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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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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集 【第一章】
   陰暗的天際烏雲密佈,暗紅的閃電在雲層中穿梭。天穹傷口般的裂隙間,不時有零星的火山礫石帶着火焰緩慢掉落,宛如一片片燃燒的羽毛。
   烏雲越來越濃,彷彿壓在高架橋上。一陣狂風掠過,暴雨傾盆而至。一道巨大的閃電貼着橋身射下,蜿蜒的光芒縱貫天地,映出風中紛亂而密集的雨滴。整個世界都彷彿被狂風和暴雨充斥。
   碩大的雨點墜落下來,在玻璃上濺起漫空水花。程宗揚靠在寬大而柔軟的座椅上,小紫蜷着身偎依在他懷中,發出柔細而均勻的呼吸聲。外面狂風呼嘯,暴雨滂沱,車廂內彷彿另外一個世界,乾燥,溫暖而又寧靜,充滿溫馨的氣息。
   又一道閃電落下,沉悶的雷聲彷彿從車頂滾過。程宗揚從睡夢中醒來,手臂微微一動,又連忙停住。他看着小紫寧靜的睡容,一根一根數着她彎長的睫毛,絲毫不覺得厭倦。
   雷聲不斷響起,程宗揚忽然想起莫如霖還在後備廂裡,不由心下一驚,這麼久不會把那傢伙給悶死吧?
   程宗揚動了下手臂,右臂仍然又困又麻,沉甸甸地舉不起來,只好用左手抱起小紫,輕輕放到到一邊。
   和龐大的車身一樣,汽車的後備廂也極為寬大,裡面似乎有通風設備,莫如霖在裡面不但沒有悶死,反而鼾聲如雷,睡得正熟。這位黑道梟雄半張着嘴巴,口水滴在身上也渾然不覺,臉上看不到曾經的驚惶、恐惧、笑裡藏刀的陰險和冷酷,而是一種解脫感,彷彿如釋重負,連睡夢都變得輕鬆起來。
   關上後備廂,程宗揚飛快地跑了回去。短短一會兒工夫,身上已經濕透,從頭到腳都澆得落湯雞一般。他拉開車門,微微一怔,然後笑道:「你醒啦。」
   小紫蜷着腿依在椅中,一雙美眸猶如寒星,隨着窗外劃過的閃電微微閃亮。她沒有作聲只伸手幫他解開衣物,把濕衣叠好,用一塊絲帕把他身上的水跡抹乾,然後摟住他的腰,把精緻的玉臉貼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鼻端飄來淡淡的幽香,程宗揚把下巴埋在小紫柔軟的髮絲間,心頭慢慢沉靜下來。
   「痛嗎?」
   「當前痛。」程宗揚有氣無力地說道:「死丫頭,萬一我要是殘疾了,下半輩子可就指望妳了。」
   小紫輕笑道:「好啊。」
   程宗揚活動了一下肩膀,「要有赤陽聖果就好了。」
   「如果有,你捨得吃嗎?」
   「廢話,那也太浪費了。肯定要留到保命的時候吃了。」程宗揚狐疑起來,「死丫頭,妳不會手裡有吧?」
   小紫攤開手,「可惜沒有。」
   「反正知道它在哪兒長着,回頭我們去把它連根刨了,帶回家種。」
   「人家已經去刨了,」小紫充滿遺憾地說道:「可惜整個樓裡的赤陽藤都枯萎了,死得不能再死。」
   程宗揚訝道:「怎麼會這樣?」
   小紫失去望地說道:「誰知道呢?」
   「沒關係,」程宗揚安慰道:「說不定下次來,它又發芽了呢?」
   外面的暴雨越來越大,車身連同車下的橋梁都彷彿飄浮起來,在水中搖蕩。橋下那座被人遺棄的城市彷彿浸在水底,偶爾有幾盞路燈,在黑暗中頑強地散發着光芒,折射出古怪的泡影。
   這會兒在橋下俯瞰魔墟,程宗揚忽然心下一動,朱老頭當年追着岳鵬舉進入太泉古陣,王哲會不會也是如此?王哲曾說那塊赤紅色的石頭是在太泉古陣的西邊,但自己知道,太泉古陣是分層的。如果他是和岳鵬舉一起通過傳送陣進來,會不會把這處魔墟當成整個太泉古陣?
   換個角度來想,師帥既然直接提及那塊紅色的石頭,那麼它在太泉古陣必定是一個標誌性的存在。可無論姓人還是徐君房都不知道它的位置,除非它是在魔墟裡面。
   「魔墟!」程宗揚道:「那塊紅色的石頭是在魔墟的西邊!」
   小紫想了一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程宗揚望着窗外的暴雨,「沒太陽,怎麼找方向呢?」
   小紫指着錶版道:「這裡有啊。」
   程宗揚拍了下腦袋,「先把老莫送回去!」
   …………
   「兄弟,」莫如霖把一件沉甸甸的物品塞到程宗揚手中,「這對赤金護腕裡面刻有移山和飛羽兩種法訣,戴在腕上,便是數十斤重的大刀也輕如鴻毛。」
   程宗揚道:」什麼意思?」
   莫如霖低聲道:「兄弟是明白人,一會兒給個面子……」
   程宗揚明白過來,笑道:「好說!」
   莫如霖鬆了口氣,隨即收起嘻笑,擺出一臉深沉的表倩,雙手負在身後,穩穩踱着步,流露出黑道霸般精明而又霸道的氣勢。
   停車場偌大的空間中閃動着星星點的火光,各方勢力正在對峙,吵得一片聲響。與程宗揚離開時相比,局面已經大不相同。左邊是實力最為龐大的周族,為首的是焚無塵、周飛;右邊則是人數不遜於周族的外姓人,挑頭的是宋三和幾名護衛。最後一方是以法音寺為首的佛門諸寺,雖然人數少了許多,但群僧法度森嚴,任誰也不敢小看。另外還有幾股零星勢力,如實力大損的道門諸宗,已經不成氣候,只能充當旁觀者。
   眾人目光的焦點,卻是場中一名老者。周族的大主灶昔名博趴在地上,癲頭陀雙目圓睜,一膝壓在他背上,一手卡着他的脖子,一手塞在他嘴裡,像是在掏什麼東西。
    蕭遙遠逸蹲在旁道,勸道:「吐出來吧。」
   昔名博毅然搖頭。
   「這麼多人盯着呢,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昔名博一臉的大義凜然,對他的勸解充耳不聞。
   蕭遙逸攤開手,對普濟等人道:「這沒辦法了。總不應肶把他肚子剖開吧?」
   「阿彌陀佛!」普濟宣了聲佛號,然後沉聲道:「既然如此,小僧便把他帶回寺中,在佛前決斷。」
   「誰敢!」周飛一聲斷喝。
   「少主說得對!」宋三在人群中扯着嗓子道:「我等便與周族聯手,先滅了這幫賊秃!」
   「殺!殺!殺!」外姓人唯恐天下不覓地鼓噪起來。
   一個聲音淡淡道:「什麼事,這麼熱鬧啊?」
   外姓人像找到主心骨一樣一片歡呼,宋三排眾而出,叉手道:「莫爺!」
   「急什麼?」莫如霖神情從容地擺了擇「手,「慢慢說。」
   宋三湊到他耳邊,小聲嘀咕起來。
   另一邊,信永像見了親人一樣拉着程宗揚就不鬆手,聲淚俱下地說明道:「大哥,你要給小弟作主啊!」
   程宗揚也莫名其妙,「怎麼回事?」
   癲頭陀吭哧兩聲,正想開口,就被信永啐到臉上,「滾!你個廢物!」
   癲頭陀訕訕地閉上嘴,手上卡得又緊了幾分。
   眼看昔名博被掐得到直翻白眼,隨時都會被他掐死,程宗揚趕緊勸道:「有話好好說﹣﹣到底怎麼回事?」
   「大哥,你不是把琉璃天珠給癲師弟了嗎?這傢伙活活就是個廢物!」信永痛心疾首地說道:「珠子攥在手心裡還沒暖熱,就被人追上,小弟趕緊來接,這廢物見脫不了身,就把珠子扔過來﹣﹣誰成想這個殺千刀的老東西正好跑到中間,跳起來就要叫陣,天可憐見啊!癲師弟這廢物活活就把我們這佛門重寶扔到了老東西的狗嘴裡……」
   「不至於吧?都什麼時候的事了,你們折騰這麼久?」
   「開始我們人多,後來周族人多,起初打了兩場,誰都沒撈着好,再後來外姓人也來了,一直折騰到現在。」
   程宗揚原以為自己的把戲早被拆穿了,沒想到峰回路轉,竟然還有這麼離奇的轉折。琉璃天珠據說是高僧轉世的至寶,佛門諸僧已經丟了佛祖舍利,對這顆琉璃天珠絲毫不容有失。而周族這邊,琉璃天珠無論是對焚無塵,還是他們背後的晴州總商會都意義非凡,更是不肯讓步。現在「琉璃天珠」在昔名博肚子裡,昔名博卻在癲頭陀手裡﹣﹣佛門諸寺和周族這算是徹底杠上了。
   周族雖然人數眾多,但少了嚴森壘和龐白鴻這兩個真正的主事者,單靠一個周飛,能不能駕馭這些來自不同門派的江湖人物,只怕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而佛門的法音、娑梵、佛光諸寺都在十方叢林名下,人數雖然比不上周族,但凝聚力非凡,尤其是裡面很有些敢於玩命的信徒,真打起來,任誰也得掂量掂量。至於那些外姓人,則是不遺餘力地在中間煽風點火,挑撥是非,恨不得兩邊趕緊打個血流成河,他們好來撿便宜。
   雙方吵得不可開交,有人叫道:「琉璃天珠是我們少主先得!正該歸我們周族所有!」
   周族眾人同聲應和,「正是!正是!」
   普濟和尚振臂而呼,「佛門重器豈能落於他人之手!」
   諸僧齊聲喝道:「護我佛寶!」娑梵寺幾名和尚叫得尤其響亮。
   周飛揚聲道:「既然是佛門重寶,自然是有緣者得之。琉璃天珠乃是周某所得,眼下又落在大主灶身上,可見佛寶的緣份正在我們周族!」
   這句話一出來,周族眾人紛紛稱是,連旁觀的道門諸宗,如沈黃經等人也微微點頭。
   普濟禪仗往地上一振,杖端幾只銅環鏘然作響,森然道:「外道之徒,也敢妄談佛緣?」
   另一名僧人踏前一步,寒聲道:「非是我佛信眾,竟然敢口稱佛旨,妄談佛理﹣﹣褻瀆我佛,莫此為甚!」
   程宗揚剛聽到周飛的話,還覺得這位周少主有幾下子,拿緣份說事,堵住眾僧的嘴巴,沒想到這些和尚的反應會這麼激烈,非是佛教徒敢談佛理,直接就被他們打成外道。言外之後意,只有十方叢林才是佛經的唯一解釋者。對話語權的爭奪強烈到這種地步,與自己印象中的佛門大相逕庭,這麼搞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出來個佛教版的宗教裁判所了。
