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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31-39〈39更新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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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程宗揚忽然壓力一輕,卻是小紫用妖鈴吸走陰魂。他鬆了口氣,「四哥,你
一路遇到別的人了嗎?朱老頭,兩個太監?還有趙皇后她們?」
  斯明信搖了搖頭。
  「那四哥知道出口在哪裏嗎?」
  斯明信用力一點頭。
  太好了!這鬼地方自己一點都不想多待。程宗揚道:「在哪兒?」
  斯明信轉身往黑暗中走去。
  「滾開!」雲丹琉喝道。
  那條母狼在幾頭魘狼的攻擊下,被咬得遍體鱗傷,仍拚命護住腹部。雲丹琉
看不過眼,過去將圍攻的魘狼踢開。
  那些魘狼分出首領之前,把全部的力氣都放在攻擊同類上,對雲丹琉理都不
理。但被踢開幾次,牠們失去攻擊母狼的興致,轉頭彼此嘶咬起來。那條母狼深
深看了雲丹琉一眼,然後一瘸一拐地鑽進黑暗中。
  斯明信站在前方,等他們跟上,才轉身繼續往前。四哥是個熱心腸,可惜不
喜歡說話。程宗揚只好閉上嘴,緊跟在斯明信身後。
  斯明信不時停下腳步,側耳傾聽,片刻後朝某個方向走去。
  程宗揚很想問問四哥是怎麼用耳朵認路的,最後還是忍住了。
  「是水聲。」小紫說道。
  程宗揚使勁聽了一會兒,也沒聽到有什麼水聲。
  「這條通道是往上的,大概在秘境的頂層。秘境最初是靠水力開啟,永安宮
的湖水從暗道流動,會發出聲音。」
  「你聽到了嗎?」
  「我猜的。」
  程宗揚只好放棄。難怪四哥不愛說話,有這耳力,肯定喜歡安靜。
  半個時辰之後,斯明信在一處岩石前停住腳步,他蹲下身,伸手在岩石下方
摸了摸,眼中流露出一絲罕見的表情。
  程宗揚也試著摸了摸,在岩石下方有一處刻痕,依稀是岳鳥人的畫押。
  「四哥,你就是從這裏進來的?」
  斯明信點了點頭。
  「那怎麼出去?」
  斯明信將岩石推開,露出後面一道門戶狀的空間,「閉氣。別呼吸。」
  程宗揚硬著頭皮道:「我先來!」
  他踏進門戶,下一瞬間整個人都浸在水中,即使有斯明信的提醒,還是險些
嗆住。程宗揚屏住呼吸,一邊打量著四周,只見周圍一道圓桶狀的石牆。他怔了
一下,才意識到自己是在一口井內。

  …………………………………………………………………………………

  洛都。上津門。
  洛水停航多日,這座洛都以往最繁忙的水運出口已不複平常的喧囂。尤其是
天子駕崩以來,變故橫生,城中的廝殺曠日持久,各方勢力在兩宮你來我往,血
戰不休。出城躲避戰亂的民眾也不會選擇停航的水路,一時間上津門像是被人忘
卻一樣,冷冷清清。
  一輛馬車傾覆在積雪的道旁,周圍倒伏著數具屍體。兩名洛幫漢子從車上搬
出最後一批財物,正待離開,忽然停住腳步。
  遠處傳來鐵甲碰撞的輕響,隱約還有在雪地上行走的沙沙聲。
  一隊人馬從霧靄中隱隱現出輪廓。
  那些軍士身材高大,頭髮盤成椎髻,肩荷長戈,腰佩長刀。他們不僅皮膚粗
糙,連身上的鐵甲也被磨出無數細小的劃痕,似乎在塞外的風沙之地征戰多年。
  兩名洛幫漢子丟下包袱,轉身欲逃。背後弓弦聲響起,兩支羽箭後發先至,
狀如斧刃的箭頭直接將兩人後頸劈開,鮮血扇面般噴濺出來,濺落在泥濘的雪地
上。
  前面的軍士用長戈將屍體撥到一旁,清出道路。兩隻包袱掉在地上,金燦燦
的錢銖灑了一地,那些軍士卻視若不見,魚貫進入城門。隊伍後面,幾匹健馬拖
著載滿輜重的大車,「吱啞吱啞」碾過雪地。隨車護衛的軍士將金銖收入筐中,
扔在車上。
  「大將軍令!」一騎飛駛而來,遠遠便亮出令箭。
  正在行進的隊伍沒有絲毫停頓,只是朝兩邊分開,讓出道路,繼續行進。隊
伍中間,一個身披鐵甲的胖子靠在戰車上,他滿面鬚髯,肥壯魁梧的身體猶如一
座肉山。
  騎手高聲道:「可是破虜將軍董卓?」
  那胖子正用一柄短戟剔著指甲,聞言坐直身體,長聲笑道:「正是董某。」
  騎手滾鞍下馬,奉上軍令,「大將軍有令!天子駕崩,諸軍服喪三月,邊郡
諸將即刻趕赴京師。遲疑觀望者,斬!從者逾十人者,斬!拒不奉令者,斬!」
  董卓身邊一名瘦削的文士接過軍令掃了一眼,淡淡道:「可有虎符?」
  「大將軍吩咐,此令並非調兵,不需虎符。」
  「兩宮印璽?」
  「大將軍吩咐,召集邊將,只需大將軍令。」
  董卓哈哈笑道:「我若問大司馬的署名,大將軍也吩咐過用不著是吧?」
  「正是!」那騎手道:「董將軍,你帶麾下人馬入京,已經逾令。請立刻遣
軍士出城!」
  董卓用短戟拍著膝蓋,「文和?」
  文士把軍令收入袖中,「既無虎符,又無印璽,以屬下之見,恐有偽詐。」
  「好!」董卓高聲讚道:「文和說得對!華雄!」
  話音剛落,車旁一名身材雄偉的將領雙腿一夾,戰馬躍出,揮刀將那騎手斬
為兩段。
  鮮血像噴泉一樣狂噴出來,將雪地染得鮮紅。
  戰車旁還押著一名俘虜。身著繡衣的江充被人五花大綁,捆在馬鞍上,他梗
起脖子,費力地叫道:「董破虜!你如今可該相信了吧!」
  董卓哈哈道:「本將軍若是不信,何必來此?」
  江充叫道:「天子駕崩,傳聞為呂氏所弑!如今霍大將軍閉門不出,不知生
死。江都王太子劉建糾集壯士,平定呂氏之亂,眼下急需將軍帶兵救援!」
  「胡言亂語!」戰車另一側,一名使者同樣被捆在馬鞍上,他大叫道:「江
充狗賊!你身為北宮使者,竟然與反賊勾結!聖上駕崩,呂大司馬漏夜入宮,連
日來衣不解帶,忠勤之貌,中外共睹!豈知逆賊劉建陰謀篡位,糾結亡命,犯上
作亂!如今射聲校尉呂巨君已率大軍入宮,劉建賊子死而無日!」
  江充叫道:「呂巨君早就死了!太后更是下詔誅殺呂冀!董將軍!呂氏已經
完了!如今聖上正是用人之際,請將軍即刻入宮!有將軍這三千百戰雄師,大局
可定!時機稍縱即逝,切不可自誤啊!」
  兩名使者捆得跟粽子一樣,還吵得奮不顧身。董卓側了側身子,換了個舒服
的姿勢,一手握戟,一手拂著鬚髯道:「兩個措大,吵得人心煩。劉建那小子,
我記得是個草包,竟然能和呂氏鬥到現在……不知宮裏究竟是何情形?」
  賈文和道:「連劉建都能圖謀大位,可見亂象。」
  董卓道:「太后垂簾多年,積威尚在,劉建那草包竟然能鬥得過她?可惜城
中局勢太亂,我手下這些涼州男兒只會上陣廝殺,讓他們打探消息,連個屁都打
探不出來……天下大亂,為之奈何?」
  賈文和道:「亂世方出英雄。」
  「不錯。」董卓站起身,他雙手扶軾,望著近在咫尺的洛都門戶,眼中最後
一絲敬畏也消失不見,沉聲道:「大丈夫當立蓋世功業!」
  他放聲喝道:「我涼州軍!威武!」
  涼州軍齊聲應道:「威武!威武!」

  …………………………………………………………………………………

  洛都,治觴里。
  里坊外的十字街口,兩軍遙遙相對。司隸校尉董宣橫刀在前,身後千餘隸徒
手持長矛,如同密林。
  對面數百名劉建召集的僕僮聚成一團,一名內侍躲在數名拿著長刀的亡命徒
背後,尖聲道:「董臥虎!你要造反嗎!」
  董宣道:「長秋宮安在?」
  「咱家都告訴你了!」那內侍叫道:「長秋宮被賊人攻破!擄掠一空!趙皇
后和定陶王不見蹤影,多半已經死在亂軍之中。
  董臥虎!你效忠的趙皇后已經沒了!明白的,趕緊放下兵器,隨咱家入宮,
覲見新君!」
  「我再問你一遍,長秋宮安在?」
  「沒了!全沒了!」
  董宣道:「讓開。」
  「聖上有令,為防止奸細,此地禁止通行!」
  董宣手一揮,「殺退他們。我帶你們去找金車騎!」
  隸徒轟然應是。
  雙方大戰一觸即發,一支軍隊出現在十字街口的另一端。
  一名涼州武將縱馬上前,喝道:「破虜將軍在此!放下兵刃!聽候發落!」
  內侍叫道:「我乃……」
  話音未落,那名涼州武將便挽起長弓,一箭射中那名內侍的面門。那內侍像
被重錘擊中,仰面倒地,眼看是活不了。亂軍呆了片刻,然後像受驚的蜂群一樣,
四散而逃。
  董宣沉聲道:「我乃……」
  那名涼州武將張弓搭箭,又是一箭射出。董宣手腕一翻,揮刀將那支羽箭磕
飛,喝道:「……司隸校尉董宣!」
  那名涼州武將勃然大怒,正待催動戰馬上前搏殺,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高呼。
  「可是臥虎董宣?」
  「正是!」
  董卓哈哈大笑,「果然是某家同宗!好身手!好漢子!」
  董宣柱刀在地,「董破虜?」
  「正是某家。」董卓立在戰車上,笑道:「久聞洛都臥虎,名震天下!今日
一見,名不虛傳。」
  董宣道:「董破虜勒兵入京,可有軍令?」
  董卓坦然道:「沒有。」
  「霍大將軍已然下令,嚴禁邊軍入京。」
  「霍子孟老糊塗了。」董卓大笑數聲,然後毫不客氣地說道:「朝中袞袞諸
公,盡是些酒囊飯袋!如今天子駕崩,國本動搖,天下振蕩,都是這幫老朽的罪
過!他有何臉面向某家下令?」
  「如今京師大亂,董將軍無詔入京,只會愈演愈亂。」
  「滄海橫流,方顯男兒本色。」董卓微微傾身,沉聲道:「董臥虎,你可願
與某家一道,匡扶漢室?」
  董宣道:「無詔而行,非臣子所為。」
  董卓點了點頭,「可惜了。」
  董宣握緊刀柄,嚴陣以待。
  董卓放聲大笑,「你個董臥虎,以為某家要對你動手?」他指著董宣背後的
隸徒,傲然道:「你這點人手,豈是我涼州健兒一合之敵?好好守你的城門!若
是彈壓不力,致使城中盜賊蜂起,小心某家平叛之後,找你問罪!」
  包鐵的車輪碾開冰雪,往宮城行去。那名涼州武將挽弓追上戰車,「那些隸
徒進退有度,非是烏合之徒,萬一擾我後路,不可不防。」
  「蠢才!」董卓虎著臉道:「難道把他們都殺光嗎?沒有這些隸徒彈壓,城
中只會更亂。況且那位董臥虎……嘿嘿,倒是好漢子。」

