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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六朝雲龍吟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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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六朝雲龍吟 25

每章有二十回應,會出一章.

第一章

  洛都北依邙山,南鄰洛水,地勢北高南平。從北宮的闕樓望去,數不清的宮闕殿宇依地勢逐次升高,重重疊疊直上天際。最北部的永安宮臺陛與正中的德陽殿殿頂幾乎平齊,望之如在雲端。
  呂后立在階前,一手拿著幾枚金燦燦的稻粒,逗弄著餵架上的五彩鸚鵡。她梳著雲髻,穿著長長的黑色冕服,淡淡道:「妳說,阿壽是用香灰傳訊?」
  在她身後,容貌平常的中年婦人道:「襄城君一個字未寫完就停下手,似乎被人下了禁制,情形不明,我只留話讓她入宮便告辭了。」
  呂后冷笑道:「那老賊倒是好手段,竟然找到阿壽。」
  胡夫人道:「只怕與那老賊無關。」
  「哦?」
  胡夫人摹仿襄城君手指的動作,在空中勾勒出字跡,是一個未寫完的「龍」字。望著胡夫人的動作,呂后眉梢緩緩挑起,最後皺起眉頭有些意外地道:「龍宸?」
  胡夫人點了點頭。
  呂后神情變換,從疑惑到忿然,最後變得冷峻異常。整座大殿鴉雀無聲,旁邊的宮人內侍彷彿感受到殿中肅殺的氣氛,|個個低下頭,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那隻鸚鵡歪頭剔著羽毛,眼見女主人的手掌停在半空,手心放著稻粒,牠低下頭用又彎又尖的長喙啄稻粒。忽然那隻白皙優美的手掌一緊,擰住牠的脖頸,接著往地上一攢,五彩羽毛沾著鮮血一陣亂飛。
  呂后恨聲道:「這些該死的蠹蟲!」
  「龍宸?」屛風後,程宗揚也是一臉困惑。
  小紫打個小小的呵欠,「你以爲她要說什麼?」
  「難道不是因爲宮裡來人,她覺得見了救星,暗中傳訊說她被咱們控制,想讓人把她救走?」
  小紫挑起嫣紅脣角,「這麼好玩,她怎麼捨得走呢?」
  「哈哈!」程宗揚打個哈哈,口氣中充滿不信。
  小紫笑吟吟地道:「程頭兒,你放心好了,她就是死也不會出賣我們。好了,我要走了。」
  程宗揚立刻炸毛,一把拉住她:「妳還想跑?去哪兒?」
  「人家去鬼市買點東西。」
  「鬼市?」洛都九市程宗揚早就背熟,從來沒聽說過有個鬼市。
  「就在北邊啊,離城很近,一會兒就回來。」
  「一會兒是多久?」
  「大概明天早上吧。」
  「不行,我要跟妳一起去。」
  小紫眨了眨眼睛:「你老婆來了,難道不去接她嗎?」
  程宗揚納悶地問道:「我老婆不就是妳嗎?」
  「大笨瓜!」小紫抱著雪雪並喚上驚理,從祕道離開。
  程宗揚怔了片刻後奔進奧室,室內只剩下罌粟女,此時正在整理女主人帶來的鐵箱。那隻機械蜘蛛已分解成零件,逐一放在小格子內進行修復。昨日刺殺韓定國時,蜘蛛多處受損,腹內安裝的毒針也消耗一空,要大修一遍才能繼續使用。
  程宗揚劈頭問道:「雲三爺來了嗎?」
  「按照前天舞都傳來的消息,路上順利的話,這會兒快到洛都了。」
  程宗揚知道雲蒼峰近日會來洛都,卻沒想到是今天。他把雲如瑤討到手可說是千辛萬苦,九十九個頭都磕了,不差這一個,雲三哥親自來洛都,說什麼都要去接。
  「雲如瑶────妳們少奶奶是不是一起來了?」
  「奴婢就不知道了。」
  「別擺弄那個了!趕緊通知老敖,讓他帶車過來────別用官車!」
  罌粟女扣上鐵箱:「主人的衣服要換嗎?」
  爲了進出襄城君府,程宗揚穿著府中奴僕的青衣,如果讓雲蒼峰看見他來洛都沒幾天就給別人當奴僕,少不得要當場悔婚。
  「來不及了!妳去找老敖,剩下的不用管。」程宗揚又喚道:「來人!」
  紅玉小心翼翼地過來:「公子。」
  「給我找幾件衣服,叫孫壽過來給我梳頭!」
  「是。」
  不多時,襄城君帶著一股香風進來,她跪在程宗揚身後,拿起自己的象牙梳子細緻地給他梳理頭髮。程宗揚心下安定了些,襄城君府位於城南,鄰近洛水,等敖潤趕來,驅車渡過浮橋也用不多少時間。
  程宗揚問道:「洛都是不是還有個鬼市?」
  襄城君半是驚訝,半是嬌媚地輕笑道:「公子連鬼市都知道,果然是蘇姨的心腹。」她一邊梳著程宗揚的頭髮,一邊道:「鬼市在邙山腳下,每隔十日才開市一次。雖然也是市集,卻與其他九市不同,子時開張,天一亮就關門。勉強說的話,算是黑市,賣的都是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程宗揚心裡打鼓:死丫頭不會想去黑吃黑吧?
  「賣的是贓物嗎?」
  「什麼都有,各種奇珍異寶、法器靈獸、珍聞祕辛,甚至還有人口交易。」襄城君道:「奴家小時曾隨蘇姨去過一次,蘇姨離開後就不敢再去。公子要去鬼市?」
  「是妳紫媽媽要去。」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從鏡中觀察襄城君的反應。
  襄城君擔心地說道:「鬼市魚龍混雜,媽媽怎能自己去呢?」
  「她帶著驚理呢。」
  「啊!」襄城君大吃一驚。
  程宗揚鎮定地問道:「怎麼了?」
  襄城君看了看周圍,確定罌粟女不在室內才低聲道:「奴家還沒來得及稟知公子────那個驚理是龍宸的人。」
  「妳怎麼認出她的?」

三百多個人次看過,只有五個回覆,真是情何以堪.

