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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31-39〈39更新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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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我跟著卓教禦修道便是。」
  趙飛燕一邊輕撫著她的秀髮,一邊說道:「那位程公子人雖然不壞,但屋裏
的女人……未免太多了些。你性子又軟,阿姊怕你被人欺負。既然你無意,便也
罷了,只是修道縱然要修,可也不能不嫁人……」
  趙合德滿臉通紅,她沒有告訴姊姊昨晚那羞人的一幕。雖然隔著衣物,但自
己隱私部位被他摸了個遍,怎麼可能再嫁旁人?而且經過昨晚的驚心動魄,不知
不覺間,她已經把那個人當成自己唯一的倚仗了。
  外面的浪叫聲終於停歇,姊妹倆好不容易才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殿門微
響,有人出去。又過了片刻,那幾個女子娉娉嫋嫋地走來。三女衣物雖然穿得整
齊,但臉上還殘留著歡好過後的酡紅,眉眼間滿是未褪的春意。
  罌奴用絲帕抿了抿微腫的唇瓣,笑道:「稟娘娘,程大夫方才派人送了一批
錢銖入宮,想用娘娘的名義犒賞軍士,不知是否妥當?」
  「程大夫拿出家財來幫我們孤兒寡母,怎麼好再以哀家的名義?不若便用程
大夫的名義,好讓人知曉程大夫的赤誠忠義。」
  罌粟女打量皇后片刻,發現她的確是真心實意這麼想的,只好道:「敝家主
只是一介微官,以私財助軍,不僅僭越,也容易招人忌恨。」
  趙飛燕明白過來,「便依程大夫的意思。」
  罌粟女笑道:「多謝娘娘。」

  …………………………………………………………………………………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此時長秋宮的軍士已經超過二百人,雖然不少人都是
出於忠義之心,趕來守衛宮禁,但忠心畢竟不能當飯吃,程宗揚回去一趟,除了
安排人手,還讓班超準備了一批錢銖。
  此時錢銖送到,程宗揚當即宣布,所有軍士,無論是期門、執戟、劍戟士還
是兩廂騎士,只要在長秋宮守衛一日,立賞金銖十枚。若最終堅持到戰亂平息,
每天另外賞賜金銖四十枚。也就是說,只要能守住長秋宮,每人每天就能拿到五
十枚的金銖——整整十萬錢。這是一筆足讓人賣命的巨款,即便晴州那些聲名赫
赫的傭兵團,也極少有人能拿到這個數目。而且程宗揚同時宣布,受傷者賞賜翻
倍,另計軍功。戰歿者更可以蔭及族人,論功授爵。
  如此高昂的賞格一出,軍士們頓時一片歡騰,尤其是盛滿金銖的木箱直接擺
在宮門前,當場按人頭發賞。眼看著金燦燦的錢銖流水般進入每個人的口袋,那
些忠心耿耿的軍士們士氣更是大振。
  生死關頭,程宗揚毫不為吝嗇,除了軍士,連長秋宮的內侍、宮女、雜役,
也統統有賞。其間還發生一些爭執,比如蔡敬仲就大為不滿,義正辭嚴地向程宗
揚表示,自己帶來的人雖然出自北宮,但同樣是為皇后效力,程大夫不能厚此薄
彼,只賞賜長秋宮的人。
  程宗揚表示,北宮諸位內侍都是太后的親信,趙皇后不好越俎代庖,否則會
有收買人心之嫌,會招惹閑話。
  蔡敬仲直斥程宗揚說的都是借口,憑什麼一樣賣命效力,只因為出身北宮就
拿不到錢?這是赤裸裸的歧視!
  兩人當眾爭吵起來,蔡敬仲據理力爭,寸步不讓,甚至以帶人撤回北宮相威
脅,最後程宗揚只好妥協,答應比照長秋宮內侍的賞格,一並賞賜北宮諸人。
  那幫北宮內侍心花怒放,從程宗揚手中拿錢的時候,眼神都不一樣了,一個
個笑逐顏開,喜不自勝。至於仗義執言,勇於任事,為了眾人的福利不惜開罪皇
后的蔡敬仲蔡常侍,一眾內侍只剩下仰慕的份。就這樣,蔡常侍高大的身影深深
刻在了每個北宮內侍的心裏,就像黑夜中的燈塔,天空中的啟明星,為迷茫的人
指明了方向,他隨便吩咐句什麼,一堆人搶著去辦,比天王老子都管用。
  在真金白銀的刺激下,眾人的工作熱情被激發到一個空前的高度,幹起活來
分外賣力。剛到申時,膳房便備好酒食,宮人內侍奔前跑後,流水般送到宮前。
軍士們放懷吃喝,氣氛熱烈,倒是把在周圍監視的劉建那幫手下引得一片眼紅。
他們一大早就被召集起來,廝殺了一天,到現在還空著肚子。
  這也不能怪劉建不體憫手下,主要還是因為事起倉促,來不及準備周全。也
正是因為後勤不濟,劉建才遲遲沒有發動攻勢。
  直到申末,江都王邸和親附劉建的各家才紛紛送來食水。但最佳攻擊時間已
經錯過,劉建好不容易讓手下吃飽喝足,振作精神開始在北宮蒼龍門外列陣,夏
門突然又升起一道烽煙,接著又是一道。

