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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日記/有甜】BDSM女王的日常生活(11月20日更新) 第1 - 96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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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三人行


之前有個意大利客人,一直想來個三人行。但那時我沒有可以合作的伙伴,所以一直未能成事。後來他消聲匿跡,大概想努力做個乖丈夫去。


事隔差不多一年,今天收到來意大利客人的電郵:


有興趣來個兩女一男的調教嗎?另一個女主是這個(附上廣告連結)。


啊,這可不是我們的小陳嗎?


之前,老大提及過一位被他徹底擊潰的來自內地的女主小陳(詳見《知己知彼(二)》),似乎挺有趣。我常常想看看她的蘆山真面,因為我喜歡落井下石。


我曾經以客人的身份給她發電郵,想摸摸她的底。很意外地,她的回覆有紋有路,很有禮貌,讓我對她改觀。後來我忙於應付自己的客人,就沒有跟她耗下去。


這次難得客人牽線,得來全不費功夫。


我馬上向老大報告,並一起討論對策。


「你們誰會主導這次調教?」老大說。


「我一定不做副手。」我說。


「那你要怎麼做?」他說。


「 見招拆招好了。難道她會覇王硬上弓嗎?我也不是省油的燈。既然是第一次見面,客人也不會期望我們一拍即合。我在現場看著辦吧。」我說。


老大行事小心謹慎,習慣事先部署。不過這種事,不太可能有什麼事前計劃可言。


我在手和腳都塗上了客人指定的鮮紅寇丹,穿上白色連衣短裙,裸色露踭超高高跟鞋。


對於同行,不是朋友即是敵人。我傾向在首次見面施下馬威,好定莊閒。


客人遲到,他囑我先拿房間。這個動作他選擇叫我做,我相信是代表客人覺得跟我比較熟稔,這是好事。


客人來到。我問,「她的廣告我常常見到,真人則否。你跟她見過很多次面了嗎?」


「見過兩次,跟她還有另一個印尼女人。我想起你,所以就看看你們一起怎麼樣。」他說。


不久,傳說中的小陳也終於出現。


她比我矮小,大約五尺左右。她的樣子普通,但算是大方端莊。她化著淡妝,或者可能根本沒有分妝,留著幾乎及肩的微卷髮。她穿著深色牛仔布連衣裙,平底鞋。


她脫下衣服,露出一身白晳皮膚。不算很胖,但有點贄肉。彎下身穿絲襪時,肚子上的圈圈毫不吝嗇地跑出來。所以我從不在客人面前換衣服。


她穿上那雙紅色高跟鞋時,我微笑。


我把白裙子脫下,裡面穿著成套的奶油色內衣褲。


客人洗好澡出來,我動手解下他的浴巾。他跪下,抱著我的腰,把臉埋在我兩條腿之間。他不敢有任何體液交流,只是深深嗅著,並用臉頰磨擦著我的大腿內則。


我的天,佈滿短鬍子渣的臉刮得我好痛!我深呼吸,若無其事地忍耐著。但用大腿夾緊他的頭不讓他橫衝直撞。


那邊廂,站在意大利人身後的小陳戴上了手套,在手上和客人的屁股塗上潤滑油。卜通,把手指插進客人的屁眼裡。


我想她大概很用力。意大利人大叫,卻沒有喊停,只是緊緊的抱著我的腿。我抓著他的頭髮,把腳踏在他的臉上。他呻吟,「你的足趾真漂亮。」並把我的腳吮在嘴裡。


小陳穿上假陽具,抽插意大利人。他大聲呻吟,開始咬著我的足趾。我吃痛,把腳抽出來,輕摑他一下。


我看看手錶,才十五分鐘就來這個?這客人只愛戀足和肛交,之後大半個小時要幹什麼?


但意大利人已經如箭在弦,眼看就要忍不住。事已至此,我乾脆推他一把。我把他的頭攬在胸前,雙腳夾著他的下體搓揉。他低頭看著,興奮不已,不消一會就結束了。


不到半個小時就完事,我有點過意不去。我裝作半開玩笑地問客人,「還能來一次嗎?」


「我不行了,老啦。」客人說,「沒關係,很好玩。」


那邊的小陳卻一於少理,已經在收拾行裝。


我是個老實商人,向來貨真價實完成工作。對她這種工作方式和態度,不太欣賞。所以上次老大教訓她是對的。


客人洗澡時,她跟我交換了電話號碼。


「有時也會有客人要求多找一個女孩子,你有興趣嗎?」她問。


我聳聳肩,「好啊。」


離開後,我跟老大報告,「你上次才教育過她,她還是不怎麼上道嘛。」


「她幹了些什麼?」他問。


「她什麼都不幹,一開始就攻擊後防。客人興奮得一發不可收拾,我被逼兩下就KO了客人。才二十分鐘哪。」我說。


「嘩!那麼快手!」他笑,「早點收工不好嗎?」


「這樣偷工減料一點也不好!萬一客人因為這樣不高興,就非常的不好!分分鐘還會連累我呢。」我說。


「客人沒有投訴吧?」


「今次的客人倒是沒有所謂。但這種處事手法我不喜歡。」我說,「不過她跟我交換了電話號碼,說有客人要求多一個女主的話就找我。」


「即是說還有機會交手囉。」


「下次再來較量吧。」我說。

七十六)偷懶看《美女與野獸》


我自首。我沒有正正經經在寫作,卻在看電視。我在看明珠台重播卡通片《美女與野獸》。


小女奴剛剛看完真人版,興奮不已。我知道大家都說真人版好看,但我就是喜歡看卡通片。


以前,我和男友買了很多拼圖,作為週末時在他家玩的節目。《美女與野獸》是其中一幅。


我們在拼那幅圖時,他告訴我,《美女與野獸》是他最喜歡的迪士尼故事。我問他為什麼,他只是笑說不知道,總之就是喜歡。


男友是個接近六尺的大男人,卻很喜歡兒歌和卡通片。以前我只是覺得奇怪又有趣,今晚我忽然驚覺,他一定很渴望有自己旳小孩子吧。


少年時候因為無知和太渴望被愛,我曾經有過小孩。


遇見男友,是那之後的事。我告訴他,我不會要小孩,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但你想要小孩對吧?」我不相信他這麼輕易就妥協。