  「奴家以前見過她。」襄城君道:「外子以前和龍宸的人有過交往,那個驚理當時就在其中,只是奴家在屛風後,她未曾見過我。」,
  「呂冀還和龍宸的人打過交道?」程宗揚笑道:「妳是堂堂的封君、襄邑侯的夫人,還怕什麼龍宸?」
  「公子有所不知。」襄城君猶豫一下才小聲道:「蘇姨在時,洛都有些狐族的同胞,但這些年逐漸消失,只餘下奴家一個,其他人大多死在龍宸手中。」
  「爲什麼?龍宸和狐族有仇嗎?」
  「奴家也不知曉,只知道龍宸一直暗中追殺狐族後裔,若非奴家有封君的身分掩飾,沒有引起他們的疑心,說不定早已被他們找到並殺死。」襄城君心有餘悸地說道:「遇到公子之前,奴家還一直擔心,蘇姨是不是也……」
  難怪襄城君在兩名侍奴面前那麼乖巧,原來還有這層關係。她昨晚已露出狐尾,身分再無法掩飾,因此脫離驚理的視線之後,她立刻設法示警救助。
  「那位胡夫人也是狐族的人?」
  「不是,她是太后的心腹,以前和蘇姨私交極好。蘇姨離開後,多躬她照顧奴家,後來還說服太后,讓呂、孫兩家結爲姻親。」
  程宗揚心下暗驚,襄城君嫁的是誰?呂冀!呂冀是誰?太后的嫡親弟弟!胡夫人能說服太后,把一個狐族女子嫁入呂氏成爲正妻,她對太后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太后的心腹女官、與蘇妲己私交極好…………難道她是蘇妲己未曾露面的結拜姐妹,九面魔姬?程宗揚試圖回想那位胡夫人的相貌。他在攝影機畫面中見過,只是那位胡夫人貌不驚人,又站在太后身後,形如婢婦,很容易把她忽略。程宗揚思索半晌,赫然發現自己記不起來她究竟長什麼模樣,只有一個平平常常的模糊印象。
  襄城君道:「龍宸的人最是冷血無情,全無情義可言,只要出夠價錢,隨時都會翻臉不認人,公子千萬不能相信她。」
  程宗揚回過神來,襄城君傳訊的舉動瞞不過收取她魂魄的小紫,只不過他原以爲她是向宮裡來的人傳訊,揭穿他和小紫的身分,沒想到她懷疑的是驚理。
  襄城君壓低聲音道:「何況紫媽媽的身分,無論如何也不能被龍宸知道。」
  程宗揚心下詫異,難道她看出小紫壓根與蘇妲己無關?也難怪,死丫頭似乎根本不打算隱瞞;對小紫來說,襄城君是一隻煮熟的鴨子,怎麼也飛不出她的掌心。
  「妳紫媽媽的身分怎麼了?」
  襄城君疑惑地看了程宗揚一眼,「公子不知道嗎?紫媽媽是最純正的天狐血脈,萬一被龍宸的人察覺,只怕會引來危險。」
  程宗揚聽得莫名其妙,死丫頭什麼時候改血型?竟然是天狐血脈?
  「妳沒搞錯吧?」
  「奴家不會認錯。」襄城君眼中泛起一縷異樣光彩,「媽媽曾讓奴家嚐過她的一滴血────那是最純正、最高貴的天狐血脈,擁有數不盡的神通和無窮變化…………」
  襄城君禁不住用舌尖舔著衛雾,眼中流露出痴迷的神情,彷彿在回味那滴天狐之血的美妙滋味。
  程宗揚終於明白,襄城君確實沒有出賣他和小紫。因爲在她眼裡,他和小紫都屬於狐族一脈,是眞正的同族,其他人無論與她再親近,都是非我族類的外人。狐族生性多疑,但因爲數量稀少,是一個很注重血緣的種族,確定他們的狐族身分之後,襄城君再多疑也不會疑心到他們頭上,只對罌粟女和驚理頗具戒心。
  狐族更在實血脈等級,血統越純正,在狐族中的地位越高。傳說中的天狐血脈是狐族中當之無愧的王者,即使小紫沒有收取襄城君的一魂一魄,只要顯露出天狐血脈就足以讓襄城君服服帖帖。
  程宗揚納悶的是,小紫用什麼手段讓襄城君對她的天狐血脈深信不疑?小紫從蘇妲己身上取來的血只有一滴,這會兒好端端封在號拍裡,難道她在這些日子裡遇到狐族中人?
  「奴家已經洩漏身分,只怕龍宸很快就會來人。」襄城君道:「奴家死不足惜,可紫媽媽若是遇險,奴婢就百死莫贖。」
  「不用再說,這事有妳紫媽媽安排,妳只要自己小心些,别讓她們看出妳已經知道她們的身分。」
  襄城君鬆口氣,「奴家知道了。」又媚豔地笑道:「公子放心,奴家自不會讓她們看出端倪。」
  襄城君將程宗揚的長髮束在頭頂,用一塊青布方巾裹好,然後戴上一頂輕便的紗冠。紅玉則取來衣物,雙手舉過頭頂。襄城君府中的衣物極盡華麗,程宗揚挑了件不那麼晃眼的,由襄城君親手替他換上。
  襄城君屈膝跪在程宗揚面前,幫他繋著衣帶,水汪汪的美目又溼又媚,膩聲道:「公子…………」程宗揚在她妖豔的粉頰上捏了一把:「乖乖在這裡等著。」
  馬車馳出津門,敖潤揹著鐵弓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另一邊則是神情剽悍的吳三桂。程宗揚坐在車中,車簾高高捲起,一邊看著幾張紅紙書寫的禮單,一邊慶幸地道:「幸好馮大法夠仔細,先帶人在城外迎接,還準備禮物。老敖,這些東西是你買的?」
  敖潤道:「洛都市面上貨色齊全,沒費多少事就買來了。」
  「是嗎?」程宗揚打趣道:「我怎麼聽說是延香買的?你跟在後面打雜。」
  敖潤臉上一紅:「那啥…………她是本地人,對洛都市面比我熟,東西是我扛的!」
  「咦?」程宗揚拿著禮單道:「裡面怎麼還有香包、水粉?老敖啊,你不會是給人家買東西,還順手記到我的帳上吧?」
  敖潤像火燒屁股般從鞍上站起來,腦袋幾乎探到車窗裡,埋怨道:「馮大法這幹的什麼事!那些水粉明明是我自己掏的錢…………」
  吳三桂笑道:「老敖,程頭兒詐你I禮單上壓根沒水粉。」
  敖潤一張老臉紅得像猴屁股似的,訕訕道:「程頭兒,你這就不厚道,知道老敖不識字還這麼蒙我?」
  程宗揚笑道:「不這樣,你能說實話嗎?」
  敖潤臊眉搭眼地說道:「我沒別的心思…………就是想著辛苦人家好幾天,心裡過意不去,給她買了點水粉…………」
  「就一點水粉?」
  「還有條帕子…………」敖潤耷拉著腦袋道:「她沒要,我又拿回來了。」
  「瞧你那點出息!」吳三桂道:「她不要,你不會跪下來求她?你跪到天亮試試,我不信她不要。」
  敖潤半信半疑,「萬一她還不要呢?」
  程宗揚道:「那你就沒戲了。」
  敖潤心裡一涼,吳三桂安慰道:「放心吧,男兒膝下有黃金,只要你一跪,那比黃金還値錢。」
  「老吳,你以前跪過?」
  「沒有,沒有!」吳三桂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我丟不起那人。」
  敖潤摘下鐵弓:「姓吳的你別跑!老子跟你大戰三百回合!」
  笑鬧間,一輛牛車吱吱啞啞行來,趕車的是一名老漢,車上坐著一個少女,雖然布衣荊釵,一張嬌美面孔卻宛如桃花,水靈靈的雙眼像是會說話。看到有人笑罵追打,她抿起紅脣,露出巧笑嫣然的美態。
  程宗揚趴在車窗上用力吹了聲口哨,眉飛色舞地說道:「這個不錯哎!又水靈又鮮嫩…………咦?你們是什麼表情?」
  敖潤和吳三桂停住打鬧,牽著馬站得像棍子似的,使勁給程宗揚使眼色。程宗揚回過頭,心臟猛然I跳,險些從嗓子裡願出來。
  車旁立著一匹鐵黑色戰馬,一名女子坐在馬上,一手握著刀柄,身體微微前傾,正蓄勢待發;一雙眼睛緊盯著程宗揚露在車窗外的腦袋,視線在他脖頸上來回游移,似乎在尋找下刀的位置。
  程宗揚趕緊收回腦袋,乾笑道:「原來是雲大小姐…………多日不見,大小姐還是那麼威…………英武,哈哈哈哈。」
  雲丹琉輕蔑地冷哼一聲。
  「雲老哥呢?你們沒在一起嗎?」程宗揚叫道:「馮大法這傢伙辦得什麼事!他接人接到哪去了?」
  「不用找人幫你。」雲丹琉冷冷道:「我來告訴你一聲:想娶我姑姑,下輩子吧!」接著一股狂飆捲起,那柄堪比青龍偃月刀的長刀橫劈過來,寸許厚的車廂像紙紮般迎刃而裂。趕車的劉詔不知底細,還穩當當的看笑話,沒想到這姑娘身材夠辣,脾氣比長相還辣,說砍就砍,來不及出手,一半車廂就沒了。
  程宗揚往後一靠,撞破車廂滾到車下,看起來像被雲丹琉一刀劈出來似的,在地上滾了十幾圈;剛換的衣服沾滿泥土,連頭冠也掉在一邊,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程宗揚心頭火起,叫道:「雲丫頭,有種妳就砍了我!」
  「你以爲我不敢嗎!」雲丹琉馬刺一磕,坐騎向前衝出,接著俯下身,長刀往身後一盪,蓄勢揮出。程宗揚一一話不說,使了一招懶驢打滾的精妙功夫,直接滾到她的馬蹄下。
  雲丹琉啐了一口,回刀往馬腹下挑去,這時她手腕忽然一緊,被人握住,接著一股大力湧來,硬生生將她從馬鞍上扯下來。雲丹琉連忙踢開馬镫,長刀重重斬進土中,單膝跪地穩住身形,誰知握住她手腕的手掌也同時用力,等於兩人合力一刺。長刀整個沒入土中,只露出一截刀柄,像栓馬橛一樣。
  雲丹琉立刻撒手,挺肘往程宗揚胸口擊去。程宗揚在地上滾得渾身是土,索性破罐子破摔,半坐在地上抬手擋住她的肘擊,接著一絞,纏住她的手臂並往地上扯。
  雲丹琉身體失去平衡,側身倒地。程宗揚剛撐起身體就看到雲丹琉那條修長美腿猛然一抬,毫不客氣地往他的襠下撞去,冷汗登時下來。若被她撞中,保證比肉餡還碎,比司馬遷還乾淨,他隨便擦擦就可以拜徐璜當乾爹,入宮修行!
  危急關頭,程宗揚爆發出強大的潛力,整個人前移半尺,雲丹琉撞向他襠下的一膝錯過要害,重重撞在他屁股後。程宗揚往前一栽,結結實實撲到雲丹琉身上,險些把雲丹琉砸到土裡。
  雲丹琉雙臂被纏住,這一〒8個滿懷,怒道:「滾開!」一邊挺身想把他掀開。