第七章

  看著三支濃黑的煙柱滾滾而起,劉建心下一緊,知道是呂氏的援軍來了。
  果然,烽煙升起不久,步兵校尉劉榮便飛車而至,遠遠叫道:「外面來了兩
隊人馬!看旗號是屯騎、越騎兩軍!」
  劉建氣急敗壞地說道:「齊仙子!仙姬不是說過會在途中對呂讓等人下手,
讓他們到不了軍營嗎?」
  齊羽仙淡定說道:「呂家又不是只有呂讓、呂忠和呂戟這幾個廢物。如果我
沒有記錯,屯騎、越騎兩軍的軍丞和軍司馬,好像有不少都是姓呂呢。況且不用
奴家細說,建太子想必也知道,屯騎和越騎兩軍都是騎兵,全力驅馳,一個時辰
之內就能趕赴洛都,若不是仙姬設計,豈會到了這時候才姍姍來遲?」
  劉建知道她說的是實話,能把兩支援軍拖到此刻,那位劍玉姬已經是智謀過
人了。換作旁人,兩軍說不定早已入城。
  道理雖然如此,劉建仍忍不住憂心如焚,屯騎和越騎是漢國數一數二的精銳
騎兵,一旦入城,必定是一場血戰。
  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亂轉,「這可怎麼辦?」
  蒼鷺舉起鐵如意,「攻下永安宮便是。」
  「還要攻打永安宮?」劉榮叫道:「內有堅城,外有強軍,此時再攻打永安
宮,豈不是腹背受敵?這是取死之道!」
  劉建也感覺大為不妥,自己手中的兵力並不具備壓倒性優勢,屯騎和越騎兩
軍入城之際,困守北宮的衛尉軍若是趁機一衝,大好的局勢很可能瞬間崩盤。
  中壘校尉劉子駿道:「依我看,還是先回師,擊敗屯騎和越騎兩軍——他們
遠道而來,此時必定人困馬乏。」
  攻佔武庫的虎賁校尉劉箕此時也在中軍,他皺起眉頭,沉聲道:「諸君是不
是過於慌張了?如今夏門在我等手中,屯騎、越騎兩軍雖是精銳,可他們都是騎
兵,我們據城而守,難道那些騎兵還能飛進城裏來?」
  蒼鷺緊盯著北宮的城門,對夏門的烽火看也不看,「只要你們能守住一個時
辰,我便能攻克永安宮。」
  劉建心一橫,「依卿所言!」
  劉榮一跺腳,「我去守城!可說好了,一個時辰若攻不下永安宮,你們可得
趕緊想辦法!」
  鼙鼓聲震天響起,中壘、虎賁兩軍排成陣列,接著六輛蒙著犀皮的衝車從陣
列中馳出,緩緩向前移動。武庫所藏皆是精品,這六輛衝車都蒙著三層犀牛皮,
前面的衝錘猶如鷹嘴,重逾千斤,尋常的木門根本擋不住衝錘一擊。
  衝車距離蒼龍門還有百餘步,把守城樓的衛尉軍便開始放箭。但箭矢落在車
上,連外層的犀皮都無法穿透。
  緊隨在衝車之後的,是三幢木製的移動箭樓。數百名家奴喊著號子,將箭樓
推到陣前。箭樓高達五丈,比北宮的城牆還高丈許,上面的弓手紛紛彎弓搭箭,
與城樓上的守軍對射。
  一刻鍾後,一輛衝車終於冒著箭雨逼近宮門。一聲號角響起,震天的鼓聲驀
然停止。除了箭矢破空的銳響,場中只剩下一片死寂。在數千人的注視下,衝車
內數十名軍士拽動鐵鏈,奮力拖起衝錘,往繪製著蒼龍的宮門撞去。
  沉悶的撞擊聲在城牆下響起,每一次衝撞聲傳來,宮門外的亂軍便發出一聲
高呼:「萬勝!」
  「萬勝!」
  「萬勝!」

  巨大的聲浪震撼天地,朱紅色的宮門上,用金粉繪製的蒼龍高達丈許,氣勢
恢宏。然而此時,兩條象征著皇權的蒼龍正在衝錘的撞擊下不斷剝落、變形。
  一輛又一輛衝車毫無損傷的靠近宮門,衛尉軍的士氣愈發低落,發出的箭矢
也愈發軟弱無力。當箭樓移動到距離宮門三十步的位置,城樓上的衛尉軍已經被
完全壓製,幾乎稍有人露出頭來,就被箭樓上的弓手射殺。
  伴隨著亂軍高呼的「萬勝!」聲,衝錘高高蕩起,然後夾著沉重的風聲,又
一次撞上前去。轟然一聲巨響,不堪重負的宮門終於破碎,木屑四處紛飛。
  亂軍齊聲歡呼,隨即在鼓聲的催動下潮水般往宮門湧去。
  中壘軍再立一功,劉子駿興奮異常,拔出佩劍高呼道:「誅滅呂氏,就在今
日!」說著當先驅車衝入宮中。
  守衛宮門的衛尉軍早已逃散殆盡,蒼龍門大門洞開,亂軍沿著北宮貫通東西
的禦道長驅直入。先攻下完全是裝飾性的建禮門,然後是崇賢門、雲龍門,再轉
而向北,接連攻佔延休殿、安昌殿,等亂軍佔據景福後殿,永安宮已然在望。
  這一路攻殺順遂無比,除了偶有幾名逃走不及的士卒被亂軍追上斬殺,衛尉
軍就沒能完成過一次有組織的反擊,幾乎是望風而逃。
  「酒囊飯袋,外強中乾!」劉子駿對諸呂下了句斷語,然後整了整衣冠,命
馭手駕車向前。
  永安宮大門緊閉,丹墀上空無一人。但劉子駿知道,宮門之內有無數雙眼睛
正在注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可能載之史冊,流傳後世,被後
人激歎和讚賞。這將是自己一生功業的巔峰,誅除奸賊,名標青史,就在此時!
  劉子駿長聲道:「吾乃中壘校尉劉子駿!今日奉詔勤王!呂氏作亂,宮中不
靖,為太后安危,還請太后移宮!」
  劉子駿一口氣說完,自覺聲如洪鍾,鏗鏘有力,不禁誌滿意得,顧盼之際,
雄姿英發。
  忽然「繃」的一聲輕響,一點寒光飛掠而來,正中馬首。那匹馭馬一聲不響
地仆倒在地,額頭上隻露出一截箭羽。
  接著又一箭,同樣正中馬額,一矢斃命。
  劉子駿還在愣神,前面的馭手已經跳下馬車,伏身躲避。他在前面看得清清
楚楚,自己乘駕的是單轅雙馬的大車,馬首帶著銅製的轡頭,而兩支羽箭不僅準
確地射中馬轡圓環狀的絡腦中心,而且輕易穿透額骨,無論準頭還是力道,都堪
稱驚人。
  那馭手反應很快,可還是晚了一步,他剛轉身從車上跳下,還沒有落地,一
支利箭呼嘯而來,從他左側的太陽穴射入,穿透顱骨,從右側的太陽穴射出。那
名馭手被長箭的力道射得一頭撞上車廂,鮮血從額角汩汩而出。
  緊閉的殿門從內推開,劉子駿愕然張大嘴巴,眼看著數以百計的軍士從殿中
湧出,他們赤衣黑甲,背著黑色的箭囊,手持彎弓,腰側佩著五支細長的竹管,
裏面裝的是不同質地和編織手法的弓弦。
  射聲士!這些是射聲士!
  劉子駿腦子幾乎糊塗了,屯騎和越騎兩軍還在城外,射聲軍怎麼會突然在北
宮出現?他們難道是長了翅膀飛進來的?
  聞聲而射,是為射聲。漢國是役兵製,成年男丁都要服兵役,這七百名射聲
士無不是萬中選一的神射手,比起塞外的射雕兒也毫不遜色,可以稱得上是六朝
最精銳的射手。若是兩軍交戰,劉子駿一定會命令自己的中壘軍披上重甲,手持
重盾,依靠強大的防禦力對射聲軍進行碾壓。
  然而現在已經來不及了。為了立功,劉子駿不僅輕車突進,身邊更是只有數
十名身披輕甲的中壘軍,其他都是各家門客、奴僕之類的烏合之眾。
  那些射聲士在丹墀上分為兩列,前排單膝跪地,後排左腿在前,右腿在後,
身子微微後仰,同樣是右手握著弓身,左手拇指扣著銅製的扳指,食中二指挾著
羽箭,垂在身側。
  一名戴著弁冠的軍官舉劍喝道:「弦!」
  兩排軍士同時挾起羽箭,搭在弦上。
  「望!」
  軍士抬起弓,展臂將彎弓拉成滿月。
  軍官長劍一揮,「滅!」
  數百張長弓同時一振,只發出「繃」的一聲。
  只一輪勁射,永安宮前的亂軍就死傷狼藉。周圍伏屍遍地,只剩下劉子駿一
人孤零零立在車上。
  永安宮內,呂雉高高坐在禦座上,懷裏抱著一隻純黑的波斯貓,玉手輕輕撫
摸著。
  江充等人躬身立在禦座前,殿內針落可聞,靜悄悄沒有絲毫聲息。
  「到底是帝室宗親,」呂雉望著懷中的貓兒,淡淡道:「連其家人,一並厚
葬了吧。」
  呂淑和呂戟低著頭,臉上各有一個紅紅的手掌印。聽到太后吩咐,剛從宿醉
中醒來的呂戟立即道:「太后仁德!這種犯上作亂的逆賊,理當誅其九族!只誅
一族,太便宜他了!」
  呂雉冷冷道:「誅其九族,就誅到天子頭上了。蠢才!」
  呂戟訕訕地勾下頭。
  「巨君不在,江充,射聲軍就交給你了。」
  江充昂然道:「臣遵旨。」