「沒關係。」他溫和地說,「你想要就要,你不想要就不要。你想領養小孩也可以。」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至今,他還是從來沒有提過想要孩子。但每次看見小孩,他總會向小孩微笑,擠眉弄眼地逗弄一番。


我看在眼裡有點心痛。但既然對結婚猶豫,就把嘴巴合上,什麼廢話也不要說。


電視上,美女和野獸浪漫地吃晚飯和跳舞,我快樂得眼睛都紅了。但當野獸放棄重生機會,把心愛的人放走,我的心像被擄住。媽媽在旁邊跟我說話,我得故作鎮定才能對答。


我知道我在這種事上很無聊。每個人也有死穴啦好嗎?


大隻佬要帶領村民攻打城堡時,男友打電話來。


「死啦,他們要去攻擊野獸,我最怕看這段了!」我拿著電話緊張地說。


「那不如轉台看《請勿關燈》吧。」他說。


「不要!」我說,「 你要睡了嗎?」


「是想睡覺。怎麼了?」他問。


「先別睡,陪我看完了再睡好嗎?」我可憐兮兮地說。


「好吧。」他答應。


我趁著不想看的情節,快快寫作。幸好,電影的節奏很快。雨過天晴,美女和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去了。


「趁那邊還未做完,快快轉台看鬼故去吧。」男友打電話來。


「好吧好吧,你可以去睡了。」我說。


「你看你,利用完我就過橋抽板了。」他笑。


「我愛你。」我快樂地說。我是真心真意的。


「好吧,算你。」他說。


洗澡時,我在想,對了,十年來王子是野獸,堡壘的人又變了傢居,那他們吃什麼?


傢具不用吃飯也就算了,那王子呢?


如果說皇帝死了,剩下了很多財產給他,也得有個人模人樣的,出去買東西和日用品回來吧? 我都不去計較皇帝如果死了的話,王子就得繼成王位,處理國家大事這種更複雜的議題了。


不曉得真人版會不會處理這些現實的問題。看卡通片的小孩,或許不會想那麼多。但看真人版的是大人,大人很難會不聯想到這些吧?
我忽然看到作為成年人的我的缺失。


小孩子看故事,好看就好。大人給小孩說故事,也會給他們解釋故事希望帶出的信息,就是不要只看外表,其實內心更重要。這是很對的。


但大人自己看故事,可能看到故事的意義,可能看不到。大人更看重的,是飾演的主角是誰,是否漂亮,場景是否逼真或者華麗,故事情節是否犯駁。


電影工作者盡力將電影拍得盡善盡美,是他們的責任。而觀眾看到什麼,是他們自身的選擇。沒有所謂觀眾質素的高低,只是各人希望從電影裡得到的不盡相同罷了。


但願長大了的我,不要看到比小時候更少的東西,而是更多,更廣闊,更深遠。

睇唔到插圖:')

七十七)女王也有失意時


「性虐女王」這個職業名號,聽起來很架勢。但讓我們來面對現實,這是一份職業。


撇除實際工作內容,只看性質,我跟一個售貨員和侍應沒有分別。客人付錢,我提供對方想要的東西。有時也得擔當客戶服務主任:即使未收錢甚至沒錢收,也需要回答問題和聽客人說廢話。


不知就裡的人,有時甚至連老大都會有錯覺:「這個遊戲,不都是你說了算嗎?」


不是的,當那是我的工作的時後。


昨天晚上,我就碰上了奇怪而不愉快的經驗。


客人自稱接受調教經驗豐富,什麼也可以玩,但就強調最愛個別一兩個項目。於是我就以這一兩個項目為重心,並加上其他陪襯項目,增加味道和快感。


當時,我認為這個做法是成功的。因為客人非常興奮,並臨時加長調教時間。


然而調教結束後的閒聊中,他的評價卻是:「你的調教,可以啦。」
我心下一沉,面上卻不露聲色,若無其事說,「那你剛才輾床輾蓆的,做戲的嗎?」


「那倒不是。那你呢?我見你剛才 high 得很。」他說。


這個問題實在有夠蠢,但客人總忍不住問,或者總會這樣認為。別傻了,難道我悶會悶給你看嗎?


「High 啊,有人給我盡情玩弄。為什麼不 high ?」我搬出標準答案。


平時,一般客人都會說,「那就好,最重要你玩得開心。」


但這位客人的回應卻出乎意料:「可不是?我就覺得你是自 high 型。」


我沉著氣問,「這是什麼意思?」


「歐洲的女王,一般都比較酷和嚴肅,也高貴一點。沒有你們亞洲的女孩玩得這麼放。」他說,「我覺得你是自己玩得高興就會很狂野,她們就會嚴肅一點,兇一點。」


我不以為然。有些客人喜歡冷艷型,會嫌話多動作大的女主不夠酷;但有些客人則偏好狂野奔放型,女主一聲不響又寒著一張臉,會令客人覺得不痛快。這真的是各人喜好和作風不同,我又不能精神分裂成多重人格。


看妓女們,還不是一邊塗KY一邊叫「老細你好勁我好濕」?他們不是真的天真到以為自己真的好勁,她們真的好濕吧?