   周飛顯然也沒弄明白自己併不出格的一句話為什麼會激起這麼大反應,微一愣神,隨即喝道:「何必饒舌?要打便打!」態度強硬之極。
   普濟毫不示弱,「如此甚好!」
   「且慢!」黎錦香道:「敢問莫爺,今日之事,貴方是否還要插手?」
   莫如霖這會兒已經被一眾護衛牢牢護住,聽到那個穿着宮裝的少女開口,他微微挑了挑眉。眼下周族人與佛門諸寺不相上下,作為第三方勢力的外姓人態度如何,顯得十分重要。而他早已表態,絕不允許琉璃天珠落到廣源行手中,周飛等人都心知肚明,黎錦香故意提及此事,併不是健忘,而是藉此提醒佛門諸寺,當心外姓人平白作了得利的漁夫。
   普濟等人不知道莫如霖與周族已經有過一番爭奪,聞言果然露出戒備之色。莫如霖心下冷哼,這黎門主年紀不大,卻是頗有心計,他淡淡道:「黎門主既然問起,莫某不妨明說:今日之事,我等唯以程公子馬首是瞻。程公子怎麼說,我們便怎麼做。」
   此言一出,場中一片嘩然。如今蒼瀾匯聚了各門派的頭面人物,有不少放在江湖中也是響噹噹的角色,相比之下,程宗揚一行業毫不起眼,誰也沒想到蒼瀾本地的地頭蛇會一邊倒地表明立場。
   信永大喜過望,深覺自己這次的大腿實在抱得正確無比。焚無塵雖然不動聲色,眼神卻愈發陰狠。唯有周飛仍是傲氣凌人,似乎世間沒有任何事物能讓他低頭。
   莫如霖在外姓人的威望果然不是吹的,宋三等人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委,但沒有一個人質疑大當家的決斷。
   眾人視線都落在程宗揚身上,接下來應該由周飛出面,但那位周少主只是不屑地冷靜笑一聲,黎錦香只好道:「程公子的意思呢?」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忽然道:「光明觀堂的潘仙子呢?」
   眾人目光刷的往角落裡望去。潘金蓮戴着面紗,一雙美目沉靜如水。
   程宗揚笑道:「讓我說呢,咱們先把那東西取出來,看清楚到底是不是佛門重寶再說。光明觀堂擅長外科,不如由潘仙子操刀,替大主灶剖腹取珠。以潘仙子的醫術,想必大主灶不會有性命之憂吧?」
   潘金蓮淡淡道:「兩成。」
   大家一聽,都覺得這主意不錯,那顆琉璃天珠併沒有多少人親眼見過,連是真是假都不知道,況且兩成機會不算少了。可昔名博卻玩命地扭動起來,顯然對這個成功率併不滿意。
   黎錦香道:「有沒有穩妥一些的法子?」
   蕭遙逸道:「我來!也學過醫術,多的不敢說!三成把握還是有的。」
   「拉倒吧!」武二郎道:「我還七成呢!老頭,要不二爺給你一個?保證一刀下去給你個痛快!」
   黎錦香心下暗暗着急,她按焄照廣源行的安排,主動接近周飛,這幾日相處下來,這位周少主雖然屢屢有驚人之舉,卻讓她大失所望。周飛雖然身居高位,但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角色,他似乎以為自己作為少主,手下人理所當然會向他效忠,至於如何駕馭手下,人盡其材,根本沒有在他的考慮之內。
   焚無塵是廣源行請來幫忙的,與周族本身沒有半點交情,眼下雖然站在周族一方,但顯然心裡有自己的算盤。龐白鴻身死,嚴森壘一去不返,多半是凶多吉少,剛有雛形的周族已經是一盤散沙。如今身在險地,黎錦香再不情願,也只能勉為其難地站出來。

   焚無塵兜帽下的雙眼彷彿有火星閃過,如果單是一個癲頭陀,他早已出手,只要琉璃天珠在昔名博肚子中,大主灶是死是活對他而言都無關重要。讓他忌憚的是癲頭陀身邊那名公子哥和那條莽漢。一旦被那兩人纏住,那個躲在暗處的老東西絕對不會放過機會。
   周飛提槍道:「我周飛永遠不會放棄自己的親朋﹣﹣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來啊!何人敢與我周飛一戰!」
   普濟左手提起禪杖,右手在胸口劃了個「卍」字符,「三世諸佛庇佑!全善全能,唯有我佛!榮耀歸於佛祖!阿彌陀佛!」
   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黎錦香急忙道:「各位聽我一言!諸位大師都是佛門中人,慈悲為懷,不若我們各出三人,兩場為勝﹣﹣焚長老、沈道長、信永大師、普濟大師,你們看如何?」
   「這小賤人!」宋三暗罵一聲。
   周族與十方叢林的爭奪已經成了死局,一旦衝突,必然是不死不休。雙方鬥得兩敗俱傷,外姓人自然是喜聞樂見。結果黎錦香提出三場兩勝,就算雙方打夠三場,每場都兩敗俱傷,外姓人也撿不到多少便宜。
   宋三暗自盤算怎麼挑動雙方惡鬥,卻聽到程宗揚一聲長嘆,「周少主,諸位大師,你們好好商量,何必動手呢?今日之事,我們不再插手,走了!走了!」   
   程宗揚向蕭遙逸使了個眼色,蕭遙逸心下會意,一手拉起武二,與程宗揚一起退到圈外。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諸位,後會有期。」莫如霖說了兩句場面話,很有風度地拱了拱手,然後帶着手下一同退出。
    程宗揚說走就走,似乎絲毫沒把琉璃天珠放在心上。武二郎卻是一臉不甘,「程頭兒,就這麼算了?」
   「那還怎麼樣?」程宗揚道:「咱們不走,他們怎麼打得起來?」
   莫如霖欣然道:「兄弟果然高明!來來來,我給諸位介紹一下:邊無際、冀飛熊。」
   那名使鞭的漢子和鐵塔般的壯漢各自抱拳。
   「戴松原、柏星辰。」
   劍公子和那名使棍的好手揖手施禮。
   莫如霖道:「這是我手下四大護衛,修為算是外姓人中頂尖的。」
   這幾人的身手程宗揚也見識過,比自己只強不弱,想來在江湖上都是成名的人物,可惜被困在蒼瀾,往日的名聲早已湮滅。
   「這是宋三,跟隨我最久的。」
   莫如霖在外姓人一言九鼎的地位立刻顯露出來,宋三等人雖然不久前還和程宗揚打得到你死我活,但莫如霖一擺明態度,眾人絲毫不敢怠慢,連忙上前行禮。
   「這位程兄弟是我世交。」莫如霖道:「還記得我給你們說過嗎?當年我行走江湖,曾受過東家一番大恩大德,連溫泉之法,也是東家所授。這位東家,便是程兄弟的長輩。」
   宋三等人頓時改容相向,莫爺以前的東家他們雖然未曾見過,但莫爺偶然提及,無不充滿仰慕之情,連帶的他們也知道莫爺那位東家大有來頭,非是尋常人物。別的不說,單是溫泉,便不知救了多少外姓人。如果不是溫泉之法,任他們身手再高,這十幾年下來,不是變成道旁枯骨,便是路邊餓丐。說起來,莫爺那位東家應該是所有外姓人的恩人了。
   「我藏在庫中的寶物,你們也都知道,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報答東家當日一番恩德。」莫如霖聲音哽咽起來,「如今程兄弟的長輩已經過世,這番心意只能落在程兄弟身上……」
   宋三連忙道:「莫爺且勿傷懷,莫爺這番心意,老東家泉下有知,必然也是欣慰的。」
   莫如霖抹了把熱淚,然後道:「此前的誤會不必再說,往後我與程兄弟便是生死之交!東家雖然已經過世,但昔日的恩德,莫某與手下的兒郎都不敢忘。從今日起,程兄弟便是我莫五的少東家。
   莫如霖在外姓人中說一不二,此言一出,宋三等人根本沒有猶豫便齊聲道:「少東家!」
   程宗揚道:「莫兄實在太客氣了。早知道莫兄困居此地,小弟早便來了。」說着他話風一轉,「蒼瀾這地方雖然不錯,但生活多有不便,莫兄久居於此,未免辛苦。」
   莫如霖嘆道:「苟且偷生罷了。」
   程宗揚微笑道:「小弟不才,如今族中商會,正由小弟打理。」
   莫如霖一怔,順着話頭說道:「程兄弟果然是年輕有為,東家的商號到兄弟手裡,必然是大展鴻圖,財源廣進。」
   「一般一般。」程宗揚客氣兩句,然後道:「蒼瀾商旅難行,大伙兒在這世外桃源雖然過得神仙日子,但免不了缺東缺西。正好小弟在夷陵的商號這幾個月就要開張,如果莫兄不嫌棄,我們便專門僻一條到蒼瀾的商路。
   眾人怔了一下,接着驚喜若狂。他們困居蒼瀾,最盻的就是外面來的商旅。但蒼瀾不僅道路難行,本地也沒有什麼出產,太泉古陣的物品能拿的都被拿得差不多了,偶爾找到幾件古怪的東西也不知道怎麼用,擺在外面還不如假貨好賣。如今鎮上假貨橫行,全靠着太泉古陣的名頭,蒙蒙那些好奇的外來人。他們真正發財的手段,其實是在陣中劫殺探險者,也正是靠搶掠的金錢,吸引冀圖暴利的商人,用重金換取糧食、布匹,來維持最基本的生存。外面再普通的貨物,運到蒼瀾都是天價,但那些行商的貨物賣得再貴,他們也甘之若飴,畢竟人家能進蒼瀾,都是用命換的。如果有一條定期的商路……這種好事,他們想都不敢想。
   莫如霖卻是驚多於喜,他是外姓人的大當家,與外來的行商打過多年交道,深知這條商路不是說說那麼簡單,真要長年走下來,付出的人力、物力絕不是一個小數目。
   「兄弟這番好意,哥哥心領了,但專門僻一條商路……」
   「莫兄不用擔心,」程宗揚胸有成竹地說道:「鎮上最缺的無非糧食。小弟算了一下,如果全靠外面販運,莫兄每月需要差不多一百石糧。說起來這個數目併不算多,幾輛大車便能拉完。但蒼瀾多的是山路,大車無法通行,換成騾馬,大概要四五十頭,還需要五六個押運的把式。從夷陵到蒼瀾,路上是一個半月。兩支商隊輪流走,每走一趟歇半個月,能保證每月有一趟商隊過來。如今外面糧價波動很大,但最貴也不超過每石二十銀銖。算上兩支商隊的開銷,每石糧食從夷陵運到蒼瀾,差不多三十銀銖。一百石也就是一百五十金銖。」
   那些外姓人的眼銖子幾乎都快瞪了出來。如果每月真有一百石糧食,眾人起碼能吃頓飽飯,何況這價格比鎮上低了幾十倍!
