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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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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北行進了十里,众人繞过了一座山丘,一杆大旗突然出現在眼前。三丈高的旗杆頂天而立,彷佛要刺破蒼穹。黑色的旗幟上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左武。旁边是两个帶圈的紅色小字:第一。
   暮色下,巨大的旗幟在风中猎猎飞舞,黑色的旗面与旗上血紅的大字交相輝映,无声中透出令人生畏的肅殺与威嚴。
   左武軍第一軍团与尋常軍隊布營完全不同,大旗之下就是帥帳,座落在一座鱼脊狀的山丘上,位于整个軍營的最前方,周圍看不到任何防护。这样的布置完全是建立在对主帥的强大信心上,可以想象,这位左武衛大將軍是如何自信。
   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立在帳下,向众人長揖為礼。
   「大將軍麾下參軍,文澤,見过太乙真宗諸位教御。」說着他挺起身,从容說道:「大將軍在帳內恭候。軍中簡慢,还請諸位见諒。」
   「文參軍客气。」
   諸人略一见礼,藺采泉等四人隨即前往帥帳,剩余的弟子由文澤安排歇息,韓庚則拉着一臉不情愿的月霜离開。
   看到程宗揚一身的現代裝束,文澤也是一愕。程宗揚連忙道:「我是个过路商人,路遇却匪,幸好被藺真人收留。」
   「哦,」文澤拱手道:「幸会幸会。」他躊躇片刻,然后道:「还剩一頂帳篷,就請程兄委屈一夜吧。」
   程宗揚当然不奢望有星級賓館住宿,能不睡在野地里已經是托福了,聞言連声道謝。
   經过長年风沙洗礼,牛皮制成的帳篷已經顯得陳旧,但捆札仍十分用心,帳篷內无床,只是鋪着被褥,程宗揚沒有心情多看,鉆進帳篷就一头倒在鋪盖上。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只待了一个下午,却像一个月那样漫長,他这会儿早已疲憊不堪,只想好好睡上一覚。
   就在程宗揚昏睡过去的时候,一層肉眼難以察覚的白光从他身上流淌出來,緩緩滲入身下生長着青草的沙土中。那些青草扎下帳篷时已經清除过,只留下沙中的根茎。与他身上的白光一触,埋在沙里的草茎重新生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綠叶。
   程宗揚对身边的异狀毫无所覺。下午所經历的一切在梦中重現,凶猛的半獸人。堅毅如石的秦軍,格斗搏殺……
   衣甲破碎的月霜,风姿綽約的卓云君,藺采泉、商樂軒……
   被殺的段强……
   还有他,孤零零站在伏滿尸体的战場中央,每一口呼吸,都充滿了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16 08:37 AM 編輯 ]

【第一集】第五章
   「程兄一場好睡。」
   帳外一声大笑使程宗揚惊醒过來。
   參軍文澤踏步進來,將手里的托盤摆在地上。
   程宗揚这才意識到天色已經是夜間,如水的月光泄入帳內,洒下一片耀眼的銀霜。
   「咦?」看到程宗揚身边茂密的青草,文澤不禁露出訝异的目光。
   程宗揚也一片迷茫,他不記得自己是睡在草叢里,可这会儿席下的青草已經有半尺深,几乎盖住了他的身体。愣了一会儿,程宗揚疑惑地問道:「草原上的草都長这么快嗎?」
   文澤摇了摇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程宗揚一眼。
   程宗揚苦笑道:「別这样看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許是此处水脉有异吧。」文澤放開此事,笑道:「程兄一路遠來,想必是劳累了。軍中无酒,些許肴飯,程兄慢用。」
   木制的托盤里只有一小碗粳米,却放了两大块煮过的肉块,另有一碗肉湯佐餐。餐具是一支切肉的銅匕,一双木箸。程宗揚在飞机上只喝了两口咖啡,这会儿正餓的難受,当下毫不客气地吃了起來。
   飯肴入口,程宗揚覺得有些不对。粳米吃起來索然无味,分明是放了不知多久的陳年米。那两块肉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份量够足,却又粗又硬,而且一点鹽都沒加,完全是白水煮出來的。
   文澤解釋道:「程兄莫怪。我軍出塞已三月有余,菜蔬稻米已經用尽。这点粳米还是省下來的。連大將軍平时也吃的白水馬肉。」
   馬肉?程宗揚还是头一次嘗到馬肉的滋味,这多半是一匹老馬,味道有够難吃的。他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匕箸,「多謝文參軍,我已經吃飽了。」
   文澤却沒有离去的意思,他拂衣在程宗揚面前跪坐下來,說道:「看程兄相貌,也是六朝人士?」
   程宗揚心道:來了。大軍在外征战,營中突然來个陌生人,作為參軍,文澤肯定要探明他的底細。
   程宗揚飞快地想着,把他給藺采泉編的故事重新演繹一遍。文澤听得极為認真,听說他是商人,問道:「程兄平常在何处經商;做的是什么生意?」
   程宗揚这会儿連一个地名也說不上來,只好含糊道:「在六朝內陸,过了大雪山就是。」
   文澤含笑道:「程兄的服飾与我六朝多有不同,不知來自哪个部族?」
   程宗揚看看自己的襯衣,硬着头皮道:「阿瑪呢。」
   文澤擰眉思索,阿瑪尼?莫非是盤江以南的部族?
   程宗揚灵机一动,拉開背包,拿出皮夾,」这是我們販賣的皮貨。」
   文澤突然間目露精光,沉声道:「程兄的貨物可否借我一觀?」
   程宗揚沒想到他反應这么强烈,不就是一个皮夾嗎?还是空的,一分錢都沒裝﹣﹣裝了它也用不了啊。
   程宗揚把皮夾递过去,文澤却沒理会,而是拿起他的背包,学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把拉鏈拉開,合上,然后再次拉開。他重复開合着拉鏈,目光越來越炽熱。
   拉鏈!程宗揚明白过來,吸引文澤目光的不是那只皮夾,而是背包上的金属拉鏈!
   在程宗揚那个世界,人类大規模使用拉鏈也不到一个世紀的时間,这种現代人已經習以為常的物品,以其方便实用而改变了人类的生活,与原子能的應用一起,被称為上世紀最重要的十大發明。
   看着文澤閃动的目光,程宗揚有种梦幻的感覚。一支古代軍隊文職軍官,認真審視着一条二十一世紀生產的拉鏈,那感䙺就像看到張飞吃麦当劳,楊貴妃跳迪士高。
   「奇思妙想!巧奪天工!」文澤連声贊叹,「以銅為牙,对列為鏈,机關一动,鏈牙便即嚙合。開閉自如,天衣无鏠!」
   他抬起眼,心悅誠服地說道:「程兄的制艺好生了得!」
   程宗揚一陣慚愧,在他的世界里,身边的拉鏈隨时可见,但他从來都沒有仔細看过,对拉鏈的結构一无所知。而文澤一眼便看出其中的關鍵,这份眼力和敏捷可比自己强多了。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19 02:04 PM 編輯 ]

   文澤仔細審視良久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背包,「敢問程兄,此物是何名称?」
   程宗揚撓了撓头,「拉鏈。」
   「一尺需多少銀銖?」
   銀銖?程宗揚对这个世界的貨帀一无所知,犹豫着比了两根手指。
   文澤苦笑道:「在下每月俸祿也不过五个銀銖,一尺便需两个銀銖,未免太过昂貴。」
   程宗揚連忙道:「那就一个銀銖好了。」
   文澤沉吟片刻,「既然如此,程兄能否实給我五千条拉鏈,每条長两尺。另外再提供三尺拉鏈一千条。」
   程宗揚对銀銖的价值一无所知,他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問道:「請問文兄,一匹战馬需要多少銀銖?」
   文澤笑道:「程兄也作軍馬生意么?边塞之地,一匹战馬不过十二銀銖,販往內陸,可实到五十銀銖。」
   程宗揚飞快地計算了一下,心里一陣狂跳,十二尺的拉鏈就能換一匹战馬?这生意也太暴利了吧?他虽然不知道拉鏈的制造工艺,但成本絕对不过超过一匹战馬的百份之一,至少是一百倍的利潤!