  「將軍差矣!」江充道:「董宣乃長秋宮走狗!萬萬留不得!」
  旁邊的華雄一掌摑在江充臉上,「讓你說話了嗎?閉上你的狗嘴!」
  大軍一路前行,沿途里坊大門緊閉,積雪的長街到處是斑駁的血痕和散亂的
屍體。越靠近宮城,路上屍骸越多。其中一處里坊大門洞開,顯然被人劫掠過,
坊內伏屍處處,還有一些衣衫華麗的貴人被斬去首級,只剩下無頭的屍身倒在雪
中。
  「殺得好!」董卓撫掌大笑,「殺得好!」
  賈文和咳了一聲。
  董卓笑道:「是某家失態了。先生莫怪。」
  賈文和拱手道:「不敢。」
  「方今果如先生所言,朝廷之爭,已經是不死不休。」董卓道:「倒是省了
某家不少工夫。」
  江充腫著臉道:「將軍可是信了吧!」
  賈文和歎聲道:「眼見為實,哪裏還能不信?主公,都是屬下之誤,錯怪江
繡使了。」
  「不錯!不錯!」董卓哈哈笑道:「來人啊!快給江繡使鬆綁。」
  江充手腳早已被捆得麻痹,從馬上解下,險些栽倒在地。雖然在董卓軍中吃
了不少苦頭,可他此時心頭一陣狂喜。自己改投門庭,原本就不怎麼受人待見,
幸虧自己知道太后暗中召董卓入京,要緊關頭為了保住性命,向劉建泄漏內幕,
並且主動請纓,前去遊說董卓,將涼州軍引為天子臂助。如今大功告成,自己搖
身一變,成了天子的輔政元勳,怎能不欣喜若狂?
  「牛輔!」
  方才挽弓的武將躍馬上前,「將軍!」
  「你親自帶人,送江繡使回宮。就說董某大軍隨後便到,在南宮玄武門前拜
見天子。」
  「是!」

  董卓執著江充的手道:「貴使回去請稟報天子,董某對漢室忠心耿耿,絕不
容異姓篡逆!」
  江充道:「將軍放心,我一定把話帶到!」
  牛輔帶著一哨兵馬,擁著江充往南宮奔去。
  另一名呂氏使者臉色煞白,想求饒,喉嚨裏卻發不出半點聲音。賈文和親自
上前,解開他的繩索,把他扶下馬背。
  「劉建,豎子耳。」賈文和道:「太后秉國二十年,天下大治,功業自在人
心。天子駕崩,自當由太后垂簾,擇宗室賢者繼位。劉建一介匹夫,居然冀圖大
寶!人神共憤!天地不容!」
  呂氏使者一臉懵懂,這情節轉捩太快了,剛才還信誓旦旦地效忠新天子,怎
麼一轉眼就罵上了?
  賈文和從袖中取出一幅帛書,在使者面前展開,「貴使請看。」
  使者看了幾眼,那是劉建用天子名義下的聖旨,召破虜將軍董卓帶軍入京,
平定呂氏叛亂。上面用的印璽不是通常征召大臣用的天子行璽,也不是發兵用的
皇帝信璽,而是傳國玉璽。
  「咦?這……這……」呂氏使者大驚失色。
  「貴使想必已經看出來了。」賈文和沉聲道:「這詔書上用的傳國玉璽,乃
是偽印。」
  「賊……賊子敢爾!」尋常印璽倒也罷了,可居然偽造傳國玉璽!這是要造
反啊!
  「方才將軍所為,只是為了穩住逆賊。派出心腹,也是為了一探虛實。」賈
文和道:「將軍引兵入京,是奉太后的懿旨。劉建逆賊,偽造印璽便以為能騙過
將軍,這點鬼蜮伎倆,著實可笑,其人無德無信無義,令人齒冷。」
  呂氏使者如絕處逢生,期期艾艾道:「將軍可……可是效忠太后?」
  「當然!」董卓站起身,鐵甲「鏘鏘」而響,豪聲道:「老臣對太后一片忠
心,天地可鑒!天子駕崩,國失君上,太后痛失孝子。老臣此番入京,唯太后之
命是從,豈容逆賊肆虐!」
  呂氏使者「撲通」跪下,聲淚俱下地說道:「將軍……厚義啊!」
  賈文和道:「貴使不必擔心。將軍既然入京,必能匡扶社稷。還請貴使聯絡
太后和劉呂宗親,一同平定劉建之亂。」
  「將軍放心!都包在我身上!將軍在京中還沒駐處吧?我們呂氏在尚冠里有
幾處宅院,願一並獻與將軍。」
  董卓與賈文和對視一眼。賈文和道:「閣下好意,我們心領了。此事待將軍
赴北宮拜見太后再說。」
  呂氏使者連聲道:「也成!也成!」
  董卓派了幾名親兵送走呂氏使者,一邊把玩著短戟,一邊道:「呂氏已經是
驚弓之鳥,亂了方寸了。」
  「身為太后使者,不想著引兵入北宮拱衛太后,反倒想著把軍士都拉到永和
里,替他看家護院。」賈文和道:「即便是養條狗也知道護家,而不是光護著牠
的狗窩。」
  董卓大為快意,撫掌道:「文和說得好!呂氏這幫畜牲!連狗都不如!」
  賈文和屈指說道:「朝中諸方勢力,無非宗室、外戚、世族、豪強。眼下呂
巨君身死,呂氏族中再無人可用,太后孤掌難鳴。經此一難,外戚一方已經不成
氣候。」
  「宗室怯懦不堪大用。劉建心險而性偏,舉止狂悖,無人君之相,屬下料其
不能成事。」
  賈文和屈下第三根手指,「朝中重臣,天子在位時已經著手更迭,陸續棄用
太后舊臣,出身平民如董宣之輩多有擢拔。然此前算緡令,天子近臣幾被一掃而
空。朝中碩果僅存的重臣,唯有霍子孟、金蜜鏑五六人耳。」
  賈文和屈下第四根手指,只留下最後一根拇指,「至於軍中勢力。衛尉軍早
已殘破,北軍八校尉經此一役亦是蕩然無存。
  方今天下,外戚、宗室隻手遮天,世家、豪強盤根錯節,俊傑之士懷才不遇,
果毅之徒有誌難伸。如今能力挽狂瀾者,唯有將軍。」
  董卓躊躇滿誌,「天下英雄,捨我其誰!傳令!進軍北宮!」

  …………………………………………………………………………………

  雲丹琉雙腿一擺,從井底升起。程宗揚攀在井壁上,朝她擺擺手,一邊用刀
柄敲打著井壁,一邊趴在上面傾聽。
  雲丹琉浮出水面,等程宗揚一口氣耗盡,從井下上來,才問道:「你在找什
麼呢?」
  「出來的門戶。」程宗揚道:「我敲了幾處,都是實心的。按說四哥能聽到
水聲,肯定不會隔得太遠。如果把門戶找出來,挖個洞進去,也不用每次都搞什
麼傳送。」
  「武帝既然設下秘境,肯定不會那麼容易就挖穿。」
  說話間,齊羽仙、呂雉、罌粟女先後上來,最後出來的是小紫。六個人再加
上一條小賤狗擠在一口井中,幾乎動彈不得。
  小紫笑道:「太后娘娘的胸好大,擠著好舒服呢。」
  呂雉哼了一聲,一手攏在胸前。
  罌粟女道:「胸大了不起啊?想擠是吧?你往主子那邊擠啊。」
  齊羽仙道:「雲大小姐胸也很大啊。」
  雲丹琉示威般挺挺胸,「我胸大怎麼了?你不服?」
  小紫道:「真好玩。程頭兒,你也來擠啊。」
  程宗揚一陣頭大,「別鬧了。四哥呢?怎麼沒上來?」
  小紫道:「他說要留在裏面看看。說不定還能遇上其他人。」
  頭頂傳來一聲女子的低喝:「誰在下面?」
  程宗揚一怔,這聲音聽起來好耳熟。怎麼好像是奸臣兄家那位嫂夫人……
  小紫揚聲笑道:「蕙姊姊,救命啊。」
  「啊?你們稍等!」
  程宗揚一頭霧水,真是嫂夫人?居然跑到通商里自己家裏了?有沒有這麼巧
啊!
  片刻後,井外傳來腳步聲,有人叫道:「師父!是你嗎?」
  程宗揚精神一振,叫道:「小兔崽子!扔條繩子下來!」
  「來了!來了!」高智商一迭聲叫道:「快拿來!快拿來!」
  繩子垂下,程宗揚攀緣而上。高智商、徐璜、唐衡等人都趴在井口,眼巴巴
望著下面。
  「師父,你不是去北宮了嗎?怎麼在井裏?」
  「你們怎麼跑到通商里了?長秋宮呢?失陷了嗎?」
  程宗揚爬出井口,只見外面金樓玉闕,哪裏是通商里?明明是長秋宮。
  王蕙笑道:「公子好生神出鬼沒。」
  「嫂夫人,你怎麼到宮裏來了?」
  王蕙道:「郭大俠派人把定陶王送來,妾身才知道長秋宮出事了。如今局勢
瞬息萬變,消息傳到通商里,總晚了一步,妾身才斗膽入宮。」
  高智商叫道:「下面還有人呢!」
  接著上來的是雲丹琉,高智商一臉佩服,也就是自家師父了,在井底下還帶
著女人。
  然後是齊羽仙、呂雉、罌粟女一個接一個上來,把高智商看得橋舌難下,師
父出去一趟竟然帶了五個女人,太氣派了!
  徐璜和唐衡表情古怪,別人倒也罷了,怎麼太后也在?看樣子,似乎還成了
階下之囚。這位程大行的手段真是神鬼莫測。
  程宗揚一邊運功蒸幹衣物,一邊問道:「眼下情形怎麼樣?」
  高智商苦著臉道:「師父,出大事了。皇后……丟了。」
  「嗯,她被黑魔海的人擄到北宮,我已經把她救出來了。」
  高智商一拍額頭,「謝天謝地!我有個好師父!」
  高智商弄丟了皇后,正提著心,擔憂不已,誰知轉眼就被師父救出來了。有
個師父給自己擦屁股,這感覺真爽。
  王蕙道:「皇后殿下現在何處?」
  「她在一個地方,暫時回不來。你們別擔心,應該沒事。」程宗揚道:「會
之他們呢?有消息嗎?」
  「已經聯絡上了。拙夫已經與郭大俠等人會合,眼下都在北宮。」
  「被困住了?」
  王蕙搖了搖頭,「妾身與拙夫商量,他們留在北宮,看有沒有機會把宮門打
開。」
  高智商道:「師父,你還不知道吧?金車騎親自率軍與劉建的叛軍大戰,劉
建軍大敗,連軍師蒼鷺都被殺了,眼下金車騎駐軍北宮朱雀門外,隨時準備攻打
叛軍。」
  「蒼鷺死了?」程宗揚一臉的不可思議。別說自己想不到,恐怕劍玉姬那賤
人也想不到,蒼鷺會被幹掉吧?
  王蕙三言兩語,說了眼下的局勢。卓雲君、驚理等人已經返回通商里。王蕙
把阮香琳留下,自己帶著阮香凝和定陶王來到長秋宮。
  劉建手中的正規軍幾乎全部投降,只剩下一堆烏合之眾把守北宮。而己方勢
力飛速膨脹,隨著呂氏覆滅,除了劉建那個跳踉小醜,再沒有其他對手。局勢順
利得讓自己都不敢相信!
  王蕙道:「久戰而疲,如今金車騎麾下幾乎都是疲兵。若非如此,金車騎也
不會駐軍宮外,遲遲沒有攻城。」
  「但劉建也只剩下一堆家奴不是嗎?」
  「武庫被焚,金車騎手中缺乏攻城的器械,倒是劉建一方兵甲充足,單是勁
弩都幾乎人手一張。」
  弩弓殺傷力極強,即使拿在家奴手中,也能輕易射殺一名精銳軍士。有幾千
張勁弩守城,還真不容易打下來。
  徐璜道:「何況還有涼州軍。」
  程宗揚心頭劇震,「董卓入京了?」
  「半個時辰之前,董卓率三千涼州軍入上津門。此時大概已經過了西邸。」
  三千涼州軍?程宗揚遍體生寒,半晌才道:「他是來幫誰的?劉建,還是太
后?」
  「董卓聲稱是來吊祭天子,對朝中局勢不抱任何立場。」
  「鬼話連篇!」
  「程大行所言極是。」唐衡憂心忡忡地說道:「董破虜此人野心極大。據說
連霍子孟和金車騎都不被他放在眼裏。」
  「董卓的野心……」程宗揚冷笑道:「比他的肚皮都大!」
  王蕙微笑道:「董卓的涼州軍雖強,可他來的並不是時候。」說著她往旁邊
一讓,露出後面一條大漢。
  程宗揚驚喜交加,「老敖!」
  「程頭兒,」敖潤咧開大嘴,「我們帶著人馬來了!」