   「少東家明鑒,」宋三道:「單是走到蒼瀾也不甚難,難的是那道霧障,平常人過時不敢說九死一生,可十次也有五次出事。我們這些廢人,更是沾也沾不得。這條商路只怕折損太多。」
   真要是百分之五十的死亡率,每走兩趟,就有一趟死在路上,再賺錢十倍的商路也沒人肯走。程宗揚早有計較,說道:「這個也好辦,但需要你們出點力氣了。」
   莫如霖見他把握十足,也激動起來,拱手道:「少東家盡管吩咐!」
   「霧障的地形你們熟悉嗎?」
   眾人面面相覻,他們一輩子都毀在霧障上,對蒼瀾的霧障奇以說刻骨銘心,但對霧障地形的了解,他們反而是最少的,絕大多數都是進來一趟就身陷其中,甚至還比不上那些過客,至少一來一回走過兩趟。
   「我來時注意到,霧障那段路其實是一路下坡。把貨物運下來,併不用費太多力氣,難的有三點:第一,在霧中目不見物;其次,霧氣冰寒不能久待;第三是霧中的異獸會攻擊行人。」程宗揚道:「要解決這些麻煩,我倒有個主意。」說着話鋒一轉,「二爺用的東西你們都見過吧?」
   眾人紛紛點頭。
   「你們要做的就是把那些鐵軌拆下來,注意要完整的,不能彎折損壞。」程宗揚道:「我會派人鋪設一條軌道。」
   「軌道?」眾人都是頭一次聽說。
   「對。把鐵軌分成兩排固定好,用鐵輪車一路就能跑下來。」
   眾人將信將疑,有人道:「那麼細的鐵軌,車輪怎麼在上面跑?」
   程宗揚笑道:「到時你們就知道了。」
   莫如霖忽然叫道:「鐵路!我聽岳……東家說過!」
   蕭遙逸也露出了然的神情,顯然岳鳥人跟他們吹噓過。
   莫如霖連連搓手,「好!好!我怎麼早沒想到!」
   宋三道:「莫爺,咱們就是想到,也幹不了啊。」
   要鋪設軌道,必須進入霧障,這正是外姓人的死穴。
   程宗揚笑道:「放心,包在我身上。霧障大概有五里長,一根完整的鐵軌是七丈半,一里二十根,全鋪下來大概是二百根。鋪路的事用不着你們出力,到時我會安排些好手過來,有一個月工夫就差不多了。」
   莫如霖叫道:「這怎麼使得!」
   程宗揚笑道:「既然是商路,當然是有來有回。你們在陣中找到的物品,無論好壞,我全要了,只要別拿假貨蒙我就行。」
   「看少東家說的!」莫如霖大笑兩聲,接着淚如雨下,「我莫五當年幸得東家照料才有今日,沒想到這麼多年還要靠少東家養活,我莫五真是沒用啊……」說着嚎啕大哭。
   宋三陪着掉了幾滴淚,哽咽道:「少東家這番大恩大德,小的們粉身碎骨也無以為報……」
   後面的外姓人沒聽清眾人的交談,一番竊竊私語,不多時莫爺的舊東家要專門開一條商路的消息便即傳開,頓時歡聲雷動。
   莫如霖心下別有一番滋味,他躲在蒼瀾一是愧對岳帥,二來也是避禍,免得被人當成岳逆餘黨清除掉。蒼瀾有霧障這個天然的牢籠,鎮上的日子也併不好過,但為了小命着想,只能咬牙苦捱。這回遇到岳帥的故舊,莫如霖也是豁出去了,把埋在心底十餘年的秘密都吐露出來,說完只覺渾身都一陣輕鬆,想着要殺要剮也就這樣了。卻不料那年輕人竟然提出專門開通一條商路,這可是天上掉餡餅一樣的好事。
   「少東家……」莫如霖嚎啕着就要拜倒。
   程宗揚趕緊扶住他,「莫兄,你我的交情還用客氣?你放心,三個月內,商路必定開通。」
   那些外姓人看向程宗揚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目光中充滿敬畏和感激,幾乎把他當成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程宗揚心下早有計較,自己計劃中要在宋國設立五處錢莊,除了臨安的總號和西南筠州的分號,其它三處還在籌建。南邊這一處,便設在夷陵。通往蒼瀾的商路雖然代價高昂,但這點成本自己也不至於支付不起。太泉古陣充滿秘密,但自己不可能久留蒼瀾尋找謎底,如果鋪成鐵軌,太泉古陣的物品就能源源不斷地運往外界,說不定真有自己能用的東西。
   「鐵路嗎?」蕭遙逸思索道:「如果從江州鋪一條鐵路到建康呢?」
   「想都鄂想。」程宗揚道:「先不說有沒有那麼多鐵。單是鐵軌用的鋼,要防銹,要抗壓,不會變形,還要求足夠的精度,六朝能鑄出來嗎?」
    「如果把太泉古陣的鐵軌都弄出來呢?」
   「開什麼玩笑?」
   武二郎道:「你要弄出來,記得給二爺留兩根。」
   蕭遙逸也知道不可能,如果真把那些鐵軌運到外界,自己把它們全練成刀也不會拿去鋪路,那也太浪費了。
   忽然眾人驚呼起來,卻是武二郎打開手電筒,雪亮的光柱頓時把周圍的火把都比了下去。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說道:「沒見過吧?土狗!」
   宋三羨慕地說道:「真是好東西。」
   「別摸!摸壞了你賠得起嗎?」
   武二郎一臉得戚地拿着手電筒左照右照,忽然道:「咦?這不是老徐嗎?」
   徐君房被他拿手電照在臉上,映得睜不開眼,他兩手捂着眼睛,扯着喉嚨說道:「程頭兒!是你們嗎?」
   「老徐,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在外面等你們,看到光柱才過來……別照!別照……」
   程宗揚笑道:「你來得正好,先把這筆生意敲定了。莫兄,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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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集 【第二章】
   眾人在通道內席地而坐,程宗揚拿出紙張、炭筆,由熟知蒼瀾內情的徐君房恊助,與莫如霖為首的外姓人談定了交易內容。一旦商路開通,盤江程氏將每月派遣一支商隊,運送不低於一百石的糧食、鹽巴、布匹等貨,以市價結算。外姓人從太泉古陣取得的各種物品,由商隊統一收購,價格由雙方恊商。程宗揚特別強調所有物品必須完整,以避免外姓人對太泉古陣無節制的破壞。
   外姓人在鎮上自成一體,徐君房雖然是土生土長竹旳蒼瀾人,與他們的交往也不深。這位程頭兒居然坐下來跟他們談生意,已經讓他大出意料,外姓人把姿態放那麼低,張口閉口都稱他為少東家,透出十二分的尊敬,更讓他理解不能。不過徐君房也不含糊,靠着自己對蒼瀾的熟稔,把交易價格訂在一個雙方皆大歡喜的程度。程宗揚固然覺得白撿的一樣,外姓人也喜出望外。從太泉古陣取得的物品既不能吃又不能喝,識貨的更是沒有,擺出去賣也換不了幾個錢。少東家願意收購,那些外姓人都求之不得。
   交易敲定,不僅程宗揚在外姓人心目中地位一時無兩,連莫如霖本來就一言九鼎的威望也水漲船高。至於徐君房和武二郎,都少不了人巴結。
   蕭遙逸把莫如霖拉到一邊,私下交談幾句,莫如霖指天發誓,自己雖然有負岳帥的囑托,但絕有背叛岳帥的念頭,蕭遙逸才悻悻罷手。
   程宗揚把徐君房留下來繼續商談交易的細節,自己和蕭遙逸、武二郎一起回到岳鵬舉曾經住過的那處房間。   
   左彤芝守在入口處,見到程宗揚過來才鬆了口氣,「你們去了一個多時辰還不見回來,朱大爺說去找你們,不知遇到沒有?」
   程宗揚一怔,隨即道:「不用管他。老鐵呢?傷勢怎麼樣?」
   「已經大好了。那位樂姑娘真了不起,」左彤芝佩服地說道:「年紀不大,醫術可高明得緊,再歇息幾日就沒有大碍了。」