   一段名言出現在程宗揚的腦海中:一旦有适当利潤,資本就大胆起來。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潤,它就保証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它就活跃起來;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百分之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死的危險。
   这可是一百倍,百分之一萬的利潤!程宗揚有些難以至信地看着那条拉鏈,真是沒想到会平白无故被自己踫上这么一个大商机,但問題是,姑且不說自己賺这些錢有沒有意义,眼下又要如何采实原料?怎么制造生產?
   程宗揚道:「文兄為何需要这么多拉鏈?」
   文澤坦然道:「我軍所用的鎧甲多是皮甲,披挂甚是不便,如在腋下加一条两尺長的拉鏈,披甲时就不需再行綁系。还有这些帳篷,一遇风雨用皮条縛緊也難以遮挡,若有拉鏈便可密不透风。再則还有箭囊﹣﹣」文澤話語忽然一頓,盯着程宗揚的面孔,微笑道:「如果程兄是与六朝以外的人做生意……」
   文澤的神情讓程宗揚背后一陣發寒,干笑道:「我也是六朝人士,怎么会和外族交易,哈哈哈哈……」
   文澤莞尔笑道:「我也知道程兄不是这样的人。方才在帥帳,藺教御力贊程兄,孤身一人对抗獸蠻丑类,衛护月霜小姐。若非天生俠义,怎能有此壮挙。文某多謝了。」說着揖手深深施了一礼。
   誤会已成,程宗揚厚起臉皮,也沒有解釋。他忍不住問道:「太乙真宗乃是道家一流,怎么会千里迢迢來拜訪出征在外的大將軍呢?还有,这位王大將軍為何要称師帥?」
   文澤笑道:「程兄有所不知。大將軍从軍前的身份就是太乙真宗掌教,我軍中多是太乙門下弟子,大將軍在軍中亦師亦帥,故称師帥。」
   程宗揚还是不明白,「一派掌教怎么会做了將軍?」
   文澤露出緬怀的神色,「这要从十五年前說起。当日北方真遼南侵,汉軍連战連敗,天下聳动,幸好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奇才,他一生所向无敵,从无敗績,人称武穆王。真遼南侵,武穆王以一人之力整師北伐,大敗北虜,臨陣斬殺真遼檀石大帥,使六朝轉危為安。可惜宋主為群小所惑,連頒十二道金牌,勒命武穆王撤軍,以致功敗垂成,未克全功。」
   說到此事,文澤也不禁扼腕叹息。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程宗揚舔了舔發干的嘴唇,小心問道:「你說的那个武穆王是不是岳飞?」
   「岳飞?」文澤怔了下,「武穆王姓岳,諱鵬挙。以武穆為号,人称武穆王。」
   看來这个时空的功史跟自己知道的有一些偏差,仍是那个岳飞,只是鵬挙的字成了名,武穆的謚成了号。不过两个人的結局还是一样的。
   文澤又道:「武穆天王还宋未久,宋主便以莫須有之名,封詔入獄,使節未至,武穆王突然暴死。天下群情汹涌,師帥时為太乙真宗掌教,与武穆王素善,惊聞噩耗,一日一夜長驅千里,奔赴宋京臨安,將武穆王遺劍插在王宮之前的叩天石中,求請从軍。宋主不得已,当日傳書六朝,拜師帥為宋督国將軍。天子隨即下旨,拜師帥為左武衛大將軍。」
   原來王哲是这样从軍的。難怪他一个道門掌教会做了朝中武將。不过这六朝可真够亂的,怎么有宋主,还有天子?程宗揚知道如果自己真問出來,只怕这位參軍会把他当成白痴,只好含笑点头,裝作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文澤道:「武穆王死后,真遼再度南侵。師帥单騎北上,聚六朝英豪,与真遼軍战于苦殺水。師帥当时修習九阳神功初成,以一人之力連斬真遼十余名將。从此我北武軍第一軍团称雄漠北,再无人敢与交鋒。」
   九阳神功。好熟悉的功法啊。難道这个时空也有少林寺的僧侣?
   文澤沒有在意他的神情,侃侃言道:「北彊既定,師帥上書天子,請駐節西彊,左武軍第一軍团便迁至西部边塞,迄今已有十年。」
   程宗揚道:「軍团留在这里,是跟獸蛮人交战嗎?」
   文澤沉默片刻,徐徐道:「武穆天王昔日曾言,六朝根本之患,不在北而在西。真遼虽强盛一时,不过疥癬之疾。大漠以西,土地极广,大国林立,頗有不弱于六朝者。師帥因此駐節西疆。」
   說着文澤露出一絲奇怪的表情。
   「文兄想到了什么?」
   文澤也不隱瞞,「十年來,師帥遣人多方探問。西疆獸蛮人虽然勇悍,較之我軍仍有所不及。西部的大国,无过于波斯。但波斯距六朝边塞不啻万里之遙,而且累年遣兵西進,无暇东顧。我等反覆商討,不知督帥何有此言。」
   波斯?難道是那个倒霉的大流士?在程宗揚記憶的历史中,波歉帝国一直是作為名將建立功業的踏腳石而存在的,在這个时代,他想不出波斯会对东方有什么威脅。
   文澤道:「程兄这会儿可好了些?」
   程宗揚舒展了一下肢体,身体的疲倦已经不翼而飞,他精神一振,「已经好多了。」
   文澤道:「方才在帥帳,藺教御力贊程兄,孤身一人对抗獸蛮丑类,衛护月霜小姐。文某多謝了。」說着揖手深深施了一礼。
   程宗揚臉皮再厚也覺得不好意思,「其实我只不过是恰好遇到。如果真讓我跟那些半人半獸的家伙打,只怕它們一掌就把我拍死了。」
   文澤正容道:「程兄并非軍人,面对那些獸蛮人仍挺身而出,若非天生俠义,怎能有此壮挙。」
   他非要这样說,程宗揚也只好默認。管他的,总不是坏事吧。
   「程兄义挙,我軍上下无不感激。師帥吩咐,如果程兄休息好了,还請到帥帳一叙,由師帥亲自道謝。」
   那个小美女面子还真大,救了她的命連主帥都要道謝。程宗揚对王哲这位掌教兼大將軍頗為好奇,当下也不客仃,与文澤一同出了帳篷。
   ……
   夜色下,軍团的帥帳犹如踞虎。剛走到帳前,太乙真宗四名教御連袂而出。不知道他們与王哲談了些什么,只见商樂軒一臉恼怒,他一手按着劍柄,一手揮舞着說道:「掌教在軍中已经十五年了,每年遣人請他回龙池掌理教柄,他都不肯。我太乙真宗群龙无首,我請他指明某人代掌有何不可!」
   卓云君面露不悦,「掌教不肯指明,自然有他的道理。林師弟既然沒來,商教御何必咄咄逼人?」
   商樂軒大声道:「我如何咄咄逼人!林之瀾在龙池作的那些事情妳又不是不知道!他再胡搞下去,将來置我等于何地?」
   藺采泉仍是一团和气,說道:「為国為民,乃大义所在。掌教所為,自是我輩楷模。但樂軒所言也有道理,这些年掌教弃龙池不居,教务无人掌管,已然紛乱不堪。長此以往,对我太乙真宗多有不利啊。」
   夙未央仍是一言不發,月色下,他肩上那柄怪异的長劍宛如一条虬曲扭动的飞龙,似乎隨时都会破空飞去。
   文澤垂手立在一旁,面上毫无表情,似乎沒有听到他們的議論。等四人走遠,他才領着程宗揚進入帥帳。
   看來文澤說的物資不足确非虚言,連主帥的中軍大帳也沒有点蜡烛,而是燃了几根松板照明,帳內陳設簡朴,只有一屏一案,地上几只古藤編织的蒲团,仍不脫道家本色。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16 09:11 AM 編輯 ]

   一个身影立在木屏前,正審視壁上幅巨大的地圖。他的背影并不高大,但程宗揚一踏入帳門,心神就被吸引过去。他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全沒注意到文澤已經悄无声息地退開。