  「滾個屁啊,妳壓到我的手了!」程宗揚身體一沉,硬是把她壓回去,他剛拔出手試圖起身,接著身下一動,雲丹琉又屈膝撞來。程宗揚魂飛天外,趕緊腳下一盤,纏住雲丹琉的大腿。
  路上泥土飛揚,兩人手腳糾纏在一起,像是打結一樣忽上忽下地不停翻滾,戰況激烈而膠著,一時看不出是誰占了上風。
  吳三桂和敖潤面面相覷,敖潤道:「這不成啊,得把他們分開。」
  吳三桂道:「你插得進手嗎?」
  「不插手也不行啊!萬一程頭兒輸了?」
  吳三桂低聲道:「輸了────也是程頭兒占便宜。」
  敖潤恍然大悟,「哦…………」
  劉詔道:「那…………咱們就這麼看著?」
  「噓…………蹲下!」
  三個人蹲下來,一邊裝成繫腳帶,一邊偷偷看著場中。三個人看著程宗揚和雲丹琉越滾越遠,越滾越遠…………最後撲通一聲,兩人摟抱著摔進路邊的溝渠裡。三個人趕緊奔過去,只見渠中泥水四濺,雲丹琉怒喝道:「姓程的混帳!給我滾開!」
  「妳讓我滾我就滾,我多沒面子啊!」
  三個人連連點頭:「好了好了!程頭兒占上風了。」
  「又來!雲丫頭,妳朝哪兒踢!」
  「去死吧!」
  「妳給我躺下!哈哈哈,跟我鬥!告訴妳,以前我是讓著妳,眞打起來信不信我一隻手就能擺平妳!」
  「天龍碎金拳!」
  「雕蟲小技!看我的如來神掌!」話音未落,程宗揚便大叫起來,「我幹!這是什麼東西?馮大法的手雷怎麼在妳手裡!」
  「去死吧!」
  「別亂扔啊!我幹!」程宗揚渾身是泥地從渠中躍出來,一頭扎在地上,兩手抱住腦袋,接著一只黑乎乎的鐵罐子飛上來,落在程宗揚腦袋旁邊。
  「不好!快躲!」敖潤一手一個,把吳三桂和劉詔按在地上,然後腳前頭後像在冰面上滑行一樣,飛身踹那只鐵罐。那鐵罐應聲飛出十幾丈遠,把路旁一間瓜棚砸出一個大窟窿。
  程宗揚這才想起手雷裡是龍睛玉,要馮源的火法才能激發,便爬起身悻悻地道:「臭丫頭,差點被妳嚇死…………」
  敖潤叫道:「程頭兒小心!」
  程宗揚抬起頭,「怎麼了?」
  雲丹琉從渠中爬上來,外衣被撕破大半,裡面貼身的軟甲也被泥水浸溼,此時雙目含怒,拿起一顆手雷朝程宗揚的後腦杓上猛砸過去。程宗揚猝不及防,悶哼一聲,直挺挺撲倒在地。
  雲丹琉飛身握住刀柄用力一拔,提刀在手。
  三個人都衝過去,有的叫:「刀下留人!」
  有的叫:「快攔住她!」
  吳三桂叫道:「殺人啦!快來人啊!」
  敖潤撲到程宗揚身上叫道攀‘「有種妳先殺了我!」
  雲丹琉玉頰時紅時白,最後一跺腳,飛身離開。
  雲蒼峰從車上跳下,急步走到程宗揚面前:「怎麼樣?」
  程宗揚靠在變成敞篷的馬車上,頭上纏著繃帶,兩隻鼻孔裡一邊塞了一個布圑,他勉強撐起身體,又倒回去有氣無力地擺手:「雲老哥,你來了,我還好…………就是有點暈…………」
  「這丹琉!唉…………」
  馮源的眼眶青著,胳膊上吊著繃帶,一瘸一拐地走來:「程頭兒,你沒事吧?」
  程宗揚閉眼道:「你沒事就好,老馮啊,我想了想,這手雷還是得輕便化,十幾斤的鐵疙瘩挨一下誰受得了?咦?你也受傷了?」
  雲蒼峰道:「都怪老夫,以爲丹琉只是鬧鬧脾氣,沒有當回事,路上讓她打前站,沒想到她先打傷馮兄弟,又…………唉…………」
  雲蒼峰嘆了半天氣,問道:「丹琉去哪兒了?」
  吳三桂上前一步:「雲三爺放心,大小姐發完脾氣就走了。家主頭上受了些傷,要找個大夫看看,要不咱們先進城吧?」
  「對!對!先進城!你們把程小哥扶過來坐我的車。」
  程宗揚沒有推讓,幾人扶著他送上雲蒼峰的馬車。雲蒼峰放下車簾,用隨身竹筒給他倒杯水。程宗揚接過竹杯,然後盤膝坐起來。
  「傷得重不重?」
  程宗揚苦笑道:「後腦杓被大小姐砸了一下,還好大小姐沒打算要我的命,不然如瑤就得守望門寡。」
  「丹琉這性子啊!她從小就和她姑姑最親,對你可能有點誤會。你放心,等她回來,我會好好教訓她。」
  「千萬不要!你一教訓,她又把氣撒到我身上。」
  「對了,我聽說你如今有了官身?」
  「沒錯,雲老哥縱然不來,我也要請你來洛都一趟。」程宗揚低聲說了天子私開西邸販賣官爵的勾當,雲蒼峰大爲吃驚,「竟然有這種事?你如今是何官職?」
  「六百石的大行令。」
  「好!蹴然成爲二千石未免令人駭目,六百石不高不低,起步正好。」
  「咱們都錯了。我聽徐常侍的意思,買賣二千石不算什麼新鮮事。我想,你們選個人由我牽線,直接弄個二千石,先把舞都太守的職位拿到手裡。」
  「寧成呢?」
  「天子有意召他入京I這件事最好由雲老哥派人知會寧太守一聲。」
  徐璜將此事透露給程宗揚是有意向寧成所屬的刀筆吏示好,程宗揚決定由雲家出面,則是向寧成暗示自己與雲氏的姻親關係密不可分。雲蒼峰自然會意,當即在車上寫了一封書信交給隨從帶回舞都。