  …………………………………………………………………………………

  齊羽仙歎道:「我們到底還是算漏了。只讓人盯著呂巨君,卻沒想到他竟然
提前一日就把射聲軍送到了永安宮內。想必這宮裏也有秘道,才能瞞過我等的耳
目。」
  蒼鷺道:「戰局有變,計劃中止。我建議立即燒毀武庫,撤往南宮。」
  劉建失聲道:「為何要燒掉武庫?」
  「軍分則力薄,以我們手中的兵力,不可能同時守住南宮和武庫,兩者只能
選一。不知建太子選哪個?」
  劉建咬了咬牙,「來人!立即傳令,讓劉箕燒掉武庫!」
  劉建一邊下令一邊心裏滴血,武庫所藏兵甲以百萬計,這一把火燒掉的,不
僅是漢國曆代積蓄的精華,更是自己將來的財物。
  亂軍應變極快,江充在衛尉軍配合下,剛帶領射聲軍準備反擊,鳴金聲便即
響起,亂軍聞聲收攏陣型,迅速撤出北宮。臨行前,他們在安昌殿、延休殿、崇
賢門、建禮門各處大肆縱火,以此阻擋追兵。
  火勢雖然沒有燒起來,但也不能坐視不管,如今天乾物燥,極易引發大火,
江充隻好先命人救火,免得波及永安宮。等他奪回蒼龍門,亂軍已經撤入南宮。

  …………………………………………………………………………………

  聽到北宮方向的廝殺聲,程宗揚放心不下,找了一處高樓,往北邊張望。可
惜隔得太遠,北宮地勢又高於南宮,看來看去也看不出個苗頭。
  「風頭不對啊,程頭兒。」吳三桂走過來,壓低聲音道:「我方才帶人在周
圍巡視,看到宮裏多了不少人,好幾撥人湊過來打聽咱們這邊是個什麼章程,想
加入咱們這邊。」
  程宗揚一聽就笑了,「這有什麼不對的?錢帛動人心。劉建那幫手下本來就
是烏合之眾,他們親眼看著宮裏發賞,能不動心嗎?」
  「不止是那些門客。」吳三桂道:「找我打聽的,有不少都是軍士,甚至還
有一個中壘軍的軍司馬。」
  這風頭真是不對了。北軍軍士可不是那種一味逐利的門客,劉建一方此時正
佔據上風,厲兵秣馬要一舉攻克永安宮。眼看關大事可期,怎麼會有人想改投門
庭?
  程宗揚第一反應,就是劉建那邊出了亂子,以至於軍心浮動。
  「那個軍司馬說什麼了嗎?」
  「他就問了問長秋宮由誰主持,沒說別的。」
  「肯定有事!」程宗揚本來想抽身旁觀,不去招惹兩邊,這會兒不禁後悔。
這樣的舉措太保守了,局勢一旦生變,自己還蒙在鼓裏。
  「先派人去北宮看看情形。」程宗揚道:「你去找那個軍司馬,一百金銖,
買他一句明白話。他要不肯說,你就去找別人,務必要打聽清楚。」
  「程大行要打聽什麼消息,找我就好了。」一個聲音輕笑道:「一百金銖買
一句話,程公子也真捨得。」
  吳三桂拽過長矛,擋在程宗揚身前。
  程宗揚很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這才往聲音來處看去。
  一個美豔的身影出現回廊的轉角處,劍玉姬仰首望著廊上精美的繪畫,鑲嵌
的白玉雲母,還有各種巧奪天工的雕飾,歎道:「果然是帝王宮闕。」
  「你膽子不小啊,竟然敢一個人過來?信不信我叫來幾百號壯漢,打你個鼻
青臉腫?」
  劍玉姬笑而不語,顯然無意與他作口舌之辯。
  程宗揚板著臉道:「說吧,你來幹什麼?」
  「公子不是想知道北宮發生什麼事了嗎?奴家可以告訴你。」
  劍玉姬從容說道:「射聲校尉呂巨君昨晚通過秘道,將射聲軍送入永安宮。
中壘校尉劉子駿輕車突進,中伏而死。虎賁校尉劉箕不肯燒毀武庫,被建太子誅
殺,由陳升取而代之。」
  程宗揚下巴險些掉在地上,劉建一共才拉攏了三個校尉,這麼一會兒工夫就
死了兩個?自己剛才還在擔心劉建一舉攻克永安宮,轉眼工夫,這位江都王太子
就要散攤子了?
  「那你還不趕緊逃命去?居然還有閑心來找我扯淡?」
  劍玉姬笑道:「不過是兩個校尉而已,公子可知道屯騎、越騎二軍為何姍姍
來遲?」不等程宗揚回答,她便說道:「呂讓、呂忠二人一出城便即遇伏,如今
早已成了孤魂野鬼。屯騎、越騎兩軍看似兵強馬壯,實則群龍無首,步兵校尉劉
榮關閉城門,他們便頓兵城下,不敢稍動。我已派人在城下設帳,以大司馬的名
義,持虎符召其丞、諸司馬議事——公子不妨猜猜,兩軍之中的呂家子弟,此時
還有幾個活的?」
  程宗揚心頭狠狠跳了幾下,這賤人真夠狠的,她先伏殺呂讓、呂忠,然後阻
斷城門。兩邊不通音訊,屯騎、越騎兩軍根本不知道城中發生了什麼事,軍中的
呂家子弟也許知道一些,但多半以為局勢盡在呂氏掌控之中。見到呂冀的使者持
虎符相召,就算有疑惑也會過去看看,結果這一下就進了鬼門關。
  劍玉姬這一擊陰險之極,就算不能把屯騎、越騎兩軍收為己用,也打斷了這
兩支軍隊的脊樑骨。呂家子弟死得一乾二淨,剩下的人即便想效忠呂氏,恐怕也
擔不起這個責任。更何況以劍玉姬的手段,也不會隻去殺那幫呂氏族人……
  劍玉姬頸中的碧玉墜子微微一亮,她展顏而笑,猶如奇花綻放,美豔不可方
物。
  「公子不必猜了,呂氏族人十六人,盡數伏誅。在場的諸丞、諸司馬,激憤
於呂氏謀逆,紛紛出手誅除逆賊,每人都至少刺了一劍。如今屯騎、越騎兩軍,
已經效命於新天子。」
  「那可恭喜你了,又多了一堆炮灰。」
  「不止如此,尚書台、司農府、少府、蘭台諸博士都已奉詔,明日建太子便
會在崇德殿登基稱帝,宣布改元。」
  「仙姬打得一手好算盤啊。」程宗揚奇道:「那你來找我幹呢?專門來顯擺
的嗎?」
  「鬥則兩敗,合則兩利。」劍玉姬道:「公子若是有意,我們雙方不妨攜手
合作,共取漢國。」
  「這是開玩笑的吧?你那邊都登基稱帝了,怎麼還捨得拉兄弟一把,分我點
好處呢?」
  「皇后尚在。」
  「別逗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這位皇后出身貧微,家裏一點助力都給不上,
這個漢國有史以來最弱勢的皇后你會看在眼裏?」
  「把定陶王交給我。」
  「你要斬草除根?」
  「他會回封地,當一個太平王侯。」
  「還有嗎?」
  「金蜜鏑。」