   王哲注視着地圖,手指在上面緩緩划过,一直移到地圖右下角。忽然他腰背一挺,背影一瞬間变得雄偉起來,就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崇山峻岒,散發出逼人的气势,連松枝的火光也被压抑得黯淡下去。
   程宗揚喉嚨發干,他感到自己就像面对着一輪烈日,虽然他沒有轉身,但自己身体从里到外都被他看通看透。
   松枝的火焰微微一咷,光綫重新变得明亮起來。那股逼人的气势緩緩消散,立在地圖前的背影轉过身來。
   程宗揚好不容易鬆了口气,額头已經多了一層冷汗。出乎他的意料,这位声名赫赫的太乙真宗掌教,左武衛大将軍,面容比藺采泉年輕得多,頜下的長鬚漆黑如墨,似乎不比韓庚大上許多。他背負双手,身形如岳峙渊渟,彷佛沒有任何风雨能够摧折。那双烏黑的眼睛目光沉静,神光內斂,顯示出他的年紀絕非看上去这么簡单。
   与程宗揚想象中的道家教不同,这位身兼軍職的将軍多了另外一种气貭。他身躯挺得笔直,整个人如同一柄无堅不摧的鋼刀。那是軍人的气質,只是有无数次生死搏殺,经历过鉄、火与鮮血的洗礼才有的堅硬如鋼的气質。
   「你不是一名商人。」王哲道:「告訴我你的身份。」
   程宗揚吃力地咽了口吐沫。眼前这个人不是藺采泉或者文澤,自己所編造的故事只怕用不了一句,就会被当場揭穿。
   这是一个賭搏。如果不能贏得王哲的信任,自己搞不好馬上就有生命危險,可如何讓他相信自己呢?
   程宗揚緊張地思索良久,最后咬了咬牙,「你一定不会相信。」
   王哲負手而立,淡淡道:「說來听听吧。」
   程宗揚心一橫,「当时我正出發前往某地,參加一場面試。在途中突然遇到雷暴……」
   程宗揚把自己身上所發生的一切源源本本告訴了王哲,最后說道:「等我醒过來,就看到半獸人和你的騎兵正搏斗。我也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这个世界与我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
   程宗揚說完,不由一陣心虚。这番話真是鬼扯,連他这个当事人自己說起來都覺得不是真的。可王哲静静听着,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变化。
   「你說在『飞机』上,」說到这个陌生的詞語,王哲遲疑了一下,「遇到了紫色的雷电,又是什么样的雷电?」
   程宗揚回想着說道:「很密。像跦网一样。看起來感覚很遠,又是像很近。一边旋轉,一边不停發光……」
   王哲听得极為認真,程宗揚忽然倒抽一口凉气,失声道:「難道那就是时空之門?」
   段强說过,在他們生活的世界中有許多时空縫隙,与其它平行世界相通,它們就像一道道不為人知的时空大門,穿过它就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王哲慢慢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时空之門。但你身上的生死根,却是我生平仅见。」
   「生死根?」程宗揚敢發誓,自己从來就沒听說过这么个玩意儿。
   王哲抬起手指,遠遠一点,程宗揚右側的太阳穴頓时傳來一股暖意。
   「天地之气,雜然而流,遇生則生,遇煞則凶。生死根,就是能将死气化為生机的异能。你是否發現过,你触摸过的植物会生長特別迅速?身上的傷口特別容易愈合?」
   程宗揚猛然想起帳篷里的青草。短短一个时辰之內,只剩下草根的青草就長到齊膝深,難道就是因為自己身上的生死根?可他記得自己在原來的世界并沒有这种特殊能力。自己養的花花草草,甚至比別人的死得更快。難道是穿越时那道擊中自己的閃电改变了一切?
   程宗揚緊張地思索着,化死气為生机,是不是意味着接触过死亡之后,那些死亡气息会经过他身上的生死根,轉化為生命所需要的机能?
   受过現代文明熏陶的程宗揚,本能地不相信这种神話。但想到穿越后所遇到的能够化為雄獅的半獸人,徒手放出烈火的法术,他的信心有些动摇了。畢竟,这不是生活过的个世界。
   程宗揚擰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問道:「生死根有什么用?」
   王哲坦然道:「我不知道。」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程宗揚,「我只在典藉中见过生死根一詞,里面語焉未詳,不过具有生死根的人,身上的阳气特別濃郁。你既然沒有修習过聚煉真阳的法术,阳气如此之濃,只可能是身藏生死根的灵根。」
   原來是猜的。程宗揚一陣失望。旋即又想起藺采泉遇到他的时,露出奇怪的眼神,那老家伙多半是看出來他身上散發的阳气,說不定还把他当成大高手,怪不得会替他說好話。
   程宗揚仍不死心,「我身上又是生机又是阳气,是不是对人也有用?如果有人受傷生病什么的,我把生机阳仃傳过去,他是不是就能恢复如初?」
   王哲道:「从道理而言,的确如此,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王哲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如何将生机傳給他人嗎?」
   程宗揚怔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看到他的表情,王哲也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不过他隨即精神一振,終究遇到了身怀生死根的人,总比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强上万倍。
   王哲温言道:「你既然在这里无亲无故,往后有何打算?」
   程宗揚一怔,接着大喜过望,「你相信我所說的了?」
   王哲道:「我只知道你說这番話时沒有作偽,至于你所言是真是假……」說着,他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鵬鳥可以高飞万里,在另外一个世界,也許有一种鳥可以在肚子里容納数百人。对于王哲來說,那个世界有沒有这种鳥并不重要,只要他說的是真話就足够了。
   惊喜过后,程宗揚陷入沉默。
   有什么打算?他还沒有來得及考慮这个問題。
   良久,程宗揚:「我想回去。」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15 12:03 PM 編輯 ]

【第一集】第六章
   穿越是段强的梦想,不是程宗揚的,从來都不是。
   自己从來都沒想过穿越,更沒想过穿越之后要做什么。
   在來到这个时空之后,尤其是目睹了半獸人与人类的血腥搏殺之后,程宗揚只想回去,回到自己的所熟悉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也許虚偽,也許沉悶,甚至連激情也是廉价的,但至少那是自己所熟悉的。
   王哲淡淡道:「如果你回不去呢?」
   程宗揚冲动地說道:「那我就想辦法回去!」
   「那么在你想出辦法之前呢?在这之前,你总是要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王哲道:「你想过怎么生活沒有?」
   程宗揚陷入沉思。
   在这个世界生活?他还沒有想过这个問題。
   我究竟能做什么呢?程宗揚問自己。
   作為一个英文系的畢業生,他所学的一切在这个世界毫无用途。这个世界別說英国了,有沒有歐洲都是个問題。
   那么他还能做什么?