但這個客人似乎就是這麼天真,以為我真的在自high 。我的演技大概跟Emma Stone 旗鼓相當。


「這是文化問題吧。」我淡然說。


「說的也對。」客人說,「以我這種玩遍東西的級數來說,如果我認為你的調教還可以,那就已經很不錯啦。」


我不曉得應該覺得高興還是不高興,客人的意思似乎認為是前者。我不習慣在現場獲得中等評級,感覺有點不爽。


「其實本來呢,你進場時真的很有女王的氣質!高貴又冷傲。但一開始說話,卻變得跟個港女一樣。」他笑。


「我真的是港女啊!」我沒好氣。


離開酒店,他跟我一塊兒走。


「你去哪?」過馬路時,他問。


「上圖書館。」我如實作答。之前借的學習法文的教材不對,想借其他版本的。


誰知他在馬路正中央大聲笑,「你去圖書館?別說笑了!」


旁邊的途人都看著我們。我真後悔,跟他說那麼多作甚?


「你發什麼神經?去圖書館又如何?又不是文盲。」我氣結。


「不是。但落差也太大了嘛。」他大概聽得出我不悅,稍為收斂了一下。


「大家都是普通人。玩過之後,走出房間,當然又繼續過普通人生活。」我說。


「你說的話,真的很港女。」他說。這是他第二次說我港女。


好了,到底是哪一樣出賣了我是港女這個一級國家機密?去圖書館?玩完後繼續過活?還是開口說話?下次我打手語好了。


真讓人沮喪。一夜之間,我的自信受到了接二連三的衝擊。先是調教只是「還可以」,再來就是我「很港女」。


坐上巴士,無力感繼續纏擾我。 無力還因為我的肚子很餓,並且開始暈車。


我給老大發短信,但他沒有回覆。他去了飯局應酬,沒空理我。


回到家裡,漆黑一片。太君去了吃喝玩樂,留下我自生自滅。


可憐我又餓又累又暈,倒在床上不願起來。老媽不在,老大又不在,我是真的孤兒仔流落到谷底了。


好餓啊......


別浪費時間叫苦了。餓著肚子是沒可能睡著的,穿著洋裝絲襪也睡不著,化了妝不洗臉不刷牙也睡不著。死不了就起來吧。


天無絕人之路。昨晚的火鍋還有剩。煮熱吃了,撿回一命。


這個時候,老大飯局完畢,在回家路上打電話給我。我吃飽了有氣有力,馬上打小報告。


「我不覺得他是在挑機,但我也沒有做錯,只能說是各地文化差異吧。」我嘆著氣地自我安慰。


「那我來問你,他是延長調教時間了,對吧?」老大說。


「對。」我說。


「你賺得比預期多了,對吧?」


「對。」


「我疼不疼你?」他突然話鋒一轉。但那是個連想都不必想的問題。
「很疼。」我肯定地說。


「那行不行?」他問。


「行!」


「那就行了!」老大說,「區區一個客人,何必介懷?最重要的是,錢賺到手了。想想回頭的客人,想想疼你的人,那不就夠了?」


「那就夠了。」我說,感到十分窩心。「謝謝你,老大。」


「就是要多想想很疼你的人,知道嗎?」老大說。


「知道了。」我笑。


後記:


剛才,昨天的客人給我發短信: 昨天我心直口快,說錯了話,很抱歉。謝謝你的調教,跟你的外形一樣那麼棒!


真話乎?好話乎? 沒關係。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再度光臨。

七十八)盲的媽和博下姐


很抱歉。這個月我真的時運極低,市況淡靜兼龍體違和,坦白點說就是又病又懶。凡事向好處看:可以大條道理看書睡覺並向大家撒嬌博同情,多謝。  


昨天晚飯後,客人給我短信。


客人:嗨,可以見面嗎?


我不打算外出,而且明天會到廣州出差兩天,所以乾脆說不在港。


我:  我不在香港,三日後才回來。


誰知今天中午,該客人又給我發短信。


客人:嗨。


我: 怎麼了


客人:你回來了嗎?


我:請問,你是盲,還是文盲?


客人:  哦,我想博下姐


我給小女奴看上述對話,小女奴說,「怎麼又是這句話。」


遇見我之前,小女奴刋登「徵求女主」啟示,各種外星生物都踴躍回覆。包括自稱為男主的人、男主女奴組合,還有雖然是CD(Cross-dresser , 變裝的意思)但生理上肯定是男人沒錯並同樣自稱為「主人」的生物。