第二章

  雲氏商號遍及六朝,在洛都明裡暗裡有四、五處生意,車馬住處早已安排停當。程宗揚有傷在身,路上與雲蒼峰將最要緊的幾件事商議妥當便即告辭,至於接風洗塵這些場面事都交給吳三桂等人去辦。
  吳三桂在南荒便與雲蒼峰等人同行,後來常住江州,與雲氏來往頗多,和雲蒼峰也算老相識,雙方異地相逢,心情大好,當晚都一醉方休。
  馮源那一頓打挨得最冤,家主諸事纏身,他一早帶著禮物出城迎接,遇見雲丹琉還在高興,什麼「兩家結爲秦晉之好,百年好合」之類的好話說了一堆,誰知惹惱雲丹琉,被雲大小姐狠揍一頓不說,連防身手雷也成了雲丹琉的戰利品。
  眾人回到住處請出哈老爺子,老獸人不知從哪弄來一堆亂草,用鋤刀一側在裝飼料的馬槽裡攪成糊狀,把馮源包得跟粽子一樣。程宗揚怕了哈爺的獸醫手段,趕緊表示自己只有一點皮外傷,扛一扛就過去了,根本不勞哈爺費心。
  哈迷蚩不由分說把程宗揚往床上一按,將一把快刀扔到爐子上燒得通紅,然後連割帶燎把傷口的頭髮弄掉一片。程宗揚頂著腦後的禿瓢,想死的心都有了;漢國人都是束髮,禿成這樣擋都擋不住,還不如像瑪源一樣包成粽子。
  程宗揚用手撝著腦袋灰溜溜地回到院中,忽然聽見一陣笑鬧,他停住腳步往廂房一看────小胡姬伊墨雲正和高智商一起玩他那條狗尾巴呢。
  高智商趴在榻上得意洋洋地搖著小尾巴,一臉臭屁地說道:「沒見過吧?別人想要還要不來呢。」
  小胡姬笑道:「別動,我給你紮個蝴蝶結,你要粉紅的還是鵝黃的?」
  「每樣紮一個,反正有的是地方!」
  伊墨雲一邊紮,一邊道:「好可憐的小拘狗…………」
  程宗揚聽得直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若讓法海撞見,非一道天雷劈死他們不可。
  富安捧著茶壺出來,臉上青腫未消更顯得獐頭鼠目,招呼道:「程頭兒你回來了,雁姑娘都等急了。」
  「誰?」
  「雁兒姑娘啊!她們和雲三爺前後腳到的。」
  程宗揚風風火火進了內院,只見蛇夫人站在廊下指使延香從馬車上搬東西。
  「妳們怎麼來了?」
  蛇夫人俯身施禮,妖聲妖氣地說道:「遊冶臺的事都已布置停當,眼下沒有什麼事可做,雁兒姑娘安排人照看,就領著我們來了。」

