裸的胸前。
   「你被蛇彝人咬穿脖頸的一刻,我的生命就是你的。」
   程宗揚終于知道了凝羽轉变的緣由。他說:「每个男人都会那样做吧。」
   「但我只遇到一个。」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23 03:54 AM 編輯 ]

上一頁下一頁
發新話題
前往最後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