小女奴平時十分文靜,在我面前更加像隻小動物。 但她對這些失明或沒有接受過教育的人,就相當火大:「你是盲的嗎?」


次數人數之多,她幾乎要用 copy and paste 來回覆。


對方總是答:「博下姐」


小女奴說:「切了JJ(大中華地區對「陽具」之稱呼)再來博好嗎?」


全銀河系的怪獸都來了,就是沒個正常的女主出現,真可憐。所以她覺得我的出現是打救了她。


我和小女奴有個共通點。但凡遇到這種情況,第一句一定是: 「盲的嗎?」


而我們則發現,港男們也有個共通點,就是喜歡「博下姐」。


注意,他們每個人都寫「博」「下」「姐」。看得我眼痛,真是受不了。


要博的話,也請寫正確一點的「博」「吓」「啫」,以提高博到的機率,雖然依然甚微。


老大的角色,除了助養和寵壞我之外,還包括了提供很重要的資訊,就是身為客人和男人的心理情報。




他也經常做這種挑戰人家耐性的行為, 例如議價和提出額外要求, 以測試對方底線。有時成功,有時不。


「問了又沒損失,為什麼不?」他說,「底線很容易受外圍因素影響,你永遠也不知道它其實在哪裡。」


他指的外圍因素,包括對方是本地人還是過江龍、整體經濟環境、市況和時機等等。


例如,如果是從外地來的女孩,因為要在有限時間內賺最多的錢,議價空間可能比長駐的本地人大。尤其是當離港期越近,議價空間就越大,接受額外要求的機會亦越高。


不過,因為她們只作短暫逗留,目的一定是以最少時間賺最多的錢,之後可能永遠不再回來。所以她們的服務質素,有機會遠不如需要建立長期而穩定客路的本地女孩。


又如果那個時期股市表現較差,或者是佳節過後,市場消費意欲轉趨審慎的話,也是「博下姐」的良機。


我很懷疑有多少人會好像老大那樣,以市場分析的角度來釐訂召妓策略。不過講價和買菜搭棵葱這種想撈便宜的心態,又的確人皆有之。


「客人們覺得問問無妨,這我可以理解。只是他們沒想過也不在乎,被問的人可是每天都要處理同樣問題一百次,那是多麼令人抓狂。」我說。


「正如你說,他們才不在乎。」老大聳聳肩。


如果老大是軍機處,提供外圍環境情報;那麼小女奴就是一面照妖鏡,反映內部狀況。因為她的處事作風跟我很相似。


她在論壇貼大字報似的寫著已有主人,生人勿近。隨即卻馬上有狗公自投羅網了(其中包括老大。他那是在測試她,不過她並不知情)。她把對方的信息給我看,說,「盲的嗎?」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唯恐天下不亂,下令小女奴向對方開火。不過聽完軍機處分析後,我深刻反省了一下。


笨蛋和狗公雖然都很討厭,但會「博吓」確是人之常情。我們作為當事人,經常要回答明知故問的問題,以及有理無理的額外要求,當然覺得很煩。但換個角度想,客人們都是獨立個體,哪會知道原來有那麼多所見略同的英雄呢?


見到小女奴一臉不耐煩地說,「他是盲的嗎?」我想我的嘴臉應該相去不遠。作為一位知書識禮、氣質高貴的女主,我豈可跟一個小女奴一般見識?


遇到狗公,除了一巴打死,也可以選擇置之不理。若是文盲,也不必動氣,重覆一次相關資訊就好,沒什麼大不了。


頃刻,我頓悟了,並感到戾氣已化為詳和,善哉善哉。

七十九)企硬,唔do傻嘢


小女奴跟我說,「其實主人可以儲存有我樣子的裸照。因為我信任主人。」


唉。


「 你相信我,我好高興。但切記,絕對別讓任何人這樣做。除非你覺得那些相片是專業藝術照,被公開了也不失禮不羞家。否則在任何情況下,千萬不要自動投誠給人家你的裸照。」


小女奴似懂非懂地「哦」。


「『反轉豬肚就係屎』,乃前人累積慘痛經歷所得出之極上智慧。你永遠不會知道另一個人的腦袋在想什麼,不要給對方籌碼去傷害你。」


小女奴順從地說,「知道了,主人。」


她嘴巴裡是這麼說。但根據連日來她交待的身世歷史,她被人佔便宜呃蝦條的經驗和心得,豐富到可以開班授徒了。


「 原來欺騙無知少女是那麼容易的嗎?」老大聽了,嘖嘖稱奇。


「受騙,很多時是因為太想得到某些東西。財富,希望,愛,諸如此類。」我說。


想做明星被假星探欺騙;想得到愛和溫暖被賤男賤女欺騙;想賺更多錢所以被高科技電子零件黨欺騙;想死中求活所以被寶藥黨祈福黨欺騙。與其說被騙是因為蠢,更大原因是渴望。


「如果對方跟你說: 你不肯就是不相信我,就是不愛我了。」 我跟小女奴說,「那你就告訴他: 你要我做不願意做的事,就是不尊重我,就是不愛我。」


她說,「聽上又有道理,我以前沒這樣想過。」


我說,「大家看誰拋得大企得穩,怕什麼?」


人很容易因為想得到認同又怕不好意思,於是不敢拒絕。這種「你不XX就是不相信/ 愛我」的「抛」式言論,我早就免疫了。


電影《龍紋身的女孩》裡,兇手對束手就擒的Mikael Blomkvist 說出一番讓我印象甚深的話。


「我可以問你嗎?為什麼人們總是不相信他們的直覺?他們感覺到不對勁,有人在後面貼得太近......你明知不妥,但你還是回屋裡來。我有逼你嗎?我有硬拉你進來嗎?沒有。我不過是請你喝杯酒。真難相信怕得罪人的恐懼,居然會比怕痛更強大。」


說得非常之對,對極了。


明明感覺到事情不妥當,但因為怕弄錯了會尷尬會破壞關係,便將感到危險的直覺壓下去。人真的很奇怪。


不過我已經不是十八廿二,一早練就了理直氣壯的厚臉皮,錯了就說聲不好意思,沒什麼大不了。


搞錯了誤會了,最多說聲抱歉了事。但人生錯了,無論說多少句抱歉,也可能無補於事。

八十)屋邨遊樂團


今天的節目: 跟男友去石硤尾的JCCAC 看《娛記正傳2》最後一天的展覽。


從九龍塘出發,先到我以前唸書時常逛的救世軍平價市場尋寶。


救世軍平價市場是個很詭異的地方,經常有便宜的好東西。在這裡,我曾經買過幾隻兩塊錢一隻、粉蝶大小的各色彩繪蝴蝶胸針,賣二十塊錢的五六十年代的米白色細鐵片手提袋一隻,還有賣二百塊錢的名牌晚裝裙子,網上新貨價賣一千美元。真是瘋了。


今天跟男友各有斬獲。我買了一件英國牌子的黑色網狀短上衣,四十五元。全衣鑲了密麻麻的細黑珠,所以沉得很。我不知道珠子是什麼材質,但套上手感覺十分冰涼,而今天的氣溫是廿二度。


男友則買了一大盒什麼舊版模型,快樂得很。


離開一個尋寶地方,又來到另一個。石硤尾邨有兩間相連的店,賣著比救世軍更古怪更雜亂的東西,我都形容不出來了。


今天在那裡見到的奇景,是八十元一雙的Christian Louboutin 招牌經典款紅底高跟鞋,有黑色和裸色,高跟和中跟。


鞋形算修長。鞋子裡面和鞋底,都印上了幾乎要掃模才看得清的 Christian Louboutin字樣。鞋底的紅色是暗啞的。裸色高跟的那雙鞋底,上色做得不好,有一條淡灰色的圍邊。黑色那雙則沒有。最礙眼的是鞋面和鞋底的接合處,造得非常粗糙,一百公尺以外都看得見。


