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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六朝燕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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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根大肉棒捅弄下,自己下體柔嫩得就彷彿一碗豆腐花,只一下,就被徹
底干穿,穴口汁液四濺。又硬又長的陽具盡根而入,深深捅入體內,柔嫩的花心
幾乎被龜頭撞碎,嫩穴被撐得像是要裂開一樣。
  程宗揚卻覺出一絲異樣,停下來道:「什麼東西?」
  罌奴掩口笑道:「簽子忘拔了。」
  說著她一手伸到成光臀間,手腕一擰,將竹籤拔了出來。
  「啊呀!」成光痛叫聲中,蜜穴像觸電般抽動著收緊,緊緊住夾住陽具。
  粗大的陽具往後一扯,抽出半截,接著再次貫入,龜頭重重撞在花心上,干
得花心一陣酸軟。
  成光以為這已經極限,但接下來,她才真正見識了這位老爺的強健。
  一開始交合,程宗揚就不帶停的,一口氣接連干了半個時辰。並不是他有意
鎖住精關,拿成光取樂,實在是丹田內雜氣太多,一邊要將雜氣納入腎經,一邊
還要留意丹田的異狀,小心不觸動那只充滿危險的氣輪,這可是個細緻活,而且
一旦開始,中途就不能停頓。
  這可苦了身下的成光太子妃。那根大肉棒猶如怒龍一般,每一下都是盡根而
入,力道十足,只不過一刻多鐘,成光已經被幹得高潮迭起,她一邊浪叫,一邊
迎合地挺動下體,淫液像泉水一樣從穴口溢出。
  成光的迎合讓程宗揚省了不少力氣,尤其是她肉穴濕滑無比,幹起來暢快之
極。可惜好景不長,兩刻鐘之後,成光已經筋酥骨軟,雖然蜜穴內的淫液越干越
多,她卻再沒有迎合的力氣,只能用枕頭墊在臀下,將蜜穴舉得高高的,任老爺
插弄。程宗揚越戰越勇,陽具就像插在水洞裡一樣,抽送間嘰嘰作響,每次陽具
插入,都能看到一股淫液飛濺出來,猶如噴泉一般。
  成光是黑魔海精心調教的御姬奴,精修過房中之術,可是在程宗揚狂猛的侵
伐下區,到底沒能堅持太久。三刻鐘之後,成光陰關失守,陰精狂洩。她知道這
樣下去,自己性命危殆,可是根本無力阻止。她被那根大肉棒幹得魂飛魄散,腦
海中只剩下激烈的交合和近乎瘋狂的快感,紅唇顫抖著,尖叫連連。
  陽具鍥而不捨地在蜜穴內戳弄,穴口被幹得充血紅腫,幸而陰精不斷湧出,
使得蜜穴還能保持濕滑。成光被幹得兩眼翻白,她上身的宮裝被扯開,兩隻雪乳
抖晃著,被老爺一手一隻握在手中把玩,兩顆乳頭硬得像石子一樣。她感覺自己
就像一隻水蜜桃,被主人的大肉棒粗暴地肏弄著,源源不斷地搾出蜜汁。
  成光白膩的陰阜被壯得發紅,陰唇徹底翻開,紅膩的蜜肉暴露在空氣中。她
穴口被撐得大張著,每次陽具拔出,蜜腔的紅肉就被帶得翻出,同時濺出一股陰
精。
  半個時辰之後,成光最後一絲陰精也被搾出,強烈的高潮使她數次昏厥,緊
接著又被干醒。從子宮到穴口,整只蜜穴幾乎都在痙攣,穴口上方那只嬌嫩的花
蒂腫脹不堪,幾乎脹成紫紅的顏色。
  程宗揚此時也是騎虎難下,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僅僅煉化其中一道氣息,就
如此大費周章。眼看身下的鼎爐再難支撐,再幹下去就要脫陰而亡,他匆匆裹住
一股雜氣,送入成光體內。
  成光整個身體都弓了起來,兩手緊緊摟住程宗揚的腰身,隨著精液的噴射,
她身子一顫一顫,下體本能地抽動著,像是要使盡所有力氣,將精液納入體內最
深處。
  程宗揚長呼了一口氣,從成光紅腫的蜜穴內拔出陽具。成光臀下的白布又一
次被鮮血染紅,激烈的交合她屁眼兒的傷口再次綻裂,鮮血直淌。她雙眼翻白,
臉上帶著癡癡的笑容,圓張的穴口在空氣中一抽一抽,彷彿還在不停交合。
  阮香琳咬著手指,顯然是眼前的一幕驚住了。罌奴還好一些,但看向主人的
陽具時,目光中也多幾分畏懼。
  程宗揚沒有再理會成光,自行閉目運功。驚理拿來一條毯子,裹住成光赤裸
的胴體,送了出去。罌奴過來小心給主人擦洗身體,服侍就寢。
  運功一周天,程宗揚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陽具竟然還在硬著,即便剛射過
精,也絲毫沒有軟化的跡象。他自己清楚自家事,丹田內那股死氣並沒有完全煉
化,反而因為吸收緩慢,導致真陽滿溢,陽具依然亢奮異常,但眼下要緊的是趕
快穩定丹田內燥動的真元,至於臍下三寸那根不聽話的是非根,既然它要硬著,
也只能讓它硬挺著。
  最後罌奴喚來孫壽,咬著耳朵吩咐幾句。孫壽乖乖聽命,赤條條爬到榻上,
側著身子,翹起光溜溜的大白屁股,將主人的陽具納入體內,用自己柔膩的淫穴
安撫好主人怒漲的陽具。
  狐奴小巧的淫穴又軟又滑,溫柔得像春水一樣,舒解了不少燥意。程宗揚沒
有再挺動,他摟住孫壽,一邊收攏散亂的真元,一邊沉沉睡去。進入夢鄉之前,
他問道:「死丫頭呢?」
  半睡半醒間,他聽見罌粟女說道:「紫媽媽帶著卓奴去查看秘境了……」

  …………………………………………………………………………………

  永安宮與長秋宮地勢不同,宮室佈局也大相逕庭,但在寢宮之旁,同樣有一
處精閣,平常用來奉祀神靈和祖先。小紫與卓雲君正在閣內,同行的還有驚理和
永安宮曾經的主人:太后呂稚。
  驚理用一顆珠子在呂稚眼前滾動著,將繚繞的黑霧收入珠內。當最後一縷黑
霧消散,呂稚睜開雙眼,終於看到眼前的景物。
  一個穿著狐裘的女孩俏生生立在閣內,她抱著一條雪白的小狗,此時正嬌俏
地翹起唇角,打量著閣內的陳設,她五官精緻無比,身姿纖柔嬌弱,看上去像朵
鮮花般弱不經風,然而那雙靈動的美眸偶然掃來,剎那間泛起璀璨的光華,彷彿
一眼就將自己徹底看穿,連自己心底最隱晦的秘密都無所遁形。
  呂稚本能地避開視線,心頭一陣悸動。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曾經見過那雙眼
睛──自己還處於失明中時,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裡那雙眼睛就像是一位高高在上
的神明,從容翻閱著自己腦海最深處的秘密。
  呂稚勉強移開視線,看到旁邊一位身著道袍的美貌道姑。她伸出玉手,隔著
寸許的距離,懸空從案上撫過,案上一排玉製的器皿像是被玉槌敲擊一般,從她
指下發出一連串悅耳的響聲。
  如此修為,不愧是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呂稚暗中比較了一下,且不說自
己此時修為被制,即使修為盡復,只怕也及不上這位卓教御。呂稚心下暗道,不
過在那位少女手下,她也僅僅是個奴婢而已。
  「你做得挺好。」小紫聲音響起。
  呂稚猶豫了一下,然後微微低下頭,沒有作聲。
  多年來母儀天下,她早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用冷漠的目光俯覽眾生,在她
記憶中,很久沒有人用這種居高臨下的口氣對她說話了。
  「你那個傻瓜弟弟,馬上可以有毒酒喝了。」
  呂稚握緊手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呂稚掌握朝政多年,深知權力鬥爭的殘酷,如今敗局已定,她根本不奢望自
家弟弟還能留下性命。她唯一能做的是,以擁立定陶王為天子,與長秋宮通力合
作為代價,換取保留弟弟阿冀全屍,以及幼弟不疑一條性命。
  「多謝──」呂稚只說了半截。她雖然已經承認失敗,可是「紫媽媽」三個字
,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那位紫姑娘似乎不以為意,她一手撫著雪雪,忽然展顏一笑,「找到啦。」
  銅製的熏爐發出一陣金屬敲擊和磨擦的聲音,接著,一隻蜘蛛從爐中爬出,
在小紫腳邊急切地繞著圈子。
  少女懷中的小狗躍到地上,張口吐出一隻黑沉沉的鐵箱。蜘蛛飛快地爬到箱
邊,伸出尖肢撬開箱蓋,然後鑽進箱內一隻小格子裡,收攏八條細長的尖肢,蜷
縮成一團,像是冬眠一樣陷入沉睡。
  接著,耳邊傳來一串「窸窸窣窣」的輕響,十餘隻形形色色的蟲蟻從牆縫、
地板下方、樑柱縫隙……各處角落裡爬出,魚貫鑽進箱中。
  那些蟲蟻看起來比活物還要靈巧,若不是它們的肢尖和甲殼與鐵箱碰撞發出
的響聲,根本看不出它們竟然全是金屬製成的器具。
  最後一隻飛蟲鑽進鐵箱,箱蓋自動合上。
  卓雲君慚然道:「奴婢無能,若非紫媽媽,險些就錯過了。」
  呂稚沉默片刻,開口道:「這處精閣我雖不常來,但以前也曾搜檢過,並未
發現有什麼開啟秘境的機關。」
  小紫笑道:「是嗎?」
  「我若是沒有記錯,那隻熏爐三年前才放入閣內。而秘境所設機關,只怕已
有百年之……」
  話音未落,一聲清越的鳳鳴從耳邊掠過。卓雲君拔出長劍,劍鋒烈焰一閃,
將爐頂斬開,露出裡面一隻小小的白玉盒子。
  小紫笑著對呂稚說道:「你來猜猜,裡面是澄心棠的花蕊?還是別的什麼東
西?」
  呂稚凝視著那隻玉盒,久久沒有作聲。

             第四章、侯封舞陽

  清晨時分,從睡夢中醒來的程宗揚睜開眼睛,居然看到久違的陽光透過窗欞
的薄紗,在茵席上灑下斑駁而明亮的光影。
  籠罩洛都多日的陰雲不知何時已經散開,白玉般的宮闕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似乎一夜之間,煙塵散盡,玉宇澄清,光明重回人間。
  溫暖的被衾香氣襲人,身旁的艷婦彷彿一隻小貓,蜷著赤條條的玉體偎依在
自己懷中,豐滿的雪臀貼在自己腹下,碰觸間滑膩如脂。自己的陽具還插在她淫
穴裡面,嬌嫩而多汁的蜜肉裹住棒身,隨著呼吸輕柔的律動著,彷彿一張嬌媚而
多情的小嘴,正含住主人的陽具,溫柔地撫慰著。
  自己居然硬了一夜?程宗揚心下發毛,不會玩廢了吧?他略一運功,發現氣
血運行一如既往,並沒有出現由於太過亢奮,導致陽具一味充血勃起,卻無法軟
化尷尬局面。倒是昨晚殘餘的雜氣不知不覺中又煉化了一些,數量雖然不多,但
勝在意外之喜。程宗揚有些奇怪,難道自己睡著之後真氣還在自動運行?
  程宗揚動了一下,懷中的襄城君發出一聲嬌呻,他吹了聲口哨,然後翻身壓
住壽奴的雪臀,痛快地吃了頓早餐。
  驚理進來時,主人正倚在榻上,翻看一卷簡冊。昨晚侍寢的壽奴不見蹤影,
阮姨娘側身坐在榻旁,捧著一隻玉碗,親暱地喂主人用粥。罌奴背對著主人,像
隻白羊般跪在榻前,高舉著屁股,用蜜穴套住主人的陽具,正賣力地聳動著。兩
女玉頰酡紅,眉眼間春意盎然。
  驚理啐了一口,「一大早就偷吃。」
  程宗揚挪開簡冊,笑道:「你要是想吃,也賞你一口。」
  「奴婢可沒這個福氣。」驚理屈膝福了一福,「主子,該辦公事了。」

  …………………………………………………………………………………

  戰事平定,朝臣紛紛入宮拜見皇后。程宗揚一概以皇后抱恙回絕,都交給單
超、徐璜、唐衡幾位中常侍應付。個別著實推拖不過的重臣及諸侯,則由太后代
為接見,以釋眾人疑慮。
  不過有些官員,無論交給中常侍,還是太后單獨接見,自己都不放心,比如
胡騎軍的桓氏父子。
  「桓將軍揮軍入京,匡扶大義,」徐璜尖細的聲音在殿內迴盪,「此番平定
戰亂,桓將軍居功至偉。」
  桓郁雙手按膝,躬身道:「不敢。」
  「桓將軍就不必謙遜了。」徐璜道:「咱在內朝伺候聖上,對行軍打仗的事
是一竅不通,往後還得桓將軍多多辛苦。」
  「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徐璜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側了側身,「程大行,你看……」
  程宗揚仔細打量著桓郁與他身後的少年。桓郁坐領胡騎軍,閉營觀望,試圖
在劉建、呂巨君之間左右逢源。結果遇上班超,直接在營中斬殺兩家使者,裹脅
胡騎軍為長秋宮效力。徐璜雖然說得天花亂墜,但一翻臉定他個死罪也就是一句
話的事。難得桓郁面色如常,如果換成自己,也許手心裡滿是冷汗了吧。
  不過桓郁是個明白人,被班超綁上戰車,知道沒有回頭路可走,便立即交出
虎符印信,全力襄助長秋宮。連日來桓氏父子身先士卒,擊破北軍大營,將殘存
的呂氏軍力一掃而空,隨後進軍洛都,控制局勢,衣不解甲,馬不解鞍,為平定
局勢立下汗馬功勞。
  眼下長秋宮朝中無人,單靠董宣獨木難支,這個桓郁能不能用,必須自己見
過才好決斷。
  仔細審視良久,程宗揚微微點頭。
  徐璜心下會意,他站起身,從袖中取出一份詔書,「桓郁接旨。」
  鐵甲聲響,桓郁離席跪倒,後面的桓焉不由握緊拳頭。

  「皇后諭旨:胡騎校尉桓郁,忠於漢室,平叛有功。特晉位衛將軍,領衛尉
軍。子焉,授奉車都尉……」
  桓郁長長呼了口氣,滿心的忐忑終於安定下來。
  「程大行。」桓郁父子陛辭之後,徐璜悄悄道:「這桓郁是個隨風倒,讓他
拱衛宮城……我怎麼有點提心吊膽的?」
  「眼下除了長秋宮,哪兒還有別的風?」程宗揚道:「皇后殿下的事你也知
道,不用他,還能用誰?」
  「那位吳壯士,我瞧著是個懂行的,給他個軍職,也能管事。還有那個治禮
郎,姓敖的,身手也不錯。」
  老徐這是被嚇破膽了,非得找兩個信得過的在宮裡坐鎮才放心。可惜這兩個
自己一個都少不了。
  「漢國教化有方,忠節之士,所在多有。那些留在宮裡的軍士我看也有幾個
出色的人物。你們不如選幾個苗子,好好栽培一番。比如你那個同宗。」
  「你說徐榮?」徐璜說的是從北軍投奔來的一名年輕軍士,這些天守衛長秋
宮,極為出色。他低頭想了一會兒,「那小子確實不錯……」
  程宗揚站起身,「聖上登基在即,宮裡的事,你多費心。」
  「該當的,該當的。」