  程宗揚撫掌大笑,「我就知道你圖的是這個!不是我不想幫你,我這會兒要
是去給金車騎說,咱們別折騰了,投誠劉建那小子吧,非被他抽耳光不可。」
  「程公子何必虛言推托呢?大家不妨商量個條件出來,比方說,我將舞都劃
給你,封你為舞都侯,侯國之內一眾官吏都由你任命。」
  「還有嗎?」
  「廢除算緡令,程氏商會可特許經營鹽鐵。」
  「這個好處可真不小。但我信不過劉建。」
  「南北二宮,由蔡侯掌管。」
  「蔡侯?」
  劍玉姬微笑道:「以蔡常侍的功績,當然要封侯。以你們的關係,這該放心
了吧。」
  程宗揚歎道:「我幹點什麼都瞞不過你——不過你覺得我是傻的嗎?這麼跟
你說吧,這點好處,我要真想拿,用不著你幫忙也能拿得到,而且我自己拿,心
裏更踏實。你要想打動我,除非給我一個不能拒絕的好處。」
  劍玉姬直視著他的眼睛,然後真的給了他一個堪稱石破天驚,無法拒絕的好
處,「再送你一個天子之位。」
  程宗揚呆了半晌,然後大笑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道:「讓我當天子?難道
你接下來要把劉建弄死,然後宣布我是老頭的種,讓我繼位?我跟你說,我這邊
敢登基,第二天整個漢國都得反了,你信不信?你把天子之位當成過家家了?搞
這種兒戲,能蒙得了天下人?你把老頭拉出來給我站台都不好使!」
  劍玉姬神情自若,「我說給你一個天子之位,可不是讓你當天子。」
  她嫣然一笑,「只要你同意,我便讓成光過來陪你,一直到她有孕。等她生
下你的兒子,天子就會駕崩。到時候繼位的,就是你親生的兒子。」
  程宗揚張大嘴巴,劍玉姬給出的這個條件絕對是重磅炸彈,實在太有殺傷力
了!想想,六朝中最強大的漢國,登基的天子,竟然是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兒子
竟然是皇帝!幹!定陶王那小屁孩,肯定沒有自己兒子親啊!
  這賤人真是創意十足,這一招瞞天過海,自己得給十分!就算她只是畫個大
餅,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人家這餅畫得確實夠漂亮,至少自己畫不出來。她的條件
雖然匪夷所思,但絕對具有可操作性,更重要的是自己明知道她的操作思路,也
不可能複製。如果自己還繼續力推定陶王,光是等他長到能娶親的年齡都得十幾
年時間。再說了,他也不一定會同意娶一位皇后天天陪自己睡。
  反觀劍玉姬這邊,備選的皇后是黑魔海的禦姬奴,別說給自己生兒子,讓她
給自己生猴子都沒問題。劉建眼下雖然風光,但落在劍玉姬掌心裏,生死都操之
人手,劍玉姬想讓他今晚死,他就肯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程宗揚赫然發現,劍玉姬開出的這個條件,自己真是捨不得拒絕。如果想讓
自己的兒子當天子,就只有一條路——跟劍玉姬合作。而且錯過這村就沒那個店
了,機會只有這麼一次,一旦錯過,就不可能再有了。
  答應她!
  答應她!
  答應她!
  程宗揚腦中翻來覆去只有這麼一句話,答應的話幾乎都了嘴邊,卻被一聲低
咳打斷。
  「聽說建太子性喜犬馬——還有羊。」
  劍玉姬笑容不變,眼神卻閃動了一下。
  蔡敬仲不知何時出現在程宗揚身後,他叉著雙手,慢吞吞說道:「洛都權貴
遊獵成風,那些貴公子大都喜歡犬馬。但像建太子那樣,拿犬馬與自己宮人、姬
妾配種的可是不多。建太子即便生下兒子,也是名副其實的犬子。當天子,可是
要會被雷劈的。」
  劍玉姬溫言笑道:「所以我才要請程公子幫忙,免得謬種流傳。」
  蔡敬仲的話仿佛給程宗揚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江都王劉建的黑資料可是上過
史書的,那廝就是個貨真價實的變態,自己替這種鳥貨生兒子,丟人啊!死丫頭
要是知道,非弄死自己不可!
  程宗揚為自己剛才經不起誘惑大感懊悔,說出的話也不那麼好聽,「這種鳥
人你們也要保他當天子?難道你們都喜歡這種口味?」
  「正如公子所言,這種人劣跡斑斑,將來為民除害,殺了他也不會遭報應。
蔡常侍,你說呢?」
  蔡敬仲木著臉道:「人在做,天在看。」
  劍玉姬輕輕鼓掌,「說得好。那就看誰才是天命所歸吧。」
  「等等!」程宗揚叫住她,「你們既然殺了呂忠、呂讓,為什麼要留下呂冀
的性命?」
  「因為晴州商會出了一筆錢。」劍玉姬說著,身形冉冉消失。
  程宗揚臉色沉了下來,程鄭四處聯絡商賈,在他的遊說下,不少人都有所心
動,出錢出力的也不乏其人,唯獨晴州商會沒有任何反應。聽劍玉姬的口氣,莫
非晴州商會選擇了投向呂氏?可晴州商會選擇呂氏,就應該全力支持呂冀,而不
是給劍玉姬出錢,保呂冀的性命。再說了,就算晴州商會有這麼奇葩,劍玉姬也
不是蠢貨,僅僅因為錢就饒呂冀一命。難道他們背後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交易?
  程宗揚發覺漢國這漟混水越來越深了,各方勢力已經不是蠢蠢欲動,而是競
相出來攪局,自己這鋼絲到底還能不能走下去?像劉建那樣,這邊突然死兩個校
尉,眼看就要玩完,那邊又突然多了兩支生力軍,這大起大落的,換成自己,非
得心臟病不可。