如果沒有名牌字樣,當普通高跟鞋穿穿,八十元很化算。但居然寫著Christian Louboutin, 真是糗大了。


剛要離開,在店門口看見一盤指甲油,有個牌子寫著:「星空甲油,十元」


我拿起看。指甲油有兩個色調,深藍或綠色,裡面有大量金粉。深藍比較漂亮,但綠色看上去很像銀河系。我把瓶子傾斜,裡面的金粉隨著緩緩流瀉。我想像在虛無的太空裡,億萬星體運轉。


我想起前一個晚上,一個住在夏威夷的天文學家客人,給我發了張銀河系的圖片。


我盯著看得出神。男友說,「想要嗎?但這種顏色很難襯衣服啊。」
居然還給我考慮能不能襯衣服!他真是可愛極了。我給他看,「你看,像不像太空?」


他湊過頭來看了一會,「是有點像。」


「我不想塗指甲,我想把它放在案前。寫作太悶時,拿來看看。可以買這個嗎?」我問。


「可以啊。」他說,拿去付錢。


我把銀河系拿在手裡把玩,開心得很。真是漂亮。


我們在隔一條馬路的快餐店吃午飯。我們來過幾次,因為這裡的例湯很好喝。


我吃著涼瓜牛肉飯,不經意地讀著對面收銀處的餐牌。第一道菜式,叫「大力水手飯」。


「你看,」我用叉子示意男友看,「你覺得什麼是『大力水手飯』?」


他想了想,說,「大力水手那麼大隻,應該要吃很多肉。我猜是什扒飯。」


「很有道理。」我點頭,「待會派我去求證一下。」


這個時候,我看見外面有個坐輪椅的婆婆。她在快餐店門外停下,向裡面望了一陣,然後帶點無奈地轉了開去,看著前方不動。


「外面有個坐輪椅的婆婆好像進不來,讓我去看看。」我說。


我推門開去,問婆婆,「您是要進去嗎?」


婆婆看著我微笑,「是的。但太高了,算了吧。」


開頭我以為是因為沒有人給她推門。但聽得她這樣說,我轉頭一看,原來門檻和大街的落差,足有一級樓梯那麼高,不容易推上去。旁邊的食店也一樣。這是因為路勢往上斜,所以店鋪都得墊高一點以達到地平線。


「讓我去叫快餐店的人幫忙。」我說。


婆婆連忙說,「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去別處吃就好。」


婆婆不想勞師動眾,我也理解,便回去找男友。


「她即使進來了,吃飯後又得讓人幫助才能離開。太麻煩了,心裡也不自在,不如到別處吃還好。」他說,「別擔心,總會有地方吃飯的。」


離開快餐店前,我向收銀阿姨請教,「請問『大力水手飯』有什麼?」


收銀阿姨解開謎團:「有雞排,豬排,煎蛋和火腿。」


「你買中了!」我俏俏跟男友說。


吃過午飯,我們繼續前往JCCAC看展覽。


途中,經過一個小公園。看見一個大約四十歲的巴基斯坦人,在一邊用耳機聽音樂,一邊自得其樂地盪鞦韆。他把鞦韆盪得老高的,身上的長上衣下擺霍霍地飄揚著。


「他看起來很高興。」男友說。


「平時難得看到一個大男人在盪鞦韆呢,真可愛。」我說。


「快樂可以很簡單的嘛。」男友說。


《娛記正傳2》是個很有心很有誠意的展覽。主辦人士真的十分熱愛自己的工作,很珍視與行家之間和與藝人之間建立的情誼。看到裡面的明星照,你別說,感覺上好像在看朋友的中學照片,甚至是自己的。因為那也是我成長的歲月。


雖然感覺有點蒼老......


看完了展覽,我感慨地說,「可惜我已經不在報館工作了,否則我們港聞記者也來個展覽,多酷。」


「人家有明星看當然吸引,但我們港聞也不是蓋的。香港發生這麼多大事,絕對不會比娛樂新聞遜色。」我又說。


「說的也對。」男友說。


「可不是?我採訪的新聞可是上過A1的啊!」我指指鼻子,囂張地說。


「我知道啦。我記得你媽媽把那張有你名字的剪報,珍而重之地收起來了。」他說。


「當然了,難得有個人光耀門楣嘛!」我得意洋洋地說。然後像一個退休阿伯似的,開始滔滔不絕地向男友重提當年勇。

八十一)什麼是愛?


小女奴問我: 「主人,什麼是愛?」


我實在不是回答這個問題的好人選,尤其對方是個年輕女孩。但我還是努力地思考,然後說,「當我愛一個人,不會太計較付出。想起對方的時候,心裡會很溫柔,同時又很傷感。」


然後,我把身邊最親密的男人放進去量度。


最符合整套條件的人,毫無疑問一定是男友。我對他不計較,因為他對我從不計較。對我,他總是付出。


一直以來,我大部分的營生,都是跟男人打交道,並盡量從他們身上爭取最大利益。


對我慷慨的人,不是沒有。但再慷慨,如果對方只視我為交易對象,那終究只是買賣。客人不會做蝕本生意,付出多少,一定會期望得到對等價值的東西,甚至更多。這很公平,因為我對他們也在做著同樣的事。這是我和客人之間的較勁。我太習慣所有付出和收獲之間,都是交易。


但這世上真的有著對我不計較的男人,就是男友和老大。

在我眼中,男女之間的天秤上,只有一樣東西可以和錢分庭抗禮,那就是愛情。


愛情,其實也能以錢作參考。然而參考的單位,不是實際金額,是比率。我所說的比率,是指對方願意為你付出的,佔他所有的多少。
如果一個人賺一百萬,給我一萬,我覺得他是隻有潛質的水魚,得想辦法在他身上多賺幾萬,反正他不愛我。
  