  …………………………………………………………………………………

  協議正本是一幅白色的帛書,上面一手漂亮的隸書出自班超的手筆,旁邊還
有一堆簡冊,是各項附加的細則。秦檜和班超並肩坐在下首,一個風度翩翩,一
個銳氣十足。
  他們兩人原本養足精神,淮備跟嚴君平好生掰扯一番。誰知道一轉眼工夫,
嚴君平不知道吃了什麼藥,態度大變,連一些兩人都覺得過分的條款,他竟然眼
都不眨地應承下來。
  嚴君平如此配合,雙方談判的速度陡然加快。於是就有了程宗揚手中這份新
鮮出爐的協議草案。
  這份協議的核心一是酬功,二是借貸。霍子孟出手極為大方,作為擁立天子
的頭號功臣,程宗揚獲得的賞賜極為豐厚。草案的頭一份,就是以天子口吻所擬
的詔書:大行令程宗揚,忠直勤謹,訥言慎行,乃國之柱石。今平亂有功,以五
千戶封舞陽侯,晉少府,主掌織染、冶煉等百工技巧之政,監管天子所屬的山海
地澤收入,及互市、交易、鑄幣諸事。
  「封侯……」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我記得我花錢買過一個關內侯?」
  「全然不同!」班超道:「關內侯乃虛封,僅為爵名。此為列侯,田地、戶
數均為實封。」
  程宗揚的興致一下被提了起來。實封的列侯,比起宋國那個破員外可體面多
了。
  「五千戶,看起來挺多啊。」
  五千戶,一家四口就是兩萬人──全都屬於自己所有!正經的一方諸侯!程宗
揚想想都覺得振奮。
  「漢國制度,非軍功不得封侯。」秦檜說道:「主公堅守宮中數日,力據強
敵,平定叛亂,軍功赫赫,天下有目共睹,封侯理所當然。」
  雖然知道奸臣兄是在拍馬屁,程宗揚依然心懷大暢,笑道:「我居然也封列
侯了。舞陽侯,聽起來有點耳熟……哎,張少煌不是舞都侯嗎?我這個舞陽侯有什
麼說法嗎?」
  班超道:「主公的封地在舞都與首陽山之間,因此取舞、陽二字為號。」
  這個解釋很合理,但程宗揚還是覺得舞陽侯這名號有點怪怪的,不會是把死
老頭的陽武侯翻過來,拿來隨便應付自己一下吧?而且除此之外,這名號好像還
有些別的什麼寓意……
  不過他興致正高,也沒放在心上,一邊往後翻看,一邊笑道:「霍大將軍這
麼大方,難道把舞都和首陽山都封給我了?」
  「只是部分山澤田地。」秦檜拿出一份地圖,大致劃了一個範圍,「從首陽
山此處,一直到這裡。」
  程宗揚一看,自家的封地正好位於首陽山銅礦到舞都城的七里坊之間,單論
面積並不算特別大,但難得的是屬於實封。漢國早期的諸侯均為實封,擁有田地
人口,真正的封疆裂土,一方諸侯,可以自設僚屬。但自武皇帝之後,新封的侯
爵僅有戶數而無實地,侯爵按照戶數收取相應的租賦作為俸祿,並不直接管理,
程宗揚這個舞陽侯算是破例了。
  從地圖上看,自家的封地境內不僅有首陽山,還有兩條支流匯入舞陽河,堪
稱依山傍水,再加上位於城內的七里坊,山河城郭俱全,足以令人滿意。
  程宗揚笑道:「我還想著怎麼把七里坊買下來,沒想到會這樣拿到手。這下
好了,至少七里坊投的錢沒白花。」
  七里坊在舞都城內,原本不可能分出來作為封地,但秦檜與班超極力爭取,
甚至聲稱拿不到七里坊,就不簽這份協議。最後霍子孟表示以大局為重,嚴君平
才捏著鼻子認了,從舞都拿出一坊之地,作為封賞。
  接下來是雙方協商的各種條款,林林總總不下百條。好在重點部分班超已經
用硃筆勾過,過於瑣碎的細節就可以忽略了。
  雙方協商的結果,程氏商會可以在漢國境內進行所有合法的商業行為,甚至
包括鹽鐵與軍械,但只限於與朝廷交易。也就是說,程氏商會可以自煉或者從境
外販運鹽鐵和軍械,但不能進行民間交易。
  程宗揚所獲的封地也不止舞都一處,關於主公的侯爵,秦檜與班超原本堅持
以萬戶封侯,但實封萬戶過於駭人聽聞,折衷為五千戶,封地也大為縮小。在班
超的強烈要求下,作為補償,霍子孟同意漢國官方將另外在雲水到洛水,以及雲
水到舞都的河道沿岸,按程氏商會的要求,劃撥場地,無償提供給程氏商會,這
些田地同樣屬於舞陽侯的封地,但只限於設立商號、貨棧。
  程宗揚最為關心的紙鈔,霍子孟也給出回應,漢國允許程氏商會發行的紙鈔
在境內流通,並且認可其在民間交易中的合法性,但秦檜和班超所要求的充抵稅
賦,遭到嚴君平的堅決反對。至於將漢國官方所有錢銖一次性全額兌換為紙鈔,
進而全面廢錢用鈔這種根本不可能實現的要求,嚴君平甚至都懶得理睬。
  漢國拒不接受用紙鈔繳納賦稅,意味著紙鈔的信用將完全由程氏商會自行承
擔,漢國官方不提供任何信用保證。這固然有所缺憾,但漢國與宋國面臨的局勢
迥然相異,眼下不能奢望太多。
  關於雙方的談判,不得不說出乎嚴君平與霍子孟兩人的意料,程氏商會除了
在個別條款漫天要價以外,在大多數談判都保持了克制。比如除紙鈔之外,程氏
商會並沒有藉機提出任何專營權,而是表示所有商業都將與漢國商人公平競爭,
這也是霍子孟與嚴君平最終能夠接受協議的原因。
  不追求壟斷地位,這一點是程宗揚專門強調過的,他一邊看著條款,一邊說
道:「壟斷的生意雖然省心省力,利潤豐厚,但掙慣了輕省錢,誰還肯去掙那些
下力氣的錢?長遠看來,對商會的發展有害無益。」
  商賈為賤業,身為商人,卻不以掙錢為目的,獨闢蹊徑,以商入道,這正是
班超願意追隨這位年輕主公的原因。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誠哉斯言。」
  秦檜道:「正因為主公吩咐過不要特許,所以我們沒有要求商會在漢國境內
的經營全部免稅。不過漢國同意雲水到洛都和舞都之間的船隻往來,可以不收取
費用。」
  程宗揚十分滿意,這兩條免稅線路的開通,意味著自家的貨物可以由水路直
接從江州運往洛都或者舞都的封地。
  接下來是一些商業上的政策條款,比如官方取消對商業的限制,勒令各州郡
不得隨意設卡,阻礙貨物的正常流通。這對於靠車馬和水路吃飯的鵬翼社和洛幫
都是極大的利好。
  再比如撤消算緡令,承認商賈屬於四民,可以與良家子一樣通過正常途徑出
仕,不再對商賈出身進行歧視等等。均在政策層面,給予商賈平等的地位。
  這些條款並非只針對程氏商會一家,而是涉及到漢國整個商賈階層。程宗揚
提出這些要求時,班超對主公的眼光、胸懷大為歎服,如果這些條款只限於程氏
商會,霍子孟可能答應得更容易,但主公顯然沒有藉機牟取暴利的心思,而是為
整個商賈階層爭取權益,一舉由利己變為利天下。
  其實程宗揚並沒有想那麼多,他只是從自由貿易的角度,認為漢國限制商賈
的政策對商業傷害太大,不利於商業正常發展,也不利於自家商會的發展。
  程宗揚一條一條看下來,心情越來越好。好不容易看到最後面,終於看到霍
子孟提出的要求:十二年之內,程氏商會每年以市價向漢國輸送糧食兩百萬石,
同時每年借貸給朝廷五十萬金銖,年利不超過百分之十。
  程宗揚一怔,「十二年?這麼久?」
  秦檜道:「這算是一長期合約,意味著十二年之內,我們的糧食都不愁賣不
出去。」
  「這我知道,可為什麼是十二年?」這個數字不但太長,而且有零有整,很
突兀的感覺。
  班超道:「十二年之後,天子就可以行冠禮了。」
  加冠相當於男子的成人禮,但程宗揚還有些不明白,「不是二十加冠嗎?」
  秦檜解釋道:「天子十五而冠。屆時將行冠禮,加元服,帶劍。」
  真正重要的奸臣兄沒說,不過程宗揚已經聽懂了──加冠之後,天子作為成人
,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親政,掌握權力。
  「看來霍大將軍還有些不放心呢。」
  程宗揚品出字裡行間的味道,一個十五歲的天子並不重要,要緊的是十二年
之後,朱老頭即使還活著,屆時的年齡也不會對天子的帝位有太多威脅了,這恐
怕才是霍子孟不惜簽下一份十二年長約的真正目的。
  「借款可以。」程宗揚道:「但必須是紙鈔,否則就不談。當然,他們到時
也可以拿紙鈔來還款。」
  五十萬金銖,相當於漢國歲入的十分之一,數額不菲。但有借有還,實際支
出並不算高,比起自己獲得的巨額利益,完全不值一提。甚至在程宗揚看來,只
要紙鈔能夠流通,這點借貸全部白送都可以。
  程宗揚看完草案,笑道:「此役大獲全勝!都是你們兩位的功勞!」
  秦檜與班超拱手施禮,「此乃主上運籌之功,屬下不敢居功。」
  「你們就別客氣了。」程宗揚笑道:「條件很不錯,就按這些條款簽!不過
少府就算了,我又不是來當官的,給個虛銜就行。」
  秦檜與班超對視一眼,「對於主公出仕之事,霍大將軍可是十分堅持。」
  程宗揚大為意外,「不會吧?他真想讓我當官?」
  班超道:「霍大將軍的意思是,希望主公能為朝廷效力。」
  程宗揚有些莫名其妙,霍子孟開出這麼優厚的條件,是想用官職、爵位把自
己留在漢國?不對啊,他應該巴不得自己滾蛋才是吧?
  他起身在殿內踱著步。少府雖然是九卿之一,但無關軍政要務,幹得好是錦
上添花,干不好也不至於讓漢國動盪。問題是,如果自己留在漢國,位列九卿,
霍子孟真會安心嗎?
  程宗揚停下腳步,「不。這個官位必須辭掉。」
  他斷定霍子孟的用心還是在試探,揣摩自己的底線。站在霍子孟的角度,即
便他開出的條件能夠滿足陽武侯的胃口,還要設法判斷自己對朝政是否有野心。
畢竟天子如今控制在自己手中,眼下自己羽翼未豐,還無法與霍子孟所代表的世
家豪族對抗,但只要自己牢牢掌握天子,隨著時日推移,能量只會越來越大,到
時還留在朝中,各種猜疑、忌憚必然紛至踏來。
  看到主公如此決絕,秦檜神情間露出一絲遺憾。
  程宗揚笑道:「奸臣兄,要不這個官你來當?」
  秦檜正容道:「屬下唯願附主公驥尾。」
  程宗揚大笑道:「答對了!做夢都別想!我們商會還指望你呢!」
  程宗揚盤膝坐下,雙手放在案上,神采奕奕地說道:「我們只經商。我不會
說我們絕不涉及政務,但我可以保證,對於朝政的干預只限於商業範圍──這一點
,你們務必要向霍大將軍表達清楚。」
  兩人齊聲應下。
  「另外,還有兩件事。」程宗揚道:「其一,我淮備在漢國成立一個商號,
除程氏、雲氏以外,還將邀請漢國商家,以及世家大族入股。大家共同投資,合
作經營。」
  利益捆綁,程宗揚已經是輕車熟路。霍子孟擔心自己成為朝中無法控制的不
安定因素,不惜拿出九卿的高官試探,自己反其道而行之,索性把他們拉過來一
起經商。一來表明自己沒有問政的野心,二來給自己的程氏商會編造一個巨大的
保護網──同時自己也想藉此潛移默化,向他們灌輸一些商業運作的理念,至少不
讓他們提起商賈就翻白眼。

  秦班二人對此也沒有異議。一個游離於朝廷以外的官商組織,原本是君主的
大忌。任何一個帝王都不會樂意看到這種組織的出現。不過漢國情況特殊,天子
如今年僅三歲,想親政起碼要到十二年之後,有足夠的時間進行運作。而且這也
不是主公頭一次建設類似的組織,晉、宋兩國都有,同樣的商會。當然,晉國情
況也很特殊──晉帝有跟沒有一樣,還不如漢國這個三歲小兒。
  「其二,我提議成立天子教育委員會。天子用的課程與科目我已經擬好,至
於教授天子的先生,霍大將軍身為群臣之首,還請大將軍費心。」
  程宗揚拿出自己整理好的課程安排,遞給兩人。
  兩人接過來一看,上面的科目超過三十種,不但有文理俱全,還有軍事、武
學,更有一堆不知所云的陌生科目,五花八門,簡直閃瞎人的狗眼。
  秦檜倒還鎮定,班超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這份課程表堪稱是大雜燴,天上
地下,無所不包,而且瑣碎零亂,只能用蕪雜來形容,全無章法。
  值得慶幸的是,漢國雖然儒家地位日益提高,但還沒有到獨尊的地步,百家
各有流傳。縱然班超覺得天子去學農家的耕種和道家符菉著實多餘,但還勉強能
接受。只是……
  「主公,課程是不是太多了?」
  程宗揚篤定地說道:「就是要多些才好。」
  每科兩位老師,這個教育團隊就有六十個位置。除了總體的引導和個別沒人
能教的科目以外,程宗揚淮備把所有的教師職位都拿出來,交給霍子孟,由朝廷
公議推選。
  可以想像,這份課程表一旦公開,立刻會成為朝野矚目的焦點,各方勢力都
會拚命往裡面塞人,想方設法接近天子。而這同樣是程宗揚的目的,大家共同合
作,同時彼此制衡。有天子教育委員會這樣一個合作的組織,也多了一條各方勢
力溝通和博弈的渠道。一幫名師即便因為教育理念的分歧有口角之爭,也好過在
沙場上殺得你死我活。
  通過商會,進行經濟上的合作,通過天子教育委員會,推進政治和學術的交
流,雖然程宗揚沒有預言術,無法預料最終的結果,但至少自己已經盡力了。他
只希望有這兩個渠道與漢國各方勢力溝通,能夠最大程度減少彼此的內耗。與其
鬥來鬥去,不如大家一起陞官發財。
  兩項主張一拿出來,就把秦檜和班超震得不輕。商會還好說,兩人耳儒目染
之下,對此還不算太過意外。可這個天子教育委員會,實在是聞所未聞,真不知
主公是如何想出來的。
  兩人都是心思敏捷之輩,略一思量,便察覺出這個教育委員會意味深長,既
有妥協,有退讓,公開表明合作的態度,同時主公也在暗示,他會把天子牢牢控
制在手中。
  秦檜道:「主公如今還是大行令,提議此事略有不妥,若是以長秋宮的名義
下詔,霍大將軍想必會欣然奉旨。」
  班超道:「既然如此,不若以兩宮的名義下詔。」
  秦檜笑道:「兩宮亦可,長秋宮亦可。」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就以長秋宮的名義。」詔書名義的微小變化,到了外
界的影響力都會十倍百倍的方大。這正好是一個淡化呂氏影響,為趙飛燕樹立威
信的好機會。
  記下主公所提的條款,班超便告辭離開,淮備先休息一下,再接著跟嚴君平
打擂台。秦檜卻被程宗揚留了下來。
  「主公這天子教育委員會,不僅別出心裁,而且餘味悠長,」秦檜讚歎道:
「堪稱神來之筆!」
  「啥神來之筆啊,都是被逼的。」程宗揚道:「有件棘手的麻煩,你得出個
主意……」
  聽到主公透露小天子是被黑魔海的御姬奴撫養長大,奸臣兄的眼珠子差點飛
上天,半晌才擊節讚歎道:「好算計!」
  「別誇了。想想怎麼把這事擺平吧。」程宗揚道:「雖然我弄了個教育委員
會,排斥那賤人的影響力,可心裡還是沒底。奸臣兄,你一向思維很廣,有沒有
什麼不留後患的法子?」
  秦檜眼珠亂轉,片刻後猛然定住,慢慢道:「屬下倒有一計,只是主公未必
見用。」
  程宗揚精神一振,「你的主意我什麼時候敢不用了?趕緊說來聽聽。」
  「若想不留後患,最好的法子就是將定陶王換掉。」
  「這個我也想過,可換誰呢?」
  「人選當然有。」
  「誰?」
  「郭大俠的遺子。」
  程宗揚大張著嘴巴,下巴險些掉在地上。自己想的是把定陶王換成別的宗室
子弟,秦奸臣卻打算拿人來冒充定陶王。奸臣兄這腦回路,果然清奇,別人是狸
貓換太子,他是逆賊換天子。這陰謀實在太大了,自己扶不住啊。
  「大哥,你瘋了?!」
  「雖是兵行險著,但未必不可行。」秦檜道:「郭大俠的遺子──是叫郭靖對
吧?只要深居宮中,除了貼身的近侍,有誰能認得出?」
  「怎麼認不出?差著一兩歲呢,何況定陶王入京時,見過不少人。」
  「只需兩宮稱是,何人敢再置喙?如今太后在主公手中,至於皇后,如果向
趙皇后說清定陶王的來歷,敢問主公,皇后會如何作想?」
  程宗揚尋思道:「她可能會嚇跑吧。」
  「正是如此。如果換了郭大俠的遺子,宮廷上稍加訓導,又有何難?幸好定
陶王年齡尚幼,再大兩歲就不好說了。」秦檜低聲道:「此乃天助主公。」
  程宗揚差點就被他說得心動了,他定了定神,「那定陶王呢?」
  「郭大俠捐軀赴國難,豈能無後?」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然後使勁搖頭,「不行!不行!太荒唐了。」他算聽明
白了,奸臣兄的意思是讓郭解的兒子冒充定陶王當天子,定陶王改名郭靖,給郭
解當兒子,天子龍種、布衣俠士互換身份,這膽子大得沒邊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程宗揚道:「況且怎麼瞞也瞞不過劍玉姬吧?咱
們把天子換了,不是平白送她一個大把柄?不行!不行!」
  「盛姬已死,巫宗再要伸手,尚需時日。到時大局已定,便是劍玉姬,也無
回天之力。」
  「萬一出岔子,那可是把郭大俠僅遺的骨血給害了。」程宗揚道:「我也不
指望咱們的小郭靖大富大貴,能平平安安就是福。」
  秦檜計不見售,也沒有什麼不滿。此計畢竟太過劍走偏鋒,若不是主公此時
控制兩宮,完全能一手遮天,他也不敢貿然提出。
  「漢國之事,不知君侯何意?」
  程宗揚皺起眉頭,「不知道,他沒說。」
  朱老頭本來對漢國的帝位頗為上心,甚至話裡話外還流露出讓自己替他爭奪
天子之位的意思,可事到臨頭卻不置一辭,就跟沒事人一樣,弄得程宗揚大惑不
解。
  秦檜到底追隨殤侯多年,又善於揣摩人心,「君侯不提,定然是對主公所為
略無異議,才放手任主公施為。」
  有道理!漢國對自己而言,只是一個用來逐利的龐大市場,對朱老頭而言,
可是他的祖宗基業。如果自己胡來,朱老頭肯定不會坐視。
  眼下的結果雖然遠稱不上完美,好歹也是朱老頭可以接受的。比如定陶王是
黑魔海養大的,自己感覺芒刺在背,可對於朱老頭來說,根本不是個事──死老頭
自己就是黑魔海碩果僅存的大佬。
  朱老頭對漢國帝位最大的不滿,是帝位被血脈不正的劉驁一系篡奪。如今劉
驁暴斃,身後無子,帝位重新回到真正的武皇血脈手中,朱老頭的怨念就小了一
半。
  霍子孟最擔心的是陽武侯出來逐鹿帝位,不過程宗揚知道,朱老頭絕沒有這
想法──朱老頭要是當上天子,首先一條就是沒有後宮。一個不立皇后,不近女
色,沒有子嗣的天子,簡直就是一個炸彈。只要駕崩,就會把朝局炸得稀爛。
  當然也不是沒有補救的辦法,比如朱老頭那個不要臉的對外聲稱自己是他的
私生子,他來當天子,自己當太子。他稱自己為愛子,自己稱他為父皇……程宗揚
想想都想吐,死老頭要敢這麼干,還不如瘋了算了。