  雁兒聞聲出來,屈膝道:「公子。」
  程宗楊拉住她的手:「我不是讓妳們多陪陪如瑤嗎?她身邊沒有得力幫手,我也放心不下。」
  雁兒笑而不語。
  程宗揚明白過來:「不會吧!」
  程宗揚闖進室內,雲如瑤正倚在榻上看書,阮香凝跪在一邊,低著頭,一手挽著衣袖細緻地沏茶。
  見程宗揚進來,雲如瑤放下書卷笑道:「程郎。」
  程宗揚叫道:「怎麼回事?妳怎麼跑出來?雲老哥若知道非跟我拚命不可!」
  雲如瑤笑道:「六哥去了晴州,我等三哥啓程就告訴下人說去七里坊暫住幾日,才跟著來的,過幾日我便回去,有雁兒幫著掩飾,不會有人知曉。」
  「萬一路上出點事,我還活不活了?」
  雲如瑤嘟嘴道:「人家好不容易來I趟,你還抱怨人家。」
  「我不是擔心妳嗎?算了,反正人已經來了,是殺是剮我都挨著。」程宗揚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身子怎麼樣?」
  「還好。」
  阮香凝道:「這幾日天氣轉涼,少夫人有些畏寒呢。」
  程宗揚笑著捏了捏雲如瑤的鼻子:「正好給妳補補身子。」
  雲如瑤忽然摟住程宗揚的脖頸,把腦袋轉過來,驚叫道:「這是怎麼了?」
  程宗揚苦笑道:「還不是妳的好姪女,那麼大的鐵疙瘩都往我頭上砸。」
  「丹琉?」雲如瑤頓足道:「她怎麼能這樣!」
  「還是媳婦疼我。」程宗揚出主意道:「明天妳把她叫來,擺出姑母的架子狠狠打她一頓屁股。」
  雲如瑤輕輕摸了一下,柔聲道:「痛不痛?」
  程宗揚笑嘻嘻地道:「讓妳一摸就不痛了。」
  雲如瑤臉上一紅,低頭咬住脣瓣;程宗揚張臂抱住她,在她玉頰上親了一口。
  「不要…………」雲如瑤推開他,「你身上還有傷。」
  程宗揚理直氣壯地說道:「傷的是大頭,又不是小頭。」
  拉扯間,程宗揚忽然想起一事,「等一下。」然後喚道:「蛇奴。」
  蛇夫人聞聲進來,程宗揚道:「妳知道鬼市嗎?」
  蛇夫人毫不猶豫地說道:「知道。」
  「妳紫媽媽在鬼市,妳去見她,看她有什麼吩咐。」
  「是。」
  雲如瑤道:「小紫妹妹可好?」
  「什麼都好,就是心情不太好。」
  「怎麼了?」
  程宗揚嘆道:「都怪她老爹作孽太多,把紫丫頭坑了。」程宗揚一邊說,一邊解雲如瑤的衣帶。
  雲如瑤推開程宗揚的手,「不要,你還是歇息幾日,等養好傷,再…………」
  程宗揚壞笑道:「是不是還需要一點情調?凝奴。」
  阮香凝收拾茶具正要退下,聞聲連忙俯身屈膝。
  程宗揚一邊和雲如瑤調笑,一邊頭也不回地吩咐:「把衣服脫了,過來伺候。」
  阮香凝含羞應了一聲,低頭寬衣解帶。
  「雁兒,妳也別跑!把門關上,過來給少奶奶寬衣。」
  雁兒紅著臉插上門,過來道:「請少夫人更衣。」
  程宗揚擁著雲如瑤香軟的身子,笑道:「妳看她們多乖,哪像妳還推三阻四。」
  雁兒道:「我們是奴婢,哪裡能跟少夫人比。」
  雲如瑤拉著衣服笑道:「你先脫。」
  雁兒一邊後退,一邊搖手:「這不成,奴婢在外面伺候。」
  程宗揚一邊拉住她,笑道:「有一個算一個,誰都別跑。」
  被程宗揚一拖,雁兒使不出力氣掙扎,她羞答答解開衣襟,一時間滿室春光旖旎。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切的拍門聲,敖潤扯著嗓子道:「程頭兒!四爺回來了!」
  斯明信爲高智商誤傷殺人的事去找郭解,一去多日杳無音信,此時突然回來,程宗揚不敢怠慢,找塊頭巾當作包頭,裹住頭髮便匆忙出門。
  「怎麼樣?四哥人沒事吧?」
  「四爺沒事,只是他帶了人來。」
  「誰?」
  敖潤興奮地說道:「郭解郭大俠!」
  程宗揚打個激靈,竟然是郭解親自上門?難道是找麻煩的?
  「不會吧?」
  「我親眼看見的!」敖潤嘖嘖讚道:「郭大俠果然豪壯!比老敖還高了一個頭,那氣勢!嘖嘖!」
  「就他自己?」
  「只帶了一個隨從,別的沒看到。」
  就兩個人登門,應該不是來砸場子吧?程宗揚心裡嘀咕著,快步走入廳中,只見席間並肩坐著一高一矮兩名漢子,卻沒有見到斯明信。
  斯明信不喜露面,程宗揚也不以爲怪,緊接著他的目光被堂上那名大漢吸引,不由暗暗喝了聲彩。
  難怪敖潤會連聲讚嘆,那大漢果然生得雄偉異常,虎背熊腰,身材壯碩,即使屈膝跪坐也和他差不多高;雙肩又寬又厚,臂上隆起的肌肉就像裡面塞了顆排球一樣,如果站直,身高恐怕超過兩公尺。相比之下,他旁邊的男子身材短小,貌不驚人,怎麼看都不起眼,此時雙手放在膝上,兩肩平齊,背脊挺直,坐姿中規中矩。
  程宗揚掃了一眼便大步上前,開口笑道:「四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老敖,讓廚下準備酒菜!」敖潤應了一聲,飛跑著下去吩咐。
  程宗揚這才抱拳對那名壯漢道:「郭大俠!久仰!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那名壯漢雙手按膝,雄軀紋絲未動,沉聲道:「在下符離王孟。」
  程宗揚一怔,卻見那名身材短小的男子微微俯身施禮,道:「在下轵人郭解。」
  那男子的口氣中沒有故意的炫耀,也沒有刻意的謙遜,就像路過時被人詢問一樣,平平常常地通報姓名。
  程宗揚呆了半晌,眼前的男子穿著一件灰撲撲的粗布衣袋,相貌平平,頭上結著一頂半舊的青布裹頭,腰間插著一柄短刀,腳上穿草鞋,怎麼看都沒有出眾之處。
  郭解名頭之響可以說是兩千年間唯一的大俠,有道是人的名,樹的影,郭解偌大名頭,在程宗揚想像中肯定是龍行虎步、豪氣逼人,舉手投足都有一代霸主的崢嶸氣勢────和王孟的模樣差不多,沒想到眞實的郭解只是個平平常常的普通人。
  雖然很不禮貌,程宗揚還是情不自禁地問道:「你是郭解郭大俠?」
  郭解道:「不敢稱大俠,只是郭解。」
  王孟重重哼了一聲,顯然對程宗揚的無禮頗爲不滿。
  程宗揚定了定神,趕緊賠罪道:「在下眼拙,還請郭大俠恕罪。」
  郭解道:「無妨。」
  「還是郭大俠寬宏大量,哈哈…………」程宗揚打個哈哈,掩飾方才的尷尬,這才入席跪坐,說道:「前日之事實在是得罪了!小徒頑劣,酒後失手傷了令外甥,郭大俠你看…………」