第六章

  程宗揚正在苦思對策的時候,董卓也拿到了最新的局勢。
  「居然是長秋宮?!」董卓怔了一會兒,然後哈哈大笑,「好個霍子孟!為
了自家得利,竟然扶助趙氏。老夫倒是小看了這些世族的心思。」
  賈文和飛快地看過情報,「此事必有蹊蹺!趙氏何德何能,竟能將霍子孟、
金蜜鏑和董宣等人收為己用?」
  「臭味相投而已。」董卓道:「世族想壓製宗室和外戚,便要扶助趙氏和定
陶王這對孤兒寡母,說到底,無非是好操縱罷了。」
  「霍子孟與清河王劉蒜素來交好,改投定陶王,未免太過冒險。不似這位霍
大將軍平素行事的風格。」
  賈文和沉吟道:「莫非趙氏還有別的助力?」
  「什麼助力能及得上我涼州三千健兒?」董卓道:「管他什麼助力,大軍一
到,俱成齏粉!金蜜鏑那點殘兵,豈堪我大軍一擊!」
  「報——」一名傳令的軍士飛奔過來,屈膝伏在車前,喘著氣道:「稟!稟
報將軍……金……金車騎……來了!」
  董卓一躍而起,「好膽!金蜜鏑那點殘兵也就嚇唬嚇唬旁人,竟然敢捋我涼
州軍的虎鬚?傳我號令,前軍列陣!」
  軍士道:「稟將軍……金車騎是自己來的,單人獨騎,一個隨從都沒帶。」
  董卓怔了片刻,然後一跺腳,喝道:「還愣著幹什麼?驅車!待某家去會會
金車騎!」
  金蜜鏑連甲胄都沒穿,只穿了一襲白色的喪服,外披麻衣。他騎在馬上,按
轡徐徐而行,一直走到涼州軍士卒面前,幾乎觸到他們的戈鋒,才勒住馬匹。
  「金車騎!」董卓立在車上,拱手道:「末將有禮了!」
  金蜜鏑道:「董破虜,退兵吧。」
  董卓沉默半晌,然後哈哈大笑,「末將奉太后懿旨,領兵入京。金車騎,你
憑什麼讓我退兵?」
  「天子駕崩,太后晉位太皇太后,移居長信宮。朝廷內外,均由皇后作主。
如今皇后已下詔收回虎符,嚴令邊軍不得妄動。董破虜,你可奉詔?」
  「太后何時晉位太皇太后?可有詔書?」董卓大笑道:「金車騎說的不會是
那份偽詔吧?」
  「董破虜!」金蜜鏑沉聲道:「你可知邊軍入京,天下動蕩的後果?」
  「知道!我董卓如何不知道!」董卓鬚髯像劍戟般張開,厲聲喝道:「金車
騎,我且問你!這些年來,我大漢有多少新封列侯,又有多少是以軍功受封?有
多少出自世家?又有多少出自六郡良家子?」
  金蜜鏑皺起眉頭。
  董卓喝道:「文和!你來告訴他!」
  「回將軍。」賈文和道:「十年以來,漢國新封列侯一十七人,其中以恩蔭
封侯者九人,以賞賜封侯者四人,自西邸封侯者二人,以軍功封侯者二人。出自
世家者十四人,豪強三人。六郡良家子無一封侯。」
  「聽到了嗎?金車騎!」董卓道:「我大漢早有定製,除天子母族之外,非
軍功不得封侯!可如今的天下如何?十年來,以軍功封侯的僅有兩人,還都是外
戚!我涼州軍在邊郡廝殺二十年,斬首以萬計!連一個封侯都沒有!將士們捨生
忘死,結果呢?連西邸那些掏錢買爵的蠹蟲都不如!」
  董卓怒髮衝冠,咆哮道:「霍子孟他是怎麼幹的!你們怕天下動蕩,怎麼不
看看天下都被你們糟蹋成什麼樣子了?外戚作威作福,你們不說話;天子私開西
邸,你們不說話;太后在宮中一手遮天,你們不說話;世家大族把持朝政,平民
出頭無望,你們還是不說話!現在呢?天子被弑!宗室作亂!外戚引狼入室!左
武軍死得不明不白!你出來說話了,讓我退兵?」
  董卓奮力一擲,短戟「叮」的一聲,釘進青石。
  「你們不敢下手,我來啊!」董卓吼道:「我董卓為什麼引兵入京?我他媽
是怕大漢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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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揚剛與王蕙和敖潤商議完,就聽說金蜜鏑與董卓的會面不歡而散。這會
兒他正和前來報信的趙充國面對面坐著,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這家夥還真敢說啊……」
  程宗揚說完又愣了一會兒,最後忍不住一拍大腿,「哎,我怎麼覺得他這話
說得有點道理呢?」
  趙充國道:「可不是咋的,老有道理了。可是沒用啊。」
  「什麼意思?」
  「他把宗室、外戚、世家、豪強,還有商賈全都得罪了,還幹個屁啊。我跟
你說,連天子都不敢這麼幹。也就是董破虜了,人狠,錢不多,豁得出去。」
  「我記得你跟董卓……關係還行?」
  「可不是咋的。」趙充國愁腸百結地說道:「老董這也太豁得出去了。我都
追不上他的腳步了。」
  「然後呢?你們打起來了?」
  「哪兒能打啊!」趙充國拿手背拍著手心,掏心掏肺地說道:「我們都打多
少天了?但凡還有點力氣,早把北宮給打下來了,還能等著老董來?」
  「那金車騎呢?」
  「哎喲我跟你說啊,金車騎可是我打小的偶像,我頭一回看見我的偶像讓人
罵得那麼慘的。」趙充國揉著胸口道:「不過金車騎到底是我的偶像,被老董罵
完就回來了,一點都沒有喪失理智。金車騎一回來,就讓我們撤兵了,全都退到
南宮。還專門交待了,不許跟涼州軍發生衝突。」
  「涼州軍呢?」
  「他們在兩宮中間的禦道駐下了。說來也邪門,董卓在外面罵得山響,一轉
臉就跟劉建打得火熱,還說要入宮拜見太后。
  把我都弄糊塗了。「
  怎麼這麼亂呢?董卓究竟打的什麼主意,程宗揚也有點糊塗了。
  「那個……」趙充國道:「金車騎讓我問一聲,皇后找到了嗎?」
  「找到了。放心吧,皇后沒事,只是暫時不能露面。」程宗揚也在犯難,總
不能告訴趙充國,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皇后,一不小心又給扔到一個鬼地方了吧?
  「得快點啊。」趙充國道:「皇后不露面,我們這名份就不好說了。」
  程宗揚摸著下巴琢磨道:「皇后沒有,太后呢?」
  「啥?」
  程宗揚擺了擺手,「沒啥。」
  呂雉一點不肯配合,想拿她當牌位,非玩砸了不可。
  「程大行。」唐衡進來道:「涼州軍來了一位使者,說破虜將軍董卓準備前
來吊祭天子,想拜見皇后。」
  程宗揚兩手捧住額頭,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告訴他,皇后殿下憂傷過度,
一病不起,眼下正在休養,不見外臣。」
  趙充國出主意道:「要不……見見定陶王?」
  程宗揚眼睛一亮,定陶王?這個自己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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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宮,永安殿內。劉建坐在禦座上,面帶矜持地接見涼州軍的使者。
  「董破虜此來,算是錦上添花。」劉建道:「正好讓他來看看,朕如何掃平
群逆,一匡天下!」
  賈文和發現自己完全低估了這位江都王太子,他是真相信那個魏疾能帶領一
幫家奴,輕輕鬆鬆就幹翻霍子孟、金蜜鏑這些軍中宿將。此時這位白版天子坐在
太后的禦座上,周身都洋溢著強大的自信,似乎他已經大權在握,只要一揮手,
整個天下都會俯身膜拜。
  「啟奏陛下,」賈文和躬身道:「我涼州軍遠道而來,召集人困馬乏,且軍
中缺衣少糧,還請陛下恩賞。」
  劉建皺眉道:「你們行軍連糧食都不帶?」
  成光低低咳了一聲。
  劉建不耐煩地說道:「龐都尉,你撥些錢糧。」
  旁邊一個跪坐的胖子連連點頭,「是!是!」
  「這位是?」
  那胖子陪笑道:「小的龐白鵠,剛封的治粟都尉,主管軍糧事宜。」
  賈文和一記投石問路,試出劉建此時的倚仗。出殿之後,再與那位龐白鵠略
一交言,心下便有數了。這位新任的治粟都尉錙銖必較,言談不脫商賈本色。
  劉建此時倚仗的竟然是一幫商賈?
  賈文和默默想了一會兒,然後讓人叫來呂氏的使者,告訴他們,軍中缺糧,
不日就將拔營離京,到外郡就食。呂氏使者別無二話,當即拍著胸脯表示,即便
搬空家底,也絕不能讓涼州軍餓著凍著。
  宮城內外,無論是剛剛壯士斷腕,毅然清除掉蒼鷺這顆毒瘤,躊躇滿誌的劉
建;還是慘受打擊,惶惶不可終日的呂氏,都在彈冠相慶,以為得到了足以扭轉
乾坤的強援。
  而他們的強援,破虜將軍董卓,此時正捋著鬍鬚,聽著各路使者的回複。
  「劉建背後是一幫商賈?還是晴州的商賈?」
  「太后抱恙,皇后也抱恙,兩邊一個都不肯見。有意思,有意思……」
  「祭吊的各路諸侯尚在途中?太慢了!讓他們快些!」
  「定陶王?乳臭未幹,老夫見他作甚!」
  賈文和一邊圈點著竹簡上的名錄,一邊道:「不妨召來一見。」
  「也好,那就見吧。」
  賈文和放下竹簡,上面已經圈點得密密麻麻。
  「這些都是頗有才幹,卻久居下僚的官吏,可以委以重任。」
  「好。」
  賈文和取過另外一堆竹簡,「這些是洛都知名的士子。大都出身貧寒。」
  「寒門出貴子啊。」董卓連連點頭,「難得!難得!」
  「這一批是曆年來風評不佳,又沒有多少根基的官員,可以直接免官。」
  「屍位素餐!該殺!」
  「這一批就得徐徐圖之了。」賈文和指著另一堆竹簡,「裏面諸人無不劣跡
斑班,不過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殺的就是他們!」
  「這些人關係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切不可操之過急。」
  董卓獰聲道:「那就一個一個殺!」
  「將軍製怒。」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什麼時辰了?」
  親衛回道:「將近午時。」
  「告訴金車騎,董某這就入宮,拜見定陶王。」
  賈文和規勸道:「將軍,不可以身犯險。還是召來為好。」
  「無妨,」董卓道:「老夫若有閃失,麾下三千兒郎豈能罷休?諒他們也沒
這個膽子!」
  董卓走了幾步,又回身道:「把我那張新製的雕弓拿上,給老趙帶去。」