            第五章、報應不爽

  賈文和半伏在地上,將那份協議草案的副本舖開,仔細看著。他細長的雙目
光芒微閃,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把草案看完。
  賈文和推開文牘,「裂土封國。不意程侯之威,一至於斯。」
  賈文和這聲「程侯」,讓程宗揚心花怒放,這稱呼還是頭一次聽到,當場笑
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下面。
  「老賈,來跟我混吧,絕不屈了你的才華!」
  賈文和淡淡道:「此議若成,程侯便是眾矢之的,若換作賈某,定然寢食難
安,真不知程侯如何還能笑得出來?」
  程宗揚臉色一下子垮了下來,「你嚇唬我?」
  「程侯匡扶王室,功高難賞,」賈文和點了點那份協議,「方有此議。程侯
不思進取,轉而求田問捨,逐利自污,亦不失為自保之術。然程侯挾不世之功,
卻行商賈之事,如圈中之豚,求食而肥。安能長久?」
  程宗揚火氣直衝腦門,這傢伙居然把自己比作肥豬?有我這麼精壯的豬嗎?
  賈文和對他的臉色視若無睹,他抬袖咳了幾聲,「行大事毫不惜身,棄權柄
有如敝履,視小利卻如性命──賈某不才,真不知程侯是上古之賢人,還是鼠目寸
光之徒。豈不聞天予不取,反受其殃?」
  程宗揚好不容易才忍下這口氣,「大家理念不同,光靠嘴巴,我也說服不了
你。這樣吧,等你傷勢好些之後,我派人送你去臨安、建康、江州遊歷一番,讓
你看看我這肥豬有多壯。」
  賈文和眼中光芒一閃,「江州?」
  「沒錯。」程宗揚道:「我的。」
  江州之戰是六朝近年來的大事,賈文和當然不會沒有聽說過,以一城之地,
數千之眾,力拒數萬宋軍精銳,消匿多年的星月湖大營初露崢嶸便震動六朝。假
如江州真的屬於這位程侯,他的實力和目的就需要重新評估了。
  「既然如此,程侯不若棄舞都,而取此地。」
  賈文和在地圖上一指,正是宋國丹陽對面,毗鄰雲水的大片區域。
  程宗揚仔細一看,好嘛,你這還是操著心要造反啊……
  賈文和指的地方位於漢國最南端,與江州南北呼應,進可攻,退可守,要不
是自己沒有造反的打算,還真是塊寶地。
  「皇圖霸業嗎?」程宗揚語帶感慨地說道:「呂巨君胸懷大志,如今懸首東
闕;劉建身為諸侯,如今懸首北闕;董破虜豪勇蓋世,如今懸首西闕。呂冀運氣
不錯,現在囚於北寺獄,只等一杯鴆酒送他上路,還能留條全屍。」
  程宗揚站起身,望著外面的宮闕,「我對皇圖霸業沒興趣。強如董破虜,智
如呂巨君,貴如天子,尊如太后──他們用過手機嗎?上過網嗎?殺來殺去,不過
蝸角之爭。」
  賈文和眉頭微皺,「什麼意思?」
  「我想走一條新路,一條不同於帝王將相的新路。我知道這條路能走得通,
也必須走得通!」
  程宗揚轉過身,「文和兄,我需要你來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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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傅!」高智商風風火火地跑進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你小子行啊,去小雲那裡浪了兩天?」
  「師傅,你可冤枉死我了。」高智商叫起了撞天屈,「我跟義縱那小子滿洛
都去找寧成,別說去浪了,連覺都沒怎麼睡。」
  程宗揚連忙道:「找到了嗎?」
  自己如今雖然控制兩宮,但最大的問題是朝廷裡面缺少自己人,勢單力薄。
董宣算一個,但第二個就暫缺了。寧成身為大司農,又在政變中入獄,算是大半
個自己人。可沒想到他那麼大一個官,居然一點都不顧體面,連漢國官場多年的
潛規則都不理會,抽冷子砸了枷鎖,跟個小流氓似的越獄了。
  「剛打聽出來的。前天有人拿著偽造的文書從夏門逃走,聽那人的相貌、身
形,多半就是老寧。」
  寧成這傢伙……還真是個人物。洛都之亂死了那麼多人,他一個罪囚竟然順順
當當逃出城外。可惜他不知道自己笑到了最後,否則也不會逃的那麼快。
  「師傅,還追不追?」
  「追!追上告訴他趕緊回來當官,還當他的大司農!」
  「成!」
  「哎,你就別去了。要你辦的事還多著呢。」程宗揚道:「你去見程鄭大哥
和趙墨軒,讓他們盡力往洛都調運糧食、酒肉、布匹……各種物資越多越好。還有
,眼下還有件大事,老秦和老班都要留在宮裡處置,宅中那邊還需要秦夫人坐鎮
,你一會兒順便護送秦夫人回去。」
  「這事好辦!師傅!你就放心吧!」高智商說著高聲嚷道:「富安!富安!
你個狗才,又死哪兒去了?」
  「這兒呢!在這兒呢!」富安跟著自家衙內跑了幾天,這會兒剛回來收拾一
番,聽到衙內召喚,連忙拎著食盒一溜煙地跑來,先從懷裡掏出個手爐,塞給衙
內,又打開食盒,取出幾樣糕點,「趕緊先墊墊。」
  高智商接過來往嘴巴裡一塞,含糊說道:「師傅,我去了!那啥──晚上我去
小雲那兒,就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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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庫燃燒數日的大火終於熄滅。漫天陰霾散去,京城洛都也迎來了久違的陽
光,籠罩在城內多日的肅殺氣氛一掃而空。
  洛都人口百萬,食指浩繁,每日所需的口糧就不是一個小數目,更不用說眼
下天氣嚴寒,還需要生火取暖。天子駕崩之後,引發的動盪導致整個洛都封城數
日,內外斷絕,許多人家已經斷炊。
  亂事方定,安撫人心是第一要務。董卓授首,胡騎軍入城穩住局勢之後,司
隸校尉董宣立刻下令,打開城外的常平倉,組織隸徒將糧食運入城中,全力接濟
百姓,並且大開城門,允許百姓出城拾取柴草,生火御寒。
  市井間活躍多日的遊俠兒們突然變得沉寂,倒是商賈們彷彿嗅到什麼風聲,
從躲藏多日的坊市中鑽出,以前所未有的積極姿態扶危濟困,與官方全力合作。
  多方努力之下,民心很快穩定下來,各處緊閉的坊門陸續打開,街上也多了
行人的蹤跡。雖然許多人眼中還有疑慮,但看到名震洛都的臥虎董宣親自帶人在
街頭巡視,些許不安也像道旁的殘雪一樣逐漸化去。
  董宣與涼州軍搏殺時被刺中腹側,傷勢與金蜜鏑如出一轍。屬下拚死相救才
保住性命。他顧不得重傷在身,草草包紮之後,便率領隸徒在街頭奔走,傳諭四
城,宣告諸逆已然伏誅,天子不日即將登基,屆時大赦天下,百姓皆有賞賜。
  程宗揚望著車窗外的人群,有些頭痛地揉了揉額角。動亂平息之後,董宣第
一時間就求見皇后,被他借口皇后殿下鳳體不適,搪塞過去。但三五日還能勉強
應付,如果天子登基,趙飛燕還不露面,只怕剛平靜下來的局面又要再生波瀾。
  程宗揚放下車簾,吩咐道:「去北寺獄。」
  北寺獄的內侍已經盡數換過,如今獄內都是單超、徐璜、唐衡等人的心腹親
信。劉驁最親近的五位中常侍,左綰、具援死於戰亂,剩下三人在亂事中都牢牢
站在長秋宮一邊,忠心可鑒,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一名內侍躬著腰道:「……人犯乖得很,既不胡亂打聽,也不多嘴瞎問,老實
待在裡頭,讓吃飯就吃飯,讓睡覺就睡覺。這會兒正睡著呢。」
  程宗揚往牢房內看去。果然陶弘敏正蒙頭大睡,被衾雖然不是簇新,好歹也
算乾淨。那些內侍早已接到吩咐,通常從犯人身上搾油的手段全都收拾起來,倒
沒讓他受什麼委屈。
  程宗揚笑道:「五爺,你倒是好睡,心真夠寬的。」
  剛被內侍叫醒的陶弘敏沒有半點惱意,臉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樣,「有屋住,
有衣穿,還有人管飯,能不寬心嗎?你瞧,在這兒兩天,我還胖了呢。」
  「不愧是大富人家出身,知道保養。換作別人早就肝顫了,哪裡還有心情去
管是胖還是瘦了。」程宗揚說著咳了一聲,故意板起臉,拉長聲音道:「知道我
來幹嘛的嗎?」
  陶弘敏眼神閃爍了一下,笑道:「恭喜趙皇后了。」
  程宗揚豎起大拇指,「明白人,一點就透。」
  內侍已經打開獄門,程宗揚走進去,在陶弘敏對面席地坐下,「知道我為什
麼留五爺小住幾日嗎?」
  陶弘敏也理了理衣冠,屈膝坐好,正容道:「你儘管問,我知無不言。」
  跟明白人說話就是省勁。
  「跟黑魔海合作是誰的主意?」
  「廣源行組的局。我們陶家在晴州多少有點份量,正好在這邊也有生意,便
有人找到我。」
  「是五爺自己的意思,還是族中的意思?」
  「我自己拿的主意。」陶弘敏道:「坦白說,我當初也想拉你入局。」
  「龍辰是誰的人?」
  「這個恐怕沒什麼人知道,但這次應該是廣源行出的錢。」
  「帛十六你認識嗎?」
  「我說我不認識你信嗎?」陶弘敏沒好氣地說道:「不但認識,還是打小的
玩伴,熟得穿一條褲子。」
  「他人呢?」
  「那混蛋賊得很,還沒開打就跑了。說是老爺子病重,急著回去爭家產。」
陶弘敏滿腹牢騷地說道:「誰知道他扔下這麼個爛攤子,活活把我給坑了。」
  「我想找到他們。有路子嗎?」
  陶弘敏毫不猶豫地說道:「會館。」
  程宗揚笑了起來,「五爺住了這麼些天,估計也煩了,我這就派人送你回會
館休息。等過幾日閒下來,我們再聚聚。」
  這是讓自己領路啊。陶弘敏倒也光棍,「得,吃了你好幾天,也不能白吃。
老五這回算栽了,躺倒挨捶吧。」
  陶弘敏痛快走人。其他人脫不開身,由劉詔和鄭賓負責護送。名為護送,實
際是去追拿廣源行的漏網之魚。
  不過程宗揚對能不能抓到人,並沒有抱太大希望,畢竟隔了兩天,該跑的早
就跑了,無非是盡人事而已。
  北寺獄內囚犯還有不少,當初趙王的罪屬已經被處置過,如今關押的多是劉
建的家眷。他稱帝之後,把江都邸的家眷一併帶入宮中,劉建勢敗被殺,這些人
一個都沒跑掉,全部被收押,就近關入北寺獄。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附逆的大臣,比如師丹,還有昔日的繡衣使者江充。這
些人都在大辟之列,會在接下來的數日內陸續伏誅。
  願賭服輸,程宗揚沒有理會這些人,直接走到最裡面一處監牢前,望著牢內
的囚徒──大司馬、領尚書事、襄邑侯,以行事肆無忌憚而著稱的外戚呂冀。
  呂冀戴著木枷,手腳也被鐐銬鎖住,他濃密的髯髯多日未曾打理,上面還沾
著菜汁飯粒,比起當日的裘服錦衣,意氣風發,顯得狼狽了許多。不過他身陷囹
吾,神態兀自桀驁,看著程宗揚的雙眼像是要噴出火來。
  程宗揚像看一頭獵物一樣看著他,「呂犯,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呂冀咆哮道:「我要見阿姊!」
  程宗揚拿出一份詔書,「這是你阿姊的手諭。來人,給大司馬唸唸。」
  旁邊的內侍接過詔書,扯著公鴨嗓子道:「太后懿旨:宮中亂起,呂冀處置
不當,著令賜死。」
  呂冀臉上的肥肉顫抖了一下,嚎叫道:「我不信!你們敢矯詔殺人!我要見
阿姊!放我出去!」
  「想出去?」程宗揚笑了起來,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好說。」