  「當日之事我已知曉,此事終究是吾兒之過,」郭解搖頭道:「因酒喪命,實爲不値。」
  「依郭大俠之見,此事該如何了結?」
  「來之前我看過家姐,親手收斂吾兒屍骨,爲其送葬。」郭解說道:「此事就此了結。」
  程宗揚原本準備一肚子話,沒想到郭解直接了當,愣了一下才長鬆一口氣。
  歷史上郭解行俠仗義,終究以武犯禁,被武帝誅殺。程宗揚不知道六朝的歷史會出現怎樣的扭曲,但出於理智,他不想與這位大俠有太深的交往,畢竟漢國局勢夠亂,再牽涉上郭解,很容易引火燒身。
  不過明哲保身不意味著程宗揚對郭解沒有興趣,郭解名垂後世,單以名聲而言,古今大俠無人能及。此時親眼見到眞人,與他的名聲相比實在反差巨大────他旁邊的王孟才眞正對得起大俠的名頭。此時郭解說出這番話來,程宗揚才收拾起患得患失的心情,認眞打量這位大俠。
  「郭大俠如此高義,在下實在感激不盡。」程宗揚又道:「也多虧四哥解釋。」
  王孟在旁冷冷哼了一聲,態度頗不以爲然。
  程宗揚不知自己說錯哪句話,略一錯愕,只聽郭解道:「我與他雖然有些過節未曾了結,但義之所在,天下趨之,終不能以私怨而壞大義。」
  程宗揚聽得愣神,他還以爲斯明信與郭解交情不淺才特意出面,這會兒才聽出來斯明信與郭解非但沒有交情,反而有些沒解開的過節。話說回來,郭解與斯明信過節未消還能持平而論,甚至律己而寬人────程宗揚有點明白這個貌不驚人的漢子爲何被公認爲當世大俠。
  宅中有大宋禁軍親自掌勺,比一般大廚也不遜色,不多時便送來幾樣酒菜。敖潤還抱了一只酒甕興沖沖地過來斟酒。
  程宗揚道:「郭大俠名動天下,在下仰慕已久,難得今日光臨寒舍,大夥一醉方休!」
  敖潤當即給王孟滿上,「郭大俠,請!」
  王孟極爲豪放,舉樽一飮而盡才道:「我是王孟!」
  程宗揚笑道:「那位才是郭大俠,這位是王俠士。」
  敖潤也吃了一驚,弄清原委才知道自己鬧了烏龍,連忙舉甕給郭解滿上,一邊自嘲道:「瞧我這眼力勁…………」敖潤抱著數十斤的酒甕,雙臂穩若磐石,酒水從甕口如一條細線般傾下,穩穩注入樽中,沒有濺出半點。
  郭解讚道:「好身手!」
  敖潤道:「郭大俠,我敬你一杯,當是賠罪。」
  郭解歉然道:「郭某從不飮酒。」
  「哪裡有大俠不喝酒?」程宗揚舉樽笑道:「郭大俠,我也敬你一杯!」
  郭解抱拳道:「心意已領,但郭某向來酒不沾脣,還請見諒。」
  程宗揚將信將疑,但郭解既然這麼說,他也不好勉強,畢竟剛因酒上的事惹來一場麻煩,再因酒誤事就太划不來。程宗揚放下酒樽說道:「既然如此,我便以水代酒,郭大俠,請!」
  郭解遙遙舉碗,飮了口白水。
  程宗揚道:「前些日子聽說郭大俠遭小人構陷,被迫遷徙,如今身處異鄉,不知可還安好?」
  郭解道:「郭某慣於奔走,自是無妨,只是我那些兄弟素來縱橫恣意,受不得拘束,未免辛苦。」
  「說到郭大俠的門客,前些天我在伊闕遇到郭大俠門下豪士,果然是慷慨豪勇的英雄好漢!」程宗揚眉飛色舞說了當日在伊闕看到的一幕,尤其是那名豪士殺人之後不避不逃,坦然留下來頂罪,連聲讚道:「好漢子!」
  郭解卻毫無歡容,他眉頭緊鎖,微微俯身施了一禮,然後道:「多謝程兄相告,此事郭某是初次聽聞。那位兄弟因我而被官府捕拿,我卻一無所知,實在是慚愧。還請程兄細述他的相貌,我好設法迎他出獄。」
  程宗揚邊想邊道:「那人是個大鬍子,身體很壯…………對了,和他一起的少年把楊家那人的頭顱帶走。」
  郭解轉頭看向王孟,王孟道:「數日前有幾名少年躍馬門外,稱已爲郭大俠除去楊家子,但未留名姓,想來就是這些人。」
  「找到他們,此事因我而起,不要牽連旁人。」
  「諾。」
  程宗揚道:「老敖,把那小子叫來,讓他給郭大俠磕頭賠罪。」
  「不必,郭某今日非爲此事而來。」
  「那是…………」
  郭解雙手按在膝上,緩緩道:「聽聞前輩在此,郭某特來請見。」
  「前輩?哪位前輩?」程宗揚I頭霧水。
  「昔日遊俠兒,洛下劉謀。」
  程宗揚一拍大腿:「你說老頭啊!他叫劉謀?」
  「當初縱橫洛下時,前輩自稱劉謀。」
  程宗揚苦笑道:「不是我推託,實在是你這位前輩行事太出人意表────都四、五天沒回來了。」
  「不知前輩去了何處?」
  「這就難說,不過我今日在城東一條陋巷見過他。」
  「前輩在城東?」
  「沒錯,跟一群少年賭錢呢。」
  郭解感嘆道:「果然是前輩會做的事!既然如此,郭某就告辭了。」
  郭解長身而起,向程宗揚抱拳施褶,又對旁邊的敖潤揖手,說了聲:「有勞。」
  程宗揚剛要開口,頭頂忽然傳來幾聲疾響。王孟身形一晃,雄壯的身軀半跪著擋在郭解身前,接著長劍躍然出鞘,在胸前攪出無數劍花。劍上啪啪幾聲震響,數枚疾射而來的暗器被長劍格開,四下飛散。
  王孟雙目如電,仗劍喝道:「哪裡來的鼠輩!出來!」這一聲大喝聲震屋宇,
  簷上瓦片被震得微微顫動。
  郭解拍了拍王孟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抬手往案上一丟,一枚漏網的暗器從他掌心滾落下來,在案上打個轉,卻是一顆用來下酒的蠶豆。
  郭解輕輕拍了拍手,「盧五,你既然來了,就下來吧。」
  盧景從梁上飄下,拿起郭解未喝的那杯酒毫不客氣地倒進自己碗裡。
  王孟被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激怒:「你────」
  郭解卻視若無睹,只道:「你也來了。」
  盧景一口氣喝完,抹著嘴巴道:「劇孟呢?」
  郭解沒有作聲。
  「瞧瞧,郭大俠從不妄言誑人,知道肯定不會說不知道,頂多不告訴你。」盧景翻著白眼道:「你告訴他,最多三天,他再不露頭,我就把他家拆了。」
  郭解淡淡道:「好。」郭解轉身離開,王孟狠狠瞪了盧景一眼,盧景只當自己是瞎子,翻著白眼不理不睬。
  程宗揚親自送行,大門一開才看到外面的僻巷中聚集數十名漢子,每個人都佩著長刀,牽著健馬;他們似乎趕了數日長路,渾身風塵僕僕,但一個個毫無倦意。