  南宮玄武門內的平朔殿已經被呂巨君縱火燒成廢墟,接見董卓的地點設在了
西側的建德殿。
  定陶王小小的身子坐在禦榻上,就像一隻盛裝的布娃娃。
  程宗揚很滿意。這小家夥雖然還是個奶娃,但畢竟是正牌宗室,坐在榻上似
模似樣——假如不是他身邊還有個阮香凝的話。
  盛姬被小紫丟去當祭品,定陶王沒了奶媽。王蕙無暇分身,卓雲君、阮香琳
和幾名侍奴各有要事,最後只有手無縛雞之力的阮香凝還閑著,被指派照顧定陶
王。阮香凝溫柔可親的樣子確實很容易博人好感,定陶王一覺醒來,一個熟人都
見不到,連自己也被丟到宮外,居然被她照顧得不哭不鬧,凝奴這賤人也算有點
用處。
  可惜這一切在見到董卓的刹那就徹底破功。不知道是董卓肉山一樣的體形,
還是劍戟般的鬚髯,也不知道是他傲慢的舉止,還是凶獰的氣勢。反正一見到董
卓,定陶王就「嗚」的一聲,大哭起來。阮香凝怎麼哄都哄不住。一時間氣氛十
分尷尬。
  程宗揚只剩仰天長歎。自打來到六朝,他也見過不少名人,可董卓的赫赫威
名仍讓他心裏發怵。自己讓董卓來見定陶王,就是想穩住這位混世魔王,至少眼
下別鬧出兵戎相見的慘劇來。結果弄巧成拙,定陶王這麼一哭,沒看到董卓的眼
珠子都快翻到後腦勺了嗎?
  最後出主意的趙充國只好硬著頭皮道:「定陶王年紀還小。老董,走走走,
我們去喝一杯。」
  「放個奶娃在殿上,成何體統?」董卓拂袖而去,「啥酒?」
  董卓這邊一走,定陶王就止住啼哭。
  程宗揚氣得打跌,「連個孩子都哄不好?你故意的?」
  阮香凝道:「奴婢不敢。只是……」
  眼看著定陶王小嘴又噘起來,程宗揚怕是自己剛才語氣太重,嚇住了他,不
等阮香凝說完,就趕緊走人,免得又把小家夥弄哭了。
  定陶王揪住阮香凝的衣服,依戀地依偎在她懷中。阮香凝卻是看著這個小娃
娃,愁眉不展,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主人自己的擔心。
  董卓說喝酒那是真喝,沒有什麼宴席,也沒有什麼歌舞娛人,甚至連下酒菜
都沒有,就那麼與趙充國靠在車邊,抱著酒壇你一碗我一碗喝個痛快。用來下酒
的唯有一戟一弓。弓是董卓給趙充國帶來的雕弓,戟是趙充國當年贈給董卓的短
戟,兩人無一語談及時事,只說起以往縱橫涼州的舊事,不時放聲大笑。
  一壇酒喝完,董卓一抹嘴,上車就走。最後只撂下一句話,「你死,我替你
撫養妻兒。我死,你給我收屍。」
  程宗揚趕出來,董卓的戰車已經旋風般駛遠了。
  「你們這是……鬧掰了?」
  趙充國摸著臉上的刀疤,破天荒地歎了口氣,「老董不該來啊。」
  金蜜鏑以皇后的名義據守南宮,劉建以天子的名義據守北宮,董卓的涼州軍
目的成迷,這一天接下來的幾個時辰,三方都陷入詭異的平靜中。
  然而平靜背後,三方都在拚命擴張勢力。劉建接連下令,召集宗室、朝臣前
來勤王。他誅除呂氏,贏得了一大批對外戚不滿者的支持,據說連早已被邊緣化
的韋玄成韋丞相也派出家人,暗中出入北宮。這倒是件稀奇事,韋玄成不受天子
待見,一向與呂氏暗通款曲,沒想到這麼快就改弦易張。
  不少人聞訊都蠢蠢欲動,直到傍晚時分,宮中傳出消息,大將軍霍子孟入宮
拜見皇后及定陶王。並且有傳聞說,大將軍陛辭時,攜著車騎將軍金蜜鏑的手,
指著北邊聲淚俱下,幾近泣血,「太后垂簾近二十年,一朝被害,屍骨無存!時
日曷喪,予及汝皆亡!」
  消息一出,準備投到劉建門下的臣子紛紛止步。

  尚冠里,霍府。
  霍子孟撓著頭上的白髮,口中嘖嘖連聲,「老金急了啊。」
  嚴君平道:「未必是金車騎的主意。散播謠言這種卑鄙的勾當,只有那個下
三濫的大行令才幹得出來!」

  長秋宮。
  程宗揚拍著大腿道:「這樣的妙計,我怎麼就想不出來呢?也就是嫂夫人,
能掐住這老狐狸的脈了!霍子孟整天躲在府裏不露頭,我讓你再躲!」
  唐衡道:「萬一大將軍出來辟謠呢?」
  「他敢!」徐璜陰惻惻道:「大將軍這時候出來辟謠,就是砸皇后和定陶王
的鍋!難道他還想投到劉建那賊子門下?哼哼,大將軍是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眼下太后沒了,他也不用擔心再砸了牌坊。」

  詔獄。
  高智商壓低聲音,對幾名獄徒道:「……霍大將軍那哭聲,驚天動地!我在
旁邊親眼看到的!大將軍眼裏流的不是淚,是血!是血啊,全是紅的!」
  高智商說著揉了揉胸口,一陣長籲短歎,然後道:「要不是我跟董司隸有點
交情,這事我可不敢跟你們說。你們自己知道就好,千萬、別、亂、傳、啊!」
  獄徒連連點頭,接著便有人找借口離開大堂,一溜煙出去報信了。
  高智商只當沒看到。他一路走一路散播謠言,這會兒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
舔了舔嘴唇,「寧大司農呢?還沒出來?」
  獄徒道:「放心放心。有董司隸的手牘提人,絕誤不了你的事。」
  說著一名獄徒神情驚惶地跑過來,在高智商耳邊低語幾句。
  「什麼?」高智商爬起來,差點把桌案掀翻,「寧成跑了!?」
  劉建四處招攬臣僚,程宗揚看得心急,但霍子孟不露頭,金蜜鏑不主動,直
接拿皇后的名義吧……說實話,趙飛燕的名聲還真不怎麼好使,拿出去恐怕只能
幫倒忙。呂巨君真是個人物啊,死了還給自己添堵。想來想去,想起寧成。好歹
寧成也是九卿之一,朝中有名的能吏,身上打著天子標記的鐵杆,又是靠得住的
自己人。於是讓高智商拿了董宣的手牘,去詔獄提人。
  獄徒叫苦道:「外面兵荒馬亂的,哪兒還顧得上牢獄裏頭?誰知道他那麼大
一個官,一點都不講究,要臉的都自殺了,他居然還坐牢,坐就坐吧,還把木枷
砸碎,爬牆頭跑了。對了,他跑的時候把同獄的犯人打暈了。那賊囚居然也想學
他越獄——我把人帶來了,要不你問問?」
  「人都跑了還問個屁啊!」高智商抬腿要走,看到階下那名囚犯,腳下一個
趔趄,差點跌倒。
  「厚道兄!救命啊!」臉腫得跟豬頭一樣的義縱叫道。
  義縱上午剛被押到洛都,投入詔獄。誰知那麼巧,會和寧成扔到一處。兩人
以前有點過節,此時相見,義縱倒覺得有些同病相憐。可惜他憐,寧成不憐。趁
他一個不留神,寧成一家夥把他敲暈了。等他醒來,地上扔著砸斷的木枷鐵鐐,
寧成早跑得沒影了。
  義縱這下可是把寧成恨到骨子裏了。這老賊跑就跑吧,居然把自己扔下,一
個人跑了。他不知道囚犯越獄,同室案犯一律連坐嗎?義縱也想跑,可他搬著木
枷剛砸了幾下,就被闖進來的獄徒抓了個現行。
  命運就是這麼不可捉摸。義縱已經絕望的時候,卻看到自己的好哥兒們手持
司隸校尉的手牘,人五人六立在堂上,裝得跟真的一樣。
  「帶走!」

  永安宮。
  劉建在殿上暴跳如雷,「該死!該死!霍子孟這廝該死!定陶王那個小畜牲
也該死!朕要禦駕親征!滅了霍子孟滿門!」
  「聖上莫急,」龐白鵠一臉油汗,「小的去請董破虜出兵,征討霍子孟。」
  「請什麼請!下詔!朕命他立刻出兵討賊!」
  「是!是!是!」龐白鵠提醒道:「要不要給董卓封個什麼官職?」
  「朝廷名器,豈可輕授予人?」劉建皺眉道:「看在他入京勤王的功勞上,
封為前將軍吧。對了,董卓那廝在做什麼?怎麼不來拜見朕呢?」
  「董將軍……在太學。」
  「太學?」劉建愕然道:「他去太學做什麼?」
  洛都太學。「董某粗武不文,治理國家,終究要靠你們這些士人。」董卓的
暴脾氣絲毫不見蹤影,言談間十二分的客氣。
  只不過他面對的士人,一個個面帶菜色,說起話來都有氣無力。沒辦法,當
初洛都的小蟊賊就專門搶掠士人學子,甚至連他們禦寒的衣物都不放過。若非雲
氏頻繁接濟,早就揭不開鍋了。等城中亂起,雲氏消息斷絕,太學無人理會,此
時已斷糧數日。
  董卓也不是空手來的,聽說太學缺乏衣食,立即大手一揮,將各方貢獻的錢
糧分出一半,贈給太學一眾士人。
  傍晚時分,等劉建的使者趕到太學,董卓正與一眾剛吃飽的名士相談甚歡。
尤其是對於那些出身寒門,苦無出路卻品學兼優的士子,董卓態度和藹,不僅和
顏悅色,而且對有學問的倍加推崇,極為禮賢下士。
  董卓看過所謂的詔書,然後屏退使者,把那封詔書隨手往地下一丟,哈哈笑
道:「霍子孟老糊塗了,走的什麼臭棋!還有劉建這豎子,竟然給老夫下詔!還
封什麼前將軍!文和,見過這些士人,老夫頗為振奮啊!說,我們先敲哪個?」
  賈文和咳了一聲。他一入洛都,發現局勢極為古怪,明面上似乎是呂氏、劉
建與皇后之爭,背地裏卻是暗流湧動,很有些來路不明的勢力在暗處大攪混水。
比如呂氏,就敗得不明不白。
  賈文和有心弄清原委,但此時已經勢成騎虎,只有快刀斬亂麻一途,遲則生
變。
  「霍子孟。」
  董卓霍然起身,「好!我們這就去找霍子孟!」
  「來人。」賈文和喚來親兵,「去大將軍府傳訊,前將軍董卓欲前往議事,
讓霍大將軍在道旁迎候。」
  新兵一愣。讓大將軍在道旁迎候?
  賈文和道:「就這麼說。」
  「好!好!好!」董卓撫掌道:「霍子孟若是出來,我就綁了他。他若不出
來,我就滅了他滿門!」
  「非也。」賈文和道:「成敗在此一舉,請將軍小心行事。」

  …………………………………………………………………………………

  「劉建真的下詔了?」
  郭解點了點頭。
  秦檜道:「屬下親眼所見。」董卓的涼州軍是如今最大的變數,秦檜專門趕
來,與眾人商議對策。
  程宗揚喃喃道:「怎麼都不按套路來呢?」
  劉建自己被打得連宮門出不去,居然兒戲一樣下詔征討霍子孟。董卓居然也
兒戲一樣受詔了。他就算看不上定陶王這黃口小兒,難道不應該先控製住劉建,
挾天子以令諸侯,再回頭去收拾霍子孟嗎?他大腦裏難道全是肥肉,就這麼願意
被劉建當刀使?
  「不能再等了!」徐璜叫道:「立即派人截住董卓!」
  徐璜雖然惱恨霍子孟那老狐狸躲在尚冠里不肯露頭,但不可否認,霍子孟是
皇后一方的擎天巨柱,他若有個三長兩短,皇后也不用回來了,大夥直接就樹倒
猢孫散了。
  董宣沉聲道:「假若董卓硬闖呢?跟他動手嗎?」
  董卓的三千涼州軍身經百戰,在如今的洛都城舉足輕重,假如有選擇,誰都
不想與他為敵。
  「等等!」程宗揚道:「我弄不明白啊,董卓不是應該輔佐幼帝嗎?為什麼
會選劉建那個瘋子呢?」
  「因為皇后這邊已經有霍大將軍和金車騎,」唐衡道:「他即便輔佐幼帝,
也只能排第三位。況且,董破虜一直不喜歡大將軍。」
  平心而論,董卓罵金蜜鏑那番話,並非一無是處。在董卓眼裏,霍子孟只是
貪圖一己之利的權欲之徒。問題是易地而處,董卓就能做的比霍子孟更好嗎?
  程宗揚一點也不相信董卓,可從董卓入京之後的行事來看,也許董卓本心真
不壞,而是實心實意想為出身寒門的軍人、士子找一條出路,可他的做法最後只
是激化了矛盾,使得局勢一發而不可收拾。好心辦壞事這種例子實在太多了,何
況董卓本人也不是什麼純潔無瑕的天使。
  「金車騎呢?他知道了嗎?」
  趙充國大步進來,「金車騎已經下令,全軍出動,攻打永安宮。」