  …………………………………………………………………………………

  一輛黑漆朱繪的宮車轆轆駛過長街,沿著宮中的御道一直向北,穿過重重宮
禁,來到一扇深黑色的大門前。
  內侍早已接到幾位中常侍的吩咐,一大早就在門外守候。見車馬過來,趕緊
推開大門。

  緊閉的大門發出一聲悠長的「吱啞」聲,緩緩打開,露出裡面一條狹窄幽深
的巷子。小巷陰暗而又潮濕,兩旁是低矮簡陋的房屋。在氣勢恢弘的漢宮內,這
些房屋完全屬於異類,低矮得就像半埋在土中。房屋與巷道都由青石砌成,年深
日久,表面遍佈青苔,半朽的屋簷彼此靠在一起,幾乎遮蔽了天空。大門一閉,
整條窄巷都被籠罩在陰影下,即使正午時分,也不見天日。
  此時巷道兩側已經跪滿了人,除了幾名身著烏衣的內侍,餘下儘是女子。她
們大都三十餘歲,雖然芳華將逝,仍能看出昔日的阿娜美貌,只是她們的目光或
是驚惶,或是疲憊,或是木然,再沒有曾經的靈動。
  車門打開,一雙薄底快靴落在踏板上,然後一躍而下。
  內侍伏身施禮,「奴才叩見上官。」
  後面的眾女也齊齊伏身,「罪奴見過上官。」
  「免禮。」聲音意外的年輕。
  眾人直起腰,目光上移,只看到一人披著玄黑色的熊皮大氅,臉上卻戴著一
張銀製的面具。
  那人站在大門處,陽光從他背後射入,將他身影照得閃閃發亮。在他頭頂的
門楣上,掛著一方匾額,匾上黑色的字跡顏色已經脫落大半,從殘留的刻痕上,
勉強能辨認出上面寫著兩個字:永巷。
  眾人齊齊伏下身,他們只知道今天有一位身份極要緊的大人物要來,卻沒想
到來人會戴著面具。能夠使動幾位中常侍,偏偏還要掩藏身份,那麼只有一種可
能──他要在永巷做的事絕不能洩漏分毫。
  眾人加倍小心,眼睛都不敢亂看。一名內侍伏身稟道:「稟上官,北宮歷年
被打入過永巷的妃嬪宮人,共一千三百七十人,如今尚存二百六十一人,按單常
侍的吩咐,小的已將其盡數召至巷中。」
  戴著面具的大人物點了點頭,然後穿過人群,踏入巷內。
  巷子正中是一處圓形的空場,此時已經按照吩咐事先擺好坐榻,舖好錦墊,
旁邊還放了兩隻熏爐,用來取暖除穢。
  程宗揚走到榻前,撩起大氅,拂衣坐下,隔著面具往下看去。
  數百名女子鬢髮如雲,黑壓壓跪成一片。最前面一名美貌的少婦,正是董昭
儀。先帝內寵極多,有名份的妃嬪便有二十餘位,然而此時尚存的不過三五人而
已,自董昭儀以下,盡在此地。
  董昭儀先時也曾被打入永巷,吃過苦頭,一來年輕貌美,二來屈意奉迎,被
當時的永巷令呂冀開恩,赦免放出,今次不知為何又被召來,心下不免忐忑。
  意識到掃來的目光,董昭儀揚臉露出一個媚笑,紅唇卻禁不住微微發顫。
  那人開口道:「我這次來永巷,是奉兩宮之命巡視傳諭。天子駕崩,新君繼
位。皇后不日將移居永安宮。太后與先帝一眾嬪妃,移居長信宮。皇后下詔,天
子登基,大赦天下,永巷的罪奴一併赦免,復其舊位。」
  下方靜悄悄一片,所有人都不敢作聲。
  「其二,太后聽聞原永巷令呂冀罔顧國法,咨意妄為,大為憤怒,命本官前
來查實,予以嚴懲。你們若有冤屈,盡可陳訴,自有太后為爾等作主。」
  程宗揚說完,巷內依舊靜悄悄一片,沒有一個人敢開口。
  程宗揚微微皺起眉,這些女子顯然久經磨難,戒心十足,輕易不會相信旁人
的言辭。他重重咳了一聲,隨行的內侍立刻叫道:「帶人犯!」
  巷口傳來「嘩嘩」的鐵鏈聲,接著一名身材肥壯的囚犯被拖了進來。那囚犯
戴著重枷,披頭散髮,口中塞著一團麻布,鼻翼鼓脹著,發出粗重的呼吸聲,他
兩眼赤紅地瞪著眾人,猶如一頭擇人而噬的惡魔。
  兩旁的女子一陣騷動,不少人看到他的面容,就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幾名內侍架著呂冀,將他拖到戴著面具的上官面前,按倒在地。
  一名內侍打開詔書,尖聲念道:「皇后諭旨:大司馬呂冀為人跋扈,性情凶
惡,素來倒行逆施,目無法紀,其罪當誅。今奉太后旨意,著令呂冀賜死。家產
藉沒,家眷入永安宮為奴。」
  永巷內一片死寂,幾乎沒有人相信這是真的,甚至有人以為這只是一場惡作
劇。畢竟她們已經在呂氏的陰影下度過了漫長歲月──幾乎有三生三世那麼長。
  在眾人不安的目光中,一名盛妝打扮的女子被帶入巷中,她身著華服,腰間
懸著一組精美的玉珮,衣飾一如王侯貴人,只是雙腕戴著鐵鑄的鐐銬。
  「太后懿旨。」內侍尖細的聲音在巷內迴盪,「永安宮奴孫壽,年二十三,
未育,系罪臣呂冀之妻,封襄城君,以罪當誅。姑且免死,著即發配,賞功臣為
奴。」
  孫壽屈膝跪在新主人面前,罌粟女當場摘去她的髮釵、環珮、飾物,剝去華
服,剪去一綹長髮,將她從高高在上的封君降為奴婢。
  孫壽一臉柔婉的俯首聽命,就像只被馴服的羊羔一樣乖巧溫順。旁邊的呂冀
目眥欲裂,口鼻中發出「唔唔」的怒吼聲。
  罌粟女一邊扯開孫壽的長裾,一邊笑道:「大司馬的模樣好嚇人呢。可惜,
你現在已經是階下囚,保不住自己的夫人啦。」
  呂冀掙扎著試圖站起,卻被幾名內侍死死按住。
  「你不服氣?」程宗揚抬手指著周圍的女子,冷笑道:「你凌辱這些女子的
時候,可曾想過今日?」
  呂冀瞪著銅鈴般的眼睛,雙手扳著木枷,將鐵鐐拽得錚錚作響。
  程宗揚冷冷看著他無謂的掙扎,眼中毫不掩飾地露出一絲輕蔑,「眼珠瞪這
麼大,就讓你看仔細好了。脫了。」
  罌粟女笑道:「壽奴,主子命你裸身服侍。」
  孫壽看了主人一眼,滿臉都是乞憐之色,可主人對她理都不理。無奈之下,
孫壽只好聽話地解開貼身的小衣,在一眾內侍、永巷罪奴面前脫得一絲不掛。
  眾人神情各異,目光混雜著驚訝、疑惑、不解、恐懼……
  孫壽的位置與董昭儀近在咫尺,看著那名身份僅次於兩宮的尊貴女子淪為奴
婢,裸露出雪白的肉體,董昭儀臉上的媚笑越來越淡。這樣的一幕在永巷絕不少
見,事實上,自己就幾乎在同樣的位置,做過同樣的舉動。只不過當時高高在上
的太后親弟,此時正三木束身,跪在地上。
  忽然人群中傳來一聲壓抑的哭泣,「呂氏真的敗了?天啊……天啊……」說著抽
泣聲變成了嚎啕痛哭。
  驚理悄無聲息地出現那名女子身旁,一手撫著她的背,一邊柔聲道:「呂賊
猖狂多年,如今上官特將其引至永巷問罪,好讓受其凌辱的眾人親眼作個見證,
如此好事,這位姊姊為何哭泣?」
  在驚理的安撫下,那女子泣聲道:「奴婢是宋貴人殿內宮人,當日宋貴人得
罪了襄邑侯,被他打入永巷,裸身示眾,宋貴人不堪受辱,投繯自盡……」
  「我家主人也是……」另一名女子硬咽道:「我家主人當日就在此地,被呂賊
當眾凌辱……」
  旁邊的內侍也道:「平日呂賊那廝一來永巷,所有罪奴都得裸身出迎,氣焰
熏天,張狂之極!」
  看著上官冷厲的目光,那內侍趕緊補充道:「小的都是聽說的。以前在巷中
當值的閹奴都被關押起來,一個都沒跑掉。」
  程宗揚道:「還聽說了什麼?」
  「還聽說……小的還聽說,永巷的規矩,新來的罪奴都要遊街示眾。」
  程宗揚對著面前的女子道:「是嗎?」
  董昭儀小聲道:「是。」
  孫壽一張玉臉時紅時白,當眾裸露,她並沒有多少羞恥或者難堪,只要能讓
主子滿意,即便當眾交合她也會乖乖翹起屁股。她此時心裡有的只是恐懼,害怕
自己會和呂冀一樣,被當眾處死。
  忽然間頸中一緊,一條冰涼的鐵鏈落入頸中,使她渾身一顫。孫壽略微呆了
一下,隨即鬆了口氣。
  眾目睽睽之下,孫壽被鐵鏈牽著,像那些罪奴當日做過的那樣,在巷中赤身
裸體的遊街示眾。
  在場的女子都受過呂冀的凌辱,有些還被他私下帶出宮去,甚至見過孫壽本
人。此時看到這位呂冀的正妻脫去衣物,將她們在永巷遭受過的凌辱逐一重演,
眾女終於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壓抑多年的傷痛迸出來,抽泣聲、痛哭聲、斥罵聲……響成一片,忽然一口吐
沫狠狠唾在孫壽臀上,接著口水雨點般飛來。
  趕在眾女忍不住動手之前,罌粟女將孫壽牽回主人身邊,免得她被憤怒的人
群活活打死。
  「呂大司馬,」程宗揚口氣平淡地說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呂冀兩眼血紅,被麻布塞住的嘴角冒出白沫。
  程宗揚擺了擺手,讓人扯出他口中快被咬爛的麻布。呂冀舌頭僵了片刻,然
後瘋狂地嘶吼道:「我要見阿姊!見阿姊!」
  吼叫聲中,一名臉色冷厲的內侍走上前來。
  中行說拿著一隻金燦燦的長頸仙鶴酒壺,一隻鑲嵌著寶石的金盃。他將金盃
放在厚厚的木枷上,帶著一絲獰笑,滿滿斟了一杯酒。
  「這就是你阿姊賞你的──上好的鴆酒。」中行說陰聲怪氣地說道:「大司馬
,喝了吧。」
  呂冀叫嚷聲戛然而止,他緊緊閉著嘴巴,生怕那些碧綠的酒液濺入口中。
  程宗揚道:「呂大司馬,喝了吧。」
  「喝下去,一了百了。落得輕鬆。」
  「你生平作惡多端,一杯鴆酒了卻性命,已經夠便宜了,難道還不肯喝?」
  「已經三勸了。大司馬一點面子都不給?」
  程宗揚盯著呂冀,忽然大笑起來,「呂大司馬平常飛揚跋扈,目中無人,我
還以為你多有骨氣,原來是個貪生怕死的無膽鼠輩!太后賜的酒你都不喝?」
  程宗揚厲聲道:「來人!」
  張惲小跑著進來,撲倒在地,一口氣磕了十幾個頭,一迭聲地說道:「奴才
見過上官!主子萬壽!」
  「讓你猜著了。大司馬不肯喝,」程宗揚帶著一絲惡意滿滿的戲謔道:「這
酒,還是你來勸吧。」
  「是!」張惲尖著嗓子應了一聲,然後爬起來,走到呂冀面前,捋了捋衣袖
道:「主子瞧好吧。」
  呂冀怒吼道:「狗奴才!你敢動我!」
  張惲翹著蘭花指,捂著嘴咯咯一笑,然後抬手比了一個手勢。周圍幾名內侍
一擁而上,七手八腳按緊呂冀,呂冀只當他們要下手硬灌,死命擰著脖頸,肥厚
的鼻翼鼓起,把牙關咬得格格作響。
  誰知沒有人去碰金盃,也沒人去撬他的嘴巴,反而自家腰間一鬆,衣帶被人
抽走,接著下裳被人掀開,七八隻手同時伸來,扯著他的褲子扒了下去。
  寒意襲來,呂冀激凌凌打了個冷戰,接著一雙牛眼猛地鼓起。
  在他面前,張惲抖開烏衣大袖,從中抽出一支尺許來長,銅鑄金繪,形制猙
獰,栩栩如生的器物。
  「這個你還記得吧?當日大司馬足足花了五十萬錢,鑄成的銅祖,專門用在
永巷的刑具……好東西啊。」
  張惲的嘻笑聲又陰又冷,就像一條濕冷的蛇信鑽入呂冀耳中來回舔舐著,滴
下無數毒汁,「咱家勸你還是喝了。要不然……嘿嘿嘿嘿……」
  一眾永巷罪奴都睜大眼睛,看著猶如待宰肥豬一般的呂冀,吃驚之餘又有些
快意的雀躍。
  孫壽與呂冀夫妻兩個並肩跪在一處,這會兒也扭頭看著自己曾經的丈夫,美
艷的面孔滿是震驚和錯愕。
  呂冀整個人呆若木雞,雖然是大冷天,額頭卻滲出汗跡。
  張惲張開手掌,在他後背拍了拍,獰聲道:「大司馬,喝了吧。」
  呂冀額頭青筋畢露,咬緊牙齒,嘴唇翕動著,從喉中發出兩聲「荷荷」的低
吼,手腳拚命掙扎,可那幾名內侍都是挑選出來的勇力之輩,他的掙扎就像蜻蜓
撼鐵柱一樣。
  「小的數到三,大司馬若還是不聽勸……」
  呂冀額上迸出一層黃豆大的汗珠,牙關發出令人牙酸的格格聲。
  「一!」
  「二!」
  「三!」
  張惲握住銅祖,用力一捅。
  呂冀臉上肥肉一抖,眼珠猛地往外突起,眼球上迸起無數血絲。
  巷內沉寂片刻,接著發出一陣彷彿要震破屋宇的哄笑。那些女子有的拍手,
有的尖叫,有的笑著笑著迸出淚花,有的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第六章、黃泉路遠