   鐵中寶折斷的肋骨已經被復位,用木板牢牢固定住,此時剛剛睡着。樂明珠和阿蘭迦倒是出奇的投緣,這會兒湊在一起,吱吱咯咯地又說又笑。見到程宗揚進來,樂明珠招手道:「大笨瓜,快來!」
   「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我要去草原玩!」樂明珠興奮地說道:「那裡有好多馬,人家還沒有騎過馬呢。」
   「好啊。」程宗揚看着阿蘭迦,笑道:「等小候爺定下日子去鐵勒族求親,我帶你一起去。」
   「真的嗎?」樂明珠高興地拉起阿蘭迦,「你要做新娘子了?哎呀,我最喜歡新娘子,新娘子最漂亮了!你一定要等我啊。」
   阿蘭迦暈生雙頰,過了會兒才道:「只要他敢去……」
   蕭遙逸道:「就算被人打斷腿,我也要爬到你面前,把妳接走!」
   「你又胡說!」
   武二郎東看西看,沒見着白仙兒,正納悶間,才發現她躺在床上,身上還蓋着被子,只露出一雙又委屈又憤怒的眼睛。
   「這是咋回事?」武二郎抓開被子,見她從頭到腳都好端端的,只是被人封了穴道。
   剛解開穴道,白仙兒就大哭起來,「二郎!她欺負我!」
   左彤芝有些尷尬地解釋道:「她吵得太厲害,又要出去找你們。不得已,我才封了她的穴道。」
   「她就是欺負我!二郎,你給我打她!」
   武二郎一陣頭大,索性把她嘴巴一塞,拿被子卷成一個卷,嚇唬道:「再嚷嚷,二爺就把妳扔掉!」
   樂明珠張開手臂攔住他,「不許你欺負她!」
   武二郎倒沒想欺負白仙兒,不過二爺要的是面子,樂明珠不攔還好,這會兒她一攔就服軟,二爺的面子往哪兒擱?武二眼一瞪,蠻橫地說道:「我欺負她怎麼了!」
   「她有娃娃呢。」
   房間裡整個安靜下來,武二郎張大嘴巴,像具石雕一樣定在當場。
   過了會兒,程宗揚悄悄挑起拇指,低聲道:「二爺,神槍手啊。」
   蕭遙逸抱拳道:「佩服!佩服!」
   左彤芝也大是意外,半晌才道:「恭喜二爺了。」
   武二郎像沒聽到一樣,呆呆看着白仙兒,片刻後他猛地一甩頭,猛虎般闖出去,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便揪着莫如霖進來,「就是她!趕緊走!越快越好!」
   莫如霖被他揪着領子,扯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拚命點頭道:「好說好說……我這就讓人做單架,把她抬出去……」
   「抬個屁!萬一摔着了,你賠得起嗎?做張背椅,二爺把她背出去!」
   「成!成!成!」
   程宗揚驚訝地說道:「二爺,你不至於吧?」
   「甭廢話,這地方亂七八糟的,萬一磕着碰着可不得了。」武二郎風卷殘雲般收捨着東西,一邊道:「二爺這就走,先到鎮上等着。程頭兒,你們趕緊着,別磨磨嘰嘰的!那個小狐狸,把你的帕子給二爺使使!」
   蕭遙逸愕然道:「要帕子幹嗎?」
   「萬一出汗了呢?我瞧着就你的帕子還乾淨些。快點!快點!你不好幾條的嗎?別娘兒們似的!」
   蕭遙遠逸與程宗揚對視半晌,程宗揚長嘆一聲,「得,二爺這是指望不上了。爹死娘嫁人,隨他去吧。」
   「二爺真是英痽好漢,說重色輕友就重色輕友,一點都不帶含糊的。」蕭遙逸一邊掏帕子,一邊對阿蘭迦道:「妳和武二一起走。」
   「為什麼?」
   「妳們先走,到外面等等。」說着蕭遙逸朝程宗揚使了個眼色。
   程宗揚配合道:「左護法,趁這會兒還沒有亂起來,妳們也和武二一起走,在鎮上等我們。」
   左彤芝毫不拖泥帶水,「好。」
   程宗揚對莫如霖道:「莫兄,你說那些胡人在林子裡?」
   莫如霖點頭道:「死了幾個,剩下的逃到林子裡,我們也沒顧上理會。還有個老的,叫烏什麼……」
   阿蘭迦道:「烏護大叔?」
   「對對對!他受了點傷……不重!不重!」莫如霖含糊道:「如今在敝處作客。」
   阿蘭迦猶豫了一會,終究是掛念自己族人的安危,對蕭遙逸道:「我在鎮上等你。」
   徐君房道:「我呢?」
   程宗揚道:「你跟着我。」
   徐君房也不在乎,「成。」
   樂明珠道:「我要等師姊。」
   「出去在鎮上等也行啊。」
   「不行。」樂明珠嘟起嘴,「我要自己走了,師姊肯定會生氣的。」
   程宗揚無奈,「那妳也留下吧。」
   武二郎根本沒理會周圍這幫凡人,他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玻璃一樣,把白仙兒捧起來,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看得程宗揚都想踹他幾腳。
   莫如霖親自點了戴松原、柏星辰和十幾名好手護送。左彤與阿蘭迦一起,後面是被人抬着的鐵中寶。
   蕭遙逸拉着隔蘭迦依依惜別,樂明珠似乎想起什麼,招手道:「等等……」剛要過去,卻被程宗𪂹一把拉住辮子,她氣惱地扭過頭,「大笨瓜﹣﹣」程宗揚一指竪在嘴邊,噓。」
   蕭遙逸將一塊玉佩放在阿蘭迦手中,「這塊玉佩是我蕭家世傳的蘭陵玉,妳好好帶着﹣﹣千萬別弄丟了。」
   本來是情意綿綿的贈送信物,被他鄭重其事地加個尾巴,離別時那點傷感立即煙消雲散。阿蘭迦賭氣地接過玉佩,想了想,從頸扯出一根項鏈,取下一顆天青色的珠子,塞到蕭遙逸手心裡,「這是我出生時就帶在身上的,讓長生的青天作證。」
   兩人拉着手,四目交投,目光流連間,越來越依依不捨。
   蕭遙逸忽然道:「這個妳也帶上。」說着把那只印有岳帥標記的玻璃樽塞到她手中。
   阿蘭迦一怔,「這不是你要帶回去的嗎?」
   「是啊。」蕭遙逸笑嘻嘻道:「妳要把它帶走,我那幾位哥哥就不得不跟我一起去了。」
   阿蘭迦瞪着他,「你自己就不敢來嗎?」
   蕭遙逸理直氣壯地說道:「萬一是搶親呢?人多勢眾才好搶。」
   「你﹣﹣」蕭遙逸一手托着玻璃樽,一手輕輕一彈,在清越的裊裊餘音中,低聲吟道:「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上邪》出自北地,阿蘭迦也聽過。她想笑,眼圈卻紅了,良久才道:「我等你。」
   一行人終於走遠,程宗揚回頭看着一臉不高興的樂明珠,禁不住捏了捏她圓圓的小臉,「還生氣呢?」
   樂明珠氣惱地白了他一眼。
   「他們兩個卿卿我我,你過去多不合適?」
   「我又不是去找他們。」
   「那你叫誰呢?」
   「白仙兒啊。」
   「你找她幹嘛?」
   「她的娃娃忘記者拿了。」樂明珠拿出一只木偶搖了搖。
   卡!程宗揚的下巴直接掉在地上。
   「你說的娃娃就是這個?」
   「是啊。」
   「妳難道不是說她肚子裡有娃娃了?」
   樂明珠臉紅了起來,「才沒有!你想到哪兒去了?……哎呀!武二!」樂明珠終於明白過來,「我要給他解釋……」
   「千萬別!」程宗揚攔住她,「什麼都別說!」
   武二如果發現自己被人不小心給忽悠了,真不知道會幹什麼事來……程宗揚定了定神,看着那只禁魂鬼偶道:「這娃娃怎麼跑到這兒了?」
  「左姊姊在床邊找到的,白仙兒說是她的,兩個人吵了起來。左姊姊點了她的穴道,把娃娃也給了她。我看她不高興,還跟她玩過家家,幫她把娃娃哄睡。武二好討厭,那麼大聲音,都把小寶寶吵醒了。」
   程宗揚終於聽明白了。這事說到底還得怪二爺,他怎麼就沒玩過過家家呢?