第七章

  「好!」程宗揚拍案而起。自己還以為金蜜鏑被董卓罵了一臉,不得不掩面
羞走,沒想到他虛晃一招,趁董卓打著劉建旗號向霍子孟興師問罪,不去救自己
的老友,而是釜底抽薪。一旦攻破北宮,拿下劉建,董卓就成了無根之木,征討
霍子孟也變得出師無名。
  這幫老家夥都不簡單啊。
  趙充國齜牙咧嘴地笑道:「程大行,要不要一起走一遭?」
  金蜜鏑選擇此時進攻北宮,最開心的就屬趙充國了。能夠避免與董卓直接交
手廝殺,趙充國求之不得。如果以最快的速度攻下北宮,董卓那邊還沒有來得及
動手,說不定還能救下老董一命。
  程宗揚歎道:「我就算了。」
  這很可能是奠定漢國局勢的最關鍵一仗,他也很有興趣見證曆史。可他自家
知自家事,連日來自己吸收了太多的死氣,丹田早就鼓脹欲裂,隨時可能崩潰。
這樣一場生死大戰打下來,自己要敢不識相地再去湊熱鬧,不管誰勝誰負,自己
肯定都活不了。
  「郭大俠!」趙充國神情亢奮,樂嗬嗬道:「要不要搏個封妻蔭子?」話音
未落,他就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郭解道:「江湖微末,不習軍陣。郭某就不去獻醜了。」
  程宗揚趕緊道:「定陶王的安危就拜托郭大俠了。」
  郭解沉默片刻,然後應諾下來。
  秦檜一直沒有開口,等眾人散去,才道:「主公,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僻靜處,秦檜道:「皇后殿下可還安好?」
  「有八成可能……還行吧。」
  「既然如此,那麼今晚一戰,」秦檜輕飄飄道:「金車騎最好以身殉國。」
  程宗揚霍然扭頭,盯著秦檜。
  秦檜道:「另外請主公準許屬下出手,送霍子孟一程。」
  不光金蜜鏑,連霍子孟也捎帶上了?程宗揚道:「為什麼?」
  「呂氏已然失勢,再難翻身。至於宗室,在劉建鼓動下,不少人捲入亂局,
事平之後,勢必逐一問罪。敢問主公,即便真如主公所願,定陶王繼位,趙氏垂
簾,局勢又該如何?」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霍子孟一手遮天。以趙飛燕的名聲,她即使垂簾,政令
也出不了長秋宮……哦,屆時應該是永安宮了。
  「屬下在北宮權策多時,當下之計,唯有讓劉建、金蜜鏑、霍子孟、董卓等
人同歸於盡,到時外有董宣、寧成,內有單超、唐衡、徐璜,方可保皇后和定陶
王無恙。」
  這是徹底的大洗牌。程宗揚已經能想像自己將取代曆史上的董卓,成為禍亂
天下的首惡。
  「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嫂夫人的?」
  「我與內子商量過。內子也是一樣的看法。」
  「不行。我不同意。」程宗揚沒繞任何彎子,直接否決,然後道:「但我想
知道,你哪裏來的信心,能將董卓、金蜜鏑、霍子孟和劉建一把搞定?」
  「胡騎軍。」
  程宗揚挑起眉頭。班超斬殺劉建和呂氏的使者,奪下胡騎軍的兵權,由於大
雪誤期,昨日剛到洛都。他行事慎密,先知會了王蕙,然後才悄然入城,如今正
在西邸候命。
  「主公慧眼如炬,班先生果然是國士之才。」秦檜輕輕拍了一記馬屁,然後
道:「北軍八校尉,眼下唯一保存完整建製的,就是胡騎軍了。加上董宣手下的
兩千隸徒,忠於皇后的兩宮護衛,我們一方的兵力已經超過三千人,完全可以鼎
足而立。」
  「不行。這樣不行。」程宗揚連連搖頭。
  程宗揚對霍子孟這老狐狸也沒有太多好感,但金蜜鏑……對他下手,自己良
心都過不去。
  假如霍子孟和金蜜鏑出事,就憑趙飛燕和定陶王這對孤兒寡母,面對群雄蜂
起的局面只能一籌莫展。至於董宣和寧成,他們成為朝廷柱石的路還很長,眼下
還都缺乏足夠的威望和經驗。
  「那樣只會天下大亂。」程宗揚望著暮色中的洛都,隔了一會兒道:「能不
能設法消耗霍子孟的實力?讓他以後即使掌權,權勢也不會太大。」
  「如果趙氏有呂雉的手腕,折衷也未嚐不可。可惜……」
  秦檜沒有再說下去,但話中的意思已經顯露無遺,以趙飛燕的名望和能力,
根本不是霍子孟的對手。霍子孟甚至都不用出手,只要他活著,霍氏的門生故吏
就能把趙飛燕架空。
  程宗揚正想著假如除掉霍子孟,該如何善後……他忽然間一怔,自己什麼時
候也變成這樣的人了?事情還沒有成功,就想著扯隊友的後腿,一肚子見不得光
的陰謀詭計。
  程宗揚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這種缺德事,還是別幹為好,一切都看趙飛燕
的命吧。說不定她運氣好,這邊定陶王登基,那邊老霍就馬上風了呢?不過說到
趙飛燕的命……紅顏薄命這詞基本上就是給她量身定做的。
  奶奶的,這件事上自己已經盡力了,總不能把趙飛燕養起來吧?自己又不是
皇帝,養得起嗎?
  「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同意你保存實力,但絕不能對朋友背後下手。」程宗
揚怕秦檜尷尬,玩笑道:「你在北宮留那麼久,就在琢磨這些鬼點子呢?」
  「不是。屬下是撞見一件怪事,才刻意多留了一會兒。」秦檜道:「劉建身
邊有晴州商會和龍宸的人。」
  「他們本來就是一夥的吧?很奇怪嗎?」
  「劉建一方原本是以劍玉姬為主,但眼下的局面,很像是晴州商會與劉建聯
手,把劍玉姬一方排擠出去。」
  程宗揚想起莫名死掉的蒼鷺,「你是說劍玉姬被人陰了?」
  「有可能。」秦檜道:「依我看,那個成光很可能已經背叛巫宗。」
  程宗揚怔了半晌,忽然間大笑起來。
  「主公為何發笑?」
  「我是笑劍玉姬。那賤人還說把成光送給我。結果呢?就算是她們精心培養
的禦姬奴,也不會甘心被當成玩物。這不,劍玉姬就被成光反咬了一口?沒有人
是傻子,成光有機會當上皇后,母儀天下,幹嘛還要受別人的挾持?所以說,任
何時候都不能把別人當成沒腦子的工具。」
  「還有一事,」秦檜道:「那些獸蠻人也投入了劉建一方。」
  程宗揚笑聲戛然而止。如果說劉建、晴州商會、龍宸合謀拋開劍玉姬,獸蠻
人改投劉建就不對了。牠們明明是呂巨君引來的,和劉建水火不容。憑自己跟金
兀術、豹子頭和青面獸相處的經驗,那些獸蠻人可沒有什麼花花心思,基本上都
是張開嘴就能看到屁眼兒的直腸子,見風使舵這種事牠們可不會幹。除非牠們與
劉建背後的人早有聯絡……
  程宗揚忽然道:「陶五呢?」
  「他遇見晴州商會的自己人,已經回去了。」
  程宗揚心亂如麻,難道陶弘敏騙了自己,在永安宮內真是晴州商會與龍宸先
動的手,以至於打亂了劍玉姬的全盤計劃?
  以陶氏在晴州商會的地位,晴州商會背地裏有什麼謀劃,陶弘敏不可能不知
情。
  「趙墨軒呢?」
  程宗揚想起趙墨軒數次暗示,晴州商會不可信任。眼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
子,連一貫坑隊友毫不手軟的劍玉姬都被他們給坑了。
  程宗揚想起自己遇見劍玉姬時,那賤人一臉風輕雲淡的樣子,私下裏恐怕牙
都咬碎了吧。
  「趙先生與程鄭一道籌措物資,並無異樣。」
  「難道是晴州商會搞的鬼?」程宗揚越想越深,眉頭不由緊皺起來。劍玉姬
的手段自己可是領教過的,連劍玉姬都吃了苦頭,晴州商會得有多厲害?
  「晴州商會即便有些想頭,主公也不必過於憂慮。」秦檜道:「只要劉建敗
北,任他們千般詭計,也只能竹籃打水。」
  程宗揚豁然開朗,晴州商會把寶全押在劉建身上,只要這把輸了,就一切玩
完。到時他們想改押趙飛燕,得先問問自己的程氏商會答不答應。
  「所以這時候更不能扯金車騎的後腿。把長伯和劉詔都叫上,務必保證幹掉
劉建。還有,」程宗揚叮囑道:「無論如何,保護好定陶王。」
  正如對手的弱點全在劉建身上一樣,己方的命門就是定陶王,那娃娃要是出
事,趙飛燕就是寡婦死了兒,徹底沒指望了。
  為了避開死氣的範圍,程宗揚連待在城上觀戰的念頭都沒有,直接進了長秋
宮。
  他們從秘境出來的那口深井已經被人嚴密地看守起來,一方面是防止有人入
內,另一方面也是防止有人從裏面出來。萬一劍玉姬帶著黑魔海大隊人馬從井裏
殺出來……後院起火的場面,簡直不堪設想。
  程宗揚隱約有種感覺,那處秘境周圍有八條暗道,被封住的那個不算,其餘
部分很可能有七個入口,分布在洛都不同地域。現在自己已經知道兩處,膠西王
邸那口枯井,很可能是另外一處。
  眼下大戰一觸即發,自己不可能丟下戰局,去膠西王邸搞什麼挖寶探險的勾
當。還是等等吧,反正枯井也不會飛了。程宗揚這麼想著,絲毫沒有意識到,自
己的回避是因為對那處酷似太泉古陣的秘境,潛意識中就有種抵觸的情緒。
  秦檜帶著吳三桂和劉詔返回北宮,王蕙在長秋宮的門樓內處理事務。有這對
夫妻檔在,程宗揚大為放心。
  已經是掌燈時分,披香殿內精巧的宮燈和巨大的燈樹此時早已盡數點燃,一
片燈火通明。

