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愛的點滴
今天早上,接了一個早上九點正的調教,地點在中西區的酒店。我試過最早的調教,是在早上七點。
中午要跟男友約會,時間上挺緊逼。於是我六點就起床,好趕在八點半趕到酒店,提早開始調教,反正客人也希望越早越好。
老大笑,「你起得了床麼?」
我說,「你說什麼?你以為我還打算睡覺嗎?」
那是開玩笑,覺當然還是得睡的。只是如果明知第二天一早要起來,當天晚上會睡得很淺。鬧鐘一響,馬上就走火警似的跳起來了。
調教過程很順利,客人提早十五分鐘完事,我還有時間聊了一會兒才走。客人對調教很滿意,表示短期內還要再約。我聽了很高興,但姑且抱觀望態度。爭取到客人再次約見很重要,建立固定的客源,在淡季會起到積榖防飢的作用。
離開酒店,怱怱趕去中環坐巴士回家途中,我看見兩個牽著手的女孩子。她們年齡相約,大概二十多三十歲的模樣。她們盈盈細語,很愉快似的。說著,作男孩子裝扮的那個,執起女朋友的手吻了一下,並微笑看了她一眼。之後她垂下眼睛,繼續聽女朋友說話。
多麼溫馨的畫面。吻手是很愛憐很喜歡一個人,才會突發奇想而做的動作。單純而輕柔地,想感受對方的觸感。
這麼相愛的二人,是男孩還是女孩,有什麼關係?
雖然工作提早結束,現在坐車回家,換過衣服才去赴男友的約,時間尚算充裕,但我還是加快腳步。
要進入IFC時,我被前面一對行動緩慢的夫婦阻住了。我心急地繞到旁邊,想先他們一步進入商場。誰知裡面剛好有人推門而出,擋住了本來想從側面搶攻的我。
這個時候,我有三個選擇:一)不管三七廿一,搶在他們前面逕自拉開門進去。但這樣做非常非常無禮;二)站定不動,讓他們先進; 三)索性大方點,替他們開了門,讓他們進去。
雖然我是女人,但在這種情況,我傾向紳士作風。無論對方是誰,我都選擇三)。
在香港,做這種動作往往會讓自己淪為門僮或保安。因為經常嘲笑內地人沒文化的香港人,自己本身一樣沒什麼禮貌。你開門讓對方先出,無論男女,只會直行直過,當你透明,萬試萬靈。
以前我會生氣,現在不會了。我自己的禮儀和教養,人家沒必要感恩,我也毋需因為別人而改變。
我拉開門,做個「請」的手勢。兩夫婦抬頭對我微笑,做丈夫的連忙向我點頭致意:「謝謝,勞煩你了。」他的手輕輕攬著太太的肩膀。我看一眼,太太似乎是懷孕了。
我不曉得那位先生平時是否一樣如此有禮。如果他是因為太太的緣故而有此舉動,我想,那也是一種愛的表現。
我待他們進去了,又繼續趕路。
無驚無險,我準時赴約。但因為太早起床,我又睏又倦,常常偷偷別過臉去打呵欠。儘管我盡量掩飾,卻還是被男友看見了。
「你看你,累成那樣子。早點回家去吧?」他說。
我心裡很抱歉,覺得掃了他的興,剝削了他的權利。但我實在挺不住了,只好同意。
祖先保佑,坐地鐵回去時有位子坐。我第一時間靠在男友肩膊上,抱著他的臂膀打個盹兒。
我的睡眠質素很差。無論正正經經躺在床上睡覺,還是在車上打瞌睡,都一視同仁,半夢半醒。但很奇怪地,如果靠在男友身上打盹,我可以睡到口水流得他滿身,儀態盡失。
下了地鐵,轉乘巴士回家。男友說,「我送你回去好不好?我怕你睡過頭,要走回頭路回家呢。」
我連忙擺擺手,「才不要!待會人家靠著你睡得香香的,又要被逼起來下車,那樣更慘!」
自己坐車,自然打醒十二分精神。有人保護,人就軟弱。身邊沒人,就得靠自己了。
下了車,順道去市場買菜回家。我家一向採分工制: 我買菜和洗碗碟,媽媽燒菜。我不是不會做飯,只是十分討厭這個工作。
在菜市場經過香燭店,看見紙紮的男女皮鞋。
我家是傳統中國家庭,過時過節會燒金銀衣紙。我剛才說過,我家的分工制是我負責買和洗,媽媽負責煮。所以買金銀衣紙祭神,也是我的範疇。
一般神祗的衣紙,已有規定,沒有變化。但我家神台,還供奉了已故的爸爸和外公外婆。燒給他們的貢品,則比較靈活。買四時衣物之類的,有時也挺好玩。跟自己去鳩嗚,幾乎有同工異曲之妙。
我以往買的祭品,都只是衣服,從沒想過要買鞋子。今次見到了,看著有趣,便跟據我所知道各人的衣著品味和愛好,買了三雙鞋子回家。
媽媽見到了,驚喜地說,「怎麼那麼有新意,今次買鞋子回來啊?」
我正忙著寫作,隨口答道,「碰巧看見便買回來。」
寫作,吃飯,看電視,洗澡,邊看電視邊寫作。媽媽看了非看不可的最後一齣電視劇後,終於心息,關電視並上床睡覺。房子裡的活動,漸歸平靜,只剩下我一個坐在客廳,挑燈夜寫。
抬頭一瞥,看見剛才買回來的三對紙皮鞋,擱了在神台上可以伸縮的祭品台上。一定是媽媽看著心裡高興,便放到神台上,好讓爸爸和公公婆婆看看新皮鞋吧。
望著那三對排得端端正正的皮鞋的後鞋,我赫然察覺,一個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人:配偶,父親和母親,媽媽都已經全部失去了。
爸爸在我小時候過身,但我到今時今日都不能釋懷。不說笑,我是連《爸爸去哪兒》都不能看的。媽媽作為成年人,可想而知她的痛比我更錐心。
在我的人生中,媽媽比任何人都來得重要,其次一定是男友。要失去這兩個人,我連想像都不能超過一分鐘。
買幾件紙紮品,我沒有想太多。我只當是一個任務,可以的話就把它做好。但對於媽媽,那大概是無可奈何之中,唯一可以讓她對思念的人,訴說她的愛和情意的表達方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