   「咦?」樂明珠疑惑地拿起木偶,「有毒嗎?好奇怪的毒性……」
   「小心點,別亂玩。」
   「這種毒性我從來都沒見過呢。」樂明珠飛快地取出銀針、銀匕、棉球、驗毒粉……興致勃勃地擺弄起那只玩偶,一邊道:「說不定是一種從來沒有記載過的毒物,我是第一個發現的呢!我要叫它樂氏娃娃毒!」
   看着小香瓜興奮的小臉,程宗揚都不忍心告訴她真相。好在禁魂鬼偶的毒性也不致命,她想玩就讓她玩好了。
   眾人離開,原本熱鬧的房間裡冷清下來。莫如霖站在門邊,有些敬畏地望着房間中的陳設,「這裡……是岳帥住過的?」
   「大概是吧。」程宗揚提醒道:「回頭最好讓人把這裡封起來。」
   莫如霖心領神會,「少東家放心,莫五省的。」
   「對了,我們有位朋友,叫寧素的,因為此前的誤會下落不明,還要麻煩莫兄幫忙尋找。」
   莫如霖趕緊找手下向明情況,原來寧素受傷後一直跟着涼州盟,古陣外的混戰中,涼州盟被打散,寧素也落到外姓人手裡。莫如霖拍着胸膛道:「少東家放心!這事包在我莫五身上!」
   程宗揚放下一件心事。至於惠遠小和尚,雖然沒有見到,但剛才看到十方叢林諸僧中有佛光寺的名號,想來他有同門照料,應該沒事。
   程宗揚扭過頭,「小侯爺,人都被你送走了,這會兒子該說了吧。」
   蕭遙逸笑道:「知我者,程兄也。」
   蕭遙逸毫不客氣地拿過紙張、炭條,邊寫邊道:「周族由十幾個幫派勢力組成,少則數人,多則數十人,剛才在場的一共一百四十三人。十方叢林來了五座寺院,和尚、沙彌加起來九十六人。道門諸宗和其他一些零星勢力三十七人。加上其他散在陣內的勢力,大概在三百人上下。」
   程宗揚摸着下巴道:「什麼意思?」
   「很簡單。」蕭遙逸在紙上重重一劃,「一網打盡!」
   程宗揚嚇了一跳,「小狐狸,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暴力?」
   「周族那小子你難道看他順眼?還有那幫捧着佛經砍人的秃驢!」蕭遙逸手一揮,「幹掉他們才是為世間除害。」
   「你數過咱們有幾個人嗎?武二爺剛拍拍屁股走人,還剩你、我、小紫、死老頭,加上老徐也才五個人。三百對五個﹣﹣誰把誰一網打盡啊?」
   蕭遙逸笑道:「還有莫五呢?」
   莫如霖有些猶豫,畢竟外姓人的實力參差不齊,玩點陰險的手段還行,真要硬拚,三百對三百,誰能贏還不一定呢。
   蕭遙逸打開折扇,「那些人多半都是岳帥的仇家。」
   莫如霖一拳擂在腿上,斷然道:「不能放虎歸山!」
   「先別急。」程宗揚道:「我先問下下:莫兄,岳帥在太泉古陣的事,到底是怎麼傳出去的?」
   「小的也是外面人進來才聽說的。」
   「以前有過嗎?」
   「絕對於沒有。」莫如霖道:「這媿日來太泉古陣的人,比平常兩年都多。我們的在陣上這麼多年,真沒有什麼能瞞過我們的外姓人的耳目,可偏生這樣的大事,我們事前半點風聲都沒聽到。」
   「依我看,岳帥這事只是個謠傳。」程宗揚道:「可為什麼要造這種謠?又是誰造的謠?」
   蕭遙逸經過這幾日的搜尋,對岳師在太泉古陣出現的事也已經死心了,「能把這麼多不同勢的人都騙過來,這個造謠者不簡單。」
   莫如霖道:「會不會是廣源行幹的?故意把各幫派召集過來,好清除異己給周族鋪路?」
   「那廣源行沒理由把道門諸宗和十方叢林都騙進來啊?」
   莫如霖推測道:「也許是給周飛主造勢?藉着各方勢力,宣揚周族少主?」

   蕭遙逸道:「那也不該選太泉古陣﹣﹣姓周的長的就是張倒霉臉,他要中了詛咒廣源行還不全賠進去?」   
   程宗揚摸着下巴,「那會是誰造的謠?」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明知道是謠言,造謠的肯定不會來。那麼誰沒有來,誰就是造謠的。」
   看着從暗處走出的少女,莫如霖臉色微微一變,趕緊又堆起笑容。
   程宗揚和蕭遙逸異口同聲道:「黑魔海!」
   「光明觀堂和龍宸都有人上鈎,只有黑魔海的人沒露面。」蕭遙逸道:「如果岳師真在此地,最着急的恐怕就是黑魔海。除非是否他們放出的謠言,否則絕會到現在都沒有動靜。」
   「這是衝着我來的啊!」程宗揚一想就通,頓時一陣火大。自己在臨安打聽赤陽聖果的事併不算秘密 ,黑魔海肯定知道自己要來太泉古陣。劍玉姬那賤人剛與自己達成恊議,全面退出宋國,轉臉就放出謠言,不廢吹灰之力,便把岳鳥人的仇家都引到太泉古陣,如果不是周飛橫空出世,吸引了太多目光,自己一行早就成了眾矢之的。
   程宗揚心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如果是別人佈局,頂多是引來一堆麻煩讓自己頭大,可操盤者是劍玉姬,那就不同了﹣﹣這賤人肯定有後手!
   那麼劍玉姬的後手是什麼呢?程宗揚剛想了一下就立即放棄猜測。如果自己能憑空猜到,她也不是劍玉姬了。
   「小侯爺,你們的計劃要改一改。」程宗揚道:「那幫岳帥的仇家,咱們的一個都不動,而且也不能讓他們打起來。」
   蕭遙逸也明白過來,他雖然沒有接觸過劍玉姬,但對她的手段也多少了解一些。既然劍玉姬設下這樣一個圈套,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別跳進去。
   「糟糕!他們不會已經打起來了吧?」程宗揚道:「趕緊襄人去看看,還有多少人活着。」
   小紫笑道:「已經沒有人啦。」
   程宗揚一臉不信,「這麼快可死完了?」
   「沒有啊。」小紫笑道:「岳鵬舉出來了,他們都去追姓岳的了。」
   蕭遙逸和莫如霖都臉上變色,程宗揚卻沉下氣來,「死丫頭,這是妳搞的鬼吧?」
   小紫笑吟吟道:「誰知他們那麼好騙?」
   「大哥﹣﹣」外面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信永撲過來抱住程宗揚的大腿,哭天喊地地叫道:「你要給小弟做主啊……」
   「怎麼了!這是?」
   信永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幾乎哭岔了氣,嘴皮子倒是一點都不耽誤,「癲師弟那個廢物!被人騙了啊!大哥!」
   程宗揚喝道:「好好說!」
   「大哥,你這邊帶着人剛走,我們和姓周的那幫人就忙活起來了。姓周的打過來,我們打過去,姓周的又打過來,我們的又打過去……我瞧着不是個事,叫癲師弟帶着我們的琉璃天珠趕緊先避避。這一避就是出事了﹣﹣癲師弟剛走沒多遠,就碰見一人,說是賣琉天珠的。癲師弟不是缺心眼嗎?可再缺心眼也知道這事兒不對。誰家的琉璃天珠擺個地攤賣啊?癲師弟就沒理,拿着咱們的琉璃天珠着走。剛走兩步又碰見一老頭……」
   「朱老頭?」
   「可不是嘛!癲師弟一看這眼熟啊,剛見過不是?隨打了個招呼,問老頭幹嘛?老頭說聽說這兒有人賣琉璃天珠,過來瞧瞧。癲師弟說那是騙人的,千萬別去。老頭說不怕,十文錢一個,便宜!攤主還說了,如果是假的,賠三個!癲師弟一聽心動了,跟老頭一起一人掏了十文錢,買了一盒。到沒人的地方打開一看……」信永嘴巴哆嗦着伸出四根手指,「四顆,足足四顆……」
   「癲師弟數了一遍,然後就瘋了,老頭怎麼勸都不行,把周族那個吃了咱們琉璃天珠的老東西往老頭那兒一扔,就去找賣珠子的算帳……」說到傷心處,信永哭得舌頭都打結了。
   程宗揚替他說道:「癲頭陀趕過去一看,沒人了,回來再一看,人沒了,是不是?」  
   「大哥!又讓你說着了。癲師弟回來一瞧,你們的那朱老頭被人狠打了一頓,人都翻白眼了。周族那個老東西……」信永哭道:「連他肚子裡的琉璃天珠都沒影了。」
   徐君房道:「賣珠子是誰啊?」
   信永泣不成聲,指着旁邊一人,咬牙切齿地說道:「就是她!」
   小紫無辜說道:「我已經賠給他了啊。假一賠三,一共是四顆啊。」  
   「小妖精!妳騙了貧僧的佛珠,又騙了癲師弟的琉璃天珠!妳還給我!」
   「佛珠是你送給我的。至於琉璃天珠嘛……」小紫攤開一只小手,「你說是我騙走的,有證據嗎?」
   信永頓時語塞。
   小紫道:「小心我告你誹謗哦。」
   「大哥啊!冤……啊……」合永抱着程宗揚的大腿又嚎啕起來。
   程宗揚右手伸到懷裡,然後遞到信永面前。
   信永眼睛頓時直了。一顆滾圓的珠子躺在他掌心,珠內彷彿有一道微微滾動的彩虹。
   程宗揚手掌一翻,琉璃天珠直掉下來。
   信永撲過去,抱住那顆琉璃天珠,慘叫道:「佛爺爺啊﹣﹣」
   「再嚎一聲,我就把它砸了。」
   信永立刻閉嘴。
   「什麼都別問,這顆珠子你拿好。記住,這不是給你的,是我施捨給娑梵的。」程宗揚道:「如果說讓人知道琉璃天珠在你手裡…ㄝ嘿嘿……明白了嗎?」
   「懂!懂!」
   信永小心翼翼地把琉璃天珠塞到袈娑裡。想想還不放也,又掏出汗巾,把珠子密密包好,綁在肩膀上,藏在腋下,這才覺得安全些。
   信永真是什麼都沒說,他俯下身,右手、左手、雙膝先後着地,然後額頭貼在地上,接着翻過雙手,捧起程宗揚一只腳,鄭重其事地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這才爬起來。
   「大哥,你肯定是菩薩轉世!」信永斬釘截鐵地說道:「必須的!」
   「行了,把你的人叫上趕緊走。少趟這漟混水。」
   菩薩哥,你到長安,千萬要來找我啊。」信永道:「我們娑梵就在長安城南,渭水邊上,不認識路不怕,到河邊隨便找個人問問,你們給誰種地的?他指的地方就是我們娑梵寺。」
   徐君房道:「你們的地方挺大啊。」