  …………………………………………………………………………………

  日暮時分,武庫方向燃起了熊熊烈火。接著步兵校尉劉榮大開城門,迎接屯
騎、越騎兩軍入城。局勢再度變化,本來準備將亂軍引入永安宮,聚而殲之的江
充等人放棄原計劃,帶領衛尉與射聲兩軍固守北宮不出,劉建麾下諸軍則退守南
宮,雙方誰也不動,眼看著漢國曆代積蓄在大火中化為灰燼。
  這一天,整個洛都都在惶恐中度過,劉建得到屯騎、越騎兩軍的支持,聲勢
再度大漲。使者流水般從南宮出發,分赴各處權貴豪門,或是利誘,或是威脅,
或是曉之以理,或是動之以情,甚至乾脆出兵挾持,將大臣一位位請入宮中,準
備明日的登基大典。
  可惜入夜之後,洛都就成了遊俠兒的天下,程宗揚既然與劍玉姬談崩了,也
不再客氣。劉建派出的使者,有一半都沒能回來,被迫入宮的大臣更是遠遠少於
預計。夜晚的洛都危機四伏,劉建明日就要登基,可真正能控製的區域,只有南
宮周邊而已。而且連南宮他也沒有真正控製住——長秋宮到現在還沒有低頭,甚
至還以皇后的名義不斷召集軍士。
  連劉建都聽說,長秋宮那邊開出驚人的賞格,中壘軍一位軍司馬竟然見財眼
開,帶著一隊人馬投奔過去。
  「朕要誅他九族!」劉建咆哮道。
  「聖上息怒。」太子妃巧笑嫣然地說道:「趙皇后那邊不過區區二百餘人,
聖上只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不與她計較罷了。明日聖上登基之後,她若是還不
識時務,聖上不妨再派大軍,攻破長秋宮。到時候咱們就把那位趙皇后綁到禦花
園的樹下,往她身上潑一盆母狗的熱尿,讓她好好撫慰聖上的愛犬。」
  劉建哈哈大笑,「待明日朕登基之後,便立你為皇后,統領後宮!」他獰笑
著露出野獸一樣白森森的牙齒,「到時候你可要挑一頭最凶的猛犬,給呂逆那位
太后留著!」

第八章

  雖然是深夜,但武庫的大火映紅了半邊天空。火光透過窗紗,在劍玉姬光潔
的玉頰上搖曳。
  「呂巨君出城之後,便往西去了。他身邊那個廖扶精通風角之術,我們的人
不敢跟得太近。」齊羽仙道:「因此我懷疑他的西行只是個幌子,呂巨君本人很
可能已經潛回洛都。」
  「也許是向南。」蒼鷺道:「北軍八校尉,如今已經有六支在洛都,長水軍
駐地過於偏遠,呂戟又嚇得連宮門都不敢出,暫時對我們構不成威脅。而胡騎軍
在池陽,桓鬱此人行事謹慎,最大的可能是持兵觀望。眼下唯一的兵力,就在此
地。」
  他在地圖上輕輕一點,「上林苑。」
  他歎了口氣,「不過我們晚了一步,霍少將軍已經進入羽林大營,接管了羽
林軍。」
  齊羽仙忍不住道:「姓程的就這一支羽林軍,就想跟我們鬥?」
  劍玉姬道:「我看他另有所持,所倚仗的並不只是這支羽林軍。」
  齊羽仙露出一絲怪異的表情,「難道是他們回來了?」
  「能騙他們這麼久,也不容易了。況且洛都的事也瞞不過他們。」劍玉姬淡
淡道:「不必擔心。只要劉建明日登基,群臣行禮之後,君臣名份已定,殤侯即
便回來也無力回天。」
  「那還不如連夜登基算了。」
  「終究是天子,總要有些體面。」劍玉姬道:「其實你錯過了一次機會。中
行說劫持呂冀的時候,朝中重臣都在昭陽殿,你又拿到了傳國玉璽,若是在天子
靈寢前當場宣布登基,便佔了大義的名份。呂冀重傷之下,勢必不能反對,也不
至於讓霍子孟遣散群臣,使得我們多費一番工夫,更不至於讓金蜜鏑守住天子靈
寢,至今不許人靠近。」
  齊羽仙躬身道:「都是屬下的過失。」
  「時機稍縱即逝,往後千萬不要錯過。」劍玉姬道:「你去見程少主,告訴
他,前議依然有效,他若不肯接納成光或是劉建其他妃嬪,那麼劉建駕崩之後,
可由定陶王繼位。」
  齊羽仙笑道:「他怎麼會答應?」
  「不需要他答應,只要穩住他,在劉建登基之前,別再節外生枝便是了。」
  劍玉姬望著窗外的火光,「我現在只擔心一件事,呂巨君究竟去了哪裏?」
  在她身後的角落裏,一個眼睛極大的年輕人坐在蒲團上,正不停擲著一把爻
草。汗水從他額頭一滴滴滾落下來,打濕了他膝前的白衣。
  程宗揚毫不意外地拒絕了齊羽仙的提議,說什麼——只要皇后全力支持劉建
繼位,待劉建駕崩之後,可由定陶王或者趙皇后指定的人選繼位——純粹是脫褲
子放屁,多此一舉。她們要真有誠意,就應該立刻放棄劉建,天亮之後讓定陶王
登基。
  齊羽仙一改往日冷厲的作風,即使被程宗揚拒絕也沒有半點氣惱,而是不急
不忙地勸說,而且不時拋出一點小小的內幕,勾起程宗揚的興趣,讓談判能繼續
下去。
  雲丹琉本來在旁虎視眈眈,防著這個敢公然給自家老公飛吻的壞女人搞什麼
非禮之類的舉動,誰知兩人的談判一點營養都沒有,只是翻來覆去的扯皮,她好
不容易熬到半夜,終於支撐不住,靠程宗揚肩上睡著了。
  程宗揚也是滿心的不耐煩,可每當他準備趕客,齊羽仙就改口說起門內大祭
之事,隱約透露出小紫和朱老頭的一絲行蹤,讓程宗揚欲罷不能。
  就這麼一直談到天色微亮,那賤人才心滿意足地離開。程宗揚把她透露的所
謂內幕揉碎了過了幾遍,才發現她說的盡是虛的,自己根本無法判斷真假,很可
能是被她白白忽悠了一宿。
  程宗揚一拍几案,大怒道:「這賤人是吃飽了撐的吧!」
  旁邊正在打坐的盧景眼睛忽然一翻,「來了。」
  與此同時,那個一直在占卜的年輕人又一次擲下爻草,看著面前的卦象,他
瞬間一愣,然後大叫道:「來了!」