  笑聲傳到巷口的宮車上。車廂內,呂稚一襲黑衣,腰背挺得筆直,此時正透
過窗紗,看著巷內眾人又哭又笑的場面,神情冷漠得彷彿一個看客。
  阮香琳啐了一口,「這些閹人,慣會作踐人。話又說回來了,這位襄邑侯也
真是的,太后賞的酒都不肯喝,這下可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一個閹奴如此糟
踐,顏面何存?」
  「我倒是記得有人說過,」卓雲君瞟了呂稚一眼,笑吟吟道:「宮裡那些妃
嬪都是賤人,平常裝得高雅貴氣,一打入永巷就賤態畢露。誰成想,呂大司馬進
了永巷,也不比那些賤人強多少。」
  何漪蓮接口道:「民女聽人傳言,說太后娘娘對兩個弟弟愛逾性命,沒想到
娘娘眼看著親弟被人勸酒,還能無動於衷。真讓人佩服呢。」
  呂稚冷艷的面孔看不出半點波瀾,冷冰冰道:「不中用的東西,丟盡我們呂
家的臉面。早知如此,本宮先殺了他,免得他丟人現眼。」
  何漪蓮含笑鼓掌,「說得真好。只不過……」她眼珠一轉,「太后的手怎麼在
抖呢?莫非這副鐵石心腸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
  眾女目光齊齊落下,只見呂稚緊緊攥著衣袖,指甲都捏得發白。
  巷內,罌粟女美目瞟著呂冀,用一根手指挑起孫壽的下巴,「還是堂堂的襄
邑侯呢。因為怕死,這會兒寧願被一個太監糟蹋,也不肯喝那杯毒酒……連你男人
都這麼著了,你還有什麼好丟臉的?」
  孫壽似哭似笑,「姊姊說的是。」
  「夫妻本是同林鳥,」驚理道:「你也來湊個趣好了。」
  看著罌粟女拿出一根粗大的銀製陽具,孫壽硬著頭皮露出一絲媚笑,主動伏
下身,抬起屁股。
  冰涼的銀器塞到孫壽臀間,頂住柔軟的嫩肛,然後用力捅入。
  「啊……」孫壽發出一聲帶著顫音的嬌呼。
  自董昭儀以下,所有曾被打入永巷的罪奴,此時的感覺都像是在做夢一樣。
二十年來,襄邑侯呂冀在她們眼中就彷彿神魔的化身,依仗太后的寵愛,在北宮
各種肆無忌憚,胡作非為,眾人的生死榮辱,都在他一念之中。
  整個北宮,從妃嬪到侍女,只要被他看上,就沒人能逃出他的魔掌。所有敢
反抗的,都會遭到加倍的凌辱荼毒,令她們生不如死。
  然而此時,這對凶狠跋扈的夫妻齊齊跪在巷內的青石板,衣衫不整,威風掃
地,就像洗剝乾淨的豬羊一樣任人宰割,將她們曾經所受的凌辱盡數還回。那種
大仇得報的快感,使她們淚流滿面,痛哭得不自已。
  罌奴道:「叫得浪些,讓你男人好生學學。」
  孫壽乖乖叫道:「好姊姊,賤奴的屁眼兒都要被乾裂了。」
  「叫我做什麼?叫你老公啊。」
  「老公……有人在干壽兒的屁眼兒……啊!啊……幹得好深……」
  「壽兒的屁眼兒要被干爛了,老公,救救我……」
  孫壽挺著白美的雪臀,湊到呂冀面前,故意掰開臀肉,展露出自己正被銀棒
來回插弄的嫩肛,然後又扭過頭,貼在他耳邊嬌呻道:「老公,壽兒的屁眼兒美
不美?連你都沒有用過呢……直到壽兒被主人收用,才被主人的大雞巴開了苞。壽
兒的屁眼兒又軟又滑,連主子用過都說好。後來壽兒又用屁眼兒服侍罌姊姊、驚
理姊姊、蛇姊姊……好多姊姊都用過……」
  呂冀那張肥臉此時如同惡鬼一樣猙獰,血紅的眼珠幾乎瞪到眶外,可他始終
死咬著牙關,不去喝那杯鴆酒。
  「賊廝鳥,嘴還真硬!」張惲急於討好新主人,下手分外賣力,眼見呂冀還
在死撐,不由心下發急,一邊捅弄,一邊惡狠狠道:「讓你嘴硬!讓你嘴硬!」
  「哎喲,」阮香琳道:「那個大司馬,好像流血了呢。」
  呂稚神情不動,手掌卻猛地握緊,修飾完好的指甲在掌心生生拗斷。
  車廂內側,小紫閉著眼睛,側身斜靠在軟榻上,像是睡著了一樣。這時才睜
開眼睛,莞爾一笑,悠悠道:「軟心腸的大笨瓜啊……」
  張惲氣喘吁吁,滿頭是汗,動作越來越大。
  「行了,停吧。」程宗揚道:「大司馬這會兒倒是硬氣。不過你不喝也沒有
關係,反正我這裡勸酒的人多的是──你們輪流上,勸到大司馬肯喝為止。」
  「我來!」中行說抓住呂冀的頭髮,朝他臉上啐了一口,獰聲道:「不怕你
這廝眼兒緊!我有大棒槌!有種你就死撐著,看我不幹死你個王八蛋!」
  呂冀眼角迸出血珠,齒縫中發出一聲嘶吼。
  中行說奪過銅祖,「聖上在天有靈!好生看我怎麼收拾這逆賊!」
  中行說正要動手,巷口忽然傳來一聲淒叫,「不要!」
  一個人影從車上奔下,跌跌撞撞地闖入巷內。
  巷中的罪奴先是睜大眼睛,看著那個曾經權傾天下的身影,隨即本能地伏身
施禮。
  呂稚痛哭流涕,雪白的臉頰淌滿淚珠,曾經的矜持全被拋到腦後,與方纔的
冷漠無情判若兩人。為了保留家族最後一絲血脈,她已經狠下心讓弟弟去死,即
使死前受些折辱,忍忍也就罷了。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弟弟面臨的會是如此屈辱
的死法。
  張惲本是自家忠犬,反咬一口已經疼入骨髓。中行說是天子親信,下手只會
更加凶殘。看到中行說手中那支帶血的銅祖,姊弟之間與生俱來的親情終於壓倒
了心底最後一絲僥倖。她踉蹌著奔進永巷,腳一軟,撲倒在程宗揚面前。
  「放過他,所有的罪孽,我一身受之。只要放過他,我可以放棄一切,當你
的奴婢,我會一心一意服侍你……」
  座榻上方,那張銀製的面具泛著冰冷的光澤,就像一個無情的神祇. 他冷冰
冰開口道:「張惲,你告訴她,當日田貴人怎麼死的?」
  「是。」張惲躬身道:「回太后,當日大司馬下令,把田貴人被綁到那邊的
牆角,讓人干了三天三夜,直到活活干死。」
  「福禍無門,唯人自招。」程宗揚道:「你覺得他可憐?我覺得他活該!當
初那些罪奴哭也哭過,求也求過,有用嗎?」
  呂稚淚流滿面,她忽然站起身,雙手握住衣領,用力一分,只聽「呲喇」一
聲,絲帛應手破裂,玄黑色的宮裝被撕成兩半,像黑色的羽翼一樣飛開,露出中
間一具雪玉般的軀體。
  張惲嚇得臉都白了,像木頭樁子一樣撲地跪倒,一頭磕在地上。在場的內侍
彷彿被人摑了一掌,齊齊跪倒,額頭貼著地面,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來。董昭儀
等一眾罪奴同樣目瞪口呆。巷內一時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眼前不可思議的一
幕震驚了。
  太后呂稚,母儀天下二十年,一手執掌六朝最強大的政權,即使最桀驁的將
領,在她面前也不敢仰視。先帝駕崩之後,呂太后服喪至今,向來冷如寒冰,連
笑臉都未曾露過幾次。她方纔的哭泣、乞求已經是眾人前所未見的失態,沒有人
想到,這位冰冷的太后為了自己不爭氣的弟弟,居然會在一眾外臣、內侍、罪奴
面前裸露身體,簡直是石破天驚。
  呂稚積威多年,眾人對她的敬畏幾乎深入骨髓。一眾內侍伏地不起,恨不得
地上有條縫能鑽進去。唯獨中行說那奇葩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別人看都不敢
看,他卻一點都不怕犯忌,拿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個遍不說,最後還哼了一
聲,「這奶子屁股,瞧著是個好生養的,偏偏連個蛋都沒下出來……中看不中用的
東西!」
  「我,皇太后呂稚,自願為奴,以身贖罪。若違此誓,今世為娼為妓,供萬
人淫之!」她回首望著眾人,「昔日種種,罪在呂稚一身。爾等宿怨未解,我願
一身受之。一日怨恨未消,一日不離永巷……」
  望著那具曼妙而充滿熟婦風韻的胴體,阮香琳心生嫉妒,酸溜溜道:「說得
跟真的一樣,還不是為了勾引男人?哼!」
  何漪蓮道:「這位太后看著冷冰冰的,怎麼會捨得為一個不爭氣的弟弟發下
這種重誓?不會有別的心思吧?」
  「大當家也許不知道。」卓雲君道:「羽族女子有名的外冷內熱,無論父母
之情,姊弟之情,還是夫妻之情,都比常人熾熱十倍百倍。」
  「這麼說,她是因為姊弟之情,才對呂冀這麼縱容?可是那位天子呢?她可
是親手殺了他,哪裡有什麼夫妻之情?」
  「愛而不得,因愛成恨。若不是對那位天子付出愛意卻不得回報,哪裡會對
他的後宮怨恨如此之重。」
  「哎呀,這麼說來,她若被主子收為奴婢,還不把我們都恨透了?」
  阮香琳道:「入了主子門下,她也是個奴婢,哪裡輪到她來怨恨?」
  「是了。她和主子可不是夫妻之情,頂多是主奴之情。」
  「狐女淫蕩,羽女貞烈。她立下重誓,多半會終身不渝……」卓雲君只說了半
句,看到女主人眼神飄忽了一下,連忙頓住。
  小紫望著窗外,似乎想起了什麼,過了會兒才道:「你們有位羽姊姊,也是
羽族女子。她若在,就用不上你們這些不中用的東西了。」
  「奴婢無能,求媽媽責罰。」
  小紫掃了她們一眼,「你們老爺若是過了這一劫,就罷了。要不然,你們全
都殉葬好了。」
  巷內,呂冀渾身顫抖,最後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阿姊!」
  呂冀涕淚交流,噴出的唾沫中帶著絲絲血痕,嘶聲道:「阿姊!」
  呂稚拿起金盃,遞到呂冀唇邊,柔聲道:「阿冀,喝了吧……」
  「阿姊……」肥胖如豬的呂冀哭得像個孩子,「我不要死!」
  「是我慣壞了你,才落得今日田地。往日之事,皆是阿姊之過。」呂稚顫聲
道:「此去黃泉,不要抱怨旁人。」
  「阿姊……我不要死……」
  「冀兒乖,聽話……喝了吧……」
  「阿姊……」呂冀哭涕著,飲下鴆酒。
  金盃滑落,「叮」的掉在地上。呂稚怔了片刻,然後「哇」的哭出聲來。
  撕心裂肺的哭聲在巷內迴盪,呂稚心頭像被刀剜一樣陣陣絞痛,她抱著赤裸
的身體,在寒風中顫抖著,身形搖搖欲墜。
  忽然肩上一沉,一條大氅飛過來,遮住她赤裸的胴體。
  中行說臉色臭得跟黃鼠狼一樣,指著呂稚的鼻子道:「你欠我一次!」
  程宗揚喝道:「滾!」
  「就不!」
  「去把友夫人的胎打了!」
  「你狠!我這就滾!」

  …………………………………………………………………………………

  呂稚哭得昏厥過去。醒來時,身體搖搖晃晃,正在一輛行進的馬車上。耳邊
還有一絲奇怪的聲音,斷斷續續,充滿淫靡的氣息……
  呂稚睜開眼睛,只見那位大行令雙腿箕張,上身靠在坐榻上,兩眼半閉,雙
手捏著法訣,似乎正在斂息運功。在他身前,簇擁著三具光溜溜的女體,彷彿幾
條白花花的美女蛇,糾纏蠕動,活色生香,沒有一刻停歇。
  何漪蓮與阮香琳一左一右,趴在主人的大腿上,一邊伸出香舌在主人身上舔
舐著,一邊用光溜溜的下體頂住他的膝蓋,來回研磨。夾在兩人中間的,是自己
曾經的弟媳,如今發給功臣為奴的孫壽。她像母狗一樣撅著又白又圓的雪臀,趴
在主人腹下,賣力地吞吐著主人的肉棒。
  何漪蓮一直留意著主人,待主人身體忽然一緊,她立即回手,按住孫壽的粉
頸,迫使她伸直喉嚨。
  那位大行令毫無顧忌地在孫壽喉中噴射起來,濃稠的精液一波一波射出,灌
滿了她的喉嚨和口腔。好不容易等主人射完,孫壽費力地吞下精液,然後用唇舌
仔細將主人的陽具清理乾淨。
  「啵」的一聲,陽具從孫壽嬌美的檀口拔出,依舊堅挺無比,沒有半點軟化
的跡象。
  「主子好厲害,硬了一天都不見軟,」孫壽嬌喘細細地說道:「壽兒喉嚨都
要腫了……」
  「沒用的東西!」阮香琳喝斥一句,然後憂心忡忡地說道:「這可怎麼辦?
怎麼還軟不下來?相公一會兒還有事要辦,總不好光披著大氅遮掩。」
  何漪蓮笑道:「要不琳姨娘再試試?」
  阮香琳顰眉道:「我剛被老爺用過後庭,下邊還痛著呢。」
  何漪蓮回頭看了一眼,「喲,太后醒了呢。」
  呂稚坐起身,熊皮大氅從肩頭滑下,雪白的肌膚在昏暗的車廂內散發出瓷玉
般的光華。
  程宗揚行功正到要緊處,無暇分神,只聽見何漪蓮笑道:「有請太后娘娘的
金口,給主子品簫。」
  孫壽飛快地看了呂稚一眼,讓開位置。
  呂稚將髮絲撩到耳後,沉默地挪到主人身前,垂下眼睛。在她面前,一根粗
壯的肉棒像怒龍一樣誇張地挺立著,表面青筋畢露,堅挺雄壯,散發出驚人的熱
度。碩大的龜頭像鼓脹的蘑菇一樣,又大又硬,強烈而旺盛的生命力彷彿要從整
根陽具上流溢出來。