  小紫坐在禦榻上,一手支著粉腮,慵懶地靠著一隻錦墊。她纖足微微翹起,
足尖挑著一隻黑漆木屐,一晃一晃,白嫩的小腳丫瑩潤如玉,美得讓人心悸。
  在她面前的地毯上,伏著一具白軟如脂的玉體。罌奴捧著一隻繫著五彩綬帶
的玉璽,正在那具玉體上蓋印。蘸滿朱砂的玉璽用力按在那麗人身上,仿佛深深
嵌入到雪團般的臀肉之中。等她抬起手,豐腴的臀肉立刻彈起,顫微微晃動著,
露出雪臀上一個鮮紅的璽印。
  齊羽仙抱著雪雪跪坐在旁,淡漠的表情中帶著一絲戲謔。
  那位被人蓋上印璽的麗人,自然就是呂雉了。除了臀上的璽印,她兩側肩胛
上,被人用朱筆畫了一對可愛的小翅膀。再往下,雪白的粉背上寫著幾行鮮紅的
文字:皇太后呂氏,姿容姣麗,幽質如蘭。膚白而豔,色美而嬌。嚐聞關內侯、
大行令程高義,傾心不已,夙夜祈歎,唯願獻身為程氏奴。自詔下之日起,凡皇
太后呂氏之所屬,盡歸程氏。呂氏入內宅,為階下奴。蘭質嬌蕊,奉於席前,蒲
柳之姿,唯供驅使。雲掩玉戶,順而承之,春入後庭,悅而受之。入則鶯聲嬌啼,
出則媚態橫生。堂前春色,娛主上之耳目,榻上雲雨,供主上之歡愉。凡主上有
命,皆極力奉迎,待主上盡歡乃止。若有違命,天地不容。欽此。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這幾行文字再配上臀後印璽,簡直就是一封詔書——太
刺激了。
  小紫笑道:「好玩不好玩?」
  「死丫頭,就你會玩。誰寫的?」
  「是罌奴的主意,蕙姊姊寫的。」小紫笑道:「罌奴在宮裏學了不少東西,
剛才還出了幾個好主意——你自己跟主子說。」
  罌粟女道:「奴婢方才說,以後讓雉奴作事,都給她下詔。下詔讓她侍寢,
給她灌腸,還可以讓她自己給自己下詔,每天要浪夠十次……」
  即使受此汙辱,呂雉仍然不動聲色,似乎真到了榮辱不驚的地步。
  程宗揚道:「太后娘娘,這詔書你看合適嗎?」
  呂雉淡淡道:「哀家當年處置那些賤婢,何止如此?如今加諸己身,無非世
事輪回而已。」
  這意思是她已經有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的覺悟了?為什麼自己看到她這麼冷
靜,有點不爽呢?
  罌粟女道:「不如把份詔書刺在她身上好了,免得洗掉了。」
  呂雉眉頭紋絲未動,只是眼中露出一絲不屑。
  小紫笑道:「太沒用了,嚇都嚇不住她。」
  罌粟女在主人面前丟了面子,氣惱地在呂雉身上擰了一把。
  「羽奴,你過來。」小紫喚道。
  齊羽仙翻了個白眼,一邊起身,一邊說道:「我們約好到大祭開始為止,留
幾分面子,將來好相見。」
  「萬一沒有大祭了呢?」小紫笑道:「你不是要給我當一輩子奴婢了嗎?」
  齊羽仙心裏「咯登」一聲,「怎麼可能?」
  「那你問問她,那隻魚眼珠,在裏面看到什麼了?」
  齊羽仙眼角一跳,扭頭盯住呂雉。
  呂雉無聲地笑了起來,「到底瞞不過你。」
  「別以為你做得多隱秘,在場的至少有三個人都看見了。」
  齊羽仙忍不住道:「什麼魚眼珠?」
  「你問她好了。」
  齊羽仙笑道:「紫姑娘想看我們巫宗的逼供手段嗎?」
  「知道了還問。」
  「那,奴婢就獻醜了。」
  齊羽仙一手托起呂雉的下巴,笑吟吟道:「敢問紫姑娘,娘娘身上缺點什麼
的話,要不要緊呢?」
  小紫笑道:「只要不弄死,你把她拆了都可以。」
  「有紫姑娘這句話,奴婢就放心了。」齊羽仙抬起指尖,貼著呂雉的眼皮劃
過,柔聲道:「仔細看著,如果你敢閉眼,我就慢慢撕下你的眼皮。」
  呂雉毫不在意地閉上眼睛。
  齊羽仙悄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雙手一揚,一團黑煙從她袖中飛出,罩
在呂雉眼睛上方。接著她拔下簪子,刺破指尖,擠出幾滴鮮血,然後用簪尾刺進
呂雉眼角,貼著她的眼皮在眼球上方一劃,順勢將鮮血彈在她眼梢。
  突如其來的刺痛讓呂雉渾身一緊,接著耳邊傳來齊羽仙的笑聲,「我改主意
了,還是刺瞎你這對眼珠好了。」

  「哈,娘娘的兩顆眼珠都被切開了,正好是瞳孔中央。嘖嘖,居然沒有流太
多血呢。」
  隔著黑煙,能看到呂雉眼睛飛快地轉動了幾下,不過她視線被黑霧籠罩,什
麼都看不到,而眼珠本身並沒有痛感,她只能隱約感覺到眼球滾過眼皮時,傳來
幾絲異樣的觸痛。
  齊羽仙用兩枚細細的金針,將呂雉眼皮挑開,兩端卡在眼眶上撐緊,然後在
她眼珠轉動時,模仿出眼球割裂的觸感。
  隔著黑霧,能看到呂雉瞳孔不住收緊,一臉的不敢相信。自己貴為太后,她
們竟然這麼隨意就刺瞎自己的眼睛?
  「現在娘娘可以說了吧,魚眼珠是什麼?」
  齊羽仙一邊問,一邊取出一隻瓷瓶,拔開塞子,彈出些許藍色的液體,然後
輕輕一吹,藍色的液體散成霧狀,落在呂雉胸前。
  呂雉眼珠不住顫動,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眼睛上,絲毫沒有覺察到
身上的異狀。
  「哎喲,果然是太后娘娘,好厲害呢,刺瞎了眼睛還能咬緊牙,一聲不吭。
你既然不肯說,我只好自己來看看,娘娘心裏想的什麼了。」說著齊羽仙朝程宗
揚比了比口型,又做了個拜托的手勢。
  程宗揚翻了個白眼,讓你自己動手,連個托都沒有,還真是辛苦你了。
  程宗揚按她的口型說道:「心裏想的怎麼看?」
  「把她的心挖出來就好了。」
  「那她不就死了嗎?」
  「只要在她胸口挖一個洞,露出裏面的心髒,不用拿出來,就能看出來她心
裏想的什麼了。」
  「那你就挖吧。先說好啊,你要把她弄死了,我可跟你沒完。」
  齊羽仙笑道:「公子還信不過我們黑魔海的手段?」
  齊羽仙拿起簪子,在呂雉胸口正對著心髒的位置,細致地劃了個拳頭大小的
圓圈。呂雉像是受到巨大的痛苦一樣,肌膚繃緊,齊羽仙劃得並不重,只不過在
她雪白的酥胸上留下一道紅痕,但那些藍色的液體將她的痛感放大百倍,讓呂雉
感覺胸口如同真的被利刃割開。
  齊羽仙悄悄拿起水盞中的羹匙,舀了些水,等簪子劃過一周,然後作勢往外
一挑,同時吹出一團冰涼的水霧,濺在紅圈內。
  呂雉只覺胸前劇痛難當,忽然間胸口一震,仿佛真被人挖了個洞,一股寒風
從從敞開的傷口吹入,使得她心臟都抽緊了。
  她紅唇一瞬間失去血色,唇瓣微微張開,然後劇烈地顫抖起來。
  「娘娘的皮肉好生均勻,」齊羽仙將一枚細針貼著紅痕刺進呂雉皮膚,在皮
肉內輕輕撥動,好像在拿刀尖去挑她的傷口,「一層皮膚……一層脂……裏面還
有一層肉……看到胸骨了呢。好白的骨頭,簡直跟象牙一樣。不如取娘娘一根肋
骨,做幾支書簽好了。」
  顯然齊羽仙的口氣、語速,甚至每個字,都專門訓練過,能激起對方最誇張
的想像。
  「還有密密麻麻的血管,像蜘蛛網一樣,竟然有這麼多啊。」
  剝奪視角,對呂雉這樣的正常人來說,是一種可怖的酷刑。她目不見物,只
能根據齊羽仙的描述想像自己胸口被挖出一個大洞,露出裏面交織如網的血管和
心臟,而且腦補的畫風,往往比真相更可怕。
  隨著齊羽仙繪聲繪色的描述,呂雉再也無法保持從容。她的矜持和傲慢此時
已經不翼而飛,身體微微顫抖著,能清楚看到,紅圈內的肌膚正隨著緊張的心跳
陣陣顫動。
  「娘娘的心臟跳得好快。一、二、三……」
  齊羽仙笑吟吟數著,頻率與呂雉的心跳一樣,好像親眼看到她心跳的速度一
樣。
  「我看到了!」程宗揚大叫一聲,「她在想怎麼討饒,才能活下去!」
  齊羽仙氣得想給程宗揚一刀,有這麼拆台的嗎?
  「不!」呂雉崩潰地尖叫道,然後放聲大哭。
  程宗揚得意地吹了聲口哨,心裏卻有些遺憾。他還真是奔著拆台去的,誰知
道歪打正著,正好擊中呂雉的軟肋,揭破了她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被人一口揭破隱秘的呂雉情緒徹底崩潰,在她想像中,自己胸口被掏出一個
血淋淋的大洞,心臟暴露在每個人的目光下,任何人都能看到她心底最不願讓人
知道的那一面。
  此時的呂雉再也不是那個鐵石心腸的漢國太后,她仿佛又回到剛剛失去雙親
的那天晚上,就像一個脆弱無助的小姑娘一樣,痛哭失聲。
  齊羽仙把癱軟的婦人擁在懷中,柔聲安慰,聲稱只要她乖乖聽話,黑魔海巫
宗自有無上秘法,讓她傷處複原。
  呂雉拚命點頭。她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撈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寧願付出一切代
價,只為了把這根稻草握得更牢一些,其他的一切全都可以拋棄。
  安慰了一會兒,齊羽仙道:「那你告訴我,魚眼珠是什麼?」
  「是銀鰭比目魚的眼珠。」呂雉哭泣道:「一共兩顆,一顆在劉奭口裏,一
顆在我身上。銅門打開的時候,我把魚目送了進去。」
  「你能看到裏面的情形嗎?」
  「是的。我看到了。」
  「裏面有什麼?」
  「有一尊人像。」
  齊羽仙聲音有些發抖,「是黑色的石像嗎?」
  「不是。是金黃的。」
  齊羽仙怔了一下,「金黃的?什麼樣的?」
  「金燦燦的,看不清楚。我來不及看清,銅門就關上了。」
  齊羽仙有些失望地抬起眼睛……正看到小紫似笑非笑的眼神,「好啊。怪不
得不讓我去拜魔尊。原來你們把魔尊都弄丟囉。」
  齊羽仙張開嘴巴,忽然間有些後悔。自己還以為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能
從呂雉口中套出無數秘辛,誰知道一轉眼,自己就把宗門最大的隱秘給漏了個底
兒掉。
  程宗揚也是目瞪口呆。跟死丫頭在一起,自己總能大開眼戒。比如拿著「太
后之寶」往太后屁股上蓋印;比如見識了巫宗怎麼施展手段,三下兩下把一個鐵
腕太后搞到崩潰;現在又出了黑魔海弄丟魔尊這種驚天秘聞,一件接著一件,讓
人目不暇接。
  程宗揚這會兒才意識到劍玉姬為什麼會昏招迭出?因為她壓根就沒把漢國放
在心上,人家的主要工作是尋找丟失的魔尊。
  什麼奪璽奪印奪虎符,力挺劉建上位,鼓動太平道,劫掠長秋宮,全都是順
路的事。
  開啟秘境需要武帝血脈,她就召來一堆宗室,質量不行就用數量來湊,多弄
死幾個總能湊夠。開啟秘境的機關在永安宮,所以她出手拍翻了太后。開啟秘境
門戶需要天子和皇后的印璽,那就下手搶啊。先搶傳國玉璽,再搶皇后之寶。至
於天子和皇后沒了印璽怎麼辦?人家不在乎。
  所以秘境一開啟,人家什麼都不管了。永安宮丟了,皇后扔半路了。蒼鷺領
軍作戰,不管了,是死是活隨便。成光反叛,反就反吧,天大地大,不如魔尊事
大。
  程宗揚完全可以想像,死丫頭和朱老頭幾次三番被巫宗戲弄,生了一肚子的
氣。可巫宗那邊真沒戲弄的意思,他們捂蓋子還來不及呢。死丫頭幾次上門要拜
魔尊,巫宗面上敷衍,背地裏都急得快尿褲子了。
  看看仇雍就知道,他一個尊者,因為魔尊的事,在毒宗面前都快直不起腰來
了。各種商量,各種讓步,各種不平等條約使勁簽,能拖一天算一天。這要打開
秘境,魔尊不在裏頭,巫宗還不得虧出血來?
  齊羽仙一指將呂雉點暈過去,然後努力堆出笑容,「紫姑娘,你誤會了。」
  小紫笑吟吟道:「你如果覺得能騙過我,就盡管編好了。」
  齊羽仙斷然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們讓我去找玄天劍,因為玄天劍被你們弄丟了。你們不讓我拜魔尊,因
為魔尊也被你們弄丟了。說不定你們明天會告訴我,那位秘禦天王不小心把自己
也弄丟了,所以才躲在陰溝裏面,到現在都不肯露面。」小紫歎道:「要你們巫
宗有什麼用啊?廢物點心嗎?」
  齊羽仙低聲下氣地說道:「姑娘息怒,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教尊沒露面,
是因為教尊近年一直在研究星象。」
  「巫宗獨傳的星天之秘嗎?說不定他把腦子丟了呢?還不如拿來,讓我教他
好了。」
  「紫姑娘若是中選天命侯,星天之秘傳予姑娘也不是不可以。」
  「魔尊都沒有了,還怎麼挑選天命侯?」
  齊羽仙閉上嘴,決意不讓她抓到半點把柄。
  「看你一臉心虛的樣子,真是討厭。」小紫打了個嗬欠,「我去找雲姊姊睡
覺了。程頭兒,你在這裏跟她們玩好了。」
  「我跟你一起睡。」
  「不要。你只會跟雲姊姊幹壞事,讓人家也睡不成。」
  「那我跟你幹壞事,讓雲丫頭睡不成。」
  「不要!」
  「小賤狗!」程宗揚道:「過來咬大爺一口!」
  雪雪狂怒地奔過來,朝他小腿咬去。
  小紫揪著雪雪的耳朵把牠抱起來,「小笨瓜,你又上當了。」
  「喂!牠憑什麼是小笨瓜?」
  「因為牠比你小啊,大笨瓜。」
  兩個人一條狗拉拉扯扯地離開宮室,齊羽仙這才無力地跪坐下來,心下懊惱
不已,呢喃道:「這下麻煩了……」
  「哈哈,」背後響起一聲輕笑,「果然是丟了。」
  齊羽仙僵硬地回過頭,看著角落裏的罌粟女。自己今晚真是昏了頭了,她勉
強擠出一個笑容,「好姊姊,我剛才什麼都沒說。」
  罌粟女翻了個白眼。
  「……求你了。」
  「我可不敢騙紫媽媽。」
  「怎麼是騙呢?只要你不說就好了。」
  罌粟女上下打量著她,唇角露出一絲笑意,「你怎麼求我啊?」
  齊羽仙一咬牙,「你要怎麼樣吧!」
  「把你剛才那一套手段,全都教給我好了。」
  齊羽仙長舒了一口氣,然後笑了起來,「保證姊姊滿意。」