如果一個人賺一百元,給我一百,我會很感動,要把那一百還給他,還要暗地裡把幾百藏在他的抽屜裡。因為他很愛我,而且我賺得比他多。


以上純屬譬喻。


小女奴問了這個柏拉圖式的問題後,沒等到我回答,就逕自睡去。我把這個愛的問題和答案,略經刪剪後跟老大討論 -「不會太計較付出」這句話,我不敢原文照錄。


在老大心裡,橫在我和他之間的,除了我們已經各有所屬這個無法改變的事實,就是我和他一開始就建立在金錢之上的關係。


請別說些「食得鹹魚抵得渴」這種鬼唔知阿媽係女人的廢話。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和其他世事一樣,劇情的發展往往令人始料不及。


他曾經不止一次跟我說,「我常常想,如果一天,我不能再給你錢,你還會不會見我。」


老大很聰明。這種答了也沒意思的問題,不問也罷。所以這不是一個要我答的問題,他只是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卻已達到了讓我深思的效果。


一開始,老大和我的確是僱傭關係。但其實我們都是內心陰暗又孤獨的人。我沒有接觸過那樣的人,他讓我深入了解他,讓我非常心軟。


以前我上催眠課程,老師曾經說過,客人對治療師吐盡真情,治療師有機會對客人產生同情或感情。但治療師跟醫生一樣,是不可以跟客人/ 病人發生感情的。


治療師如何知道自己是否對客人產生感情呢?筆記上舉的例子有趣而細膩:當你開始留意對方耳朵後的髮鬢,或者頸項的線條的時候。
當年大家讀著都笑了。但當我認識老大後,才發現筆記上的形容是真的。它描述的畫面雖然簡單,但卻是那麼細緻,想必是筆者的經驗之談。


老大走路大步流星,好像慢了會罰錢似的。我往往只能跟在後面,看著他的背後追。所以我最常看到的,就是他的後頸和髮鬢。


我很喜歡摸他的頭髮。他的頭髮薄而柔軟,順溜地貼服在腦後。男人一般都不喜歡人家搞亂他們花了一刻鐘才膠得有型有款的頭髮,但老大卻任我亂摸亂碰。


他開始助養我沒多久,我就跟他說了一件沒什麼人知道的心事。那個傍晚,我坐在他的車上,低頭望著自己的大腿,說,「那你可以當我的小朋友嗎?」


他溫和地說,「可以。」


其實他平時跟我在一起時,嘴臉相當討厭,曾經讓我覺得很受傷。一時很親密,一時卻很疏離。到底他想怎麼樣?


後來,我才知道是這是他自我保護的手段。嚴肅的臉孔背後,他讓我看到裡面那個內心孤單寂寞、卻也溫柔又可愛的人。


「無論我做什麼,都不會得到你,我們這一生都不會在一起。每次想起這件事,我都很傷心。」 有一次,他木無表情地對我說了這一番感概萬千的話。


從此,我看著他的背影,總是覺得很傷感和無奈。


同樣的心情,我看著男友也一樣。


小時候,所有腦囟未生埋的女孩子,都以為自己將來一定要找個高大英俊、風趣幽默、家財萬貫的青年才俊做男朋友做老公。


長大了才發覺,一)先別說我沒有長成超模般的質素;高大英俊的男人,自戀自大而且私生活混亂的比例挺高(第一百次重申,我沒有說「全部」。如果你自認高大英俊,謙虛又正常的話,就不必來不及的對號入座然後又來罵我);二)我似乎比他們更風趣幽默; 三)我比較希望努力讓自己變得家財萬貫,好過靠人。


男友沒有符合以上任何一項條件。但他盡力對我好,真心愛我。對比起來,高富帥頓時變得不值一提。


他比我高差不多一個頭。我抬頭,看到的是他的低側面。男友的頭髮有點天然鬈,當頭髮開始長了,髮尾就會在頸項形成一個小勾。


在我眼中,男友很可憐。很多人覺得我們不合襯,因為我比他年輕很多,學歷和薪水都比他高。可悲的是,連男友本人亦有同感。


人言可畏,莫過於此。它的威力,未必是令你怕,更甚者,是讓你信。


他們看不到的,是他高貴的靈魂,我卻看到了。我才是配不起他的人。


我覺得男友可憐,並非因為上述人言。而是他頑強地頂住了那些廢話,勇敢而堅定地愛我的結果,卻是得到一個不忠誠又好高䳱遠的女人。


我們曾經一度關係緊張。那時,他痛心地問我:「為什麼你那麼想出人頭地?平平凡凡地生活有什麼不好?」


我無奈地說,「因為那不是我想要的。」


他不能理解我的渴求,但仍然鼓勵我努力實現夢想。


如果他得到的,是一個安於現狀的女孩就好了。


看著男友髮尾的小勾,我常常想,這個木訥的老實頭,如果我先他死了,他會很寂寞吧?


看著老大包在襯衣領子內的修長頸項,我會想,如果將來我們不能見面了,他還可以跟誰說話去呢?


在文章前段,我隻字沒有提過前男友阿弟。


我們由相識那刻開始,一直到現在,都充滿了苦澀和苦難。我曾經很愛他。現在,我分不清我對他還有愛,還是生死之交式的互相扶持。


我說過,在這世界上對我不計較的男人,只有男友和老大。而阿弟,則是我毫不計較地付出的人。


多年前,在我最迷茫的時候,阿弟給了我追尋夢想的希望和勇氣,是從來沒有人能給予我的。如今我不是報答他,但我和他之間,是一種千語萬語,心照不宣的情誼。


我很久沒有見到他了。但我總是想起,以前我們一起睡覺時,他會讓我像隻湯匙似的從後抱著他。 他有顆圓滾滾的光頭,胖嘟嘟的後頸,還有身上那股小孩子似的氣味。我總是想,我們終究是不能在一起的。他脾氣這麼壞,如果將來找不到喜歡的女孩子,怎麼辦呢?
別看他長得像坐山似的大塊頭,其實是個害怕寂寞,不能獨處的小孩子。因為知道他這種性格,每次想到他現在孤身一人在奮鬥著,心裡就會十分難過。