  呂稚扶起陽具,入手的熾熱、硬度和份量,都使她心頭一顫,指尖彷彿觸電
一樣抖了一下。她嚥了口吐沫,然後俯身張開紅唇,含住龜頭。
  耳邊傳來幾聲輕笑。呂稚充耳不聞,在她心裡,昔日的太后已經死了,此時
的她,只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出乎她的意料,主人的陽具並沒有什麼異味,除了一點淡淡的精液氣息,還
有一股濃烈而好聞的味道,那是一種來自男人的強壯的雄性氣息,自己身邊充斥
著宮女、太監,多年來陰盛陽衰,這樣的氣息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過。除此之外,
還有一絲口脂的香氣。
  她伸出舌尖,在龜頭上輕輕舔舐一下,淚水卻猛地流了出來。
  阮香琳斥道:「服侍主人,是你大喜的日子,哭什麼哭!」
  呂稚已經認命,決意用自己的尊嚴和身體換取兩個弟弟一死一生,可即使她
有了足夠的覺悟,依然禁不住淚如雨下。
  就在這時,車外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奴才張惲給主子請安!主子萬福金
安!」
  程宗揚坐起身,「進來。」
  呂稚想要避開,卻被阮香琳一手按住後腦,用力壓下。怒脹的陽具直直捅入
喉嚨,像凶器一樣刺進食道,幾乎堵住了她的氣管。突如其來的異物進入,使她
食道痙攣著,帶來強烈的嘔吐感。但呂稚此時幾乎感覺不到肉體帶來的不適,她
腦海中一片紛亂,想到即將被曾經的奴僕看到自己如此屈辱的一幕,她就渾身顫
抖。霎時間,呂稚生出一股衝動,想不顧一切地一口狠狠咬下……
  車簾撩起的同時,一條厚厚的大氅覆蓋下來,遮住了她赤裸的身體,也隔絕
了外界的光線和周圍的目光。
  大氅下一片黑暗,彷彿一個狹小而密閉的空間,裡面只有自己,和口中那根
蠻橫而霸道的陽具。
  張惲趴在地上,叩首稟道:「奴才已經安排好了。按主子的吩咐,在場的十
二名內侍全部發往舞陽侯府當值。以往打入永巷的妃嬪宮女一律免罪,盡數遷入
長信宮。永巷從此關閉,永不啟封。」
  阮香琳道:「那些女子若是多嘴呢?」
  張惲道:「小的交待過了,今日之事,絕不可外洩。主子替她們報了大仇,
諒她們也不會亂說。」
  阮香琳都囔道:「那可說不淮。」
  「把幾百號人全都滅口了?」程宗揚道:「世道輪迴,然後讓人把你們再報
復一遍?」
  阮香琳服軟道:「是我的不是。」
  「逆賊呂冀的屍骸已經交由呂不疑家人收殮。呂不疑明日將由隸徒護送,啟
程前往穎陽居住。」張惲絮絮刀刀地說道:「尚書台移文當地官吏嚴加看管,非
奉詔不得離宅,嚴禁與外界往來。至於呂淑等人,以附逆定為大辟,家眷沒為官
奴……」
  朝廷對諸呂的處置剛剛下來,呂氏此次大敗虧輸,呂翼、呂巨君、呂淑、呂
讓、呂戟、呂忠……這些手握實權的呂氏族人,或是死於戰亂,或是問罪被誅,元
氣大傷。
  但保全性命的同樣不少,呂不疑身為太后親弟,但素無劣跡,只是圈禁。呂
奉先更簡單,被家裡大人領回去,挨了頓罵就算完事。以人品方正聞名的中常侍
呂閎將呂巨君、劉建派來的說客統統罵出門去,又在戰亂之際親率家人子弟襄助
董宣,維持城中治安,更是無罪有功。
  程宗揚並沒有打算將呂氏斬盡殺絕,主持善後的霍子孟也無意窮追不捨,雖
然奪爵貶官的不少,總算兩人都克制住殺意,沒有揮舞屠刀,對呂氏大開殺戒,
可以說活人無數。
  張惲稟報完對呂氏族人的處置,程宗揚揮了揮手,張惲叩首退下。
  程宗揚低下頭,視線落在身前的大氅上。大氅微微顫動著,下面一張溫潤的
小嘴正細細舐舔著他的陽具,唇舌柔滑而又軟膩,只是技巧有些生疏。
  「用吸的。」
  柔軟的唇瓣停頓了一下,然後順從地吮吸起來。
  馬車搖晃著,不知駛往何方。大氅下彷彿一個隔絕於天地之外的私密空間,
黑暗而又溫暖。不必在意別人的目光,也不必理會周圍的一切,只用專心吞吐著
口中的肉棒,彷彿就是一切。
  感受著那條香舌越來越無力,舌根也越來越僵硬,程宗揚雙手按住身下的螓
首,用力噴射起來。
  片刻後,大氅掀開,呂稚冷艷的面孔上沾滿了濕黏的液體,她紅唇緊閉著,
唇角還垂著一縷濁白的精液。
  周圍傳來戲謔的鼓掌聲,呂稚玉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她扭過頭,試圖唾出喉
中的精液,一張妖艷的面孔卻伸了過來。
  孫壽紅唇吻住呂稚的唇瓣,將她口中的精液吸了過去,還將她唇角和臉上殘
留的精液都妖媚地舔食乾淨。
  何漪蓮笑道:「傻瓜,主子的陽精是世間少有的大補之物,多少人求都求不
來呢。你倒好,還想往外吐,倒讓壽奴撿了個便宜。」
  被一個女子唇舌相接的親吻舔舐,呂稚玉臉紅一陣,白一陣,對她的話半信
半疑。
  何漪蓮笑道:「你不信就算了。如今你嘗過主子的雨露,也算是主子的屋內
人了。下次可要記得,先讓主子用你的陰戶,驗過品階高低,給主子做好鼎爐。
過來給主子謝恩吧。」
  呂稚低頭不語,聽到最後的謝恩,她身子僵了一下。二十年來,只有旁人向
她謝恩,自己莫說謝恩,甚至沒有對旁人道過一個謝字。畢竟周圍人服侍自己都
是應該的,是他們的職份所在。
  換而言之,如今主子怎麼用她,也是應該的。自己被用過之後,還要向他謝
恩。
  「好了。」小紫聲音響起,「畢竟是太后,還有些矜貴呢。你們幾個,都退
下吧。」
  阮香琳等人乖乖離開,車內只剩下呂稚和兩位主人。
  程宗揚冷哼一聲,「死丫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幹的好事。」
  小紫笑道:「是她自己願意的,跟我可沒關係。」
  「還不是你慫恿的?肯定是你在背後說我心腸軟,讓她來求我的。」
  「你可以不答應啊。再說了,你不願殺她,可把她留在宮裡你放心嗎?」
  這事能放心嗎?沒有自己賣血賣命的支持,恐怕呂稚隨便用一根小手指,就
能把趙飛燕按到塵埃裡。
  可是把一位正經的太后帶在身邊當奴婢使喚,又是呂稚這種權力慾極強的女
人,簡直跟拿老虎當貓養沒區別。
  「好吧,這事先不提。」程宗揚看著呂稚,「我問你,那柄斷劍,還有王哲
的左武軍是怎麼回事?」
  「王哲自領一軍,以前倒還相安無事。可近年來他愈發擁兵自重,累次以興
兵為名,索取軍餉。這些年我拿出的錢,足夠再養五支左武軍。可王哲依然需索
無度。我只回絕了一次,就投劍威脅,已經是尾大不掉之勢。」
  「巨君知道之後,為我出主意,設法削弱左武軍,於是引王哲兵出五原,剿
滅獸蠻部族。沒想到王師帥名不副實,不過幾個獸蠻人,便令重金打造的左武軍
一戰而沒。」
  程宗揚盯著她看了半晌,看得呂稚有些不安起來。
  程宗揚吐了口濁氣,「你知道左武軍最後一戰之前吃的是什麼?」
  呂稚眉頭皺起。
  「馬肉。連鹽都沒有。不僅士卒,軍中將領也是一樣。左武軍上下全是王師
帥一力招募而來,糧餉大半都是自籌,師帥為此甚至連自家宗門都得罪了。你所
謂的重金,左武軍恐怕連影子都沒見著。」
  呂稚眼中掠過一絲訝色。
  「還有你所謂的『幾個獸蠻人』,王師帥遇到的對手,是數倍於己的異族軍
團。而且有人故意洩漏左武軍行蹤,把他們引入埋伏。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對
此一無所知?」
  呂稚忍不住道:「怎麼可能!」
  「這要問你的好侄兒,呂巨君是怎麼想的了。」
  呂稚怔了片刻,「不可能!左武軍的軍餉都是太乙真宗的人親手拿走的。」
  「誰?」
  「林之瀾。」
  「你親手給他的?」
  「是胡情經手。」
  林之瀾是太乙真宗六位教御之一,程宗揚跟他的門人打過交道,對他濫收門
人的惡名早有耳聞。
  他扭頭道:「胡情呢?怎麼沒見她呢?」
  「剛才就在啊。」小紫道:「那個琳姨娘就是她變的。」
  程宗揚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又來騙我!」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越來越聰明了。」
  程宗揚狠狠揪了揪她的鼻尖,然後對呂稚道:「呂巨君已經自尋死路,這個
林之瀾,我遲早會找他對質。」
  小紫笑道:「該我問了。」
  她對呂稚道:「九面魔姬是誰?」
  「……說來話長。」
  「你有大把時間呢,慢慢說吧。」
  馬車似乎在土路上行駛,來回顛簸得厲害。呂稚赤身跪坐,一邊隨著車身的
顛簸搖晃著,一邊慢慢道:「我母親是羽族人,當初為了給族人復仇來到洛都,
偶然遇見家人被殺的胡情,便收留了她。遇到父親之後,母親放棄了復仇,卻沒
能逃脫死亡的噩運,最終與我父親一起,慘死在殤振羽手下。」
  「父母過世之後,我兩個和弟弟受宗族欺凌,被人奪去家業,不得不屈身陋
巷。那時家門無依,兩弟尚幼,我只能與淖嬤嬤和胡情相依為命。也就是那時,
我覺醒了羽族的血脈。」
  「後來我結識了蘇妲己和葉慈。為了能活下去,我們聯手做了些事,直到獵
狐人的出現。」呂稚道:「狐族在洛都已經居住多年,彼此相安。誰知晴州來了
一批獵狐人,大肆捕殺狐族。那時葉慈已經遠走他鄉,不久蘇妲己又失去音訊,
胡情不敢出門,全靠淖嬤嬤每天織布制履,供我們衣食。」
  「後來我被送入宮中,才結束了那段衣食不繼的日子。」
  「孫壽呢?」
  「孫壽是蘇妲己僅剩的族人,那時她年紀還小,躲過了獵狐人的捕殺。我把
她送到孫家撫養,等她長大,許配給了阿冀。」
  「你是那時認識的岳鵬舉?」
  「他先認識的胡情。」
  「他怎麼會認識胡情?」
  「他是葉慈的姘頭。」
  這話說得太直白了。岳鳥人是那個死尼姑的姘頭?程宗揚看了小紫一眼,我
這位岳父還真是葷素不忌,連尼姑都不放過,胃口比自己好太多了。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你不會跟他有一腿吧?」
  「我與他只是泛泛之交。」
  「胡情呢?她和岳帥有沒有一腿?」
  「程頭兒,你好煩哦。」
  「肯定要問清楚,我可不想喝岳父大人的剩湯。」
  小紫笑道:「你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程宗揚扭頭看了一眼,「哪兒有?」
  「你是想喝胡情這碗湯了,不然幹嘛要計較呢?」
  程宗揚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我就是隨便問問……」
  小紫做了個鬼臉,總算給他面子,沒有再問下去。
  「澄心棠呢?」小紫道:「它是怎麼回事?」
  呂稚想了想,「你知道四珍嗎?」
  「四大假嘛。」程宗揚道:「珊瑚鐵、靈飛鏡、玄秘貝和澄心棠。那東西干
嘛用的?」
  「傳說澄心棠能隨心所欲幻化形貌。是胡情夢寐以求之物。」
  「她們狐族本來就能幻化,還要它幹嘛?」
  「澄心棠除了能夠幻形,還能掩藏真身。」
  「為了躲避獵狐人的追捕?」
  呂稚默然無語。
  「還有一個問題,」小紫對呂稚道:「龍差星辰在哪裡?」
  「龍差星辰?」呂稚想了一會兒,「宮中奇珍異寶數不勝數,龍差星辰雖是
難得之物,但遠不及四珍,我未曾留意。」
  「死丫頭,你幹嘛一直找這個東西?對你很要緊嗎?」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笨瓜,明明是對你很要緊……

             第七章、魂歸蒿裡

  馬車在道旁停住。下車時,呂稚才發現自己身處深山之中,前面一條崎區狹
窄的山路,車馬無法通行。
  自己所乘的已經不是宮車,而是一輛用來長途行駛的篷車,外觀灰撲撲毫不
起眼。同行的還有兩輛篷車,幾名姬妾、侍奴已經下車,在道旁等候。她們都穿
著白衣,連頭上的絹花飾物也換了素白的顏色。
  一名背著鐵弓的大漢立在道旁,旁邊放了一堆麻衣和孝布,揚聲道:「程頭
兒!」
  「王孟到了嗎?」
  「老吳已經接到人了。他們沒進城,直接趕往墓地,這會兒應該快到了。」
  「你送的人呢?」
  「送過去了。」敖潤道:「山裡風大,我讓人張了個帷帳,好擋擋風。這會
兒馮大法在守著。」
  程宗揚點了點頭,接過一件麻衣披在衣服外,將一條白布勒在額上,當先往
前走去。一眾侍奴各自披麻戴孝,連呂稚也不例外。
  山路越走越窄,最後只剩下萋萋荒草。呂稚神情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像是
做夢一樣,昔日的錦衣玉食宛如夢幻一場,自己冒著刺骨的寒風,在荒涼的山野
中跋涉,不知道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
  走出數里之後,地上腳印漸多,漸漸又踏出一條彎曲的小徑。
  遠方一處山坳,生長著高大的白楊,樹葉已經凋零,蒼白的樹幹拔地而起,
筆直伸向天空,彷彿無數已經死去卻不肯倒伏的巨人。
  再往前走,哀聲漸起。等踏進林中,呂稚才看到裡面匯聚了數千人。他們白
衣孝帶,面帶戚容。最前面一條大漢,猶如一頭病虎臥在軟榻上,旁邊跪著一名
白衣婦人。
  程宗揚快步上前,「劇大俠。」
  劇孟歎了口氣,「沒想到啊,老郭比我還早走了一步……」
  「趕了這麼遠的路,也不休息一下,就來給郭大俠送行。」
  「哪裡等得了?」劇孟沙啞著嗓子說道:「我走路不便,只好在這兒先等著
了。」
  「外面風冷,劇大俠不如到帳內歇會兒。」
  劇孟身後是一處素布圍成的帷帳,他搖了搖頭,「不了。」
  呂稚混雜在一眾侍奴中間,無意中與那名白衣婦人對視一眼,兩人都吃了一
驚,隨即慌忙避開目光。
  呂稚心頭跳了幾下,趙王謀逆,收入北寺獄,不久趙王后在獄中瘐死,江充
等人特意查勘過,並未找到屍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看她的舉止姿態,似乎
成了那個獨目大漢的侍婢。卻不知她有沒有認出自己來。
  林中傳來低沉的塤聲,聲音幽怨蒼涼,如泣如訴。一條長長的隊伍從林間走
來,最前面是一口素棺,讓程宗揚吃驚的是,最前面兩名抬棺人,一個是盧景,
另一個竟然是斯四哥。
  程宗揚雖然滿心疑竇,但這會兒不是詢問的時候。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斯
明信向他點了點頭,使他心下略寬。
  看到棺側已經留好位置,程宗揚趕緊上前接過木槓,抬在肩上。
  抬棺的人並不多,程宗揚對面是程鄭,後面是兩名洛都商賈,田榮與邊寧,
最後兩人有些面生,想來是郭解生前的好友。
  棺木之後,長長的送葬隊伍一眼看不到頭。為了避免洛都生亂,郭解之死並
沒有刻意宣揚,但郭解的俠名久已深入人心,受其恩惠的更是難以計數。聽聞死
訊,無論識與不識,都前來為郭大俠送行。
  來自五陵的遊俠兒,市井間的少年,洛都城中的商賈,本地幫會的好漢,郭
解生前的追隨者王孟等人,吳三桂、馮源、敖潤、以及匡仲玉等星月湖大營的一
眾兄弟……都在其中。甚至還有霍家、金家的子弟和幾位諸侯的門客使者。
  郭解的幼子穿著小小的孝服,外披麻衣,手裡拿著一支哭喪棒,被延香抱在
懷中,為亡父送行。延香臉色蒼白,顯然途中奔波吃了不少苦。郭靖的小臉卻是
紅撲撲的,沒有沾染風寒。
  伴隨著沉鬱的塤聲,送葬者唱起輓歌,「蒿裡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
伯一何相催促,今乃不得少踟躕……」
  一人唱罷,四野皆合,用這首為布衣平民送葬的輓歌,召喚死者魂歸蒿裡。
  沒有人放聲痛哭,只有慷慨的悲歌和低低的飲泣聲。數千人的悲慟聲合在一
處,猶如一條長河,在林間低沉哀婉地迴盪著。
  盧景收起平日的嬉戲之態,他抬棺而行,亦步亦歌,「荒草何茫茫,白楊亦
蕭蕭。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
  眾人應合道:「四面無人居,高墳正嶕嶢……」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卻是趙墨軒,他同樣披麻戴孝,長吟道:「馬為仰天
鳴,風為自蕭條。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
  眾人齊聲道:「千年不復朝,賢達無奈何!無奈何……」
  山林間寒風四起,寒風的呼嘯聲,嗚咽的塤聲,悲慟的哀歌聲,眾人的泣涕
聲,馬匹的嘶鳴聲……連成一片,如同天地同悲。
  劇孟獨目泛紅,他拽出一柄尖刀,手掌在鋒刃上一搪,揮手將鮮血灑進面前
已經挖好的墓穴,沙啞著嗓子道:「老郭,一路走好!」
  當棺木落定,哭聲驀然一響,數千人同時大放悲聲,哀啕聲如同決堤的潮水
在林中奔湧。
  看著眼前數千白衣同聲一哭的景象,連置身事外的呂稚也心旌搖動。她忽然
想到,此時還有一場送葬,送的是曾經的天子,王國的君主。單論人數,也許為
天子送葬的更多,但其中真正為天子慟哭的,只怕及不上一名布衣的萬一。
  從劇孟開始,所有送葬者,都往墓穴灑下一把泥土。墳塋越來越高,直到堆
成一座小丘。遊俠少年們更是紛紛割臂放血,灑在墳上。
  延香抱著郭靖,將哭喪棒插在墳前,伏地叩拜。隨後劇孟被侍奴扶著,撐起
身體,在墳前重重磕了三個頭,接著是盧景和斯明信。
  輪到程宗揚,他致哀行禮之後,起身拉住郭靖的小手,「叫聲義父。」
  郭靖口齒不清地說道:「父父……」
  程宗揚舉起他的小手,面朝前來弔祭的賓客,朗聲道:「這是郭大俠的幼子
郭靖!程某在郭大俠墳前立誓,從今日開始,他就是我的義子!也是舞陽侯的繼
承人!此間諸位賢達俠士,都是見證!」
  此言一出,送葬眾人無不動容。一來沒人想到真有一位諸侯棄天子於不顧,
專程前來為一名布衣送葬。二來將侯爵之位贈予郭靖,又明言是義子,不需要易
姓改宗。這份大禮確實厚重。
  事實上,程宗揚的舞陽侯遠不是送葬隊伍中身份最尊貴的一位。
  劇孟身後那處帷帳被人掀開,馮源領著阮香凝從帳內出來。呂稚一眼看去,
不禁大吃一驚,阮香凝手上竟然還牽著一個孩童!
  呂稚幾乎以為自己眼睛花了,她往周圍看了一眼,並沒有看到內侍的身影。
她心下暗自驚詫,誰能想到,竟然有人敢私帶天子出宮,來的又是這種魚龍混雜
之地,膽子實在太大了。
  程宗揚走到定陶王面前,蹲下身理了理他身上的麻衣,溫言道:「這位郭大
俠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為你而死,你來拜拜吧。」
  定陶王聽話地跪在墳前,俯首叩拜。
  等定陶王爬起來,程宗揚牽過郭靖,把他們的手放在一起,「你們以後要做
好朋友。」
  定陶王好奇地看著郭靖,他父母雙亡,又沒有兄弟姊妹,還是頭一次結識同
齡的朋友。郭靖年紀尚小,還有些懵懵懂懂,不過看到一個與自己年齡相近的玩
伴,也很開心。
  延香和阮香凝把兩個孩子送回帷帳,程宗揚回身道:「你們也來跪拜吧。」
  小紫上前跪下,認真磕了三個頭。然後是阮香琳和一眾奴婢。
  呂稚身處其中,也不得不隨眾人一道,向一個草莽布衣的墳墓叩拜。地上寒
氣如冰,她除了一條外面披了麻衣的熊皮大氅,裡面便空無一物,腿膝都凍得發
抖。
  一介平民,死後不僅數千人送葬,甚至還有一位太后,一位天子和一位諸侯
前來跪拜。而自己的弟弟,身為大司馬,生前富貴至極,死後卻無人問津。呂稚
心下悲涼,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淌落下來。
  夕陽西下,夜幕將至,眾人在林中生起篝火,結伴守夜。
  班超在宮裡值守,秦檜前來為郭解送行。等諸人拜祭完,他過來道:「董卓
的墳就在附近。」
  相比於郭解墓前浩浩蕩蕩的人群,董卓墳前冷清了許多。前來送葬的只有賈
文和與趙充國兩人。不過董卓墓側多了幾座墳丘,葬的是死在戰亂之中的涼州將
士。
  賈文和傷重難起,全靠趙充國一人挖好墳坑,安葬眾人。嚴寒天氣,趙充國
只穿了一條白布短褂,揮著橛頭,汗下如雨。
  壘好墳塋,趙充國丟下橛頭,搬來一罈酒放在墳前,「老董啊,這點酒留給
你喝。你腦袋沒啦,喝的時候對淮些,別弄灑了。」
  「你常用的雙戟,我放在你手邊了。遇到難纏的小鬼,別含糊,直接干它娘
的。還有啊,你旁邊的鄰居是郭大俠。你兄弟多,別欺負他。」
  趙充國紅著眼睛擤了把鼻涕,「以前的事情,都算啦。你要想得開呢,提著
酒過去認認門。改天等我去了,咱們三個一起喝一杯……」
  賈文和將一面招魂幡插在董卓墳前,然後唱起輓歌,為舊日的主公送行。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程宗揚立在墳前,只覺天地悠悠,一片蒼涼。生前鬥得你死我活,死後同歸
黃土。希望他們地下有靈,能相逢一笑,泯卻恩仇。