   「何止是大?」信永道:「那地方,我就是天!這麼跟你說吧,周圍媿十個村子,你想在誰家門口拉屎,盡管拉!只要說是我小永的兄弟,誰都不敢說個不字!」
   信永拍着胸膛,越吹越上勁。如果讓這兩個忽悠一起進入狀態,程宗揚想想就頭皮發麻。
   「趕緊走!」
   「那我走了啊。」信永依依不捨地說道:「菩薩哥,你一定要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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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集 【第三章】
   信永一步三回頭地走遠,蕭遙逸道:「聖人兄,琉璃天珠啊,你就這麼給他了?」
   「你想轉世嗎?」
   蕭遙逸道:「轉世之說,太過玄虛。我是不信的。」
   「那不就結了。」程宗揚道:「琉璃天珠留咱們手裡,絕對是禍害。東西不在好壞,而在於是否有用。咱們現在剛起步,為了一件用不上東西,引來一堆麻煩,還不如扔了。」
   莫如霖撫掌道:「少東家說得好!」
   信永捧臭腳的功夫爐火純青,莫如霖的火候也不差,程宗揚苦笑道:「信永剛走,你就讓我消停會兒吧。」
   莫如霖從善如流,不再提這事,問道:「少東家,眼下的事該怎麼辦?」
   「你們的人路熟,讓他們四處找找,把外面的人都領出去。」
   「如果他們還打着呢?」
   「周族和十方叢林爭的是琉璃天珠。現在一邊拿了珠子,一邊有了大主灶。如果還有人打,你們就別管了。」
   「是。」
   莫如霖去安排人手,剩下程宗揚、蕭遙逸、徐君房和小紫。蕭遙逸本想大殺一場,這會兒意興闌珊地道:「早知如此,我也跟二爺一起走了。」
   「據說這裡有一個通向外面的傳送陣,你不想看看嗎?」
   蕭遙逸頓時來了興趣,「在哪兒?」
   「我先看看圖。」
   程宗揚拿出自己拓下的圖案看了起來。小紫進了室內,不一會兒抱着樂明珠出來,笑道:「程頭兒,你的小香瓜睡着了呢。」
   差點忘了小香瓜還在研究樂氏娃娃毒呢,程宗揚把樂明珠接過來,一邊道:「老徐,你來看看這圖,找找有沒有眼熟悉的。」
   徐君房一頭霧水地看着那些圖案,程宗揚按照朱老頭教的手法試了一下,居然沒能驅散毒素,真不知道她是怎麼中的毒。好在她氣息、體溫一切正常,就是睡熟了。
   徐君房看了半晌,「沒見過這東西……看着有點像海外的銅錢?」
   程宗揚無奈,只好收起拓下的圖案,「摸吧咱們。」
   四人一邊說一邊離開房間,剛走出那條挖出的彎道,便看到宋三像只皮球一樣一路滾進來,「篷」的撞在牆角,半晌沒爬起來。
   莫如霖脖子揚得高高竹旳,頸中架着一柄長劍,態度卻是不卑不亢,神情鎮定地說道:「仙子修為非凡,在下午佩服。但仙子便是殺了在下,我莫五也絕不會出賣少東家!」
   程宗揚鼻子險些氣歪,「幹!人你都領來了,還演什麼呢?」
   「少東家,她一來就直奔這邊,真不是我帶來的啊!」
   這話倒不是撇清,潘姊兒回來找樂丫頭,當然是直接朝這邊走。遇到外面有陌生人,立即出手劫下要緊人物﹣﹣潘姊兒出手夠果斷的。
   程宗揚肩上傷勢未癒,也就勉強能抱抱樂丫頭,動手根本不用想。潘姊兒回來肯定沒別的事,就是要人。可自己剛和小香瓜見了兩面,無論何也不肯就這麼把她交出去。
   程宗揚當機立斷,「小狐狸,看你的了!」說罷抱着小香瓜,飛身就走。
   潘金蓮踢開莫如霖,長劍微微一沉,然後驀然挑起,身形仙鶴般朝程宗揚掠去。蕭遙逸手中折扇「刷」的張開,腳下像踩在冰上般一滑,截住她這一劍,叫道:「光明觀堂的臭丫頭!小侯爺想揍妳不是一天兩天了!」
   「滾開!」潘金蓮長劍被折扇擋住,她腰肢微擰,接着一招鶴舞星空,劍光閃動間,彷彿綻放出無數星光。
   蕭遙逸手中折扇猶如斧輪橫揮過去,將星光一蕩而空,重重斬在劍上。一邊嘲笑道:「腰扭得真不錯,這一招是燕姣然在床上跟我們岳帥學的吧?」
   潘金蓮微微一怔,眼中隨即露出怒火,她長劍波浪般攻出,接着皓腕微旋,一點寒光從層層劍波間飛起,彷彿一只卓然不群的野鶴,孤傲地張開羽翼,劍光所及,將蕭遙逸半個身體都籠罩住。
   這招鶴鳴九皋是蓄力而為,蕭遙逸雖然不惧,手中的折扇卻敵不過那柄來自光明觀堂的名劍鶴侶,扇面「蓬」的一聲破開。
   蕭遙逸屈指一彈,一枚扇骨疾射而出。潘金蓬左手玉指揚起,像拂開一朵鮮花般將襲來的扇骨彈開,右手長劍去勢不變,刺向蕭遙逸頸下。
   蕭遙逸折扇一合,精鋼制成的扇骨擋住劍鋒,然後握住扇柄,像握着一根點穴橛般點向潘金蓮的手腕。
   兩人交手極快,潘金蓮急於救下師妹,卻沒想到這個看似紈絝的公子哥兒竟然如此棘手,雖然自己倚仗鶴侶劍佔據上風,卻一連數招也沒能衝開他的攔截。
   就在這時,黑暗的大廳中猛然亮起兩道光柱,接着一只龐然大物彷彿盤據多時的怪獸,悄無聲息地竄出。
   程宗揚放下車窗玻璃,對蕭遙逸叫道:「上來!」
   潘金蓮和蕭遙逸同時掠起,半空中又交手數招,潘金蓮倚仗鶴侶劍的鋒芒,終究快了一步,比蕭遙逸搶先一線掠到車旁。
   程宗揚趕緊升起玻璃,叫道:「快走!」
   寬大的駕駛席上,小紫的身影顯得嬌小而又可愛,然而那頭巨大的鋼鐵怪獸在忚手下卻馴服無比,程宗揚話音未落,車身便猛然加速,把堪堪逼近的潘金蓮甩開。
   「這邊!」程宗揚從另一側露出腦袋,朝蕭遙逸叫道。
   蕭遙逸心下會意,叫道:「臭丫頭!看小爺的穿心掌!」說着抬掌與潘金蓮力拚一記,借勢飛開,掠到另外一側。程宗揚抖開繩子,從窗中甩了出去。蕭遙逸一把接住繩索,接着提氣輕身,彷彿一片樹葉附在繩上,沒有半分重量。
   汽車在黑暗中飛奔,片刻後,前方有人叫道:「九天玄獸!快閃開!」
   周族已經在這怪獸口中吃飯過幾次苦頭,看到怪獸撲來,頓時一片雞飛狗跳。幾名僧人也為之愕然,接着一名和尚喝道:「何方妖孽!還不伏我佛法!」
   燈光過處,映出周飛、黎錦香、普濟等人驚駭的眼睛。接着高大的車身微微一震,乾脆利落地將那個攔路的和尚輾到車下。
   周圍驚呼聲響成一片,眼看後面潘金蓮還緊追不捨,程宗揚索性叫道:「岳鵬舉在此!誰來殺我!」
   正在四處搜尋岳鵬舉的眾人頓時一片哄然,隨即一窩蜂般追來。
   車速不斷攀升,不多時便衝出空曠的地下停車場。外面暴雨已經停止,濕淋淋的路面彷彿一條黑色的絲帶,伸向濃雲滿佈的夜空。
   徐君房趴在車窗邊,一邊望着外面一邊驚嘆道:「這簡直是在天上飛啊!」
   「什麼簡直?」程宗揚道:「後面那才是真飛呢。想不想來一個?」
   「算了算了。」
   程宗揚把頭伸到車窗外,叫道:「小侯爺,你還玩呢?」
   車外狂風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蕭遙逸卻是如魚得水,他一手握着繩索,一手張開,彷彿一只矯健的蒼鷹在風中飛翔。他身體猛然側翻,從橋上直飛下去,像鐘擺一樣蕩了半圈,然後猛地一躍,一飛沖天。
   蕭遙逸放聲大笑,玩得不亦樂乎。他的髮冠早已掉落,披散的頭髮在呼嘯的狂風中飛舞,幾乎觸到路燈的剎那麼,他露巧地一旋,長繩橫着扇形蕩開,驚險無比地緊貼着燈柱掠過。
   蕭遙逸一邊恣意地上下飛舞,一邊高聲道:「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岩叠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至於夏水襄陵,沿溯阻絕。或王命急宣,有時朝發白帝,暮到江陵!其間千二百里,雖乘奔御風,不以疾也!」
   程宗揚肩上有傷,手臂無力,本來想讓小狐狸自己爬過來,誰知道那小子把自己當風箏玩得上癮,居然在空中玩起沖浪。玩就玩吧,還整這麼風騷。程宗揚實在是不能忍了,一手拽住繩索,盤在前方的座椅靠背上,咬牙切齒地把那小子扯進來。
   回到車內,蕭遙逸還不一臉的意猶未盡,眉飛色舞地說道:「下次再玩,繩子再長一些,速度快一些就好了。」
   「還下次呢!下次我把繩子一砍,讓你飛個痛快。」
   蕭遙逸大笑道:「唯願肋下生雙翼,一躍飛上白雲巔!」
   徐君房往後面看了看,咂舌道:「還追着呢,真厲害!」
   程宗揚道:「死丫頭,妳故意的吧?」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說過不能超速的。」
   程宗揚看看時速,都一百一了,此時汽車早已駛出城市的範圍,後面追來的大隊人馬大都甩得不見蹤影,車後只有寥寥幾個身影。
   相比之下,潘金蓮修為明顯要高上一籌,她掠上圍欄,身形宛如一只白鶴翩然飛舞,絲毫不顯疲態。原本在前面的周飛這時差不多被她甩下一里地,那傢伙雙手抓着胸前繫槍的繩子,身體像俯到地上一樣向前傾斜,速度居然也不慢。再後面是普濟,那個狂信徒輕身功夫只能說中上,耐力卻是極好,被他甩在後面的人中,不乏輕功出類拔萃之輩,但最多堅持三五分鐘,就已經力竭。
   「路遙知馬力,」程宗揚贊道:「潘姊兒真是一匹好馬啊。」
   正臭屁呢,車身猛然一沉,變成下坡。後面追逐的幾個人借助地勢,速度又都快了幾分。程宗揚回過頭,還想拿潘姊兒再過過嘴癮,眼前的情形卻讓他大叫一聲「幹!」
   橋下荒蕪的原野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片碧藍的海面,橋身像折斷般筆直向下,伸進大海深處。
   上百米的高度在狂飊的車速下根本不值一提,眨眼間汽車已衝向海面。周圍光線一暗,汽車直接衝進海中,眼前卻是一條隧道。以為自己要墮海的程宗揚驚魂未定,這設計師不是一般的變態!居然把隧道入口設在海面上!