  就在劉建準備登基前一刻鍾,南宮白虎門陷落。敵軍並不是破門而入,而是
全無征兆地從宮內出現,趁著天亮之前眾人最困乏的時候突施襲擊,將守衛白虎
門的百餘名亂軍斬殺殆盡,隨即打開宮門。
  呂巨君又一次利用了秘道,將一批死士送入宮內,輕而易舉就攻下白虎門,
接著一隊馬蹄用布裹著的騎兵湧入宮門,從阿閣前的廣場席捲而過。
  那些騎兵都披著漢軍的黑甲,使用漢軍的製式武器,但人種形色各異,有的
高鼻深目,有的赤髮獅鼻,唯一相同的是他們弓馬極為嫻熟,整個人就像長在馬
鞍上一般,揮舞著長刀利矛左劈右刺,甚至能在戰馬的高速疾奔中彎弓勁射。
  一名門客嘶聲叫道:「長水軍!是宣曲的長水軍!」
  話音未落,一支利箭便像毒蛇一樣穿透了他的背脊,從他胸口帶出一篷殷紅
的血雨。
  幸好九禦之一的白翼及時示警,使蒼鷺能夠第一時間召集軍隊。就在長水軍
大肆屠殺守衛的時候,蒼鷺已經指揮軍士在廣場另一端排好陣列。
  拂曉時分,雙方以天子用來閱兵的阿閣作為戰場,展開了一場血腥無比的攻
防戰。
  參戰雙方都是漢國最精銳的軍士,呂氏出動了衛尉軍、射聲軍和長水軍,數
量超過三千。劉建一方有中壘軍、虎賁軍、步兵軍、屯騎軍和越騎軍,以每軍七
百人計,僅軍中精銳就有三千五百人,再加上一眾奴僕,數量是呂氏的兩倍。
  更重要的是,劉建在縱火燒毀武庫之前,搬走了大批軍械。連那幫由各家奴
僕組成的烏合之眾,兵甲之精也足以讓人流口水。
  不過事起突然,亂軍以為四門緊閉,安全無憂,長水軍攻來的時候,大多數
軍士都還在夢鄉中。雖然有蒼鷺全力指揮,終究還是過於倉促。於是當射聲軍加
入戰場之後,亂軍的第一道防線只支持了不到一刻鍾,便即潰散。
  呂戟大模大樣地帶著長水軍進入白虎門,然後一馬當先,奔向長秋宮。
  「老蔡!是我!快開門!」
  不多時,大門開了一道小縫,呂戟打馬躍上台階,然後跳下馬,雙手叉腰,
打量了一眼,讚許道:「老蔡幹不錯啊,帶著一幫內侍竟然能撐到現在。」
  蔡敬仲木頭一樣躬了躬腰,「都是托太后的洪福。」
  「太后也聽說了,還誇你忠節勤勉。」呂戟習慣了他的嘴臉,也不以為意,
說道:「你的差事辦完了。太后命我把皇后趙氏,還有南宮的妃嬪,全都接到北
宮去。」
  蔡敬仲一句話也不多問,趴在地上磕了個頭,口中道:「奴才遵旨。」
  「起來吧。」呂戟就喜歡他這麼識趣的奴才,一邊說一邊往宮內走去,「把
妃嬪們都叫過來,太后吩咐過,一個都不許漏。」
  「是,奴才這就去叫人。」
  蔡敬仲叫來內侍交待幾句,呼喝聲隨即在各處宮院響起。
  這些妃嬪都是暫時住在長秋宮,居處相對集中,不多時便被召集在一處。
  宮牆殺聲四起,劉建軍重整旗鼓,兩軍在外面殺得難分難解,呂戟卻坐在一
張象牙榻上,悠然自得地蹺著二郎腿,他臉上被姑母掌摑的紅印已經褪去,又恢
複了無賴本色,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在那些妃嬪身上直轉。
  那些妃嬪小的只有十五六歲,大的不過二十一二,一個個正是如花似玉的年
紀。呂戟一雙眼睛像蜜蜂一樣在花叢中飛來飛去,最後停在一朵鮮花上,再也挪
不開了。
  呂戟走過去圍著她轉了一圈,笑嘻嘻道:「這位是?」
  旁邊的內侍連忙賠笑道:「林婕妤。」
  「哦……」呂戟說著朝她手上摸去。
  林婕妤怫然變色,「你是何人!」
  呂戟涎著臉道:「我姓呂,你說我是誰?」
  林婕妤甩開手,「你放尊重些!」
  「哎喲,這麼烈性啊……我喜歡!」呂戟轉頭問道:「她家裏是?」
  內侍一手掩著口,小聲道:「是廣川送來的采女。家裏是佃農,去年接到都
中,授了大夫。」
  「哎呀!原來是林大夫家的!」呂戟一臉吃驚地對林婕妤說道:「你還不知
道吧?林大夫涉嫌謀逆,要被下獄誅九族了。」
  林婕妤花容失色,「不會的!我父親平素最不喜生事……」
  「現在還不是。」呂戟淫笑道:「但只要我說他謀逆,嘿嘿……」
  「你……」
  呂戟嗤笑一聲,然後板起臉,轉身對那些妃嬪說道:「劉驁那小子已經死翹
翹了。你們這些妃嬪,連個子嗣都沒有,這輩子都沒指望了。如今太后讓你們遷
往北宮,你們要感念太后的恩德,還要記住自己的身份。看到這些內侍了嗎?他
們還有放出去的一天,你們就是死,也得死在宮裏!」
  「知道永巷嗎?就在北宮西北角。一條青石巷子,一年四季都見不到太陽。
不聽話的妃嬪,都會被關到裏面。」他呲牙一笑,「明著告訴你!關在裏面的妃
子,我全都肏過!不管是昭儀,還是什麼婕妤、貴人,在裏面用不了兩天,就乖
得跟母狗一樣。」
  「我為什麼敢這麼說?因為從現在開始,你們一句話一個字都傳不出去!劉
驁那小子活著,你們還有一份尊貴體面,那小子一死,你們就是個屁!你!過來
跟她們說,是不是?」
  那內侍躬腰道:「是,是!」
  「趙氏呢?把她也叫來!媽的,我今天要先幹了她!」
  蔡敬仲搖頭道:「那可不行。」
  「有什麼不行的?我一想到趙飛燕那浪貨,下邊就發癢。」
  「你馬上就要死了,還幹個鳥啊。」