  郭解吩咐幾句,眾人轟然散開,往各處里巷尋找朱老頭。
  郭解回身向程宗揚抱了抱拳:「告辭。」
  「郭大俠稍等。」敖潤捧著一口沉甸甸的木匣飛奔過來,程宗揚道:「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還請郭大俠笑納。」
  那口木匣雖然不起眼,但分量十足,裡面盛放的顯然非金即銀。郭解略一思索,將木匣交給王孟,然後道:「郭某來得匆忙,身上沒有帶多少錢物,這些錢我便收下了。」又吩咐道:「取我的坐騎來。」
  旁邊的門客當即牽來兩匹馬交給敖潤。
  敖潤連連擺手,「這怎麼成?」
  郭解道:「這些錢算郭某暫借,以十日爲期,屆時必定奉還。」
  程宗揚原本想推辭,聽到「十日奉還」又改了主意:「若是錢的事,郭大俠儘管開口。在洛都沒有車馬不行,這樣吧,馬匹我且留下,另給郭大俠配兩匹挽馬、一輛馬車,郭大俠辦完事儘管來取馬便是。」
  郭解抱拳道:「承情。」
  郭解一行走遠,盧景揣著手過來:「如何?」
  「想聽場面話還是聽實話?」
  「都聽聽。」盧景道:「老五不會說場面話,得跟你學學。」
  「四哥才該學吧?他把人領來,自己就沒影,有這麼待客的嗎?」
  「你要能教會他招待客人,我立馬跪下來給你磕十個響頭。」
  兩人說笑幾句,程宗揚道:「郭大俠雖然貌不驚人,但胸懷大義,行事光明磊落,嚴己寬人,是條漢子!」
  「這是實話?」
  「場面話。」
  「實話呢?」
  「郭解貌不驚人,言不出眾,說的道理也是老生常談,但他能說到做到,這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漢。」
  盧景笑道:「這英雄也太簡單了吧?」
  程宗揚聳了聳肩,「大道理誰都會說,但做到的能有幾個?單是一個仗義疏財就能難倒多少人?」
  「你怎麼看出來他仗義疏財?我若沒看錯,他剛才拿了你一筆錢吧。」
  「就是他毫不客氣地拿了錢,我才高看他一眼。」程宗揚道:「他隨隨便便就接錢,說明他不把錢財放在心上;越是重財之人才越會推三阻四,斤斤計較。」
  盧景朝程宗揚頭上拍了一把,「小子,你心眼太多了。咦?這是怎麼回事?」
  程宗揚抱頭道:「別問!敢問就翻臉!」
  「皮外傷?那我就不問了。」
  「五哥,你怎麼來了?」
  「姓唐的遞了消息要跟我結帳,我來跟你商量。」
  「正好老匡他們來了,五哥,你拿主意,咱們設個套把錢吞了,裝成走人。」
  「成。」盧景道:「我跟他們約明晚,地方嘛…………」
  「在進山那處鎭子上。」
  「好主意!」盧景一聽就明白,「等老四回來,我們先去踩點。」
  「四哥去了哪裡?」
  斯明信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有人盯上這宅子,我去摸底。」
  程宗揚抬頭去看,斯明信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後。程宗揚轉過頭呼了口氣,「嚇我一跳…………」接著警覺起來,「是誰?」
  「朱安世的人。」
  「怎麼是朱安世?」程宗揚隨即醒悟過來,「延香!」
  延香是有名的游女,認識的人不少,這些天與敷潤一同出入,多半被有心人看到,通知朱安世。
  程宗揚有些頭痛,朱安世與盧景有交往,卻和呂冀的關係不清不楚,被他的人盯上,既沒辦法向他透露底細又不好動手對付他,只能裝成不知道,這樣一來許多事情都縛手縛腳。程宗揚權衡片刻,然後道:「四哥,要辛苦你一趟。」
  斯明信抱著肩沒有作聲,程宗揚知道不是他擺架子,而是他不喜歡說話,不作聲就是答應。程宗揚開門見山地說道:「如瑤來了,這裡來往的人多,不太安全,我想送她去上清觀。」
  斯明信點了點頭。
  「五哥,麻煩你看著尾巴,有的話就甩掉。」
  盧景道:「好說。」
  半個時辰之後,一輛馬車從院中驗出,趕在宵禁前駛離洛都。敖潤駕車,雲如瑤、雁兒、阮香凝同乘一車;程宗揚一身公子哥打扮,騎馬跟在旁邊;斯明信和盧景則潛在暗處,不露蹤影。
  缺乏電力照明使六朝的晝夜分別極爲明顯,城中還有不少燈火,一旦出城,四周就是黑沉沉一片,整個天地彷彿陷入沉睡。馬車前雖然掛著燈籠,但只能勉強照出眼前數步的道路,白天可以縱惜狂奔的馬匹,此時只能邁著小碎步緩綏前行。
  有敖潤和自己兩人,一般的麻煩能應付下來,但程宗揚擔心的是巫宗,萬一再被他們守株待兔,麻煩就大了。
  遠處忽然一片火光閃動,數十騎奔馳而來,馬上都是些錦衣少年,一個個舉著火把,拿著棍棒,明火執仗呼嘯而過。程宗揚等人早早避到路邊,讓開道路。那些少年沒有理會他們,只顧著笑鬧不已,不時發出大笑,流露出使不完的精力。
  緊接著十餘名少年簇擁著馳來,馬鞍旁懸掛著形形色色的獵物,顯然收穫不少;即使在疾馳中,少年的隊形也極爲緊密,後面的馬首緊貼著前面的馬尾,顯露出精湛的騎術。
  人群中,兩名年輕人並騎而行,其中一個眉目俊朗,容貌英俊,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正是洛都有名的貴族少年、富平侯張放,他的馬鞍旁掛著兩隻錦雞、一隻毛色純白的野兔。
  張放旁邊的年輕人身穿玄衣,興致高昂,程宗揚一眼就認出那人是天子劉驁,他的馬鞍旁掛著一只革囊,裡面裝著一條小狗,隱約能看出翅膀的痕跡。
  程宗揚被周圍的騎手隔開,馬蹄聲中只聽見幾句斷斷續續的交談。
  「飛犬…………五十步…………」
  「…………鬼市…………」
  接著有少年吹起笛子,清越的笛聲掩蓋劉驁和張放的交談。
  程宗揚心裡提了起來,天子怎麼突然提到「鬼市」?按襄城君的說法,那是專門販賣贓物的黑市,怎麼會和天子扯上關係?
  後面的隊伍逐漸變得稀疏,又過去十幾騎後,程宗揚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人群中的東方曼倩也看到了他,隨即向他使個眼色,微微點頭示意。沒想到東方曼倩終於夢想成眞,混到天子身邊,只不過看他的距離,離天子親信的位置還遠。
  程宗揚手中扣著一枚石子屈指一彈,東方曼倩伸手接住石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與旁邊的人交談起來。
  離程宗揚還有兩步,東方曼倩鞍旁掛的獵物忽然掉下一隻,藉著慣性一路滾到程宗揚腳邊。
  「倒楣!」東方曼倩大罵一聲。
  周圍的少年扭頭一看都笑了起來:「還好是死的,若是活的就白費力氣了。」
  兩步距離一晃而過,等東方曼倩勒住馬匹已超出數步。程宗揚故意磨蹭一下,等東方曼倩勒轉馬頭,才撿起獵物滿臉堆笑地迎上去,殷勤地幫他繫在鞍側。
  那些少年早已馳遠,高聲道:「東方!快些,我們在前面等你!」
  「好咧!」
  程宗揚一邊繫著獵物,一邊低聲問道:「怎麼回事?天子爲什麼提起鬼市?」
  東方曼倩飛快地說道:「那隻飛犬是富平侯門客獻來的,據說鬼市還有,天子也想要一隻────」接著他提高聲音,「多謝多謝!」
  最後幾匹快馬結伴而來,東方曼倩丟下幾枚銅銖,大模大樣地說道:「賞你的!」然後打馬追上去。
  程宗揚翻身上馬,「走!」
  車簾拉開一線,露出一雙如水美目,雲如瑤柔聲道:「相公,你不去鬼市?」
  「鬼市要到子時才開張,我先送你們去上清觀。」