   賣拉鏈賺錢?用自己拥有的知識在这个世界成為富商?
   学会引導真阳的方法,利用自己的天賦做一个名医?
   学会傳說中的絕世神功,当上武林霸主?
   这些都可以,但也都蘊藏着巨大的风險,如果照目前的情况來看,自己在有成就之前,可能就已经橫死街头,自己过去想要的功成名就、出人头地,并不是在这种世界……
   「敢問師帥,这世上最有權势是誰?」
   王哲淡淡道:「自然是当今天子。」
   当皇帝嗎?程宗揚冲动了一下,立刻又想起皇帝并不是个好活。秦始皇橫掃六国,人称千古一帝,結果在出差的路上累死了。不分昼夜地地加班,沒有節假日,沒有薪水,整天給別人發錢,偶尔娛个樂,还有一班該死的職員死死盯着,更重要的是完全沒有升職的机会。
   程宗揚又問:「最自在的人呢?」
   王哲思索片刻,慢慢道:「也許是憎人了。斬斷俗緣,六根清静,如山間野花,自開自落,不為塵世所累。」
   听出他声音中微微的叹息,程宗揚不由一怔,我沒有听錯吧?一个道家宗派的掌教居然在羡慕和尚?不过和尚可不是他想做的,什么山間野花自開自落,听着就讓人泄气。
   程宗揚琢磨半天,然后問:「有沒有那么一种行业,可以有花不完的錢,享不完的福,而且还不用做事?」
   王哲莞尔笑道:「你說的神仙嗎?如果你知道怎么当神仙,記得一定要告訴我。」
   程宗揚只有苦笑。
   王哲望着他忽然道:「你想从軍嗎?」
   程宗揚立刻答道:「不。我不想。」
   穿越到这个世界当个大头兵?整天喝白水,吃陳米,啃馬肉,隨时都可能被半獸人咬死……这絕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王哲緩緩道:「我有一个亲人,身怀不治之症,也找过許多名医,但一直沒能治愈。也許,你身上的生死根可以帮上忙,希望你能在軍中留一段时間,讓我尋找出引導真阳的方法。」
   作一只小白鼠嗎?程宗揚第一个反應就是拒絕,但看到王哲殷切的眼神,他又犹豫了。能讓这样一个非凡人物出言恳請,可以想像这件事对王哲的重要性。
   他完全有能力把自己强行扣押在軍營中,但还是选擇了征詢他的意见,这份坦然讓程宗揚很欽佩。
   答應他嗎?如果王哲一直都沒找到引導真阳的方法呢?
   程宗揚犹豫半响,然后道:「这件事很重要,能不能給我两天时間,讓我仔細想一想?」
   「可以。」王哲一口答應。
   程宗揚正要离開,王哲又叫住他,鄭重說道:「你身上的生死根事關重大,輕易不要泄漏。」
   ……
   离開帥帳已经是深夜。程宗揚惊訝地表現,头頂的星空居然如此明亮。銀河由南向北橫貫整个天空,就像一条璀璨的星河在头頂流淌。而月光也毫不遜色,絲毫沒有曹孟德所說「月明星稀」的景況,而是星月齊輝,数不清的星光与明月一起,将草原映得一片明亮。
   程宗揚剛睡了一覚,精神正旺,看到这样的美景,他舍不得再回到那个狹小的帳篷里,索性爬到山丘高处,覌覽草原的夜色。
   空气像水一样清凉,沁人心脾。无边的青草在夜风中緩緩摇蕩,月色与星光像水滴一样凝聚在青草的叶尖,隨风閃动,宛如一片用无数珍珠匯集成的潮水,明亮而且鮮活。
   程宗揚在草地上躺下,尽力伸展四肢,感受着夜风从身上拂过的舒軟感覚。
   整具身体仿佛与身下的草原融為一体,向天地尽头遠遠延伸開去。无数繁星映襯下的夜幕,仿佛嵌滿华美宝石的天鵝絨,柔軟地盖在身上。天空与大地离得如此之近,似乎一伸手,就能掬起銀河中微中凉的星塵。听到它們碰撞时水晶般悅耳的輕响。
   程宗揚沉醉在这美不胜收的无边夜景中,紛乱的心緒变得括静,呼吸漸漸柔和。整个人就像一顆釀在酒中的漿果,不熟透,不醒來。
   但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就在程宗揚醉心于这个陌生时空的美景时,一个人影风一样掠过静寂的草原,黑色的背影透出濃濃的殺机。
   山丘下背风的坳处,有一頂小小的帳篷。軍团的卒大多八到十人一帳,而这座帳篷只住了一个人。因為这頂帳篷的主人是一个少女。
   下午的战斗中,月霜肋骨斷了两根。王哲虽然沒說什么,但韓庚整个晚上都阴沉着臉,一回軍營,就下令收走了她的馬匹和武器。
   月霜大為不滿,「我也是第一軍团的士兵,為什么我就不能上战場?我的劍术虽然不好,但半獸人的勇士也斗不过我!」
   韓庚的回答只有两个字:「閉嘴!」
   月霜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哽咽道:「我知道,你們就是看不起我,嫌我拖了你們的后腿,这种事……也不是我愿意的啊!」
   百万軍中取上将首級如探囊取物的韓庚頓时慌了手脚,压低声音道:「不許哭!師帥是怕妳出什么意外,战場間生死懸于一綫,刀箭无眼,万一傷了妳,我們后悔都來不及。」
   「不讓我上战場,要我不有什么用?」
   韓庚道:「只要妳傷势痊愈,莫說上战場,就是妳独領一軍,師帥也必定允可。」
   月霜惊喜地揚起臉,「真的!」
   韓庚肅容道:「先養好傷再說。」
   月霜臉色又垮了下來,「可我的傷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韓庚沉默片刻,将那粒药丸递給月霜,「夙教御為妳煉制的。可以激發体內真阳,驅除寒气,妳先留着,待治好外傷再行服用。」
   月霜接过药丸,「韓師哥,謝謝你。」
   韓庚心里微叹一声。自从月霜当年被人重掌擊傷后,入体寒毒始終驅除不去,这十余年來,她名药奇方不知吃过多少,寒毒之傷仅能压制,不能根治,也亏得太乙真宗势力雄厚,夙教御等人尋遍天下,各种名貴药物源源送來,師帥更不惜損耗真元,續上她斷裂的经脉,才保住她一条小命。也因此師帥喪失了将九阳神功全功的可能,十余年來停留在第八阳境界,再无寸進。
   这些都是月霜所不知道的。上陣殺敵,都是他們这些男儿的事情,只要她能一生平安就足够了。
   臨走时,韓庚又想起一事,「对了。師帥要我告訴妳,下午救你的那个年輕人也在軍中,明日找个机会,妳該向他当面道謝。」
   一想起程宗揚那个不要臉的一捏,月霜就恨得牙痒。那个无耻之徒!月霜恨不得一劍刺死他!