谢谢Andy哥上载好故事

第八章

  程宗揚說是睡覺,但這一晚能睡著才見鬼了。
  經過一天的休整,整個南宮的軍隊此時都聚集起來,在宮門內列成陣勢。趙
充國、霍去病、呂奉先等驍將悉數披掛上陣,只等一聲令下,便即出動。
  按照約定,留在北宮的單超會帶著人馬,從內打開宮門。金蜜鏑將僅剩的騎
兵全部集中起來,作為全軍前鋒,等宮門開啟,第一時間就衝進宮內。
  為了避免與駐紮在禦街上的涼州軍衝突,金蜜鏑沒有選擇距離最近,單超等
人動手也最方便的朱雀門,而是選擇了東邊的蒼龍門。
  亥時一刻,坐騎四蹄都用布帛包裹的騎兵當先開拔,緊接著是橫咬著箭矢的
步兵,動靜太大的戰車,包括作響的鐵甲,都被全部棄用。
  戰況出乎意料的順利,那幫由家奴組成的烏合之眾根本沒有像樣的組織,他
們以為緊鎖城門就能高枕無憂,根本沒想過會有內應。
  當睡夢中的守衛被蒼龍門開啟的「輒輒」聲驚醒,一個背著五把刀的壯悍騎
手已經如風馳入,接著手起刀落,以令人眩目的速度收割人命。緊跟其後的是一
名手持雙矛的騎手,他雙矛左挑右刺,每次出手,都一擊斃命。再後面是一名拿
著方天畫戟,頭戴金冠的少年,長相漂亮得就像個湊數的紈褲。
  結果試圖來捏軟柿子的劉建軍都紛紛表示自己眼睛長在屁股上了,硬沒看出
來這個紈褲才是最狠的。不但把門洞裏一掃而空,還追著逃跑的守軍衝上城梯,
一柄方天畫戟殺得人頭滾滾,直到身周丈許沒有半個活物,才縱馬從丈許高的石
階上一躍而下。那匹赤紅的戰馬連個趔趄都沒打,就四蹄如飛地追上前面兩人。
  當後方的步卒潮水般湧至,徹底控製住蒼龍門,騎兵的三名前鋒已經殺到雲
龍門內的延休殿。
  當魏疾從永巷匆匆趕來,三名魔神的殺星已經闖入永安宮。
  魏疾心急如焚,一把搶過隨從扛著的大刀,橫刀躍馬往三人衝去。魏疾死命
催動坐騎,但不知道是不是那柄大刀太重,有所拖累,戰馬奔出數十步後,速度
越來越慢。
  三人風捲殘雲般將第一波守軍屠戮一空,由於速度太快,那些由江都王邸護
衛充任的守軍甚至沒有來得及逃跑,就死了個幹淨。
  第二波明顯汲取了前輩的教訓,有一半人衝上來阻擋的時候,都選擇了腳尖
向後,可惜他們還是沒能跑過戰馬,區別是死得範圍更大了一點。
  第三波守軍已經不用衝鋒了,因為敵人已經殺到台階下方。他們在階陛中部
和下部的位置列成兩重三層的防線,執盾的執盾,執戟的執戟,其餘手忙腳亂地
拉開弩弓,裝上箭矢。
  五把刀棄馬衝上台階,揮舞著兩柄足以開山的砍刀往盾牆劈來。另一名手持
雙矛的騎手騰身而起,踏在漢白玉製成的雕欄上。但最先衝上來的,是原本位置
在最後方的少年,他直接策馬奔上台階,方天畫戟劃過一道銀弧,將一排盾牆砸
得四處紛飛。
  魏疾坐騎早已停住,整個人就像僵在馬上一樣。這三個人他全認識,也不是
第一次看到他們出手,但現在他赫然發現,自己離他們太近了!跟以前處於安全
範圍之內作為旁觀者的感覺完全不同!
  等那名少年闖過第二道防線,魏疾毫不猶豫撥轉馬頭,對著手下喝道:「隨
我保護聖上!」說著丟下大刀,策馬狂奔。
  「哈哈哈哈!」頭頂忽然傳來一陣狂笑,「你們上當了!」
  永安宮前高聳入雲的闕樓上燃起巨大的燈燭,劉建拍著欄杆放聲大笑,「傻
瓜!朕看著你們來送死啊!」
  渾身浴血的三人一起仰首,望向闕樓高處。與此同時,燒成一片灰燼的武庫
內,開出一隊軍士。華雄將大刀舉過頭頂,用力揮了一個圈子,聲如雷霆的大喝
道:「涼州軍!必勝!」
  「必勝!必勝!」
  軍士齊聲應合,猶如一柄由頂尖刺客揮出的快刀,斬向蒼龍門。
  截擊金蜜鏑大軍後路的只有千餘涼州軍,另一支涼州軍則撲向南宮白虎門。
按照秦檜保存實力的布置,董宣的兩千隸徒沒有參加進攻,而是留在南宮作為守
軍。結果兩千隸徒,被牛輔率領的千餘涼州軍一擊而潰。
  與此同時,第三支涼州軍出現在南宮玄武門外。傳言奉天子之詔從太學趕往
尚里冠,討伐霍子孟的董卓現身陣中,早已準備停當的涼州軍用六輛戰車載著攻
城重木,一舉破開玄武門,直逼建德殿。
  「想殺我!做夢去吧!」劉建瘋狂地大叫道:「朕早已命人用磚石把闕樓全
都堵住封死!你們想殺我!朕在闕樓裏備好了一個月的食水!十萬支箭矢!兩百
名死士!還有三個要錢不要命的傭兵團!有本事你們來打一個月!看看你們自己
吧!傻瓜們!你們連一個時辰都撐不住!哈哈!」
  隸徒的潰敗早已驚動了程宗揚,等他趕到宮門處,從玄武門破門而入的涼州
軍已經攻下建德殿。郭解一手抱著定陶王,一手拖著阮香凝,掠入長秋宮。王孟
提劍斷後。
  「會之呢!」
  王孟叫道:「他與老吳混入軍中,說要刺殺劉建!」
  程宗揚心下一片冰涼。永安宮外那處闕樓亮得跟燈塔一樣,在長秋宮都能看
見。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肯定出了意外,要不然涼州軍不會出現得這麼
要命。他們一隊截擊金蜜鏑,另外兩隊分別進攻南宮白虎門和玄武門,顯然早有
預謀,目標直指長秋宮。雲丹琉揪住一名驚惶奔逃的隸徒,「董宣呢?」
  「不……不知道……」
  雲丹琉一腳把他踢開。
  「你們快走!」程宗揚道:「先去昭陽宮,甩開追兵!然後去上津門,找到
何漪蓮,立即乘船走!」
  雲丹琉道:「家裏的人呢?」
  阮香琳、卓雲君、驚理、程鄭……全都在通商里,她們乘船離開,等於斷了
這些人的退路。
  「去上清觀!然後設法分頭離開。你們別管了,先把定陶王帶走再說!」
  「你呢!」
  「我去殺個人!」
  呂雉無論如何不能落到董卓手裏。說來諷刺,當初她一心求死,對眾人譏諷
連連,自己也忍住沒有殺她。好不容易她情緒崩潰,變得一心求活,自己卻又不
得不殺了她。
  「怕是走不了了。」一名文士出現在對面的宣德門下。他像是一名剛剛問學
歸來的士子,腰間掛著一柄生鏽的錯刀,手裏還握著一冊簡牘。
  程宗揚停下腳步,「你是誰?」
  「敝姓賈。草字文和。」
  程宗揚連眼色都不敢施,只擺出凜然的神態,橫身擋在宮門處,一邊心裏暗
暗祈禱,郭大俠千萬別那麼仗義,趕緊帶著定陶王走,有多遠走多遠。他一走,
自己也好撒腿就跑。
  可惜身後的郭解、王孟、雲大妞一個比一個講義氣,程宗揚大義凜然的姿態
一擺出來,他們都齊刷刷站住,大有同生共死的覺悟。只有手無縛雞之力的阮香
凝躲在了後面。
  程宗揚內心是崩潰的,還得拚命拖延時間,盼著他們能早點省悟。
  「賈先生是……劉建的人?」
  「破虜將軍幕下謀士。」
  「這些,」程宗揚劃了一個大圈,「都是你的主意?」
  賈文和謙遜地說道:「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伎倆。」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逮住我們死磕呢?不管是趙皇后,還是定陶王,有得
罪過你嗎?」
  「並無私仇。」賈文和道:「只是為了天下蒼生,不得不如此耳。」
  「哈哈,他們孤兒寡母,怎麼就對不起天下蒼生了?」
  「他們若是執掌漢國,霍子孟之輩再無約束。漢國如今已經泥足深陷,放任
霍子孟之輩,只會拖累整個漢國陷入沒頂之災。」
  「那你應該去殺霍子孟啊。」
  「殺霍子孟可沒有殺孤兒寡母容易。」賈文和道:「不是嗎?」
  太是了,怎麼不是呢?你讓董卓來殺趙飛燕和定陶王,簡直是一刀一個小朋
友的節奏。去殺霍子孟,就像兩個壯漢揮刀對砍,不一定死的是誰呢。
  「劉建是個什麼東西,你難道不知道?」
  「知道。等殺了定陶王,我就一杯毒酒送劉建歸天。」
  「董卓要篡位?」
  「那下一杯毒酒我會親手遞給董將軍。」賈文和灑然笑道:「你們也太小看
董將軍的忠義了。平定亂局之後,董將軍會恭迎清河王即位。」
  「你是劉蒜的人?」
  賈文和道:「大概過幾天才是吧。我跟他不是很熟。」
  程宗揚油然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自己跟他對話,感覺就像是和蔡敬仲那種
妖物對話一樣,智商不是一個層面的,聊不下去啊。
  「你們到底圖什麼呢?」
  「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程宗揚咬住齒尖,露出一個不屑的獰笑,「又是明君賢臣那一套!」
  「下次再聊吧。」賈文和微微一笑,「謝謝你幫我拖延時間。」
  一名胖子大步從門內出來,他圓滾滾的身上裹著一件皮甲,分外滑稽,但手
裏握的狼牙棒寒光四射,讓人一點都笑不出來。
  「賈先生果然神機妙算。」龐白鵠獰笑道:「聖上退守闕樓,金蜜鏑帶的逆
賊雖多,半點都不管用。」
  「我已經說了一會兒廢話了。你不用再說,直接殺吧!」
  雲丹琉叫道:「他剛才說了,要毒死劉建!」
  「哎喲!」龐白鵠道:「英雄所見略同啊!劉建那蠢貨,我早就看他不順眼
了。要不我們一起給他下毒,看誰先毒死他?」
  「你們都是一群瘋子!」
  「不瘋魔不成活啊。」龐白鵠道:「錢難掙,屎難吃。那可不得瘋嗎?長腿
妞,來,爺給你瘋一個……」
  龐白鵠上來就要拽雲丹琉,程宗揚刀鋒一抖,指向他的脈門。龐白鵠獰笑著
抓向他的刀鋒。錯身之際,程宗揚才看到他手上有一層微光,似乎是一隻極薄的
手套,看他的出手,很可能不懼刀劍。
  程宗揚正猶豫要不要讓雲丹琉出手,給他一個難忘的教訓,眼前忽然一花,
一個並不怎麼高大的身影跨向前去,一把揪住龐白鵠的皮甲,像丟皮球一樣,把
他扔了出去。
  郭解一手抱著定陶王,「有我,你們動不了他。」
  「郭解?」
  身著布衣,懷抱諸侯王,卻能不卑不亢,分庭抗禮,世間也只有這位郭解郭
大俠了。
  賈文和解開絲帶,將那柄生鏽的錯刀握在手中。這柄用來刮去簡牘錯字的錯
刀長不及三寸,看起來毫不起眼,握在手中就跟沒有一樣。
  王孟箭步躍出,「我來!」
  他手腕一抖,劍光爆出一團寒光,朝賈文和攻去。
  「叮」的一聲,賈文和倒飛出去,手中的錯刀被長劍磕飛,要不是賈文和把
絲帶係在腕上,早就飛得找不到了。
  這位賈文和單槍匹馬來阻截眾人,程宗揚還以為他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這
時才驚訝地發現,他修為低得嚇人,王孟第一招試探多於傷敵,他竟然也沒能擋
住,也就比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書生強一點。修為都差成這樣了,居然還敢
一個人出來擋路,他膽量可真夠大的。
  「呼」的一聲,狼牙棒從黑暗中揮出,含怒襲向王孟的腰腹。
  雲丹琉躍身向前,長刀一翻,壓住狼牙棒,右手卻劈手抓住龐白鵠的皮甲。
  郭解心下讚許,這位大小姐在武學一道天分極高,自己只出了一次手,她就
看出那處正是龐白鵠的破綻所在,這時依樣使出,照樣把龐白鵠吃得死死的。
  但接下來,雲丹琉的招法就完全不同了,她沒有把龐白鵠丟開,而是揪著他
的皮甲扯到自己面前,然後屈膝,狠狠撞在那胖子腹下。
  程宗揚覺得自己是不是幻聽了,怎麼聽到骨折的聲音?
  龐白鵠「蓬」的一聲飛起,像只被人開了大腳的足球,被夜色吞沒。
  程宗揚心下苦笑,這三位大殺四方,一個比一個猛,可惜戰術上的成功掩蓋
不了戰略上的失敗。就這麼一會兒工夫,涼州軍已經從兩面合圍,大夥除非插上
翅膀,才能飛出去。
  「好吵。」背後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小紫踏著一雙木屐,披著一條紫貂
披肩,抱著雪雪走了過來。兩名宮人一前一後提著宮燈,替她照路。前面的是罌
粟女,後面的則是齊羽仙。
  階上殘雪未消,那雙黑漆木屐踏在雪上,發出細微的輕響,屐上一雙絕美的
玉足白嫩得像是要散發光芒來,令人神魂顛倒。
  小紫脆生生道:「哪個是董卓?」