   透過頭頂的玻璃鋼,能看到大群大群的海獸在水中游曳。車燈的光芒使這些海獸騷動起來,它們用變異的尖角和利齒撞擊着玻璃鋼,發出沉悶的響聲。車內眾人都不由屏住呼吸,生怕這些巨大旳海獸把玻璃撞碎了。
   程宗揚雖然知道這些玻璃抗壓能力肯定很強,但也禁不住頭皮發麻,催促道:「快點!快點!」
   車輛再次加速,很快就把後面幾個人甩得蹤影不見。一盞茶工夫後,眼前隱隱出現一抹光亮,小紫道:「程頭兒,前面有兩個出口,走哪一邊?」
   程宗揚看了一下,前面是兩條車道,通向兩個出口,他靈機一動,把樂明珠的鞋子除下來,往車外一扔,「走另一邊!」
   徐君房挑起拇指,「程頭兒,真有你的!」
   汽車衝出隧道,周圍景物頓時一變。車輪下不再是石屎路,而是一條古老的長廊。兩側矗立着巨大的石柱,需要數人才能合抱的柱身大多已經殘破,但殘留的柱體依然高達數丈。石柱上覆蓋着厚厚的苔蘚,依稀能看到上面粗獷的紋飾。充滿蠻荒氣息的柱體彷彿巨大的圖騰,森然林立,伸向頭頂浩翰的星空。
   對太泉古陣這種沒有規律的時空變幻,眾人早已習已為常。程宗揚最關心的是趕緊把後面那幾個尾巴給甩掉,但面前的道路上到處散落着折斷的石柱,汽車東繞西拐,速度根本快不起來。
   長廊盡頭是一道高大的台階,每一級都足有半人高。九天玄獸再神勇,也不可能飛上去,只好無奈地停在臺階前,眾人棄車步行。程宗揚抱起樂明珠,蕭遙逸背着徐君房,飛身躍上臺階。
   遠處傳來海浪的聲音,接着一座毀棄的建築出現在視野中,圓形的穹頂已經殘破,彷彿一只敲碎的蛋殼。
   徐君房怔了片刻,忽然叫道:「軒轅墳!這是軒轅墳!」
   「軒轅墳?什麼地方?」
   徐君房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翻開指着其中一頁道:「就是這個!魔墟之西,有禁魔之海﹣﹣原來這是西邊啊!﹣﹣內有軒轅墳。上古仙靈未泯,時有仙影出沒。風雨之日,常聞鬼哭。」
   程宗揚對徐君房的話一句都沒聽到,兩眼緊盯着他手中的冊子,目光像呆住一樣停留在下面無意抓掀開一角的書頁上,半晌才道:「這是什麼?」
   「河圖啊。」徐君房道:「你不是買了好幾本嗎?」
   程宗揚顧不得打開背包去找,直接把徐君房手裡那本小冊子奪了過來。
   看到有人對自己的東西感興趣,徐君房也許很高興,說道:「先生說,當日有靈龜從河中負圖而出,傳下這本《河圖》。河圖在手,坐在室中便可以遨遊天地,大千世界盡在其中……」
   程宗揚直接翻赤另外一頁,指着上面的圖案道:「這是你劃的?」
   徐君房一眼看到,眼圈頓時一紅,「可不是嘛。為了劃這幅圖,我可沒少挨打。尺寸大小一點都不許錯,一幅也就罷了,一共九幅呢。劃錯一點,先生就打我手板。」
   程宗揚手裡有好幾本《河圖》,但徐大忽悠賣的古董,他根本沒有仔細留意過。要不是徐君房偶然翻到,他到現在還不知道《河圖》裡會這樣的圖案:印章一樣的四方形,中間大小不一的黑色方塊和空白交替出現,密密麻麻排列在書頁上,黑白間似乎蘊藏着無窮的秘密。
   程宗揚急切地問道:「這東西怎麼用?」
   徐君房老老實實道:「不知道。」
   「沒用過你怎麼知道它是寶貝?」
   徐君房臉上微微一紅,「不是我說的,是鬼谷先生說的。先生說,這東西是無價之寶,讓我學會怎麼劃之後小心藏好,遇到識貨的人再拿出來。我等了幾十年也沒等到識貨旳,只好劃幾本賣錢﹣﹣程頭兒,你認識這東西?」

   程宗揚無比懷念自己埋在草原裡的手機。如果拿手機掃一下,也許會知道道二維碼的內容是什麼。用肉眼解礮,那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程宗揚重新翻開小冊子,整本《河圖》只有十二頁,其中三頁劃着九幅二維碼,其他九頁半文半圖。最後一幅用拙劣的墨跡劃着一座毀棄的臺基,臺基上方是一個破碎的圓形穹頂,彷彿被砸毀的墓室,旁邊寫着,「軒轅墳」。至於文字,除了徐君房念的幾句,剩下是一大段文字艱澀的古文,別說看懂了,自己連字都不認幾個。
   徐君房很爽快地承認自己是比着葫蘆劃瓢,對內容一竅不通。程宗揚只好道:「小狐狸,你不是讀過書嗎?看看認識幾個字。」
   蕭遙逸看了半晌,沒有多少把握地說道:「我也弄不大明白,意思好像是六合之內,八方之中,這裡是天地的中央,用來禁錮魔鬼,祭祀天神的地方……」
   程宗揚心裡直嘀咕,魔鬼?難道是師帥大展神威,把魔鬼鎮壓在這地方,又弄塊紅色的石頭,讓自己來祭祀?
   已經到了這裡,真有魔鬼也得去看個究竟。程宗揚收起《河圖》,加速掠了過去,視線繞過建築的外殼,入目的色彩便使他心頭一陣狂跳。
   軒轅墳是由一圈圈圓形的階梯組成,中間一塊突起的圓臺色如鮮血,整座臺身渾然一體,彷彿一整塊巨大的赤紅色岩石。
   程宗揚心裡怦怦直跳,到太泉古陣找到那塊紅色的石頭,完成王哲的遺願,這是自己放在心裡最久的一件事。當初答應師帥的時候,自己怎麼也想不到中間會有這樣多的曲折,經歷無數折騰之後,直到此時自己才見到這塊石頭﹣﹣﹣不會找錯吧?程宗揚心裡無法抑制地升起這個念頭。   
   「咦?這裡有字跡……找到了!」蕭遙逸大叫道:「聖人兄快來!」
   程宗揚旋風般衝過去,定睛一看,險些把懷裡的小香瓜扔到地上。
   祭臺下方刻着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字跡深約半寸,卻看不到利器雕琢的痕跡,光滑的凹槽更像是用手指劃出來的,但那兩個字自己熟悉無比:王哲!