三千七百多個人次看過,才40個回覆,你們看得不過引,出文的也出得不過引.
快過貼吧一點都不出奇,貼吧的人大部份在大陸,基本找不到實體書,香港還可以在台灣出書後一天,可以買到實體書.
給大家知道做一個txt的流程,以六朝為例,買書(HK$49)->scan->ocr->校對->txt,共花大約6小時.
所以要求每章20個回覆也不為過吧,你們的回覆我又沒有分,只是想本版多點人氣.

引用:
原帖由 rigby 於 2014-11-25 12:59 PM 發表 查看引用來源



:smile_o04:


很驚訝地發現,你比我更執著!


本版人氣先決於板主立法,執法,


由不得你我,只能盡人事,


平常心!
不是我太執著,只是不明大家,看多少不是在我,是在大家手上,我張實體書轉txt是因為習慣了在手機上看書了,以前貼吧我也有分享,但有人拿出去賣,所以停了,現在只有紅領巾手打團出txt免費在貼吧分享,但他們比較慢,或在失落園地付費的,我只是看不慣人認為什麼都是應份的,所以可能我也應改變了,只是和有心人分享書了。



引用:
原帖由 jerryhkk 於 2014-11-25 07:27 PM 發表 查看引用來源
Z ching, 大部份人都係以看白書心態,不用付出,就有收穫。

原來係你自己scan的,辛苦晒。

順便一問,你仲有睇乜其他小說覺得唔錯的,推介下,thx

妖刀,龍魂俠影我覺得唔錯,ching 有興趣去睇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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