   韓庚走后,月霜小心地解開衣服。
   折斷的肋骨已经被重新接好,放上固定的木板,用綳帶纏緊。活动时还有些隱隱作痛,但比她預想的要好了很多。至于內傷嘔血,她早就習慣了,多一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还有一处,是乳側的抓傷,那个混蛋就是抓住她受傷的部位,下流地揉捏。
   还要向他道謝!月霜憤憤地想着。然后她惊訝地發現,自己粉嫩的乳房上竟然完好如初,那个血肉棤糊的傷口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紅色印痕,竟然已经愈合了。
   月霜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記得獸蛮人的利爪像刀鋒一样穿透自己的皮甲,撕開肌肤,衣甲都濺上血迹,怎么短短两个时辰,就痊愈了呢?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19 02:05 PM 編輯 ]

   月霜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再想了。她掩好胸乳,和衣躺在鋪上,思索着明天要向師帥再要一把佩劍,或者是天策營配备的大刀也不錯。
   半梦半醒間,一声細微的异响惊动了月霜。他从小在这支大汉最精銳的軍团長大,对危險的警覮遠比常人敏感。她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一边睜大眼睛。
   一截刀尖刺穿牛皮制成的帳篷,向下緩緩划開。穿着黑衣的刺客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割破皮帳,然后挑開帳篷。
   手腕剛递寸許,突然一陣劇痛,長刀脫手飞出。
   月霜一掌劈住他的手腕,擊飞長刀,順势一拉,扣住他的脉門,然后側过身子,左臂彎屈,斜肘擊出,重重打在那刺客胸腹处。
   那刺客一时大意,以為月霜重傷在身,猝不及防下失了先机。他硬生生挨了月霜一肘,然后斜身擠入帳篷,与月霜近身纏斗。
   帳篷結实的牛皮在激蕩下不住鼓蕩。月霜終究是有傷在身,打斗中,剛接好的肋骨再次斷裂,痛得她額文冒出冷汗。
   那刺客招术阴狠,看出月霜傷势未愈,一連数招都攻往她的胸腹,然后突然身体一扭,一記鞭腿甩在月霜肋下。
   月霜固定在胸側的木板頓时碎裂,她踉蹌着退后几步,心中大恨,若不是自己受長年內傷所害,丹田如冰如霜,力量發揮不出,这种程度的刺客怎会把自己逼得如此窘迫?
   气恼之下,退势不止,月霜撞在帳門上。用皮条束緊的門帘被撞得分開,露出一張可惡的面孔。
   程宗揚尷尬地摇了摇手,「嗨。」
   草原上月光如洗,那家伙还非要一身黑,程宗揚想看不见都難。他倒沒意識到是刺客,只是一时好奇,就跟了过來。沒想到正遇到这小美女第二次被人擊飞。
   那刺客见行迹已露,彎腰从靴中拔出一柄匕首,猱身上前。
   月霜的第一反應是退,而程宗揚看到刺客來势狠惡,也想逃開,两人靠得又近,慌亂之下撞在一起,在地上跌成了一团。
   「你找死啊!」
   月霜又跌在程宗揚怀里,被他一手摟住小腹,还往下碰去,登时怒火中燒,眼见敵人匕首刺來,慌忙之下不及閃躲,便想推他出去挡匕首,再圖反擊,哪知道一股温熱暖流,莫名在小腹生出,瞬息之間,丹田中久驅不去的寒毒,居然消失了小半,真气得以流轉,行走半身。
   这情形只在梦中發生过,月霜又惊又喜,先是狠狠瞪了程宗揚一眼,然后長發一甩,右手从髮中捻出一枚細針,屈指弹出。
   細小的銀針撕開空气,發出尖銳的响声。銀光一閃,沒入刺客眼中。刺客痛吼一声,摀住左眼,鮮出从指縫間淌出。
   刺客嘶声道:「弹指神鋒!小賤人果然是岳家余孽!」
   他惡狠狠拔下眼中的銀針,然后猛扑过來,閃动着藍色的光澤的匕首犹如毒蛇的尖牙,刺向月霜心口。
   月霜掙扎着想要起身,但弹指神鋒耗損真元甚鉅,剛才一度流轉的真气又消失不见,丹田冰寒如故,她只勉强坐起少許,又虚弱地伏倒。程宗揚见势不妙,一把拽住月霜的肩膀,把她往帳外拖去。
   就在此时,一股雄渾的勁气从帳篷右側襲來,堅韌的牛皮應声碎裂,像一群蝴蝶四散飞開。
   韓庚一掌拍碎皮帳,强橫的掌力将刺客震得往側方飞去。这时文澤与營中士卒已紛紛赶來。韓庚袍袖一揮,大步踏入傾頽的帳篷,沉声道:「留活口。」
   話音未落,一柄長劍从帳篷另外一側透入,帶着一抹流轉无定的寒光穿透了刺客的咽喉,从他頜下露出寸許鋒芒。
   无定劍。太乙真宗六把名劍中最鋒利的一把。
   韓庚停下脚步,冷冷道:「商師叔。」
   長劍退出,「鏘」的一声,沒入鞘中。接着商樂軒高大的身影从帳后出現。
   「私闖軍營,妄圖行刺,死有余辜。」
   韓庚盯着他,然后冷冰冰道:「多謝師叔援手。」然后喝道:「來人!将尸体拖下去,查出刺客身份!」
   帳后一声叹息,又一人从帳后走出。藺采泉意態蕭索地說道:「不用看了。他是太乙真宗門下,隨我等一同來的。」
   韓庚劍眉一挑,正待詢問,夙未央与卓云君并肩走出。卓云君一劍挑開刺客蒙面的黑巾,含怒道:「果然是他!」
   韓庚森然道:「既然是我太乙真宗門下,為何敢來軍团行刺?」
   藺采泉叹道:「你有所不知。掌教征伐在外,龙池无人掌理。虽然还有六位教御,但互不統属。这些年頗有一些江湖不齿的人物進入我教,于我太乙真宗声譽大有影响。」
   韓庚道:「他是誰的门下?」
   藺采泉搖了搖头,沒有作声。
   「林之瀾!」卓云君粉面漲紅,怒道:「林師弟怎么如此大意!連这等歹人也收入门內!」
   他們在場中争吵,程宗揚却覺得情形越來越不对了。月霜的肩头像冰一样寒冷,透出絲絲寒意,她臉上彷佛蒙了一層白霜,身体隱隱顫抖,忽然櫻唇一張,吐出一口鮮血。
   那鮮血掉在草地上,竟然「叮叮」作响,却是几块凝結的寒冰。
   「喂喂!」程宗揚指着凝成冰块的鮮血,急切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她吐冰了!」
   ……
   月霜已经陷入昏迷,臉色雪白。即使覆盖着厚厚的毛皮,身上仍不斷有寒气透出。
   文澤把最后一張毛皮盖在月霜身上,然后坐下來,将樹枝加入火盆。
   程宗揚忍不住問道:「她怎么了?」
   文澤沉默片刻,然后道:「小姐幼时被高手打傷,傷势一直未愈。她体內寒毒郁結,一旦發作就会冰寒刺骨,只有靠修練九阳神功才能保住性命。」
   这情形听來竟是如此熟悉,程宗揚撓了撓头,小心問道:「月霜小姐受的傷是不是……該不会真是玄冥神掌吧?」
   文澤一臉訝然,像是从未听过,奇道:「什么玄冥神掌?你曾见过类似这样的傷势?」
   程宗揚叹了口气道:「这个……我有个姓張的朋友,也受过类似的傷,好不容易才治好。」
   文澤又惊又喜,「他是如何治好的?」
   程宗揚摇头道:「他先是被人打下山崖,結果从猿猴肚子里得到一卷神功秘笈,对着修練一番,大概練了三五年的时間,傷就自己好了。」
   文澤皺眉道:「掉下山崖而不死,还从猿猴肚子里得到秘笈,这种事太荒唐了,請恕我不能相信。」
   这一次,程宗揚用力地点了点头,道:「說对了,我也不信。」
   文澤犹豫片刻終究是不放心,又問道:「你那位姓張的朋友,練的是什么功?