  …………………………………………………………………………………

  夜幕低垂,宮殿內點著幾支製作精巧的蠟燭,異香撲鼻。
  斯明信拿著一柄牛耳尖刀,從烤好的羊腿上切下肥瘦合適的一片,在調好的
醬汁中一蘸,送入口中。他吃的並不快,每次下刀,必定是厚薄一致,大小相同
的一塊,那條羊腿以肉眼可見速度迅速消失,不多時就只剩下一條被剔得光溜溜
的羊腿骨。
  「四哥,你說那些獸蠻人都在秘境裡面?」
  斯明信嘴巴吃個不停,但他的腹語術一點不耽誤說話,「還有你那位屬下,
也在裡頭。」
  「老獸?」青面獸被自己打發去聯絡洛都的獸蠻人,結果一去就杳無音信,
程宗揚這會兒才知道,他竟然是在秘境中。
  斯明信拿出那隻銀白色的攝影機,熟練地按了幾下,一隻光球浮現出來。
  青面獸那張可怖的大臉出現在光球內,他滿腔悲憤地控訴道:「相公!吾被
騙了!沒有!一隻羊都沒有!羊皮都沒有!羊毛都沒有!都沒有!」
  程宗揚一手扶額,好不容易才聽完老獸聲淚俱下的控訴。原來戰亂之前,有
人去聯絡他們,聲稱可以把這些被解雇的獸蠻僕役,全都送往一個流淌著羊和羊
肉的美妙仙境。
  於是數百名獸蠻人被組織起來,昏頭昏腦地待了幾天,最後被送到一個連羊
毛都沒有的鬼地方,幹起了苦力。
  「是呂巨君?」從青面獸顛三倒四的控訴中,程宗揚猜出主使者的身份。
  斯明信點點頭。
  呂巨君與程宗揚想到一處去了,都想把那些獸蠻僕役收為己用。顯然呂巨君
技高一籌,或者說程宗揚派去的使者太不靠譜,非但沒能把人拉來,自己還被騙
走了。
  呂巨君暗中邀請獸蠻武士助戰,那些獸蠻僕役只是後備。秘境開啟時,呂巨
君已經自焚身亡,被他邀來助戰的獸蠻人失去控制,全部湧入秘境,這些獸蠻僕
役也隨之進入。
  光球中的獸蠻人正在奮力挖掘,挖出的泥土堆得像小山一樣,幾條深溝縱橫
交錯,一直延伸到畫面之外。
  「他們在幹嘛?要把秘境挖穿?」
  盧景道:「獸蠻人傳說,吞食六朝君王的屍體,能夠獲取強大的力量。你覺
得,六朝最強大君王的會是哪個?」
  程宗揚怔了半晌,「我干!他們這是淮備把武皇帝給挖出來吃了?不會吧?
武皇帝死的時候,朱大爺還是個小屁孩,這都多少年了?骨頭渣子都沒了吧。」
  「據說天子入葬,著金縷玉衣,可使屍身不腐。保不齊還新鮮著呢。」
  鬼扯,金縷玉衣自己又不是沒見過,確實是好東西,幾千年過去,挖出來還
跟新的一樣,問題是金縷玉衣跟新的一樣,裡面的王侯本尊就只剩下一小撮灰渣
渣,別說吃了,就是沖茶喝都嫌少。不過話又說回來,六朝有些玄妙顯然與自己
以前知道的不同,比如用來盛放赤陽朱果的玉匣,簡直跟保鮮冰箱有一拼。說不
定真能屍身不腐呢?
  「不對啊,他們要是挖墳的話,為什麼要挖這麼多條?」
  斯明信道:「方向挖錯了。」
  程宗揚無語半晌,「錯了四次?」
  這幫獸蠻糙漢的方向感也太差了吧?東南西北一通胡挖,簡直是鬼打牆。
  斯明信吃下最後一塊羊肉,「蔡公子也在。」

  「誰?」
  「蔡公子。」一向沉默寡言的斯明信都補了一句,「打扮很騷包那個。」
  程宗揚雙手扶額,半晌才道:「四哥,你的意思是──蔡爺現在是跟這些獸蠻
人混在一起?」
  蔡爺這左右逢源的本事,活脫脫一條變色龍啊。
  「他怎麼做到的?」
  斯明信搖了搖頭,不過表示看到那些獸蠻人對他十分信重,言聽計從。
  難道那些深坑,是他領著那幫大腦被肌肉充斥的獸蠻人胡挖的結果?他怎麼
就不被人打死呢?
  「你們怎麼遇到的?」
  「我跟著獸蠻武士找到它們的巢穴,先遇到蔡公子,後來又找到殤侯和趙皇
后。」斯明信道:「趙皇后昏迷不醒,我便帶她們先出來了。」

  …………………………………………………………………………………

  敖潤守在寢宮前頭,眼睛睜得跟銅鈴一樣。這也難怪,殿內住的除了天子,
還有延香和郭靖,老敖自告奮勇要來站崗,誰勸都不行。遠遠看到程宗揚過來,
他故意把胸膛挺得老高,還一個勁兒的打眼色,意思是趕明兒讓他在延香面前提
一句,免得白瞎了自己這番辛苦。
  老敖泡鈕這麼賣力,程宗揚也無語了,只能給他一個白眼,表示鄙視。
  披香殿戒備森嚴,單超、徐璜、唐衡等人全都在殿外守著,他們裹著厚厚的
裘衣,在寒風中苦熬,誰都不敢散去。
  見程宗揚過來,眾人都沒有寒暄的心情,眼裡只有濃濃的擔憂。
  徐璜迎上來,「程大行……」
  「放心,人只要回來就沒事。」
  程宗揚悄然入內,只見殿內燭光調得極暗,蛇夫人與尹馥蘭一左一右守在榻
旁。趙飛燕睡在香軟如雲的錦衾間,長髮瀑布一樣散開,精緻的玉容彷彿白玉雕
成,蒼白得毫無血色。
  皇后殿下順利從秘境脫身,本來是一件普天同慶的喜事。然而此時,卻沒有
人能感到輕鬆。趙飛燕涉水過溪時,被不明毒物咬中,性命垂危。幸好遇到朱老
頭,替她解了毒,可惜趙飛燕中毒太久,體內接近一半的鮮血都被毒素沾染,不
得不大量放血,才把毒素清除乾淨。
  大量失血之下,趙飛燕陷入昏迷,是不是還有其他後遺症,眼下不敢確定。
運氣不好的話,缺血導致大腦機能受損,成為植物人也不是不可能。
  「殤侯設法暫時護住她的心脈,但最多只能維繫十二個時辰。這會兒還剩六
個時辰,如果天亮之前還不能醒來,只怕……」蛇夫人跪下來,「奴婢無能,求主
子責罰。」
  程宗揚也覺得頭大,普通人通常失血三分之一就會危及生命。換成趙充國那
種血牛,少上一半血,八成還能挺過來。可趙飛燕身輕如燕,突然間大量失血,
後果可想而知。不說後遺症,單是失血的份量,昏睡半年都不一定能補過來。
  朱老頭療毒的本領不用懷疑,剩下的就是怎麼補血了。對此程宗揚路上已經
有了主意,說來趙飛燕運氣真不錯,眼下正好有一味神藥,只要趙飛燕還有一口
氣,自己就能把她救回來。雖然拿來補血有點浪費,可眼下也顧不得了。
  「卓奴,你去西邸找劇大俠,把赤陽聖果取來,說我有急用。」
  卓雲君答應一聲,起身前往西邸。
  小紫道:「程頭兒,你好捨得啊。」
  「救命要緊。趙皇后要是出事,咱們這趟生意就全砸了。」
  程宗揚倒是想得很開,赤陽聖果雖然難得,可比起趙飛燕的生死,也不算什
麼了。
  前後不過一刻多鐘,卓雲君便即返回,可她帶回的卻是一個壞消息。王孟前
往舞都報喪,劇孟和延香聞訊便即動身,因為急於趕路,眾人都沒有攜帶行李,
劇孟也將赤陽聖果交給哈米蚩保管。即使哈米蚩隨後動身,也要明天午時才能趕
到,中間隔著幾個時辰,實在太危險了。
  看著昏迷不醒的趙飛燕,程宗揚終於拍板,「把義姁叫來。」
  義姁來到寢宮,殿內已經擠滿了人,一眼看去鶯鶯燕燕,花枝招展,全是那
位程少主的侍姬。看到太后也混跡其中,義姁目露訝色,隨即收斂心神,目不斜
視地往殿內走去。
  殿內放著一隻紅泥火爐,爐上放著一壺燒酒。此時爐火正旺,壺中酒液煮得
滾沸,不停冒著氣泡。那位程少主光著上身坐在火爐旁,兩名侍奴正拿著熱騰騰
的手巾,給他擦拭身體。看到他襠裡高高鼓起的一團,義姁暗暗啐了一口,不動
聲色地施了一禮。
  「我記得你們光明觀堂有空心針?」程宗揚不由分說地命令道:「拿來我用
用。」
  義姁打開木箱,取出一根金針。那根金針長如人指,是用金頁捲成,尖銳的
頂端斜開了一個小口,後部則粗了許多,畢竟是手工所制,多少有些粗糙。
  「能不能延長?」
  義姁拿出幾支精心打磨過的竹管。
  程宗揚接過來看了一下,然後全都丟到酒中。
  義姁眼角跳了跳。
  程宗揚道:「消毒啊,光明觀堂沒教過嗎?」
  「大笨瓜,」小紫道:「你真要這麼做?」
  「總不能看著她死吧?」
  「也許死不了呢?」
  「就算不死,醒不過來怎麼辦?小天子還沒登基,皇后就成了植物人──這事
傳出去,咱們全都得殺頭。」
  「我們可以把她做成屍姬啊,保證能說會動,誰都看不出破綻。」
  程宗揚差點被口水嗆住,「打住!這麼缺德的鬼主意你也能想得出來?」
  「那你也不能用自己的血啊。」小紫手指劃了一圈,「這麼多侍奴呢。我們
可以放蘭奴的血啊。」
  「得了吧,她們驗過血嗎?知道是什麼血型嗎?」程宗揚道:「幸好我是O
型血,萬能輸血者。」
  程宗揚扭頭道:「淮備好了嗎?」
  「好了。」卓雲君拿來一隻精巧的銅壺。
  這是宮裡用來計時的滴漏,圓形的壺身,下方有一個小小的出水口。此時銅
壺已經被滾酒煮過,內外都抹拭得乾乾淨淨。
  按照程宗揚的吩咐,義姁親自動手,將竹管卡進銅壺的出水口處,然後一節
一節接起來,最下方是那根中空的金針。
  「看到這裡了嗎?」程宗揚指點道:「這裡是靜脈,一會兒你把針頭刺到靜
脈裡面。記住,手一定要穩!」
  趙飛燕手臂纖柔嬌弱,失血的皮膚白得彷彿透明,幾乎看不清血管的位置。
  義姁猶豫片刻,「要不,我先試一下?」
  「蘭奴。」小紫喚道。
  尹馥蘭只好上來伸出手臂,被義姁拿來試手。一連幾針,扎得尹馥蘭美目含
淚,總算找淮了靜脈的位置。
  萬事俱備,只等放血。程宗揚讓人抬來幾張高桌,壘到一人高度,然後縱身
躍上。將銅壺放在手邊,亮出手腕。
  小紫仰首道:「你非要坐那麼高嗎?」
  「這個高度正好能靠液體的壓力,讓血流進去,不至於回血。」程宗揚揮了
揮珊瑚匕首,「你們都讓開,我要放血了!」
  眼前這一幕也許是六朝第一例輸血手術,眾人都不由屏住呼吸。
  刀光寒光一閃,程宗揚手腕頓時鮮血迸湧。
  殷紅的血液流入銅壺,然後順著竹管流入中空的金針。片刻後,一滴鮮血從
針尖淌出,像朵梅花般印在趙飛燕臂彎。
  義姁一手托著趙飛燕的手臂,一手拿著金針,輕輕一刺,針尖刺進潔白的皮
膚,正入靜脈,帶著體溫的鮮血一點一滴流入乾涸的血管。