  賈文和道:「姑娘是何人?」
  「怎麼能一見面就問人家名字呢?你既然站這麼近,呶,這個給你好了。」
  小紫示意了一下。後面的齊羽仙冷著臉上前,把一封帛書遞給賈文和。
  賈文和張開看了一眼,眼角頓時一跳。他抬起頭,「太后的印璽?」
  「劉建在騙人。太后早就走了。當然啦,你們不在乎他騙不騙的,不過這事
如果傳揚出去,你們捧一個拿著假的天子遺詔宣稱繼位,假的太后詔書誅殺太后
族人,假的傳國玉璽下詔的假天子上位……呶,刻在你手裏的簡牘上,能流傳好
幾千年呢。」
  賈文和不動聲色地收起帛書,一點一點折好。
  小紫笑道:「你在想怎麼把我們全都滅口了嗎?可太學有三萬學子,董卓能
把他們都殺光嗎?」
  「出謀劃策的是我,成敗毀譽,在予一身。」
  「可憐那個大胖子就被你這個傻瓜拖下水了,臭名遠揚嘍。」
  「姑娘不認得董將軍,怎麼知道他是胖子?」
  小紫揚了揚下巴,「就在你身後啊。」
  賈文和回過頭,只見披著鐵甲,身形猶如肉山的董卓邁步過來。
  「你是哪位公主啊?」
  董卓說著,瞟了那少女身邊的侍女一眼。那個跪在旁邊的女子自己剛見過,
當時她親手抱著定陶王,身份顯然非同尋常,可這會兒居然跪侍,這少女身份的
貴重可見而知。
  不過董卓怎麼也想不起來,宮中有個如此年齡的公主?先帝子女不多,能活
到現在的,皆已成年。剛駕崩的天子更沒用,整個後宮連個蛋都沒下出來。也許
是呂氏女子?看來得向呂氏討兩個好女子……
  「你先接詔好了。說不定一會兒就沒有了。」
  「太后的懿旨嗎?」董卓從賈文和手裏抽出帛書,攤開看了一眼,然後臉色
就變了。
  賈文和面露苦笑。這份詔書他就沒打算讓董卓看。因為一看就麻煩了。
  詔書很短,事實上只有一句:諸臣見書之日,哀家已赴娑梵寺,餘生長伴青
燈古佛,前塵往事盡付雲煙。勿念。
  這封詔書是什麼?戰書!一旦傳揚出去,三十年血流成河都是輕的。
  無論董卓還是賈文和,都不是天真的兒童。娑梵寺的名聲他們也聽說過。這
封詔書如果把字面的意思翻譯過來,就是:你們看到這封詔書的時候,我呂雉已
經到了唐國,尋求政治庇護。如果你們不拿出令我滿意的條件,我便以太后的名
義宣布漢國天子為叛逆篡位。有唐國撐腰,加上漢國境內的支持者,我會用整個
餘生跟你們拼到底。不死不休。
  反過來說,條件如果讓呂雉滿意,那就是字面本身的意思。究竟是用足夠的
利益換取呂雉出家,與漢國政局一刀兩斷,還是兵連禍結,你們自己選擇。
  那少女笑吟吟道:「你們正在見證曆史。」
  何至見證曆史?這是在創造曆史!漢國的正牌太后逃到唐國出家……董卓忽
然覺得,這漢國還不如亡了算了。
  以太后的年紀,起碼能再活三十年,努努力活個四五十年也不稀奇。也就是
說,現在洛都的亂象很可能擴散到整個漢國,然後持續三十到五十年……
  以董卓的凶狠,都覺得自己被嚇住了。
  賈文和咳了一聲,「這個……其實還留有餘地。」
  董卓揪著鬚髯。誰都沒有想到太后會逃出洛都,更沒人能想到太后會逃到唐
國。而後者其實就是賈文和說的餘地,或者呂雉的誠意。不要忘了,天子秉政之
前,呂雉可是垂簾了二十年,舊臣遍及天下。只要她願意,隨便就能召集起足夠
的人馬。
  她選擇唐國,其實也是退讓,放棄了自己可能擁有的優勢,而把危及漢國存
亡的內戰放到了談判席上。
  程宗揚咬著小紫的耳朵道:「你怎麼不早拿出來?」
  「你都沒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人家問了惠姊姊,她才告訴我。」
  程宗揚啞口無言。死丫頭可是剛回來,擒下呂雉才幾個時辰。
  「是你寫的?」
  「當然是蕙姊姊了。」
  「為什麼是娑梵寺?」
  「你不覺得信永那個光頭很好玩嗎?」
  「他們要是不答應呢?」
  「那就接著打唄。」
  賈文和道:「太后的意思呢?」
  程宗揚還沒開口,齊羽仙便搶著說道:「當然是定陶王繼位。」
  賈文和點了點頭,「臣遵旨。」
  他整了整衣冠,然後上前幾步,大禮參拜道:「臣涼州參軍賈文和,拜見定
陶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董卓面色陰沉,沒有他的號令,涼州軍都沒有動作。
  阮香凝趕緊爬起來,從郭解手裏接過定陶王,輕聲道:「上午我們說過的。
有人拜見,王爺應該說什麼呀?」
  定陶王想了想,奶聲奶氣地說道:「免禮,平身。」
  賈文和微微一笑,起身時,身子向前一傾,一把抓住定陶王,隨即用指間的
錯刀抵住他的脖頸。
  場中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張大了嘴巴。賈文和修為低得幾乎沒有,沒有人把
他當成威脅,可誰都沒有想到,他居然膽大包天,當著眾人的面劫持定陶王,還
讓他成功了。
  事起倉促,郭解只來得及一掌拍出。賈文和像斷線的風箏一樣飛了出去,懷
裏還緊緊抱著定陶王。
  小紫撫著額頭,「齊羽仙,你個蠢貨!」
  齊羽仙轉念一想,臉色頓時煞白。
  賈文和掉在地上,「哇」的吐出一口鮮血,面上卻如釋重負。他笑道:「多
謝姑娘指點。太后若是中意定陶王,何苦有此亂局?想必太后落在你們長秋宮手
裏,交出來吧。」
  「好啊!董某險些被你們詐了!」董卓暴跳如雷,「殺光!全都殺光!那個
丫頭別動!」
  程宗揚真想揪住齊羽仙的衣領,吐她一臉老血,讓你多嘴!還有阮香凝,連
個娃都看不住!要你有個什麼用!還有賈文和!這孫子反應也太快了!齊羽仙只
說了一句話,他不但立刻弄清原委,還他娘的連圈套都設好了,一步十計,機變
百出。就你能是吧?你咋不上天呢!
  剛才都高奏凱歌了,一眨眼雞飛蛋打,結果徹底砸了攤子。程宗揚想死的心
都有。定陶王都掉進狼窩了,還搞個屁啊!大家趕緊跑吧。
  就在這時,永安宮方向忽然傳來一陣驚呼,聲音之大,連長秋宮都能聽見。

  …………………………………………………………………………………

  「朕!天命所繫!」劉建在闕樓上放聲大叫,「今晚之後,朕要把你們這些
叛逆統統殺光!一個不留!金蜜鏑!你能聽見嗎?我殺你全家!你來殺我啊,來
啊!」
  趙充國蹲在階陛旁,身體縮成一團。他挽起董卓拿來的雕弓,慢慢舒展著手
臂。弓弦上並排三支長箭,箭頭全是用的破甲錐,而且浸過劇毒。只要擦破劉建
一絲皮膚,就能要他的性命。
  趙充國眯起一隻眼睛,然後手一抖,三支長箭在黑暗中往闕樓飛去。
  一面盾牌忽然伸出,「奪!奪!」兩聲悶響,兩支利箭射在盾上,箭尾不住
顫動。
  另一支羽箭略高一絲,掠過盾牌上緣,射中那人的肩膀。那人握著箭杆試圖
折斷,忽然身體一僵,從闕樓上栽了下來。
  趙充國心下暗罵。這闕樓實在太高,無論弓弩,仰射力道都差了許多,再加
上劉建身邊的傭兵也頗有幾個好手,自己偷襲數次,連劉建的影子都碰不到。
  「朕!德配天地!金蜜鏑,你個老匹夫!是你幹的吧?有種你爬上來!朕就
在這裏讓你殺!」劉建瘋狂地大笑起來,「來啊!殺我啊!」
  下方一聲暴喝,「我來殺你!」
  吳三桂甩掉上衣,露出肌肉虯結的上身,縱身撲上闕樓。他十指猶如鐵鉤,
扣進闕樓表面的漢白玉內,往上攀去。
  「砸死他!」劉建一邊吩咐手上,一邊挑釁道:「來啊!你來殺我啊!」
  闕樓的簷角下方,一處沒有人注意的陰影微微晃動了一下。接著一柄長劍悄
然遞出,繞著劉建的脖子劃子劃了一圈,然後輕輕一挑。
  劉建瘋狂的叫聲戛然而止。他的頭顱像是飛翔一樣,帶著一篷血雨輕飄飄離
開身體,墜向黑暗。然後,被一隻修長的手掌接住。
  秦檜一躍而起,像一滴水珠一樣貼著闕樓漢白玉的表面,滑了下去。

六朝色文越來越少了,故事雖好,可能要另覓地方轉貼.再在這裡貼會被人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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