   不就是月霜正練着的嗎。
   程宗揚咳了一声,「這个我就不清楚了。」
   程宗揚心里却轉着另一个念头。剛才刺客喊說「岳家余孽」,这月霜是武穆王岳鵬舉的后人?難怪王哲和軍中上下这么小心。要暗害她的人,該不会是宋高宗和秦檜吧?
   ……
   清晨,程宗揚懶洋洋坐在山坡上,无聊地咬着一根草茎。
   昨晚的刺殺似乎沒有發生过,破碎的帳篷被移走,重新換了一頂,那名刺客的尸体也不知所踪。
   前來拜见掌教的使者中混入刺客,讓太乙真宗上下大丟顏面。藺采泉下令,所有弟子都留在帳內,不許往營中亂走。
   这条禁令与程宗揚无關,做為异世界的來客,他过得十分悠閒。王哲的帥帳灯火彻夜未熄,顯然在忙着大事,无暇找他推究生死根的用法 。
   昨天的战斗中有一个步兵方陣,程宗揚原以為这支軍团人数不是太多,但此时真是看到大軍的營帳,程宗揚才發現遠遠超过了他的想像。
   左武軍第一軍团分成三个大營,品字形排列,首当其冲的就是天武營,那些使用七米長矛的步卒在战場以外的地方依然沉默,顯示出讓程宗揚无法理解的,岩石般意志。也許这才是真正的軍人。程宗揚可以想像,只要王哲一声令下,这些汉子就会义无返顧地冲向目標,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另外两个大營相隔較遠,一时間无法看清,程宗揚計算了一下,仅天武一營的帳篷就超过四百頂,士卒数量超过三千,照这样計算,整个軍团接近一万人。
   以昨天天武軍一个方陣表現出的战斗力,这样一支軍隊在整个草原上可以說全无敵手。那些缺乏組織的半獸人,數量即使再多也不足為惧。  
   程宗揚暗忖,打完那些半獸人,軍团就該班師了吧?对于自己所置身的这个世界,他很好奇,那是个什么的国度?自己所知的历史中,六朝金粉,可以說是千載风流,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六朝,與自己所知的历史有多少之处?
   「程兄!」
   一身文士打扮的參軍文澤利落地攀上山丘,看他矯健的身手,比自己可强得多了。
   程宗揚对这个參謀人物很有好感,道:「文參軍,怎么有空到这里?」
   文澤笑道:「正是來尋程兄討教。」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15 03:21 PM 編輯 ]

   程宗揚覺得奇怪,自己又沒打过仗,他能討教什么?
   文澤立定脚步,揮手道:「程兄看我軍陣容如何?」
   程宗揚由衷說道:「很强。」
   可射三百米的秦弩,長达七米的重矛,还有这些鋼鉄般的汉子。程宗揚想像不出,冷兵器时代是否还有比他們更强的軍隊。
   文澤道:「我軍出師以來,三个月內,跋涉五千余里,与獸蛮人交鋒四十余战。斬殺无算。方才獸人酋長遣來使者,明日与我軍決战。据我估算,獸蛮人能够上陣的战士己不足两千,我軍一战可定。」
   「听來是好消息啊。」
   文澤笑道:「程兄說得不錯。師帥最担心的是这些獸蛮人四散逃奔,追剿不易。今日他們主动決战,我軍正求之不得。獸蛮人為患西疆多年,如今正是清除那些獸类的良机。」
   說了半天,程宗揚还沒听出來他找自己有什么事,不禁問道:「文參軍找我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文澤道:「昨日程兄拿出的拉鏈,我反覆想了許久。不知道程兄能不能做得更大一些?」
   更大一些?「要多大?」
   文澤解釋道:「我們左武第一軍团虽以野战见長,但最為擅長的还是城战。
   我軍多是步卒,在曠野中遇到大批战騎圍攻,往往多有損傷。看到程兄的拉鏈,文某突然萌生一个念头,不知道这拉鏈能不能做得更大一些,以黃銅為牙鏈,鑌鉄為机括,将寬高一丈厚三寸的板障連接在一起。」
   程宗揚听得目瞪口呆,他要用拉鏈做城墻?
   文澤自顧自說道:「……如此一來,搭建一座木制城塞只需半个时辰,而勾結之緊密,更胜于掘土立木排列成的柵墻。」
   程宗揚佩服地看了他一眼,果真是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如此瘋狂的主意都能想得出來,不知道算过成本沒有?
   程宗揚決定帮文澤一把,「用拉鏈連接城墻,拉鏈至少要比一尺的普通拉鏈大一百倍。这样算來,一条就需要一百个銀銖。如果你要造的木城長一百丈,单是拉鏈就需一万銀銖。」
   一万銀銖,那就是将近一千匹战馬,做成木城,还不如配备一千騎兵!
   文澤顯是沒想到这点,面色微变,还沒來得及答話,一条馬鞭就帶着风声呼嘯而至。
   「无耻!」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15 01:00 PM 編輯 ]

【第一集】第七章
   「啪!」的一声脆响,程宗揚臉上多了一道血痕。
   火辣的痛楚从鼻梁一真延伸到耳后,程宗揚一下被打傻了,捂着臉痛得双眼含泪。
   月霜杏目圓睜,俏臉上滿是怒火,手里握着皮鞭,气得肩膀都在顫抖,「你这个該死的奸商!身為六朝子民,你不上陣殺敵,為国出力,还趁火打劫!」
   好心劝解却惹來这一鞭,程宗揚爬起來,伸手一摸,掌上都是鮮血,怒由心起,吼道:「你為什么打我?」
   月霜寸步不讓,「你这种小人本就該打!」
   「我什么地方是小人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責。我听師帥說了,他邀你入伍从軍,你一口拒絕了。
   危難關头,你一个男人,不从軍殺敵,反而貪生怕死,见利忘义,拿国家大事当買实,就是該打!」
   听月霜这样說,程宗揚只感到哭笑不得,国家兴亡,确实匹夫有責,但自己只是一个意外穿越的不速之客,这个国家并不是自己的国家,非生于斯、非長于斯,要自己去扛什么兴亡之責,真是莫名奇妙。
   問題是,月霜怒气冲冲,这些話說出來她一定不能理解,程宗揚可不相信除了王哲,还有人会相信自己的离奇遭遇,无奈之下,只能用別的方法解釋。
   「軍人的責任是打仗,商人的工作就是賺錢,如果你覚得保家衛国是妳的責任,那我賺我應得的份,又有什么地方做錯了?我有逼着你們实东西嗎?覺得貴了,大可以不買啊。」
   「你!」
   听到程宗揚的話,月霜更為恚怒,挙手天是一鞭。程宗揚这次学乖了,她手一动,就急忙閃到一边。
   文澤連忙攔住月霜,「程兄是軍中客人,虽然志向不同,也不能揮鞭相向。若是師帥知曉,必然会有所責备。」
   「敗类!」月霜恨恨收起馬鞭,一跺脚,轉身离開。
   文澤扶起程宗揚,「程兄沒事吧?」
   程宗揚臉上挨这一鞭着实不輕,若非月霜傷后无力,大概不会只是破点皮而已,連肉都要被抽掉一大块。
   无緣无故挨了一鞭,程宗揚一肚子的冤枉气,沒再搭理連連告罪的文澤,逕自回到自己的帳篷。
   摸了摸臉龐,受傷的地方已经腫了起來,像火燒一样霍霍作痛。居然打在臉上!真是沒教養啊,不知道打人不打臉?程宗揚心有余悸地想,如果这一鞭再上移一点,抽到眼睛,恐怕眼睛就廢了。
   想起月霜鄙夷的神態,程宗揚就滿腔怒火。即使自己真是这个世界的人,真是六朝子民,剛才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需要被这样抽一鞭了?这个女人虽然漂亮,却有暴力傾向,真是要不得。
   这地方是不能待了。再待下去,那个正义女神总有一天会拿刀逼着自己上陣殺敵,說不定还会背后來一刀,給自己一个為国成仁的机会。
   往哪里去呢?程宗揚双手枕在腦后,擰眉思索。
   自己对这个世界仅有的認識,就是这里是草原,东南方向是大雪山,过了大雪山,就進入六朝內陸。文澤說,他們出塞已经有三个月,如果除去战斗和駐營的时間,这里离六朝內陸至少有一个月的路程。
   程宗揚不禁開始怀念段强,那家伙好歹还混过野外生存的訓練班,自己在草原走下三天就可能餓死,看來只有等軍团班師,回到內陸再想辦法了。
   想到段强,跟着就想到紫玫,自己在飞机上离奇失踪,穿越到这里來,那場面試自然是泡湯了,不曉得紫玫找不到自己,会有什么反應?也不知道……这輩子还有沒有机会再见到她?