  蔡敬仲說著,抬手往呂戟腦後拍了一掌,呂戟身子晃了晃,然後一頭撞在地
上,口鼻眼睛同時湧出鮮血。
  那內侍大驚失色,「蔡常侍!這是……」
  蔡敬仲拿出一塊絲帕擦了擦手,「死了。」
  「我知道是死了,可是……」那內侍趕緊對眾人道:「你們可看清楚了!呂
校尉是自己中風,一頭摔死的,跟蔡常侍可沒關係。」
  「胡說。明明是我一掌拍死的。」
  那內侍都快哭了,「蔡爺,我知道你仁義,可這種事你怎麼還拼命往身上攬
呢?趁著兵荒馬亂,咱們編個理由,胡弄過去算了。」說著他帶著哭腔拼命告誡
眾人,「蔡爺這可是為你們好,你們可別亂說啊。」
  那些妃嬪一個個咬著唇瓣,拼命點頭。
  「誅殺逆賊可是大功,怎麼能替我瞞著呢?」
  那內侍呆了片刻,小聲道:「蔡爺……」
  「我瞧著長秋宮不錯。」
  那內侍似乎明白了什麼,顫聲道:「可咱們是北宮的人……」
  「這邊給的錢多。」
  那內侍一臉掙紮,最後求救似的看著蔡常侍。
  蔡敬仲輕飄飄道:「比你上半輩子掙得都多。」
  那內侍心一橫,「蔡爺,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說什麼?我就跟著你幹了!」
  「這就對了。」蔡敬仲欣慰地點點頭,「你去告訴大夥,眼下改投門庭正當
其時。再晚就來不及了。」
  宮外已經遠去的廝殺聲越來越近。除了阿閣的閱兵場是一片空地,宮內五步
一樓,十步一閣,宮闕相望,亭台林立,無論是長水軍的胡人騎兵,還是射聲軍
的弓手都無法施展自己的優勢,反而被亂軍抓住機會,打了幾個漂亮的反擊。如
果不是呂氏豢養的一批死士拼命擋住越騎軍的衝擊,險些就被亂軍截斷後路。
  雙方幾經廝殺,最後在阿閣形成對峙。而劉建的登基大典,也在一片風雨交
加之中倉促舉行。
  辰時剛過,劉建在家臣的護衛下步入崇德殿,然後由內侍宣讀先帝遺詔,再
奉上傳國玉璽。劉建三辭,群臣三進,做足姿態之後,劉建才迫不及待地坐上那
張象征著無上權力的禦椅。
  接下來以宗正劉德為首的群臣山呼萬歲,行三跪九叩大禮。隨後劉建宣布改
元,同時大赦天下。
  劉建的登基儀式到底太過倉促,說是群臣,自願加上被裹脅來的,連朝臣數
量的十分之一都沒有。倒是劉建攻佔南宮時抓了一批內侍,天子駕崩,那些內侍
無處可投,面對屠刀還有什麼說的?大都選擇投向了劉建。劉建大喜之下,一口
氣封了十名中常侍。登基大典時,由於貂尾不夠,這些新晉的大貂璫隻能用狗尾
代替——好在宮裏的狗還夠用。
  劉建登基的消息傳出,亂軍一片歡呼。隨著鼓樂之聲,天子禦旗在崇德殿前
冉冉升起,高達六丈三尺的旌旗上繪著日月升龍圖案,下方垂著十二條火紅的長
旒,壯觀無比。然而天子旌旗沒升到杆頂,就被射聲士用帶著十字交叉的火箭燒
了個乾淨。
  看到這一幕的程宗揚也不得不佩服,平叛軍兵鋒所指,都已經威脅到崇德殿
了,劉建居然還硬著頭皮登基。這麼慘的登基大典,也算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了。
  但程宗揚很快發現自己小看了這位不倫不類的狗尾天子。劉建登基之後,做
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已經燒光的天子旌旗,禦駕親征。新登基的天子親臨一線,
亂軍士氣大振,從崇德殿一直殺到阿閣。
  平叛軍形勢危急,一度被壓到閱兵場外,幾乎連白虎門都丟了。就在這時,
一名帶著白玉護頸的少年單騎殺出,一柄方天畫戟猶如銀蛟,接連斬殺越騎軍兩
名軍司馬。他那匹戰馬通體赤紅,神駿無比,奔馳間猶如一團跳動的烈火,速度
奇快,一人一馬,所向披靡。
  作為天子親衛的虎賁軍趕緊護著劉建退下,新任的虎賁校尉陳升親自斷後。
那少年一不做二不休,縱馬衝上前去,銀戟一揮,將天子旌旗碗口粗的旗杆一斬
兩段。然後又在屯騎和越騎兩軍包圍之中連殺數人,潰圍而出。
  那少年如風般馳過阿閣,然後一勒韁繩,赤紅色的戰馬人立而起,盤旋著退
了數步,穩穩站定,那少年橫戟立在白虎門前,一身白衣猶如血洗一樣,那張俊
臉卻如同冠玉,與頸間的白玉護頸相映成色。
  那少年高聲喝道:「洛下呂奉先!誰來受死!」
  他喉嚨受傷尚未痊癒,聲音有些嘶啞,反而更多了幾分男性的魅力。
  程宗揚嘀咕道:「這小子……怎麼挨一刀又更帥了?」
  兩軍廝殺場就在長秋宮畔,程宗揚在闕樓上看得一清二楚。北軍八校尉都是
漢國頂尖的強軍,戰鬥力不相上下,但論起戰術,有蒼鷺指揮的亂軍明顯要更勝
一籌。可惜呂奉先那小子就跟開掛了一樣,根本不講道理的一路長驅直入,不僅
驚走了剛登基的劉建,把蒼鷺布下的陣勢也攪得七零八落,讓平叛的衛尉軍、射
聲軍和長水軍趁機穩住陣勢,雙方重新陷入僵持。
  打到這份上,程宗揚也見識了漢軍的戰鬥力。假如與星月湖大營野外對陣,
人數相等的情況下,星月湖大營能與長水和屯騎兩軍打個平手,與越騎交鋒,多
半要小負。當然,這是假設星月湖大營為步兵。星月湖大營作為騎兵的戰鬥力如
何,自己還沒有見識過。