可能我高估了自己對他們的重要性吧? 但此刻我對這三個人的心事,就像《禮儀師》裡的石頭般沉重。

八十二)人生交叉點(上)


跟男友一起多年,我們曾經分開一年。那段時間,我跟阿弟相識並戀愛。


那時阿弟本來是客人身分,然而我們在見面前已經愛上了對方。我們從來沒有進行過性交易。


當然,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年輕,才會發生這種事。現在我不會在見面前跟客人聊太多,更遑論討論任何涉及私人生活的話題,所以不會再發生類似事情。


阿弟少年得志,曾經經營過一家很成功的公司。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人生可以充滿高低起伏,阿弟更是歷盡滄桑。現在的他,正處於人生低潮。


較早前,阿弟受聘於一家學校,教低下階層的小孩子畫畫。說是受聘,到最後卻收不到薪水。雖然生氣,卻也無可奈可。


得不到應得的報酬,卻贏到了孩子的愛戴。他們知道他收不到薪金要離開了,傷心得很。剛巧他們有個舞蹈表演,便給了他門票,要他去看他們表演。


「我不想去,沒心情。」那天下午,阿弟無精打采地說。


「我明白。但他們那麼喜歡你,一定是很想你看他們演出才給你門票吧。你不去,他們會很失望的。乖乖的,去吧。」我說。


「好吧。」他歎氣。


晚上回來,卻急不及待地報告,「哇,實在太精采了!我拍手拍得手也發痛呢!真希望你也能看到!」


他實在太欣賞那演出,便跑到後台找孩子們。這才發現,原來編舞的是其中一位孩子的爸爸,他本人是個舞蹈家。


阿弟靈機一觸,建議將表演的故事內容拍成電影,二人一拍即合,說做就做。阿弟負責撰寫劇本,孩子爸爸負責找一直資助他的舞蹈演出的投資者洽商。


然而劇本寫作並非阿弟本行。被退稿退了好幾次,他心灰意冷。


「我不是作家。我做不來。」他沮喪地說。


「你不是作家,都居然把一個劇本寫出來了,你不覺得這是很厲害的嗎?」我說,「喂,你都會說,你又不是作家,給退退稿很應該吧?難道你還以為可以一擊即中嗎?太囂張了吧?」


話雖如此,嘔心瀝血寫出來的故事給打回頭,對作者來說真的很難過。


「我想我是站得太近了。」阿弟說,「我得把它放下一邊,做點別的事情,抽離一下。這樣才能看得更真。」


「做得好。」我讚賞他,「給自己一點空間,重新來過。要挺住。」
今天晚上,阿弟約好了跟投資者見面,再次把稿件呈上。我們都很緊張。


「我盡了力了。他們再不滿意的話,我真的無能為力了。」阿弟說。
「我們都是經歷一番過來的,早學乖了。平常心,預備他們可能又要求修改。」我說,「只要對方給你機會繼續改,就抓緊機會做得更好。我們沒有最好,只有更好。知道嗎?」


經過好幾番折騰,努力終於得到回報。阿弟回到家裡,告訴我這次投資者們對故事表示十分欣賞,並決定重金禮聘。


「哇!太捧了!」我歡呼。


「哦。」阿弟說。


「怎麼了?你很無精打采啊,怎麼了?」我奇道。


「唔..... 出了些問題。」他說。


「什麼問題?」我心下一沉。


來了。每次都是這樣。從以前我們跟合伙人經營製作公司開始,每次看似有好事發生,卻老是一波三折,最後好夢成空。我們兩個已經很習慣凡事抱觀望態度,不作過高期望。只是總是得這樣壓抑,實在很難振奮起來。


「投資者們很喜歡我的故事,想略作改動。但如此一來,就會跟孩子爸爸的原故事相去稍遠。他們覺得既然原故事的比例已經減少,那付給孩子爸爸的酬金也應相對降低......」阿弟說。


「哎呀,孩子爸爸怎麼說?開會時他在不在?」我問。


「開會時他不在。」阿弟說,「投資者們的意思是,想在他背後偷偷地先斬後奏。」


「啊,」我倒抽口氣,「那豈不是過橋抽板?」


「可不是。」他苦惱地說,「我想告訴孩子爸爸,但又怕惹投資者們生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 他們那樣做很沒有道義。」我說,「但那麼難得的機會,你一定覺得很為難...... 」


「我真的很想賺那筆錢,但卻又無法做得出那種事。」他說,「故事是他的,投資者也是他帶來的。我......」


「我很為你難過,阿弟。」我說,「你真是個正直又善良的人。如果是魚頭,根本不會有這種掙扎,想都不用想就賣友求榮了。」


「魚頭」是我們以前的公司其中一個合伙人。他的樣子很像一個魚頭,故得名之。這是只存在於我們兩個之間的暗號,作說三道四用。
魚頭其實挺聰明,腦筋也轉得快。可惜常發白日夢,不務正業又光說不練,吹牛全不必打稿。他的維生技能是攀權附勢,認親認戚。但凡上過電視或報紙雜誌又跟他打過招呼的,在他口中全部變成跟他很熟的天皇巨星。對方只要向他彈一下手指,他馬上赴湯蹈火,作小弟狀。我們以前看不過眼,他倒是甘之如飴。


魚頭的強項為見風駛艃,見利忘義。不必舉例,阿弟和我就是最佳例子。那時我們公司經營困難,他眼見前途有限,馬上就把我們推去死,好讓他可以全身而退。其實他不必那樣做,要走就走,我們不會留。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我知道,所以就更頭大了。我不想跟他們一樣。」阿弟說。