   心中一痛,程宗揚情緒大坏,士卒送來的午飯也沒有吃,一个人倒在鋪上蒙头大睡。中間文澤來过一趟,以為程宗揚睡得正熟,也沒有打扰他。
   天色将暮,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帳外响起,「程道友在否?」
   程宗揚一下子坐了起來。是藺采泉。太乙真宗四位教御中,商樂軒眼高于頂,夙未央沉默寡言,那个卓云君干脆就当他不存在,連正眼都沒有看过他一眼。相比之下,还是这位笑容可掬的藺采泉看起來順眼些。
   程宗揚在臉上摸了一把,那道鞭痕已经淡若无存。他心里一动,看來王哲所言非虚,自己身上可能真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程宗揚拉開帳門,「藺教御請進。」
   藺采泉含笑道:「打攪了。」然后躬身進入帳內。
   帳內狹小,藺采泉隨意坐在鋪上,目光左右一掃,笑道:「文澤辦事倉促,这里的青草也未除去,小兄弟睡得慣嗎?」
   程宗揚打了个哈哈,「有这些草作墊子,比在沙土上舒服多了。」
   藺采泉含笑看着他,过了会儿才道:「小兄弟身上真阳之濃,是藺某生平仅见。不知道小兄弟修煉的是哪种功法?」
   程宗揚虽然不知道他的來意,但当日王哲交待过,生死根的秘密輕易不能泄漏,于是只好裝傻,「阳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許……因為我是童男子吧。」这个程宗揚沒有撒謊,至少穿越之后,他还是童男。
   藺采泉大笑摇头,「所謂童子之身阳气濃郁,不过是愚人妄傳而已。生生謂之道,孤阴不長,獨阳不生,阴阳相濟,才是道法真諦。」
   原來还有这一說,看來童子功都是騙人的。程宗揚為難地說:「可我真沒練过什么功法。」
   藺采卓徐徐道:「知道藺某為何对小兄弟另眼相看嗎?」
   程宗揚摇了摇头,知道反正不是因為自己長得帥。
   藺采泉道:「因為你本該是个死人。」
   程宗揚渾身的汗毛都竪了起來,難道自己穿越的时候已经死了,現在只是一个魂魄?程宗揚身体一动,看到自己的影子才鬆了口气,这老家伙,真是吓死人不償命。
   「我这不是好好活着嗎?」
   「小兄弟可知真阳外溢,只有何种情形才会發生?」藺采泉不等他回答,便說道:「其一,散功。体內真阳一旦散尽,輕則淪為廢人,重則喪命。其二,羽化。命之将終,真阳流散,形之于外。」
   经过藺采泉的解說,程宗揚才知道真阳是通过经脉丹田的气息,运轉聚煉而成,与人体的真元相合為一。不懂修練之道的人,可能有些先天气血旺盛,阳气充沛,但根本不可能煉聚出真阳。
   而煉气之法,道先就是用丹田蘊集真阳,根本不可能出現自己这种真阳在毫无察覚的情况下,流出体外的情形。所以藺采泉一见到他,就大為惊訝。除去散功和羽化,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在程宗揚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向他傳功,以至于真阳未能与他体內的真元融合而流逝。
   「这就好比有金銖万貫,小兄弟却不知使用之法,更不知藏儲之道,讓这万貫金銖平白流失。」
   「真有这么好嗎?」程宗揚有些不确定地說。藺采泉这番話,讓他也有些心动。
   藺采泉輕佛袍袖,淡淡道:「小兄弟可愿入我太乙真宗門內,研習道門秘法么?」
   程宗揚來了兴趣,「什么秘法?」
   藺采泉揚手一招,掌心現出一只旋轉的太极圖,然后依次生出金、木、水、火、土諸种异相,流轉不定。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19 02:06 PM 編輯 ]

   「这是五行訣。」藺采泉道:「我太乙真宗乃道門第一大宗派,秘法包羅万象,挙凡導引、布气、云篆、定覌、六甲、飞升、守一、存神、五遁、九守、六气、七神、坐忘、辟谷、吐納、胎息、練形、練气、煉丹、圣胎、点化……无一不有。」
   他一口气說了二十余种道門秘法,程宗揚听得耳花繚乱,辟谷、吐納、煉丹这些他听說过,可云篆、定覌、煉形、圣胎这些是什么?
   藺采泉屈指一弹,一点火光从太极圖中射出,凭空而懸,彷佛一点飄摇的烛火,接着他手指一点,那点火光被拉成一条細細的火綫,灵蛇般一閃,从一片草叶中間穿过,留下一个細小的孔洞。
   程宗揚連声叫好,贊叹不已,心里却暗道:无事献慇勤,非奸即盗,老家伙既然这么实力,肯定有所圖謀。
   藺采泉合起手掌,收起五行訣,微笑道:「可愿入我太乙真宗門下么?」
   「能学到这些秘法当然好啊。」程宗揚一臉向往地說。
   藺采泉捻鬚笑道:「既然如此,两日后我等返回龙池,小兄弟便与我等同行吧。」
   程宗揚露出為難的表情,「可王大将軍要我在軍中留一段时間。只怕要过段时日才行。不知道会不会有些晚?」
   藺采泉微微一愕,然后道:「不妨。只要小兄弟回到內陸,隨时都可入我太乙真宗,」
   「那好。」
   程宗揚痛快地答道,「但不知該怎样跟教御联系?」
   藺采泉道:「六朝諸州都有我太乙真宗分覌,你只要拿出这面玉佩,就可与我联系。」說着他取下腰間的玉佩,递給程宗揚。
   程宗揚接过玉佩,只见那玉佩質地瑩潤,制作精細,更為奇异的是玉料本身半黑半白,形成一只天然的太极圖。
   程宗揚握住玉佩,笑呵呵道:「多謝藺教御了。」
   藺采泉起身道:「小兄弟資質非凡,入我太乙真宗門下,定然前途无量。藺某就在龙池恭候大駕。告辞。」
   ……
   程宗揚拿着玉佩翻來覆去看着,然后把它塞在皮夾里,放進背包。
   藺采泉极力游說他加入太乙真宗,不用說,肯定是因為他身上散發的真阳。
   程宗揚不明白的是,自己身上的真阳是哪里來的?如果自己身上的生死根能够源源不絕地散發出真阳,那不意味着自己不用修煉就能成為这个世界的大高手嗎?