   蕭遙逸試了試祭臺的硬度,由衷贊道:「紫陽真人果然不凡!」
   程宗揚卻茫然抬起頭,「怎麼回事?留個名字就完了?」
   徐君房推測道:「會不會是後面要寫『到此一遊』,連起來是『王哲到此一遊』?」
   程宗揚道:「只留個名字什麼意思?」
   蕭遙逸愕然道:「問我呢?不是你要來的嗎?聖人兄,你不會是不知道要來幹嘛的吧?」
   「對對!祭祀!我這會兒太激動了……幹!」程宗揚即叫道:「誰知道怎麼祭祀啊?」
   「太乙真宗的規矩我不太熟……」蕭遙逸琢磨道:「磕個頭?」
   徐君房道:「多少要弄點祭品吧?饅頭、湯水啥的。」
   「這麼紅,肯定是用血祭囉。」小紫輕笑着拉起他一只手。
   「瞎說,師帥名門正宗出身,怎會搞血祭這種邪門外道的事?」
   「試試就知道了。」
   「試什麼試?咦……」
   程宗揚說着低頭一看,自己手上不什麼時候多了一道傷口,鮮血正泊泊地往外冒。
   「我幹!你個死丫頭!怎麼不打招呼就割啊!」
   程宗揚剛叫了一聲就沒音了。鮮血淋在石上,在王哲名字字上方浮現出兩行字跡:九陽神功,六陽齊出。
   「看來是認主啊,」蕭遙逸鼓勵道:「聖人兄,你不是練過九陽神功嗎?來一掌試試。」
   程宗揚沉着臉道:「我手上有傷肩上也有!」
   小紫道:「所以人家割的是你右手。」
   「抱好!」程宗揚氣憤地把樂明珠塞給她,嚷道:「都給我讓開點!免得誤傷!」
   程宗揚擺子架勢,一掌拍出。「呼」的一聲,祭臺紋絲未動,程宗揚的手掌卻像是拍在鐵塊上一樣,震得掌骨劇痛,左肩已經癒合的傷口也像是要裂開。
   「九陽神功,九陽……」蕭遙逸小聲提醒道。
   程宗揚暗罵一聲,甩了甩手,然後長吸一口氣,重新擺開架勢。丹田的氣輪旋轉着,一股純正的九陽真氣從氣海湧出,瞬息間游遍全身,在經絡中凝出六個光點。
   程宗揚瘋狂注入真氣,光點迅速膨脹。他最大的麻煩是缺乏像樣的師傅,卓美人兒倒是挺能幹,但她沒修習過九陽神功,只能提供一些零碎的信息。朱老頭更是對他練九陽神功十萬個不順眼,一直嘟囔說他媡這個瞎耽誤工夫,不如把心思放在太一經上。且不說那老東西對太一經也就比卓美人兒對九陽神功的解稍多一點,其實最大的問題是自己一直就沒怎麼練。
   平常修習中最枯燥的煉息凝神,到程宗揚這兒基本上都跳過了,九成九都是靠生死根直接去搶。以至於現在自己修煉的全部重心幾乎都在怎麼消除氣息中的雜質,使真氣更為精純。用哪種功法這種對其他人來說與修行的水準、進境,甚至於性命攸關的事,在程宗揚這裡根本不是重點。
   程宗揚盲人摸象般折騰這麼久,多少也有點心得。比如九陽神功,修為每精深一層,多出一個光點,施展的威力不是簡單累加,而是呈倍數上升。二陽是一陽的兩倍,三陽是二陽的兩倍,現在自己勉強踏足六陽的境地,九陽神功出手時的威力已經是一陽的三十二倍,而且這個基準還隨着修為的進境水漲船高。
   如果簡單的換算成力量,程宗揚估算過,自己全力一指,力道大概是二百公斤左右。這樣折算一下,王哲能用手指在這樣堅硬的石頭上刻出字跡,一點都不奇怪。以他的修為,九陽神功全力施展,一指下去起碼是上百噸的力道,就是鐵塊也能戳個洞出來。
   當然自己還沒有本事,這一掌下去,祭臺還是紋絲未動,甚至連半點聲音也沒有。
   程宗揚心下納悶,自己這一掌就算推不動祭臺,也不至於一點聲音都沒有,掌力都到哪兒去了?
   就在這時,祭臺內傳來一陣微微的震動,程宗揚驀然想起王哲當初的吩咐,叫道:「閃開﹣﹣」話音未落,眼前的祭臺瞬間消失,立足處化為一片虛空,程宗揚彷彿置身於浩瀚的星空中,無數星辰圍繞着自己運行。忽然眼前出現一點星光,朝自己飛速掠來,在視野中迅速擴大。
    那是一顆蔚藍色的星球,上面有藍色的海洋,綠色的森林,覆蓋着白雪的山峰,滿眼黃色的沙漠……
   他看到大片大片的飛禽舞動翅膀遮蔽了天空,成群的野獸在草原上奔跑。無數可怕的巨獸在山谷和沼澤中搏殺,用狡詐而兇殘的手段捕捉獵物。在無邊的森林深處,一群有着堅硬外殼的巨型白蟻建立起龐大的帝國,而它們的天敵,一種金色的巨蜂佔據了森林的領空。
   而這顆星球真正的霸主則是在海洋深處。數量以百億計的巨鯊種族控制了一半的海洋。它們組建起數以萬計的軍團,在自己廣袲的領土上游曳,甚至沿着河流深入到大陸的腹地,沒有任何種族能夠挑戰巨鯊的地位。
   白蟻與巨蜂的戰鬥在森林中蔓延,一場史詩般的戰爭之後,金黃色的巨蜂獲得了勝利,白蟻帝國的戰士屍骸填滿了無數山谷,遍佈在森林中的蟻塔全部被夷為平地。白蟻隨即轉入地下,它們用強而有力的巨頷咬斷樹根,用汁液來孵育新生的戰士。
   大片大片的森林枯萎,變成荒漠。有着銀色羽翼的鷹放張開翅膀,用利爪帶起部族的石像,遷徙往遙遠的草原。矯健的雪豹攀上山脊,背上馱負着神聖的火種,整族整族遷往高山。
   在這一輪遷徙中,無數種族像爆炸一樣從森林流向四面八方。一小群猿類也離開了它們熟悉的密林。當一條巨大的河流阻擋了它們的腳步,它們沿着河流,來到河道縱橫的沼澤平原。
   為了適應沼澤多水的環境,它們放棄了爬行,用直立的方式在齊腰深的沼澤中行走。濕地的氣候使它們褪去毛髮,露出光滑的皮膚。氣候的改變使它們不再有固定的發情期,而後入式的性交方式也因為無法彎腰而改變。它們在沼澤中學會了面對面的性交方式。
   它們在沼澤中遊走,同時開始磨制石器、骨針和各種工具。終於第一批猿類離開沼澤,揮舞着石斧追逐那些爪牙比它們鋒利,四肢比它們強健的野獸。越來越多的野獸成為猿類的獵物,越來越多的猿類離開沼澤,在大地上遊蕩,在與各種野獸搏殺中生存下來。
   它們學會種植谷物,於是它們開始定居。它們嘗試着豢養多餘的獵物,對每一種野獸進行馴化,於是它們有了穩定的內食收獲。它們裹上獸皮,進入到更為寒冷的區域。它們用石斧砍倒樹木,用木筏和獨木舟越過河流、湖泊、海洋……
   它們學習鳥類築起自己的巢,於是有了村落。它們開始用火來燒烤食物,讓肉類和谷物更容易咀嚼。燒過的泥土變得堅硬,於是它們有了陶器。它們在燒過的石頭上發現一些可以熔化,然後變得堅硬的物體,於是它們開始治煉金屬。當一名猿類模彷蜘蛛結出第一個網,它們開始有了文字。
   文明開始誕生,它們也成為他們。
   曾經盛極一時的白蟻、金蜂和巨鯊已經蕩然無存。人類成為大地的主人。村落、城邦、青銅、文字、絲綢……他們發展越來越快,終於有一位人類戴上象徵神聖的冠旒,在高大的座位上發號施令,將自己的意志定為法律。
   人類進入王國時代。
   沼澤已經乾涸,化為平原,那條巨大的河流依然存在,被人命名為雲水。雲水以南崛起了第一個王國,崇奉萬物之靈的王國:昭南。然後是雲水以北,崇尚黑色與軍武王國:秦。第三個王國依然位於雲水之北。擁有比秦國更多戰馬和軍隊,以強盛著稱的王國:漢。第四個王國在雲水之南,文采風流的王國:晋。第五個王國又回到雲水之北,恢宏大氣的王國:唐。第六個王國誕生在曾經的沼澤之上,以富足聞名的王國:宋。
   一個年輕的帝王登上漢國的王位,他抬起手,在他手掌的陰影之下,無數戰馬和軍士匯聚起來,然後沿着他手指的方向,一路越過高山、平原、河流……兵鋒所指,以不可阻擋之勢席卷天下。
   當最後一個王國昭南以正式盟約,尊奉他為唯一的天子時,年輕的帝王頭上已經有了白髮。他放棄了征服所有土地的夢想,退回宮中安渡晚年。而六朝,開始不停擴張。越來越多的土地被開墾出來,變成村落、封地、州郡。
   與此同時,星球另外一端,另一個王國也在同樣擴張疆域。一支龐大的軍隊集結起來,向東方進發。他們越過高原,進入一片庶的地域,幾乎與唐國正在擴張的邊界擦肩而過,然後消失在沿途大大小小的王國中。
   唐國沒有停止擴張的腳步,一支軍隊越過草原,一路西行,然後在遠離帝國疆域萬里之外停駐下來。
   視野猛然拉近,自己置身於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正午的陽光耀人眼目,空氣中彌漫着青草的氣息。成排的戰馬駐立在齊膝的青草間,精良的馬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然後戰爭開始。
   成排旳長刀彷彿雪亮的波浪向前劈出,箭矢暴雨般落下,一匹戰馬從自己頭頂躍過,隨即被埋藏在草叢中的長索絆倒。指揮官大聲發號施令,如林的長槍刺出,將騎手連人帶馬刺斃當場。鮮血染紅了草原。
   程宗揚一動都不敢動,眼前的一切太過真實,真實得彷彿觸手可及。他能聽到槍鋒穿透過甲冑,刺入人體的悶響;能聞到鮮血濃烈的腥氣,甚至能感覺到有風吹到身上,躍過的戰馬帶起的泥點濺在臉上……雖然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這一切卻比自己在江州之戰經歷的還要真實。
   一名盾手被一名騎手撞倒,接着騎手舉起長斧,斧刃從盾手額頭劈下,鮮血帶着腦漿在眼前飛出,程宗揚也清楚感覺到冰涼的斧刃正斬開自己的顱骨。
   「這是幻覺!」程宗揚拚命說服自己。然而身邊的一切越來越真切,真切得他幾乎想要跳跑。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喂,喂,能聽到嗎?」
   是個男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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