「道義當然重要。更嚴重的是,孩子爸爸恐怕會懷恨在心。到時為了這單一的工作,錢賺到了,卻壞了名聲,那就是一輩子的了。」我說,「其實,如果他們喜歡你的故事,就表示那是一個好故事。既然他們願意付錢讓你寫那劇本,就是說一樣會有其他人會願意付錢讓你寫。」


「你真的這樣想?」他問。


「我是真的這樣想。」我說,「他們是做生意的,無寶不落。給你錢,不會是為了讓你自我感覺良好。」


「其實我也這樣想。」他說。
  
「總之,無論你決定怎樣,我都會支持你。只要做你認為對的就行。」我說。


這個答案模稜兩可得很。心底裡,我希望他擇善固執,也覺得他會這麼做。但他的境況太為難,我始終不是當事人,沒資格叫他要怎麼做。


「我先休息去了。我的頭一整晚都在痛,我思考不了。」他說。


「去睡吧。好好休息,讓頭腦清醒一點。我們明天再想想要怎麼做吧。」我說。


我想了想,叫住他。


「阿弟。」


「什麼事?」


「我知道你是擔心錢的問題。」我說,「我會幫你。你只管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就好。」


「謝謝你,妹妹。」他說。他一直這樣叫我。說我比他年紀小很多,是個妹妹。「我真沒用...... 」


「這是非戰之罪。」我說,「錢是賺來用,不是擺著好看的。良心也得吃飯,餓死就不會跳了啊。」


他嘆口氣。


他這麼努力,為什麼總是諸事不順?我很難過。

八十三)人生交叉點(下)
今天早上,阿弟告訴我,他剛剛跟投資者們談過了。


他開出條件,要投資者們先跟孩子爸爸光明正大地洽談,他會跟隨孩子爸爸的意願決定去留。因為故事和投資者都是孩子爸爸帶來的,沒有他,這件事本來無一物。


「你真勇敢!」我高度讚賞,「你都告訴他了嗎?」


「私下告訴了。」阿弟說,「我希望他在跟投資者談判前,知道事情始末,好有心理準備。」


「什麼事候再開會?」我問。


「今天晚上。」他說。


「這麼快。不過速戰速決也好。」我說,「阿弟,他們很有機會談不攏。好明顯,投資者們是想以此做借口,乘機省錢。你有心理準備了嗎?」


「是的......」他說,「由我決定要這樣做開始,我就預料了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但唯有這樣,我才能心安理得。我...... 我希望你能以我為榮。」


「我覺得很驕傲!」我衷心地說,「其實我也贊成這樣做。但你沒有決定之前,我不想給你壓力,左右你的想法。我真的很以你為榮。你的勇氣,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我要出去了。我回來時告訴你結果好嗎?」他說。


「祝你好運!」


雖然我們兩個心裡都很清楚,識英雄重英雄的情節,只是編劇們用來騙騙觀眾,給大家一個好人有好報的假象而已。


各位家庭觀眾,好人有好報從來不是一個大自然定律,那只是一個或然率。好人做好事的次數較一般人高,得到受助人感恩圖報/ 被旁觀者看到/ 吸引到有相同特質的人等等這些機會亦較高,於是得到回報/ 讚賞/ 好事降臨的機率也隨之提高,僅此而已。反之亦然。


「我回來了。」


幾個小時後,阿弟給我發短信。他的語氣這麼平靜,說明奇蹟並沒有發生。否則,他已經發了十個感歎號過來了。


「結果怎樣?」我問。


「談不攏。孩子爸爸決定蟬過別枝,我只好跟他一起走。」他說。


「我很抱歉,阿弟......」


「沒關係啦。我們不是一早預計到這個狀況嗎?是很可惜,但不算太驚訝。」他故作輕鬆地說。


「話是這麼說,要接受現實還是需要時間的。你們有什麼打算?」我問。


「孩子爸爸會努力尋找別的投資者,我就開始寫劇本。」他說。


「好樣的!馬上就收拾心情重新出發,了不起!」我說。


「其實是因為你昨天告訴我,如果他們喜歡我們的故事,一定也會有其他人喜歡。」他說,「我也這樣相信,所以才能下定決心。」


「我現在還是這想。依我看,其實今次這件事,你們賽翁失馬,焉知非福。」


「何解?」他不明白。

「你想想,他們之前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修改,無形中是幫你把故事修好,讓它成為一個值大錢的故事。要是沒有他們,你們只把初稿拿出去,只怕要食白果。」我說,「由最初那個拿不上枱盤的雛形,到現在可以賣錢,他們見證了中間的轉變,又花了這麼多時間工夫跟你耗,只怕他們出的價錢,已經扣減了一部分。現在把那個故事推出去,你們或許還有上調空間呢。」


「啊,有道理!」他說,似乎有點柳暗花明的希望。


「 所以嚴格來說,你並沒有損失。」我說,「投資者們可就有點虧本了。磨利了的刀居然丟了,真是因小失大。」


「那卻不見得。我寫好的只是故事大崗,劇本才是苦難的開始。」他說。「如今騎虎難下,只好頂硬上。」


「對了,孩子爸爸知道你今次為了顧全道義,有多大損失嗎?」我問。


「知道的,都告訴他了。」他說。


「那就好。為人家做了事,一定要讓對方知道。」我說。這是老大教的。


「哦。」他順從地說。


「準備好做千億票房的劇作家了嗎?」我笑問。


「唔......」他支吾。我忽然變陣,他還未恢復過來,提不起勁來理我。


「喂,你忘了嗎?人家史泰龍睡車又賣狗,被人退稿千多次還是咬著不放,最終一夜成名。」我說,「你有瓦遮頭又沒養狗,跟人家還遠著呢。這麼快就唉聲嘆氣,羞不羞?」


我們兩個是互相拉扯的好拍檔。一個低潮了,另一個把對方拉起。我們這個循環頻繁得很,所以經常在網上找來很多勵志故事,彼此激勵一番。


「可不是!」他拍一下桌子(我幻想),「好!他媽的跟它拼了!」
生命滿希望,前路由我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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