   程宗揚知道这不可能。至少他学过物貭守衡定律,沒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无中生有的。包括藺采泉方才施展的五行訣。只不过那些物質轉換是通过道門秘法而实現的,自己还无法了解。
   眼下除了从軍,自己又有了一个选擇:太乙真宗。对此,程宗揚还拿不定主意。道門秘法他有一点兴趣,說不定法术練得强了,能自己找方法穿梭时空回去,但从眼前的現实面來說,當道士似乎不比當和尚强多少。
   入夜时分,一名士卒拿來晚餐,程宗揚一边吃,一边怀念台北的夜市牛排。
   这沒油沒醋,沒鹽沒料,沒滋沒味的白水馬肉,一頓就讓人倒足了胃口。
   費力地啃了几口,程宗揚扔下馬肉,一个人到帳外透透气。他住的帳篷不仅遠离軍營,也遠离太乙真宗等人的住处,畢竟他还是个陌生人,文澤給他选擇的住处独自設在坡下,背靠山丘。
   头頂的星汉灿爛依旧。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程宗揚仍然被浩翰的星空所震撼,他揚着头,出神地望着那些乎触手可及的星群,一时間渾然忘却自己身在何方。
   難怪古人說到星汉经天,都有着莫大的敬意。在这样的星空下,任何人都会体会到自己的渺小与生命的短暫。程宗揚无法辨識,在這无边皂群星中,是否有一顆属于自已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正当程宗揚浮想联翩,看得出神,背后傳來一声冷哼。
   程宗揚轉过身,只见一身戎裝的月霜站在身后不遠处,她穿着黑色的軟皮輕甲,沒有戴盔,烏亮的秀髮像男子一样挽成椎髻,用皮条扎緊,与軍团里的秦軍士卒打扮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白玉般的臉頰冷冰冰的,讓程宗揚本能地嗅到一絲危險的气息。
   周圍再沒有第二頂帳篷,这小美女肯定不是路过。半夜三更來找自己,总不会是來道謝的吧?程宗揚悄悄朝山丘頂上的帥帳瞥了一眼,估算着如果自己大声喊叫,王哲会不会听到。
   說起來似乎很沒面子,但见識过月霜单劍与半獸人硬撼的情形,程宗揚一点都不認為自己拥有維护男子汉尊嚴的能力。按照最樂覌的估計,月霜一只手也能打他两个。
   「月姑娘,」程宗揚穩住心神,尽量不卑不亢地說道:「是找我嗎?」
   月霜打量着他,眼中輕蔑的神態根本就沒打算掩飾。
   程宗揚心头怒火猛然升起,这死丫头,也欺人太甚了吧!
   月霜冷冷道:「一个沒有練过功的小人,你身上的真阳从哪里來的?」
   程宗揚这会儿心里已经明鏡似的,王哲所說那个身怀不治之症的亲人,就是眼前这个少女。按照文澤的說法,她幼时被人用酷似玄冥神掌的掌去打傷,阴寒之气在体內郁結,一直无法痊癒,發作時血液都会凝結如冰,几乎隨时都可能喪命。
   既然想來找自己帮忙,还一臉欠扁的样子,惹恼了自己,立刻就跟藺老头走,讓妳一輩子都治不好!
   程宗揚沒好气地說道:「撿來的!」
   月霜已经恢复許多,除了臉色略顯蒼白,絲毫看不出身怀絕症的样子。她冷冷一笑,「那就好。」
   說着她䊹指輕抬,程宗揚明明看她手指的动作,却根本來不及反應。胸口忽然一麻,接着是腰腹、肩膀、腿膝……
   月霜手指像舞蹈一样,在他身上一連点了十余下,等她停下手,程宗揚身上已经多了十余条不同的力道,或輕或重,却都正点在气血运行的關健部位,身体像被一条无形的繩索縛住,站立不穩地朝后倒去。
   月霜抓起程宗揚的腰帶,像拎一个还沒長牙的嬰儿般,把怹拎進帳篷,隨手往地上一扔。
   月霜冷冷道:「既然是撿來的,那就是不义之財。」
   程宗揚舌头还勉强能动,說話却不怎么利落,声音更小得像蚊鳴一样,「死丫头,放開我!」
   月霜盤膝坐下,从怀里取出一卷白布。布里卷着一把細若手指的尖刀,一包傷药,还有一顆土黃色的药丸。月霜拿起尖刀,盯着程宗揚道:「既然不是你的东西,就該交出來,給有資格支配的人!」
   看到尖刀酷似手床术刀的利刃,程宗揚頓时一陣毛骨悚然,」妳……妳要做什么?」
   月霜顯然很看不起他胆怯的模样,她毫不避諱地扯開程宗揚的襯衣,一臉鄙夷地說道:「你还是男人嗎?我不过要在你心头取一点血,又不是要殺你。」
   月霜說得輕鬆,程宗揚渾身的汗毛却都竪了起來。取心头之血啊,要在他心臟上划一刀!这丫头瘋了!程宗揚不相信月霜具备心臟外科医生的一般資貭,这一刀下去,她痛快了,自己这条命可就完了。
   「停!」程宗揚面如土色地喝道:「有話好好說﹣﹣妳、妳要真阳做什么?」
   「生死根具天地异能,奪造化之功,乃是上蒼賜与的珍貴之物,合該扭轉干坤,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豈能浪費在你这种人身上?」
   「我这种人……」程宗揚脾气再好,也不禁无名火起,怒道:「我这种人怎么了?当兵打仗是人,做生意的就不是人么?妳这是哪門的歪理!」忽然想到一件事,冷笑:「說得这么好听,妳心里真正想的,其实是為了治療妳自己的傷吧?这种动机是有多高尚?」
   他这几句話是抱着「老子豁出去」的覺悟說的,本以為刺中了她的痛处,恼羞怒之下,肯定要变成一头猙獰可怕的母老虎;豈料月霜却只是冷冷一笑,語帶輕蔑,淡淡的說:「取出真阳之后,自是交給師帥裁斷。他若是要拿來給我治傷,也必是因為这样做,能拯救最多的蒼生,不負生死根的玄奧奇妙。」
   「妳这个瘋子!」
   月霜霍然抬头,秀髮拋散若旌旗迎风,雪白俏麗的瓜子臉上英气凛凛,竟无一絲心虚,清叱道:「瘋子?你这种小人,什么都不曉得,就給我閉嘴!你怎么会懂我的心情?明明我有能力上陣殺敵的,却只能被放在大后方,受人保护,看着我的战友在我身边一个一个倒下,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这样,我本來可以保护他們的……」
   月霜乎是一口气把这些話吼出來,程宗揚听得都呆住了,月霜看见他的样子,也察覚看己失控,神色轉冷,淡淡道:「真阳于你无用,我治好了傷,能上陣殺几个敵人,多救几个战友的性命,也算讓你間接為国出力了。」
   語气虽然冷淡,却掩飾不住己泛紅的眼睛,程宗揚看着月霜的眼神,口气不由得軟了下來,「妳要真阳就要好了,干嘛要用我的心臟的血?」
   月霜用尖刀頂在程宗揚心口,冷冷道:「心乃阳火所聚。放心,我只要刺出几滴血就够了。」說着就往下刺。
   「住手!」程宗揚拼尽全力叫出來的声音,也不比一只小蜜蜂的嗡嗡声大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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