             第八章、其血玄黃

  手腕的傷口癒合極快,程宗揚中間不得不又割了兩刀,才能繼續。在場的侍
奴多有殺人不眨眼的兇徒,但這樣自己給自己放血,還是看得她們心驚肉跳。
  鮮血源源不絕的流淌出來,阮香琳用一柄團扇掩住紅唇,飛快地看一眼,又
連忙避開。蛇夫人、罌粟女、驚理、何漪蓮等人屏息凝視,眼睛一眨不眨。卓雲
君一手扶著銅壺,幾次欲言又止。尹馥蘭、成光、孫壽等心頭忐忑,生怕主子的
血不夠用,自己被推過去放血。呂稚盯著程宗揚腕上的傷口,又情不自禁往他臉
上看去,彷彿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鮮血邊放邊流,差不多流了大半隻銅壺的份量。程宗揚還要再割,小紫道:
「已經好了,不要再放了!」
  流了這麼多血,自己居然沒有感覺半點不適,程宗揚道:「有點懸吧?這一
壺頂多一千毫升,還差得遠呢。」
  「你的血一滴頂別人十滴!不要再放了!」小紫不由分說,用紫帕蓋住他的
傷口,紮了個花結。
  卓雲君不失時機地說道:「皇后娘娘已經好多了。」
  「真的?我來看看!」程宗揚從桌上躍下,走到榻旁。
  輸血的效果立竿見影,一向嬌弱的趙飛燕此時已經沒有當初生命垂危的虛弱
之態,蒼白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紅潤,肌膚白裡透紅,紅唇嬌艷欲滴,
甚至更勝從前,一副氣血旺盛,生機勃勃的動人美態。
  伸手試了試趙飛燕的鼻息,程宗揚懸著的心終於放下。親手把這麼個大美人
兒救回來,還創造了六朝第一例輸血手術,程宗揚心下得意,情不自禁地吹了聲
口哨。
  似乎是聽到他的口哨聲,一直昏迷的趙飛燕睫毛微微一動,悠悠醒轉,入目
的情形使她當場呆住。

  自己躺在榻上,衣服被人解開,一條手臂光溜溜露在外面。面前一個光著上
身的男子離自己近在咫尺,此時正笑瞇瞇盯著她,一邊伸手往自己臉上去摸,一
邊還吹著口哨。還有他的下身,鼓起好大一團,幾乎挨到了自己的身體……
  趙飛燕一手掩住紅唇,才沒有驚叫出聲。接著,她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然後看到那一堆拼湊起來,怪模怪樣的器具。
  終於搞明白眼前的一切,趙飛燕驚惶盡去,只剩下濃濃的感激,「公子救命
之恩,飛燕永世難忘。不知公子有哪些想要的賞賜,飛燕必盡力而為。」
  方纔的情形確實太過尷尬,程宗揚這會兒穿好衣服,一副恭謹的模樣說道:
「不勞娘娘費心。賞賜的事我們已經談好,朝廷的意思,會封我為舞陽侯。」
  趙飛燕嫣然一笑,「恭喜程侯。」
  「娘娘失血太多,雖然剛輸了血,身體還有些虛弱。還是早些歇息,臣下就
不打擾了。」程宗揚起身告辭。
  「我來送你。」趙飛燕手臂一撐,竟然坐了起來。
  蛇夫人扶住她,「娘娘小心。」
  程宗揚連忙推辭,又忍不住問道:「我聽說,娘娘與合德姑娘失散了?一直
沒有消息嗎?」
  趙飛燕笑容褪去,滿面憂容地搖了搖頭。
  殿外的徐璜等人已經聽說程大行自己割腕取血,救治皇后。這種事眾人還是
頭一次聽說,心裡七上八下,既怕皇后救不過來,又怕程大行出事。他們的生死
榮辱全都在這兩個人身上,萬一有什麼意外,他們跳河的心思都有。
  程宗揚一出來,幾人便圍上來,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
  「僥天之悻,」程宗揚抱拳往天上一揖,「皇后殿下已然無恙。」
  眾人頓時鬆了口氣,紛紛跪倒,望空禮拜,「上天保佑!」
  「老天有眼,娘娘命不該絕!」
  「多虧了程大行,又救了娘娘一命!」
  「什麼程大行?已經是程侯了。侯爺,奴才徐璜給你請安了。」
  「行了,老徐,還跟我玩這一套。」程宗揚笑道:「好了好了,別都守在這
兒了。明天再過來拜見吧。」
  幾人紛紛應是,卻無人肯離開。接著人影一閃,小紫從殿內出來。她抱著一
隻小狗,旁邊一個美婦像僕奴一樣扶著她的手臂,卻是太后呂稚。
  徐璜立刻湊上去,慇勤地扶住她另一條手臂,「紫姑娘辛苦。姑娘昨天吩咐
的事,奴才已經去辦了。姑娘放心,只要那東西還在宮裡,奴才掘地三尺也要把
它挖出來!」
  唐衡也道:「奴才已經讓人徹查宮內藏品的記錄,必定能把那枚龍差星辰找
出來。」
  一名內侍道:「龍差星辰嗎?在昭陽宮啊,聖上把它賞給趙昭儀了。」
  眾人齊齊一怔,徐璜臉色垮了下來,「你怎麼知道?」
  那名內侍也是個機靈人,見狀趕緊跪倒,「小的原本在昭陽宮伺候,親眼得
見。」
  小紫美眸閃閃發亮,「確定是龍差星辰嗎?」
  「沒錯。昭儀對那枚寶石十分喜愛,一直貼身收藏。」
  「這下麻煩了。」徐璜頓足道:「趙昭儀投繯自盡,那枚龍差星辰說不定還
在她身上。快!趕緊去找趙昭儀的屍骸!」
  唐衡道:「我去昭陽宮,說不定那枚龍差星辰還在宮裡。」
  小紫展顏笑道:「有勞兩位公公了。」
  「不敢!不敢!」討好完小紫,徐璜和唐衡才向呂稚略微躬了躬腰,「奴才
給娘娘請安。」
  呂稚扭頭不語。
  「讓讓。」蛇夫人擠過來,拉起呂稚的手,「一會兒你去給主子侍寢。」
  此言一出,場內鴉雀無聲。一股強烈無比的羞恥感湧上心頭,使得呂稚手指
發抖,眼前陣陣發黑。
  她將所有的尊嚴和矜持都丟在永巷,本想著那位程侯不會聲張,自己在外人
面前還能保住一分最起碼的體面。沒想到會被人當著眾人的面,把她最後一絲尊
嚴徹底撕碎。
  更讓她恐懼的是,那些奴僕沒有一個顯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忠心或者義憤,
反而都是一副看笑話的表情。
  是的,他們都在看自己的笑話,看自己一個失勢的太后,如何顏面掃地,甚
至屈辱地去服侍一個外臣。
  呂稚面露慘笑。當初巨君找來文士,編造皇后的謠言,使得皇后聲名狼藉,
讓人看足了笑話。結果報應不爽,那些謠言一樁樁落在自己身上。
  呂稚唇角顫抖著,然後軟軟倒下,暈厥過去。
  徐璜奚落道:「喲,娘娘歡喜得暈過去了?」
  程宗揚無奈道:「剛才只是嚇唬她,誰知道她這麼不經嚇。你們可千萬別亂
說啊。」
  單超咳嗽了一聲,「侯爺放心。這裡全是自己人。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全
是托侯爺的福才有今日。你們說是不是?」
  「那當然。咱們把話說開了,呂娘娘那些算什麼正統?侯爺才是正經的正統
嫡脈!」
  「要不是程侯爺,天下早不知亂成什麼樣了!國之柱石,說的就是侯爺!」
  程宗揚黑著臉,聽著眾人七嘴八舌,把自己說成是陽武侯的嫡子,繼承了武
皇帝的光榮血統,此番激於義憤,毅然撥亂反正,驅除偽帝,使帝位還歸正統。
一套謠言編得活靈活現,甚至還有人考證出自己比呂稚還高了一輩,偽太后都得
尊稱自己一聲皇叔……
  好吧,皇叔都出來了。死老頭那該叫皇大爺了。這幫看熱鬧的,還真不嫌事
大!

  …………………………………………………………………………………

  「死丫頭,都是你造的謠吧?」
  「不是啊。」小紫笑道:「不過很好玩啊。」
  「不是你還能是誰?」
  「什麼沒想到?鐵定是故意的!」
  這種炮製輿論的手法,可是奸臣兄的專長,沒想到嫂夫人也如此諳熟。這些
鬼話只要一半人信,自己的舞陽侯之位就穩如泰山,即使換一位天子,也不敢輕
易動自己這位武帝嫡脈。
  同樣,有自己這位武帝嫡脈的支持,趙飛燕的地位也會更加穩固,即使幽禁
太后,乃至廢去呂稚的太后之位,也沒人會說什麼。有這些謠言做舖墊,難怪徐
璜一個奴才,都敢對呂稚大加奚落。
  「笑什麼?」看到小紫狡黠的笑容,程宗揚立刻警覺起來,鬼知道這死丫頭
憋著什麼壞呢。
  「別人都說程頭兒是國之柱石……」
  小紫低頭看著他下邊。「果然像石頭柱子一樣呢。」
  「你個死丫頭!」

  …………………………………………………………………………………

  水井旁垂柳如煙,自己剛打了一桶水,往家中走去。弟弟騎著一支竹馬,歡
天喜地地跟在後面。
  推開柴扉,淖嬤嬤坐在門前,搖著一輛紡車。胡情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幼弟,
正對自己在笑……
  自己親手端起酒杯,將毒酒送到已經長大成人的弟弟口邊,「冀兒乖……聽話
……喝了吧……」
  弟弟像個孩子一樣哭泣著,眼睛和口鼻淌出黑色的血……
  呂稚驚醒過來,臉上濕濕的,全是淚水。
  殿角的青銅燈樹上,燈焰微微搖曳著,窗外透出一抹淡淡的微光,已經是黎
明時分。偌大的宮殿寂無聲息,空曠得令人生悸。她摸了摸身上,發現那條熊皮
大氅還在。
  她不敢再睡,只怕再夢到剛才那血淋淋的場面。她抱著膝蓋,靠在角落裡,
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她揚起臉,想像著風吹在臉上。自己張開羽翼,在風中自由翱翔……
  殿內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尹馥蘭一眼看到她,趾高氣昂地說道:「主子要喝
水,快去取來。」
  側殿設有火爐,供人隨時取用。呂稚斟好熱水,送入內殿。只見那位年輕的
主人正靠榻上,看著一份簡冊。
  尹馥蘭接過茶盞,扭著腰走到榻旁,「主子,請用茶。」
  程宗揚接過熱水喝了一口,順手攬住她的柔頸,按到自己的腹下。
  「主子饒命……」尹馥蘭慌忙道:「紫媽媽吩咐過,主子剛失過血,需得好
好休養,不得行房。誰要故意招惹主子,就揭了誰的皮。」
  「胡扯。昨晚你們不是檢查過嗎?我氣血全部正常,失那點血,只算是九牛
一毛。」
  尹馥蘭百般推拖,只是不允。畢竟女主人已經吩咐過,自己如果抗命,只有
死路一條。
  程宗揚也是無奈,自己已經硬了一天兩夜,十好幾個時辰,即使昨晚放了那
麼多血,也沒有一點軟化的跡象,難怪死丫頭擔心。
  小紫專門找了呂冀算計天子時所用的藥物,連夜拿去分析,擔心自己是不是
不小心誤服,以至於陽亢。
  程宗揚倒沒覺得有多少不適,只是下面一直硬著,總得給它找點事做。
  罌粟女聞聲趕來,喝斥道:「就你多事!大清早的,就勾引主子!」
  程宗揚道:「你來。」
  「奴婢不敢。」
  程宗揚眼睛一瞪,「你們是聽我的,還是聽死丫頭的?」
  「紫媽媽是為主子好。」罌粟女說道:「紫媽媽一夜未睡,都在查那些藥物
呢。」
  「查出來了嗎?」
  「沒有啊。」小紫抱著雪雪進來,阮香琳、卓雲君、義姁等人跟在後面。
  程宗揚笑道:「你們都沒睡?一直在查那些藥嗎?」
  「侯爺的陽亢之症,當與藥物無關。」義姁面無表情地說道:「還是功法問
題,導致的氣血亢進。」
  「功法也沒有問題。」卓雲君道:「應該是面臨晉階,真元滿溢,陽氣過盛
所至。」
  「這不挺好嗎?」程宗揚道:「陽氣太多,慢慢洩唄。」
  程宗揚倒沒有太放在心上,自己晉級第五級時,也出現過類似的狀況,而且
那次更凶險,當時心魔叢生,若不是死丫頭在要緊關頭拉了自己一把,差點兒就
萬劫不復。
  小紫揚了揚下巴,「義姁,你來說。」
  「勃起持續三個時辰,便屬於異常。超過六個時辰,陰莖就有可能受損。若
是再久,很可能會引起睪丸壞死。」
  「啥?」
  程宗揚當時就坐起來了。睪丸壞死?自己剛剛封侯,就要跟蔡爺、徐璜他們
混到一塊去了?這世道怎麼就這麼險惡呢!
  卓雲君道:「我們商量了一下,主子還是需要一隻鼎爐。」
  「那還等什麼?趕緊來啊!」
  「我們只怕不行。」卓雲君無奈地說道:「這兩天已經試過,都不曾見效。
以主子的情形,所用鼎爐需得處子方可。」
  看著程宗揚呆若木雞的樣子,呂稚忽然想笑。這位程侯侍姬眾多,卻沒有一
個處子。那位紫媽媽倒是處子,只是……
  程宗揚目光巡視了一圈,最後落在義姁身上,「你們把她帶來,是想……」
  卓雲君歎道:「我們倒是想,可惜……」
  義姁臉一紅,扭過頭去。
  阮香琳翻了個白眼,小聲都囔道:「看她眉清目秀的,原來也是只破鞋。」
  程宗揚只好看著小紫,「死丫頭,你想開了?你可想好啊,這可沒有後悔藥
吃。」
  「給你。」小紫把雪雪放在程宗揚腿上。
  程宗揚低頭看著小賤狗,又抬頭看著小紫,一臉驚恐地說道:「死丫頭,你
瘋了?我知道它是母狗,可是……」
  小紫沒好氣地說道:「大笨瓜,你想歪了。讓它咬一口吧。」
  讓它咬一口?程宗揚忽然想起來,被小賤狗咬到會導致陽萎,像劉詔大哥,
到現在都硬不起來。問題是被小賤狗咬一下,起碼要軟半年。當半年太監,這能
忍嗎?
  程宗揚嚴肅地說道:「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那啥,我多干幾次,是不
是就不用處子了?」
  看著他的糾結,呂稚只覺得不可思議,處子有什麼難找的?兩宮內外比比皆
是,其數以萬計。即使不想擔上穢亂宮廷的惡名,去外間買上幾個處子,又有何
難?像他這樣有錢有權有勢的貴族,莫說眼下陽亢之症需要處子舒解,就是平日
閒來無事,也會收幾個處子尋歡作樂。
  孫壽忍不住道:「奴婢有幾個侍婢,都是上好的處子……」
  話音未落,周圍便射來十幾道飽含警告的目光,孫壽嚇得閉上嘴,不敢再開
口。
  「行了,你們別瞪她。」程宗揚道:「我也沒打算再往房裡收人。」
  小紫撇了撇嘴,「軟心腸的大笨瓜。」
  「別以為我是看在你們面子上。我是怕一般處子受不了。破瓜變成送命,多
不吉利。」
  「所以說你是軟心腸的大笨瓜啊。」
  「再囉嗦我就把你就地正法了!死丫頭,就剩你還逍遙法外呢,還多嘴。」
  「來吧。」小紫張開手臂,一副任君大嚼的模樣。
  程宗揚一把抱住她的腰,「我要真不行了,肯定會拉你墊背的。你就算死,
也是我程家鬼。這輩子都別想逃。」
  小紫鼻尖忽然紅了,她扭過頭,「徐璜和唐衡那兩個笨蛋。去把他們叫來,
扒了他們褲子,打他們板子。」
  程宗揚都替徐璜和唐衡莫名其妙,怎麼就要挨板子了?
  殿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身材高挑的紅衣美女像團烈火一樣闖進殿內,劈頭
問道:「姓程的!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了!」
  看著一臉怒氣的雲丹琉,程宗揚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真忘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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