  一向好戰的雲丹琉此時也沉默了,當她看著五名射聲士相互配合,單靠弓矢
就將一隊門客組成的死士射殺殆盡,不由驚道:「好強!」
  確實是很強,那些射聲士每一個的射術都與敖潤不相上下,讓他們佔據各處
要地,組成一道狙擊網,任誰想殺過去都不是易事。
  但亂軍的破陣之法簡單粗暴,擅長戰車的虎賁軍連人帶馬都披上重鎧,借助
武剛車強大的防禦力和衝擊力,逐一掃蕩射聲士佔據的要點。穿著重甲的虎賁冒
著箭雨,奮力揮舞長戈,往往在鉤殺對手的同時,也被犀利的箭矢射進肩窩和眼
眶,兩敗俱傷。
  玄武岩鋪成的廣場上血流成河,到處是戰死的軍士和戰馬。寒風過處,鮮血
凝結成一層薄冰。
  程宗揚仿佛又回到江州之戰的時候,兩軍殊死搏殺,生命被肆意收割,整個
戰場都彌漫著濃濃的死亡氣息。與江州之戰不同的是,這一次的戰場幾乎局限於
阿閣之前那片長寬二百餘步的玄武岩廣場,在這片狹小的範圍內,死氣驚人的集
中。短短一個時辰之內,廣場數度易手,足有上千人伏屍於此。
  在如此高密度的死氣刺激下,生死根不需催動,便自發地全力運轉,猶如長
鯨吸水一樣,將周圍彌漫的死氣吸入丹田。甚至連融入丹田之後許久不見動靜的
陰陽魚,此時也隨著丹田氣輪的旋轉時隱時現。
  真氣流動越來越快,程宗揚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修為正飛速攀升,然而始終
被一層看不到的薄膜所限製,無法突破。
  那種憋悶的感覺讓程宗揚十分難受,自從他破而後立,將生死根和陰陽魚一
並融入丹田,重新築基,修為已經達到坐照境巔峰,只差一步就能上窺六級通幽
之境。可這一步之差,自己怎麼也邁不過去,就好像路走到盡頭一樣,再往前已
經無路可走,不知道該如何邁步。
  自己最大的問題還是體悟不夠,別人最費時費力的積累,自己依靠開掛的生
死根一蹴而就,兩年時間就攀升到五級巔峰,相應的,修為進度過於迅速,使自
己缺乏足夠的經曆進行體悟。
  六級通幽之境是個分水嶺,踏入這個境界,每個人的修為都將與自身的體悟
相關,形成自己特有的道。以往自己修為上有疑惑,還可以找老頭,或者找孟老
大、盧五哥他們求教。但到了通幽之境,每個人的道都各不相同,最多只能作為
參考,很難再手把手的進行傳授。正所謂他人有道,無以教我。
  此時上千人的死氣彙聚過來,單從量上說,已經足夠自己突破境界還綽綽有
餘。但由於自己的道還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使力,想突破都不
知道怎麼突。好在自己重新築基之後,經脈壯大數倍,還能容納下這些多餘的真
元,不至於把它們散之天地,白白浪費掉。
  這一仗兩軍戰死千餘,負傷的大致相當,算得上各有勝負。人的精力畢竟是
有限的,雙方都打到了精疲力盡的地步,這會兒銳氣已失,已經打不下去,不約
而同地鳴金收兵。呂氏一方據守白虎門,劉建一方則退到玉堂殿,隔著阿閣遙遙
相望。
  場中的屍山血海讓一眾家奴心驚膽戰,連那些號稱勇武的門客也有不少人變
了臉色。搬運屍體,清理戰場的時候,許多人都是一邊搬一邊吐,唯獨北軍出身
的士卒面色如常。
  幸運的是,兩軍似乎都把長秋宮忘了,雙方在阿閣拼得你死我活,可除了奉
命而來的呂戟以外,似乎再沒有人對近在咫尺的長秋宮感興趣。
  但該來的遲早要來,快到午時的時候,一名北宮來到謁者找到蔡敬仲,一是
尋找呂戟,二是催促以趙飛燕為首的后妃移往北宮。
  呂戟那番囂張的話語早已傳到趙飛燕耳朵裏,她可以想象,自己若是落到諸
呂手中,將會面臨怎樣的下場。到時候也許連死都成了一種奢望。
  蔡敬仲告訴那謁者,呂戟負責清點宮中的妃嬪,眼下正在得趣,一時半會兒
是走不開了。至於移宮,此時兩軍對峙,可不是出去的時候。
  謁者道:「蔡常侍不用擔心。午時三刻,我軍會再發動一波攻勢,蔡常侍只
要先準備好,等我們打到長秋宮外,趙后等人一出宮就有人接應。」
  蔡敬仲想了想,點頭道:「如此甚好。到時我就帶人護送一眾后妃直奔白虎
門。你告訴接應的人,千萬不要岔子。」
  謁者拍著胸脯道:「蔡常侍盡管放心!」說罷歡天喜地的走了。
  謁者剛走,蔡敬仲轉頭把消息告訴給程宗揚,程宗揚又轉頭告訴了齊羽仙。
  結果等平叛軍發動攻勢,就一頭撞上了鐵板。蒼鷺在長秋宮外設伏,全殲了
長水軍一隊人馬,臨時指揮作戰的繡衣使者江充如果不是跑得夠快,也險些被人
砍掉腦袋。
  等謁者再次入宮,蔡敬仲劈頭就是一番痛罵。
  那謁者也覺得臉上訕訕的,等蔡常侍罵完,才拿出第二個方案。長秋宮東門
與平叛軍控製的區域相隔太遠,平叛軍想要接應,必須穿過整個阿閣的閱兵場。
而逆賊劉建得到北軍一眾逆賊的支持,軍力已經暫時超過王師,裝備更是精良。
比如這次遇伏,亂軍就在長秋宮外布置了數以千計的絆馬索。
  蒼鷺布置絆馬索的技巧極為精湛,不但能絆馬,還能絆人。長水軍那些胡人
騎兵剛衝到長秋宮,就像陷入一個無邊無際的大網當中,進退不得。不少胡人一
直到死都沒能爬起來。
  「一起走的話,目標太大,也太過危險。江使者的意思呢,先把趙后送到北
宮。」
  蔡敬仲道:「長秋宮出來左右要過阿閣,一個人跟一群人都一樣。」
  「這一次我們換條路,不走東門。」謁者道:「長秋宮西邊靠近白虎門,我
們可以翻牆啊。兩邊架上長梯,把趙皇后送過來。」
  蔡敬仲想了想,點頭道:「如此甚好。什麼時候?」
  「不能再耽誤了,就現在。」那謁者自告奮勇地說道:「我去找梯子!」
  蔡敬仲歎了口氣,一巴掌拍在謁者腦後。「砰」的一聲,那謁者一頭撞在案
上,兩眼大張著,七竅流血,眼看是不活了。
  「富貴由命,生死在天。」蔡敬仲喟然歎道:「但盡人事,各憑天命。你命
不好啊。非要搶著找死,攔都攔不住…」

  …………………………………………………………………………………

  天近午時,永安宮一處密室內卻帷幕低垂,四周點著燈火,猶如深夜。重重
帷幕之間,一個人影躺在榻上,他渾身都纏著白布,只露出一雙憤怒的眼睛。
  「大司馬。」張惲躬下腰,小聲說道:「巨君公子有消息了。」
  呂冀移動了一下眼珠,看到了榻旁的許楊。
  短短一天時間,這個才華過人,瀟灑不羈的名士鬢側竟然有了白髮。不過此
時,他神情極為篤定,舉手投足間,充滿了信心。
  許楊拱起雙手,長揖一禮,「屬下許楊,為大司馬賀。」

謝謝ching更新

正呀~多謝c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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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ching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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